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我們住進了金榜世家,在三樓。樓下有只老黃狗真椿,進進出出鹃答。
這是一只老狗,背上很瘦突硝,黃毛中夾雜著灰白的毛测摔。
它有時候在小區(qū)里轉(zhuǎn)轉(zhuǎn),也不和別的狗吵架狞换,它有自己的生活避咆。
對面樓是復(fù)式樓舟肉,有人養(yǎng)了2只大狼狗修噪,黑黑的,威武無比路媚。
主人給他們建了狗屋黄琼,用鐵鏈子拴著,有人經(jīng)過時會吼幾聲整慎,嚇人一跳脏款。
有狗經(jīng)過時,隔著鐵柵欄對咬裤园,十分熱鬧撤师。
那家主人也是閑著無聊,院子里挖了一條小河拧揽,倚在扶梯上釣魚剃盾。
城里人憋屈,哪怕再有錢淤袜。
我在陽臺上曬被子痒谴,阿黃有時在院子里轉(zhuǎn)。偶爾吼幾聲铡羡,表明它還是一只狗积蔚。
它沒有同伴,很是孤寂烦周。
小區(qū)里許多爺爺奶奶尽爆,有好多是來帶娃的,他們離開了土墻黑瓦的老家读慎。
他們的老家漱贱,大多有只狗。他們在上海贪壳,大多也孤寂饱亿。
兒子的體育老師是湖北人,老公也是外地人。
雖然都是碩士彪笼,但買不起房钻注。她媽媽一直抱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自己的房子配猫。
我也帶閨女在小區(qū)花園玩幅恋,經(jīng)常碰到她們。
“現(xiàn)在年輕人太累了泵肄,攢不下來錢捆交,不知道為什么要來這里?”老太太說腐巢。
那時候一套2居室還不到200多萬品追。
現(xiàn)在300多萬了,我不知道他們攢錢速度有沒有趕上房價速度冯丙。
阿黃好像認識我們肉瓦,在地上嗅來嗅去,不知在尋找什么胃惜。
樓下的院子一丈見方泞莉, 阿黃有時候躺在太陽下睡覺,耳朵貼在地上船殉。有時候院子外面有狗經(jīng)過鲫趁,它也懶得吠幾下,畢竟老了利虫。
夏天它會跳進水池子挨厚,又跳出來,抖掉身上的水列吼。
我們回來的時候幽崩,阿黃趴在地上,搖著尾巴寞钥,伸長舌頭慌申,看著我們。
有的人會撫摸阿黃理郑,摸著摸著阿黃就躺在地方蹄溉,放松享受的樣子,就像澡堂里那待揉搓的一堆白肉您炉。
我不敢摸阿黃柒爵,也叫兒子不要碰他。
小時候我被狗咬過赚爵,后怕棉胀。
四五歲的時候法瑟,我在小滿家墻根玩,東紅家的大黑狗在那里睡覺唁奢,伸著舌頭霎挟,喘著氣。
我不知深淺麻掸,想摸摸黑狗的舌頭酥夭。大黑狗惱了,一口咬了我的褲腿脊奋。
流血了熬北。我大嚎。
幸好小爺拉板車回家诚隙,看見了讶隐,轟走了大黑狗。小爺將我腿上的血吸了幾口又吐掉最楷,怕染上病菌整份。
最后我也沒有去醫(yī)院。聽說狂犬病的潛伏期有30幾年籽孙,現(xiàn)在快40年了,應(yīng)該沒事了火俄。
城里的狗都有戶口的犯建,據(jù)說還要打疫苗。
鄉(xiāng)下的狗就不一樣了瓜客,有時候不知道是誰家的适瓦。
田里一大堆狗在追逐打鬧,還有外村的谱仪。
狗和人一樣玻熙,也欺生。本村的狗經(jīng)常一起追外村的狗疯攒,咬得嗷嗷叫嗦随。
鄉(xiāng)下的狗沒人專門喂它們,基本是自生自滅敬尺。
我們上小學(xué)時啃紅薯枚尼,狗就跟在我們后面。紅薯皮一丟砂吞,狗就叼起來署恍,搶著打架。
有一次蜻直,我把皮扔到了冰面上盯质,狗想吃袁串,可是冰上特別滑,狗哧溜不敢上前呼巷,小伙伴們大笑般婆。
每個村口都有狗守著村落,所謂雞犬之聲相聞朵逝。
要飯的蔚袍,賣豬的,玩把戲的只要一到村邊配名,狗就咬起來啤咽,此起彼伏,相互輝映渠脉。
正真咬人的狗不多宇整。不過,狗仗人勢的時候也有芋膘。
小時候我不敢自己去家婆家鳞青,長河家的花狗就很厲害,守在大樸樹下为朋,專門欺負小孩子臂拓。
有時候,它會沖過來习寸,尤其主人在的時候胶惰,刻意表現(xiàn)兇猛。
狗盡其責(zé)霞溪》踔停可能它想得到一塊骨頭或者著紅薯。
后來爸爸告訴我鸯匹,狗咬你的時候坊饶,蹲下去撿塊石頭,狗就不敢近身了殴蓬。
試了試匿级,還真管用。原來科雳,狗也是欺軟怕硬根蟹,和人一樣。
城里的狗待遇就好了糟秘,超市有專門的狗食賣简逮,街上有狗醫(yī)院。
就連賣水果的狗也能喝上牛奶尿赚,吃烤串散庶,比一般人的待遇好多了蕉堰。
城里日子好,怪不得這么多人要擠在城里悲龟。
有的狗被女人抱著懷里屋讶,像個貓咪。這些是貴婦犬须教,嬌貴的很皿渗,腳不沾土。
有的狗還穿衣服轻腺,蹬著皮鞋乐疆,人模狗樣。
有人叫狗“兒子”贬养,這樣的狗千萬不要碰挤土,你賠不起,也耗不起误算。
有的狗坐奔馳寶馬仰美,副駕駛的位置,狗格高的一塌糊涂儿礼。
當(dāng)然咖杂,也有流浪狗,在街上溜達蜘犁,垃圾堆里翻食翰苫。
有的跛腿,有的癩痢毛这橙,身上可能有跳蚤。
這樣的狗导披,沒人喜歡屈扎。誰都可以踢一腳,反正沒人管撩匕。
最慘的是鹰晨,有的地方遇上市容管理,這些可憐的狗可能被套到袋子里止毕,被摔死模蜡,被處理掉了。
狗混到這份上扁凛,倒霉至極了忍疾。
同樣是狗,一個天上谨朝,一個地下卤妒,云泥之別了甥绿。
阿黃是一條普通的狗,相當(dāng)于城里人的中層则披。
也可能主人想省錢共缕,沒有打疫苗,但是有家士复,有它守候的院落图谷。
我小時候養(yǎng)了好幾只狗。喜歡狗是小孩子的天性阱洪。
第一只狗很可愛便贵,我們專門給它壘了個狗屋,里面鋪著軟軟的稻草澄峰〖倒粒可是它愛吃小雞,媽媽忍無可忍俏竞,把它拴著馬路上绸硕,任人牽走了。
還有一只小黃狗看熟了魂毁,和雞搶食玻佩,也和豬搶食。豬高大席楚,它打不過咬崔,只能舔舔豬槽。
晚上豬睡著鍋門口柴草上烦秩,狗也和豬擠在一起垮斯。
好景不長。有天早上沒看到狗起來只祠,它被豬磕死了兜蠕,四腿僵硬。
我狠狠地踢了豬一腳抛寝。
于是熊杨,好多年沒看狗。
可是盗舰,有次帶兒子回老家晶府,一只花狗一路跟著我們,搖著尾巴钻趋,很是親近川陆。
媽媽說,這是我家的狗爷绘,不知從哪里跑來的书劝。
貓來窮进倍,狗來富。
很奇怪购对,狗居然知道是家里人來了猾昆。
兒子那時候還小,走到哪骡苞,小狗跟到哪垂蜗。兒子給他戴了小鈴鐺,叫他“花花”解幽。
后來我們要回上海了贴见,兒子舍不得花花,哭了好久躲株,他想和花花一起上幼兒園片部。
又過了幾年,花花不見了霜定。估計在冬天被人套了档悠,進了縣城某家酒樓,被人享受了望浩。
花花沒有善終辖所。
可是,城里是不合適養(yǎng)狗的磨德。
人都沒地方住缘回,狗到了城里也憋屈。
鄉(xiāng)下的狗看門護院典挑,追逐打架酥宴。
鄉(xiāng)下的狗冬天在雪地里追兔子,夏天在油菜田里抓田鼠您觉。廣闊天地幅虑,隨心所欲。
有的懶媳婦等娃兒拉完了顾犹,喊狗進來,處理和清理褒墨。
前面荷花家總養(yǎng)狗炫刷。在喝山芋渣糊的時候,他們還賣狗郁妈。
一只狗被藥死浑玛,腿撐了半天,才死掉噩咪。
另一只直接吊死顾彰。
有時候死了人极阅,荷花會說,你看涨享,昨晚狗咬的厲害筋搏,誰的鬼魂出竅了。
這些鬼話厕隧,嚇得我們不敢晚上出來玩了奔脐。
還有狗命更慘的。高中一位同學(xué)吁讨,他爸爸是村干部髓迎。有次要在家里招待上級,竟然屠狗了建丧。
同學(xué)說他哭了排龄,狗是他的朋友,怎么吃掉了呢翎朱?
他爸爸后來不知道有沒有官運亨通橄维,他們大快朵頤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孩子的眼淚和悲傷闭翩?那只狗死不瞑目啊挣郭。
城里沒有山,沒有田野疗韵,狗無處散歡兑障,變成了寵物,玩物蕉汪。
家家大門之外還有防盜門流译,還有監(jiān)控,不需要狗看門了者疤。
雖然待遇好了福澡,可是失去了天性,也就失去了樂趣驹马。
樓下的搬走了革砸,阿黃也好幾天不見。聽說他們房子賣掉了糯累。
后來來了一對小夫妻算利,院子里蓋了玻璃房。
他們經(jīng)常在院子里曬太陽泳姐,偶爾同學(xué)過來效拭,一大堆人在院子里笑。
有天,阿黃回來了缎患,瘦了一圈慕的,眼神也有點渾濁。難道它想老家了挤渔?
阿黃不走了肮街,天天守著樓梯口。
小夫妻沒有辦法蚂蕴,在院子里重新蓋了一個狗屋低散,阿黃又有房子了。
有一天刮大風(fēng)骡楼,陽臺上的竹篙子掉進院子里熔号,砸碎了他們家一塊玻璃。
沒辦法鸟整,我要賠他們的引镊,下去量玻璃尺寸。
小伙子搞IT的篮条,在紫竹園區(qū)上班弟头,看來年輕有為。他老婆肚子挺起來了涉茧,有寶寶了朽们。
阿黃在院子里轉(zhuǎn)悠迎膜,估計認識我了擂煞,在我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拳昌。
“阿黃怎么又回來了?”我問道钳垮。
小伙子攤攤手惑淳,“我們也沒辦法,買了這家房子饺窿,房東戶口都遷走了歧焦。誰知一條狗不肯走《且剑”
原來绢馍,房東搬家時,阿黃死活不肯走肠套。鏈子都快拉斷了痕貌,阿黃似乎鐵了心不走。
他們把阿黃捆起來糠排,像家具一樣搬走了。
過了幾天超升,阿黃掙脫了鏈子入宦,跑回來了哺徊。天天守在門口,趕都趕不走乾闰。
偶爾有人喂點吃的落追,阿黃也懶得吃,估計胃口不好涯肩。
小伙子老婆懷孕了轿钠,還擔(dān)心狗會傳播什么病菌。
可是病苗,狗賴在門口也不是辦法疗垛,只好接納了它。
阿黃又精神了些硫朦,一如從前贷腕。
“這只狗老了,也許它想死在這里咬展≡笊眩”小伙子說。
我戚然破婆。
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守的家園涮总,狗也是。
1998年長江發(fā)大水祷舀,好多地方變成了泄洪區(qū)瀑梗。
我在工廠值班,看到電視里蔑鹦,老百姓拖家?guī)Э诙峥耍s著豬。
后面就是家園嚎朽,可惜馬上就要被洪水淹沒铺纽,一片汪洋。好多人眼淚汪汪哟忍。
誰不懷念故土狡门?
誰不還念家園?
2年前锅很,我們搬走了其馏,住進了更大的房子。
阿黃應(yīng)該還在那里爆安,像個老人叛复,不再離開。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褐奥。
一條狗尚且如此咖耘,何況我們?
老家今年棚戶區(qū)改造撬码,我們的房子想著空無一人儿倒,馬上就要夷為平地。
我所有的關(guān)于家的回憶只能是變成相片呜笑,文字了夫否。
綠油油的梯田不見了,農(nóng)村終于變成了城市叫胁。小時候向往城市凰慈,現(xiàn)在開始思戀田園。
滿村跑的狗不見了曹抬,都鎖在某個小區(qū)某個鐵門后面溉瓶。
鄉(xiāng)下的狗也變成了城里的犬。
阿黃還能葉落歸根谤民。
我們好像在上海扎了根堰酿,卻丟了家園,想想還不如這只狗张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