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最終爬上了二樓的底部腿短。
前一秒,時針停在了數(shù)字六上称勋,分針停在了數(shù)學(xué)十二上胸哥,秒針也停在了數(shù)字十二上,這是他和他們約好的時間赡鲜。他和班里的同學(xué)都提前搬走了大部分的書空厌,剩余的他們有的裝進書包里,有的拿在手里蝗蛙。他選擇把書拿在手里蝇庭,好讓手心處有點支撐感,不然他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捡硅。
他知道哮内,在班里他要起帶頭作用,在年級里也是壮韭,甚至是在整個學(xué)校里也是北发。手里沉甸甸的感覺確實使他覺得輕松些了。他站起身來喷屋,徐徐地走出教室門琳拨,身后的同學(xué)緊跟著他的腳步。
他走到了走廊的欄桿前屯曹。此時狱庇,走廊里就他一人惊畏,連平時嘰嘰喳喳的鳥鳴也不見了。欄桿下面是由四面的教學(xué)樓圍成的天井密任,它的底部在負一層颜启,天井里靠右角處挺著一棵五層樓高的小葉欖仁樹,它有著七層翠綠的樹冠浪讳。一個物業(yè)清潔工阿姨正站在那里缰盏,手里提著一把竹掃帚,腳邊是一個鐵皮簸箕和一個黑色大號垃圾袋淹遵。
在一瞬之間口猜,一段記憶撲面而來:
前年,離高考只剩一天透揣,他因為某些雜事留在了六點鐘的學(xué)校济炎。他知道高三的撕書一般都會在離校時的六點左右開始,因此他也趁機晚點再走淌实,留下來看看傳說中的撕書大場面冻辩。
開始時是一些小紙片落葉般晃悠悠地飄下來,落在二樓(一二樓和另一櫟教學(xué)樓是高二的拆祈,而三四五樓是高三的),天井底部積攢了第一片紙片倘感。隨著一聲尖叫放坏,碎紙片如局部中雨落下,一片歡呼如波浪似的從高往下傳播老玛,碎紙片已經(jīng)從局部轉(zhuǎn)地區(qū)淤年、中雨轉(zhuǎn)大雨。夏風掠過蜡豹,攜著紙片上下浮沉麸粮。他覺得自己來到了深冬,正在欣賞大雪漂零的絕美景色镜廉。
最后一片紙片落在了小葉欖樹的頂冠上弄诲。走廊上,樹葉上娇唯,天井里齐遵,此時都鋪滿了白色的紙片,天地成了白色所主宰的世界塔插。
掛在小葉欖仁樹上的紙片像清明節(jié)的彩紙貼在樹葉上梗摇、枝椏上。天井底部的清潔工阿姨開始活動了想许,不仔細看伶授,是分不清身上覆蓋著紙片的她與地面的差別的断序。十分鐘之內(nèi),她就掃盡了天井地面上的所有紙片糜烹,包括一些在旮旯和縫隙里的細小紙片逢倍,只剩下直直佇立著的小葉欖仁樹上的紙片——樹的每一層樹冠都是白色的。她用手推了幾下樹干景图,整棵樹紋絲不動较雕,有幾片紙片很是意思的從樹冠上打了幾個圈后到達了地面。后來挚币,她就干脆站在樹下不動了苛吱,靜靜地等待著,畫面竟有幾分詩意虹蓄。
她在等什么痹届?沒一會兒,他就知道了——她在等風來笛粘。
一陣四五級大的清風從南面的架空層從上吹入天井里趁怔,撥弄著樹冠上的紙片紛紛往下跳,地上立即又是一片“白金甲”薪前,她花了幾分鐘掃盡了“白金甲”润努。接著按著“等風——風來——掃盡”的模式弄了三次,樹冠上的紙片才全部被刮下來并掃入了垃圾袋里示括。
六點四十六分铺浇,她掃完了紙片,橘紅色的陽光才漫上了二樓的底部垛膝。他看完了整個過程鳍侣,也等了四次風。
前天晚修吼拥,他向班主任請了一節(jié)晚修的假倚聚,班主任也沒問他什么。
他先是去找了隔壁班的班長凿可,以班長的名義和他談惑折。
“我有一個建議,明天六點時我們所有人就都不撕書了矿酵,到那時唬复,我們就相互唱歌吼兩嗓。我定好了兩首全肮,一首是《朋友》敞咧,一首是校歌。你認為什么樣辜腺?”他說休建。
“可以乍恐,建議不錯,等會我就告訴我們班的同學(xué)测砂。是要高三全年級嗎茵烈?那用不用我我也幫你去問他們?”隔壁班長說砌些。
“不用呜投,我自己就可以。你也好好準備吧存璃,高考加油仑荐!”
他們互相笑著點了頭后,他就去往下一個目標了纵东。為什么不用別人幫忙粘招?他覺得這是自己的虛榮心在拒絕了這個建議,他想自己完成這么一個壯舉偎球。
他以他的班級為參照物洒扎,從近及遠的去問了這層樓的每一個班長的想法,他們都同意了衰絮。隨后他又下到三樓袍冷,再爬上五樓,所有的答案都是一樣:同意岂傲。完成這件壯舉花了他一節(jié)晚修和一個課間的時間难裆。
就在他沉浸于那瞬間的回憶中時,他班的同學(xué)正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兩扇門走到走廊來镊掖,圍在他的身邊。
他看到褂痰,對面教室的班長也走了出來亩进,然后是左邊右邊乃至整層樓的班長們都出來了。他往下看缩歪,三樓的班長們都抬頭看著他归薛,他往上看,五樓的班長們的低頭看向他匪蝙。隨后主籍,各個教室里的同學(xué)緩緩走到走廊,以班級以班長為中心圍成一處逛球。他看到了天井里的清潔工阿姨和守在四周的保安們千元,他知道,他颤绕、她幸海、他們和她們都在等著自己開口祟身。
他突然覺得無比的興奮,心中被豪邁兩字填滿了物独。他輕輕張開口他詫異自己的嘴唇竟然沒有發(fā)抖袜硫,這是個好兆頭,他想挡篓。聲音從喉嚨深處蕩出:
“那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
聲音很輕婉陷,連他自己的耳朵都聽不到。然而他卻看到官研,這棟樓的班長們也緊跟著張合嘴巴秽澳,整棟樓的同學(xué)們緊跟著班長們張合著嘴巴,歌聲如沖木撞擊著他的耳膜:
“這些年阀参,一個人肝集,風也過,雨也走蛛壳。有過淚杏瞻,有過錯,還記得堅持什么……”
略顯不齊的歌聲傳到了行政樓里的校長辦公室衙荐。在布置好一切相關(guān)事物好捞挥,校長回到了辦公室,沒多久他就聽到了從高三處傳來的吵鬧的聲音忧吟,和以往的歡笑聲不同砌函,他急忙打電話給高三年級主任。
“高三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溜族?撕書也搞不出那么大的聲音阿《锟。現(xiàn)在是特殊時期,高三那里不能出現(xiàn)任何事情煌抒,你趕緊去看看仍劈。”說完寡壮,校長用拇指按著太陽穴靠在真皮軟椅上贩疙。
高三年級主任的辦公室就在四樓,雖然絕大多數(shù)教師都已經(jīng)離開况既,但他只有在高三學(xué)生全部離校后方可離開这溅。把手機裝進口袋后,他就踏著皮鞋趕忙來到懸掛在天井邊的外樓梯道的玻璃窗前棒仍,在來的短短十多米的路程上悲靴,他辨出了“喧鬧的聲音”其實是歌聲,歌名是《朋友》降狠。這使得他的疑慮更加濃厚了对竣。
橘黃色的陽光已經(jīng)蓋住了他的肩膀庇楞,隨著他身子的輕微晃動,陽光也跟著躍動否纬。每一個同學(xué)此時都把雄心與豪情吕晌、寂寞與不舍融入了歌聲。三年的時光临燃,隨風而去睛驳,與夕陽永存。
“還要走膜廊,還有我乏沸。一句話,一輩子爪瓜,一生情蹬跃,一杯酒∶”
高三年級主任撥打了校長的電話蝶缀,邊說著話邊緊盯著他們;保安們放下了之前一直舉在嘴邊的對講機薄货,靜靜地看著他們翁都;清潔工阿姨拄著掃帚在天井底下,仰視著他們谅猾。
校長出現(xiàn)在了年級主任上方的五樓的外樓梯內(nèi)柄慰,辦公室里還未離開的教師都來到了三四五樓的東西走廊上。
《朋友》唱完后税娜,沒有一絲停留坐搔,他和他們齊聲唱起了校歌:
“……我們經(jīng)過時代烘爐的鍛煉,一堂親愛精誠……歸來……勇往邁進……”
這時的陽光突然明亮起來敬矩,經(jīng)鏡反射和漫反射的光線充斥著整個空間薯蝎。
在舒緩、深遠的歌聲停止后谤绳,他對著天空大喊:
“高三,加油袒哥!加油缩筛,高考!”
“高三堡称,加油瞎抛!加油,高考却紧!”這是四樓回應(yīng)桐臊。
“高三胎撤,加油!加油断凶,高考伤提!”這是三樓回應(yīng)。
“高三认烁,加油肿男!加油,高考却嗡!”這是五樓回應(yīng)舶沛。
首先鼓掌的是校長,隨后是校長之下的年級主任窗价,教師和保安們也鼓起了掌聲如庭。清潔工阿姨拍起了手,掃帚“啪”的倒在地上撼港,她知道:掌聲是送給注定要成功的人的坪它。
他笑了,他們笑了餐胀,他們也都笑了哟楷。他們披著夕陽,捧著一疊書否灾,背著一包書卖擅,沒有留下一張紙片的離開了,踏著金色的“陽光大道”離校了墨技。
那一年惩阶,他是省理科狀元;那一年扣汪,他的母校摘取了文理雙桂冠断楷。
那是喊樓的歷史,那是他們的榮耀崭别,那是一群夕陽下的背影冬筒。
——2019.6.1
——游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