林遠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shù)字失神,黑色的房間里只有冰塊和杯子相碰的聲音
甫吉那片聽說要開發(fā)一個度假村,那棟房子的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
所有的一切自從外婆去世之后都與自己漸行漸遠
關(guān)于外婆婶希、關(guān)于那棟房子型宝、童年鳍悠、往事切黔、曬在篾簍里的魚干全都一點點消失殆盡
林遠拿起杯子把剩下的啤酒喝完
他起身去洗杯子順便解決中午的碗筷
林遠拿著杯子走出房門的時候朝逸回來了,正拿著毛巾擦頭發(fā),白色的襯衣上有一塊塊水漬爱谁,顯然經(jīng)歷了一場來勢洶洶的陣雨
“回來了?”
“嗯”
朝逸放下毛巾接過林遠手里的杯子
“我來吧孝偎,晚上吃了什么访敌?”
林遠自然而然地把杯子給了朝逸“聽說明天也下雨”
“嗯,明天我要是回來晚了你記得收衣服”
但其實每次這么說了也是白說衣盾,林遠根本不會管這些事
因為林遠知道——朝逸永遠那么可靠寺旺,那么不計較
林遠抱住朝逸,頭就靠在他的心臟的位置
朝逸摸摸林遠的頭“乖势决,我先去洗個澡”
林遠不依不饒跟著朝逸一起去沖了個涼
朝逸在林遠面前永遠沒有道理可言
林遠洗著洗著開始犯困阻塑,趴在朝逸的身上不起來,朝逸沒辦法果复,把人拿浴巾裹了起來抱到房間陈莽,拿吹風(fēng)機開中檔溫度仔細地把林遠的的頭發(fā)吹干。
循例幫他把電腦里的稿子存檔虽抄,還沒來得及關(guān)上的房地產(chǎn)網(wǎng)站上赫然展示著那棟房子
朝逸知道這棟房子對林遠意味著什么
朝逸第一次見到林遠是在C市最繁華的酒吧之一
趕上他們醫(yī)院年終聚會
于是二十多年來從未泡過吧的朝逸遇見了彼時和一幫狐朋狗友常年混跡在C市各大夜店的林遠——一個放言誰給他買別墅就嫁給誰的男人
那天醫(yī)院聚餐尾聲走搁,人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三兩個醉的厲害的等人來接
朝逸作為唯一一個還算清醒的負責(zé)善后
他就坐在那看著身邊的同事一個個被接走迈窟,開始回顧這一天接診的病人
林遠是主動坐到朝逸旁邊的“帥哥私植,能不能給個聯(lián)系方式啊”
他說話有種又溫柔又堅定的感覺,認(rèn)真又帶些孟浪的笑眼很是醉人
朝逸鬼使神差地給了他電話號碼
朝逸沒有談過戀愛车酣,也未曾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曲稼,只是遇到林遠的時候,他知道他愛上這個人了
朝逸買不起別墅給林遠湖员,林遠還是嫁給了他——所謂嫁也就是同居
朝逸問過林遠為什么會和他在一起贫悄,林遠去馬來西亞旅游的時候寄了張明信片給他——“雨露均沾或者虛情假意的愛從來糊弄不了我,你真的愛我”
朝逸得空的時候喜歡抱著林遠癱在他們從舊貨市場淘回來的沙發(fā)上看電影
林遠很瘦娘摔,骨骼像堅硬又銳利的石頭
起初總會時不時硌著朝逸毫無戒備的肚子
但是他從來不讓林遠知道
他享受林遠的所有清女,包括他的傷疤和他帶來的疼痛
林遠的書里寫過,他小時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夏天抱著玻璃瓶子裝的橙色飲料坐在一臺厚重的老式電視機前看一下午電視晰筛,風(fēng)扇在旁邊轉(zhuǎn)著嫡丙,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輕響
“外婆那時候老是忙著拴袭,都不愿意看看我,我很愛她的”
外婆的獨女十八歲那年和年輕的私塾先生趙夫員私奔生了孩子曙博,不料趙先生一早打的是千金家產(chǎn)的主意拥刻,借著與千金交好百般哄騙,最終偷梁換柱出房契去抵押以清賭債父泳,東窗事發(fā)后拋妻棄子自是順理成章般哼。
女兒沒有勇氣面對寡母,把孩子托人送回了家惠窄,自己郁郁獨活蒸眠,終客死異鄉(xiāng),從此外婆失了獨女杆融,遺孤成了外婆的幺兒楞卡,隨母姓林,名遠脾歇。
同年蒋腮,外婆在院子的東南方向種了兩棵枇杷樹,算命的說枇杷“備四時之氣”藕各,寓意團圓美好池摧,且東南處向陽,寓繁榮昌盛激况。
林遠還記得外婆死之前那一個月作彤,明明是萬物新芽的季節(jié),枇杷樹卻開始有頹靡的態(tài)勢乌逐,和外婆的身體一樣一日不如一日
外婆終究是過世了竭讳,房子被公家收了拿去抵債,房屋不到半年便迅速易主
那兩顆枇杷樹也被砍了黔帕,種了香椿,說是新主人覺得舊主人的運勢不好就是因為種錯了枇杷樹蹈丸。動土那天林遠特意去看了成黄,在被丟棄到路邊等待處理的樹上?了一小截樹枝回家養(yǎng)在水里。
朝逸那些天買了很多園藝的書籍在研究逻杖,諸如如何培育樹苗奋岁、枇杷的適宜生長環(huán)境、枇杷的培育與生長……
朝逸向小區(qū)管理處申請在小區(qū)后的一片較為空曠的低矮花壇種一棵枇杷樹荸百,申請書從枇杷樹的美好寓意闻伶、枇杷果的功效、枇杷樹如何利于小區(qū)的綠化建設(shè)寫到枇杷樹與維護社區(qū)和諧關(guān)系的重大聯(lián)結(jié)
最終那株樹苗在小區(qū)里扎了根够话,從他們的臥室望出去就可以看得到蓝翰。
朝逸工作十分努力光绕,他年輕上進,有天賦又肯努力畜份,和林遠同居后半年就當(dāng)上了主任醫(yī)師诞帐。
他知道那棟房子對林遠的意義,他的電腦上有個文件夾叫阿遠的夢想爆雹,里面是在四十歲之前買下那棟別墅的存錢計劃停蕉。
一次林遠趁朝逸睡著的時候打開了朝逸的電腦,打算窺探下朝逸喜歡的片子的類型钙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了朝逸的存錢計劃
就像朝逸在林遠的電腦上看到那所房子的出售信息一樣慧起,林遠也選擇閉口不提
有時候林遠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他時常覺得朝逸值得比自己更好的人册倒,或許朝逸有一天會和比自己更好的人在一起蚓挤,他也不怪他。
只是老天沒有給朝逸這個機會剩失,朝逸的初戀是林遠屈尼,朝逸最后也只有林遠
那天下暴雨,C市很罕見的暴雨紅色預(yù)警拴孤,林遠在臥室看到那株剛剛成長起來的樹苗吃力地抵抗著狂風(fēng)脾歧,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攔腰折斷
電視里滾動播報著請居民在堅固安全的場所避險的標(biāo)語,林遠穿好雨衣演熟,拿著繩子跑下樓鞭执,風(fēng)吹得他吃力地行進,眼鏡被雨水打得視線一片模糊芒粹,他把繩子系在枇杷樹苗的中心兄纺,分八股系在四個比較穩(wěn)定的角上,兩端在花壇邊緣突起的石雕上化漆,另外兩端系在另一顆較茁壯的大樹上
林逸做完這一切回到家后發(fā)現(xiàn)手被尼龍繩磨破了皮估脆。
給朝逸打了個電話沒人接,盡管他知道這個時候醫(yī)院里正忙座云,但他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他在醫(yī)藥箱里拿出了碘酒疙赠,嘩啦一聲巨響嚇得林逸把半瓶倒在了手心,眼前略過一道紅色的亮光朦拖,林逸放下碘酒瓶圃阳,跑去臥室——窗外的枇杷樹像是被燒著了的火樹,林逸眼前一黑璧帝,半晌才聽見電話里帶著惋惜的男聲——“林先生捍岳,朝先生因跟隨我院醫(yī)療隊伍外出協(xié)助警方救援不幸遇難,深表惋惜……朝先生的緊急聯(lián)系人是您,請問您能聯(lián)系到他的家人或女朋友嗎锣夹,我們需要認(rèn)領(lǐng)遺物……喂页徐,林先生您在聽嗎?喂……”
兩年后
體育館外掛著一條紅底黃字的奪目橫幅——C市治愈系叢書巨匠林遠朝新書發(fā)布會溫暖來襲
“我和外婆曾經(jīng)住在那棟房子
小時候晕城,外婆總是在廚房里親切地喊:“遠遠來泞坦,外婆給你燉了魚湯欸∽┣辏”
鮮香味會從廚房飄到外面的院子里混雜著淡淡的芍藥香氣
我就會放下手里的泥巴鏟鏟跑去廚房
看奶白色的湯汁在湯煲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外婆總要明知故問地問我跑到哪里去變花貓了
那個時候的外婆還是那么年輕
她在書房帶我用毛筆寫自己的名字贰锁,墨汁的味道好聞得讓我打瞌睡,像醉溺在溫柔鄉(xiāng)里的酒鬼
我還記得清楚的是外婆的旗袍滤蝠,白的豌熄、藍的、靛青的物咳、墨綠的锣险、棗紅的……顏色多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上面還有不知名的香味,可是我的衣服從來卻沒有那樣的味道览闰,我喜歡捏著她的旗袍腰身富余的一小塊跟在她身后看她縫補衣物芯肤,洗衣燒飯
她從不惱我礙手礙腳,也不嫌我把她的旗袍牽出一個陷下去的印子
這是外婆去世之后我常常夢到的場景压鉴,現(xiàn)在又經(jīng)常做另一個夢
我夢見外婆的旗袍崖咨,伸手要去牽,那個人停下來溫柔地抱住我油吭,那個懷抱讓我很安心击蹲,我抬頭去看——他穿著外婆的旗袍,竟然沒有讓夢中的我笑出聲婉宰,因為它們那么地合襯歌豺,那么地協(xié)調(diào),仿佛那就是他的衣服心包,和外婆身上的味道一樣……
給我心安的從來就不是房子类咧,從前是外婆,現(xiàn)在多了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