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chuàng)首發(fā)签夭,文責自負
01
老舊的收音機里傳來滴滴報時: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晚上七點整昌渤。
如無意外赴穗,這個時間點阿爹正陪著縣里來的調(diào)研組準備下山憔四。他們已經(jīng)來過好多回了膀息,看村里大人們眉色緊張,恐怕又有新政策了赵。
不過于我而言潜支,調(diào)研組來干什么并不重要,他們離開村子的時機柿汛,才是重點冗酿。
趁著阿媽在刷碗埠对,我把身份證貼身收好,揣上存了許久的花花綠綠紙幣進口袋裁替,寫著“不要擔心我项玛,掙到錢寄回來”的字條用石頭壓在了枕頭上。我輕輕地從床底拖出個行李包弱判,想了想襟沮,我又把行李包推回床底。只身慢慢摸到后屋昌腰,爬過隔壁家的矮墻時开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廚房里昏黃的燈光,心里默默地說了聲“阿媽遭商,我走了固灵。”
扣下衛(wèi)衣帽子遮住眼眉劫流,果斷地穿過那條長滿了青苔巫玻,側(cè)身才僅僅通過的窄道,撒腿就往大湖方向跑去祠汇。五個小時前大审,我才和剛子哥約好今夜的出走計劃。過了今日我就十八歲了座哩,我要趕上最后一趟渡船徒扶,我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們村寨安在云貴高原的大山深處根穷,是個交通姜骡、信息都十分閉塞的地方。至于為什么幾代人會呆在這窮嘎啦的地方屿良,聽村里老人講當初是為了躲避匪徒和戰(zhàn)事圈澈,老老老村長仗著熟悉附近大山的地形,帶著一眾村民躲貓貓尘惧,才逃到這處“世外桃源”康栈。于是定居下來,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日子喷橙,靠山吃山啥么,繁衍生息。
后來贰逾,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悬荣,外面的世界在飛快變化,山里的日子卻沒有變疙剑。直到外面的人帶著各種好意闖了進來氯迂,為村寨接通了電践叠,在大湖對岸建起了學校,還開了條從大湖邊通向鎮(zhèn)上的轱轆車道嚼蚀,才與外面的世界重新聯(lián)系起來禁灼。至此,也才知道自己的村寨多么地貧窮和落后轿曙,渴望走出大山外面打工的人愈發(fā)多了起來匾二,他們甚至不顧家人勸阻,半夜偷偷游過大湖出走拳芙。
天色越來越灰暗察藐,不知道剛子哥順利出門沒?我磕磕絆絆地向山下跑著舟扎,凹凸不平的村路在零星燈火的照射下分飞,更顯得蜿蜒崎嶇。
旁邊岔道突然走出一個婆子睹限,迎面擦身而過譬猫。“哎呦羡疗!哪個不長眼的染服!”那婆子看了我一眼,大叫:“是東子呀叨恨,帽子遮眼都看不到路啦柳刮,沖這么急,這是要上哪去啊?誒曲初,你見過五嬸家剛子沒?”
我只聽那大嗓門就知道是隔壁家五嬸隔显。心想難道剛子哥暴露了?五嬸找的就是和我約好出走的剛子哥,剛子哥雖然只大我一歲,個頭卻比我高大半個腦袋菇怀,農(nóng)活也干得比我利索,是村里的一把好手晌块。眼見著村里不如他的那幾個出去大半年就捎寄了大筆錢回來爱沟,任誰都心里不舒服,思前想后才下定了出去的決心摸袁。
“這孩子钥顽,收了工又上哪了……”原來五嬸是出來找兒子的义屏,聽她這語氣似乎還沒有發(fā)現(xiàn)剛子哥離家出走靠汁。
五嬸可是有一丁點事就能讓全村人知道的大喇叭蜂大,被她絆住怎么走得了〉“五嬸啊奶浦,我從家出來,沒見過剛子哥踢星“牟妫”我顧不上應酬她了,“五嬸沐悦,我阿媽讓我去駝叔那兒……取東西呢……趕時間……”我沒敢停下成洗,只含糊地回話,話音未完人已經(jīng)跑遠了幾十米藏否。
02
山里的霧氣升起很快瓶殃,四周朦朦朧朧,下坡后我愈發(fā)跑得快了副签,眼里只盯著渡口那棵越來越近的老銀杏樹遥椿。
我們村就叫涼樹腳,所謂“涼樹”說的該是這棵老銀杏樹啦淆储,即使爬滿枯藤冠场,仍像祖輩一般,屹立在湖邊本砰,日復一日地守護著渡口碴裙。
其實,要不是村里人總說“渡口的老銀杏樹”是誰誰誰種下的点额,曾經(jīng)怎么福澤村民青团、怎么遮風擋雨……我還真不確定那是銀杏樹,因為這棵樹自我懂事以來咖楣,就這半干半枯的模樣督笆,一年四季從未見過發(fā)芽長葉,更別說開花結(jié)果诱贿。
終于看到渡口了娃肿,渡船還停在岸邊,看來調(diào)研組的人還有一會才到珠十。
駝叔正弓著背坐在船頭料扰,手上的煙管隨著他一吸一吐,煙頭的火點也跟著一熄一亮焙蹭∩硅荆可能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他接連著吸吐幾下后孔厉,敲了敲煙管放下拯钻,起身向著我這兒張望帖努。我連忙跑前幾步掀開帽子,憋著氣小聲喊道:“駝叔粪般,是我是我拼余,我要坐船!”
駝叔本家姓駱亩歹,據(jù)說年輕時當過幾年兵匙监,還上過前線開過槍,還在一次過于激烈的戰(zhàn)事中不小心傷了腰背小作,后來傷病好了亭姥,可背卻再也直不起來,只好退伍回了大山顾稀。村里為了照顧他生計致份,才安排了擺渡這個活。也正因為他拱起的背像極了圖畫上駱駝的駝峰础拨,“駱叔”被調(diào)皮的娃娃們叫成了“駝叔”氮块,叫得多了,久而久之大伙也都忘了他本名诡宗。
“啥滔蝉,還以為調(diào)研組的人下來了。這不是東子嗎塔沃,蓋著帽子沒認出來啊蝠引。”駝叔湊近見到是我蛀柴,勉強挺起的背又駝下去了螃概。“去干啥子嘞鸽疾?叔今兒個最后一趟船等著要送調(diào)研組的人呢吊洼,曉得不曉得≈瓢梗”
駝叔可是出過遠門的人冒窍,在村里也算是有見識、能出個主意的豺鼻,我可不敢露了馬腳综液。“曉得曉得儒飒。駝叔谬莹,我有急事要回學校……”農(nóng)忙假學校都停課,哪會有什么事附帽,我發(fā)現(xiàn)自己編謊言越說越順溜了埠戳。
“又一個有急事的。哼士葫!”駝叔把竹竿重新插到水中乞而,指了指船尾送悔÷裕“你們這些娃啊……都說有急事,兩眼鬼鬼祟祟的欠啤,哪像是有急事凹栽濉?別說叔不懂洁段,我看……都是想跑出去打工吧应狱。”
我順著駝叔手指方向望去祠丝,船尾篷檐下站起來個人影朝我招手疾呻,我一看原來剛子哥早在船上了,在他腳下還放了個大包裹写半。我心想真是搭了個豬隊友岸蜗,扛這么大包行李怕人不知嘛。駝叔雖然腰彎背駝叠蝇,眼力勁卻是厲害得緊璃岳。腦里來回幾個思量后,我打定主意要跟剛子哥拆伙悔捶。
我快步跳上船铃慷,攤開雙手向著駝叔,“叔蜕该,我和他不是一伙的犁柜。我是真的學校有事,你看堂淡,我兩手空空赁温,一個包袱也沒有∮倨耄“
“混小子股囊!叔也有過你們這么個年紀的時候,還不曉得你們咋想的更啄?”駝叔看了看我和剛子哥稚疹,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大山,長嘆一聲:“唉!大山里的娃内狗,是該出去怪嫌,早就該出去呀……”
原來駝叔他心里什么都清楚,聽他的意思也是贊成我們離開大山柳沙。這一聲認同岩灭,就像迷霧中的燈塔,讓我更堅定了走出大山的斗志赂鲤。
“駝叔噪径,我哥倆就窩在船尾,保證不出聲数初,行不找爱?”駝叔很有默契地沒有回話,我和剛子哥對望了一眼泡孩,會心一笑车摄。
顧慮解除后,坐到了剛子哥旁邊仑鸥,“哥吮播,你阿媽在四處找你⊙劭。”趕緊把路上撞見五嬸的情況告訴剛子意狠。
剛子哥的表情有點緊張,“東子泵琳,你啥都沒跟她說吧摄职?”
“放心吧,我嘴嚴實著呢获列」仁校” 險情解除,我看著腳下的行李击孩,想起自己啥都沒有帶迫悠。
“哥,為了完成計劃巩梢,我可啥都沒帶创泄,到城里只能跟著你啦±穑“
03
剛子哥沒有吭聲鞠抑,他只定定地望著湖水。月亮還沒升起的山坳忌警,缺了光照的大湖此時望去只一片暗黑搁拙,深幽莫測得就像這次出走即將要面對的一切,未知的一切。
相比有個做村長的阿爹箕速,學習一般般還勉強進了縣里高中念書的我酪碘,剛子哥家的情況是真的艱難。他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病沒了盐茎,五嬸一個大字不識的婦道人家兴垦,也沒有改嫁,著實不容易才把兒子拉扯長大字柠。剛子哥是村里有名的孝子探越,自小就會學著幫家里干農(nóng)活,其實他書也念得不錯募谎,可初中念完后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去上學了扶关,只每天早出晚歸在地里干活阴汇。雖說五嬸是村里的大喇叭数冬,可心地卻是好的,村里人念著寡母帶兒不容易搀庶,即使她平日里愛聊些家長里短拐纱,大伙也只當作是玩笑話,都沒太往心里去哥倔。
剛子哥失神的模樣秸架,估摸著他心里也是七上八落,怕還有些舍不得離開五嬸咆蒿。
駝叔把點燃的油燈掛在了船頭东抹。油燈發(fā)出的光暈,無縫銜接了白日里最后一絲光亮沃测,也讓四周顯得更暗了缭黔,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聽見山林間歸巢的鳥兒傳來幾聲嗚咽蒂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馏谨,船上的三個人就這么坐著,靜靜地等候著附迷。
“啪惧互!”寂靜突然被我發(fā)出的聲響打破了。夜里水邊的蚊蟲太多了喇伯,我實在忍不住耳邊的嗡嗡作響喊儡,揮手拍了自己一個耳光〉揪荩“這蚊蟲太毒了艾猜,哎呀,癢死我啦……”我只覺得被蚊蟲叮得渾身都癢,從蹲坐的船尾“嗖”地站起來箩朴,掀開帽子透氣岗喉,撓完胳膊又撓腿。
“渾小子炸庞!你是女娃娃的細皮嫩肉撒钱床,被蟲子咬一下都受不了,還學人出去打工埠居?”駝叔在船頭罵咧咧查牌,“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個……”
駝叔這么一說滥壕,我看了看沒事人一樣的剛子哥纸颜,臉刷一下地紅了∫镩伲“駝叔胁孙,都啥時候了,怎么調(diào)研組的人還不走呀称鳞?”既然話扯開了涮较,我趕緊把心里的疑問說出來。我怕再次安靜下來會招來更多的蚊蟲冈止,其實狂票,更怕調(diào)研組臨時改主意,今兒個他們要是留在山里不走熙暴,那我和剛子哥也走不了闺属。
“叔,是哪里來調(diào)研呀周霉?今兒早調(diào)研組的人到過地里掂器,好像是頭回來的人,以前都沒見過诗眨“ω遥”剛子哥問起的,也的確是村里人擔心的事匠楚。
這幾年打著調(diào)研扶貧的旗號巍膘,從外面來村里的人一拔又一拔。起初那一兩回芋簿,村里特別重視峡懈,拿出了過年慶的規(guī)格迎接來慰問、關懷山里人的貴客与斤,領著看山肪康、看水荚恶、看莊稼,又進農(nóng)家訪談磷支、憶苦思甜谒撼、合影紀念……可調(diào)研組在田間屋前描繪的致富計劃,人送出村后卻沒了下文雾狈。后來廓潜,又陸續(xù)有調(diào)研組過來,見得多了善榛,村里人只當是城里人閑來無事到山里一日游辩蛋,沒有了當初的熱情,也沒有了八卦的興致移盆。
我倆不由看向駝叔悼院,作為進出村子唯一捷徑的大湖渡船,很多信息都匯集在這艘船上咒循,駝叔掌握了渡船据途,就如同掌握了世間萬象的智者。只見他淡定地往煙管里添了一小撮煙絲剑鞍,猛吸了一口昨凡,又慢慢吐出爽醋,煙從他的口鼻彌漫到頭頂蚁署。“聽介紹說蚂四,這回同縣調(diào)研組一起來的人光戈,是省里來的地質(zhì)專家,帶了紅頭文件來的遂赠【米保”
04
“地質(zhì)專家?還帶了紅頭文件跷睦,難不成咱們這深山里有礦筷弦?”這個信息讓我感到驚訝。因為在我過去十幾年的認知中抑诸,專家象征著某種學術(shù)的專業(yè)性和權(quán)威性烂琴,現(xiàn)在地質(zhì)專家都來了,若真的發(fā)現(xiàn)了礦產(chǎn)蜕乡,那我們村豈不是要發(fā)大財啦奸绷。
駝叔唧吧兩聲,在船邊敲了敲煙管层玲,“你個高中生号醉,怎么還弄不明白吶反症。咱們這大山百十年都沒有聽說過有礦,地質(zhì)專家一來就有啦畔派?石頭旮旯的大山能開出什么礦铅碍?還有啊……要真發(fā)現(xiàn)有礦,那也是國家的线椰,咋能給咱們村该酗。“
“駝叔士嚎,是真的嗎呜魄?要是地質(zhì)專家找到礦,是不是還要找人挖礦莱衩?能掙錢的活爵嗅,我去”恳希”沉默的剛子哥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睹晒。
幾句話的功夫,剛子哥已經(jīng)想到怎么去礦場打工掙錢了括细∥焙埽“哥,挖礦可不是種地奋单,種地你是能手锉试,挖礦你會嗎?”
“挖礦不就是挖嗎览濒,我有的是氣力呆盖,再說,我不會可以學啊贷笛。這多好的事啊应又,不用離開涼樹腳,還能照顧阿媽乏苦≈昕福”剛子哥前一刻的愁眉苦臉一掃而盡。
“哈哈……”我拍了拍剛子哥汇荐,取笑道:“說這么多洞就,大孝子原來是不想離開阿媽呀÷<荩”
“你可別笑我奖磁,要不是為了錢,哪個愿意出去打工繁疤】”剛子哥說的正是山里人的現(xiàn)狀秕狰。祖祖輩輩習慣了在山里早耕晚作的日子,生活雖然貧窮躁染,也能悠閑自在鸣哀,并自給自足,可見識過外面世界的繁華吞彤,有了對比后我衬,這些安逸和平穩(wěn)被打破了,對金錢的欲望才愈發(fā)強烈饰恕。
“哥挠羔,那說好啦,到時咱哥倆一塊去挖礦埋嵌。額……村里能去的都去破加,掙大錢了眼紅死那些出去了打工的。哈哈哈……”
駝叔任由我和剛子哥胡言亂語雹嗦,又往煙管添了撮煙絲范舀,猛吸了一口,笑了笑:“瞎扯啥子呢……”
這時了罪,半山腰上一道燈火快速移動锭环,似乎有人打著手電筒往渡口走來,見狀我和剛子哥忙縮回身子泊藕,窩回到船尾篷檐下隱住身形辅辩。
“駝叔,調(diào)研組今晚不走啦……”走過來的人影一邊大聲地喊著吱七。
駝叔起身把煙管往腰帶上一插汽久,朝那人問:“咋又不走啦?”
“都在曬谷坪……村長說……今晚要宣講政策……要搞大事啦……讓全村人都去聽……駝叔……村長叫你去呢……”站在老樹腳的那人邊喘氣邊喊話踊餐,聽來斷斷續(xù)續(xù)的。
“哥臀稚,這可咋辦吝岭?”
“東子,這可咋辦吧寺?”
我和剛子哥兩眼望著兩眼窜管。
調(diào)研組不走船也走不了,我和剛子哥怎么走稚机?全村人總共就老弱幾十人幕帆,不出現(xiàn)在曬谷坪指定被阿爹和五嬸發(fā)現(xiàn),還有剛子哥偷偷收拾的行李赖条,枕頭上石頭壓著的告別字條……這些可都是私自離家出走的證據(jù)失乾。
“駝叔常熙,收船嘍,我等你一起上去碱茁÷阄溃”那人還在岸邊喊話,又舉著手電筒往渡船邊走近了幾步纽竣,想要過來攙扶駝叔墓贿。
我和剛子哥窩在暗處,也不敢探出身子去確認來的是誰蜓氨,只能著急地向駝叔擺手示意保密聋袋。
“你不用過來,我自個可以走穴吹〔障冢”就在我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時,眼前一黑刀荒。原來駝叔說話間同時熄滅了掛在船頭的油燈代嗤,弓著背下船的笨重身形成功地轉(zhuǎn)移了那人的注意力。
眼見手電筒的光線越走越遠缠借,我放心地撓了撓被蚊蟲咬過的幾處疙瘩干毅,希望比我年長一歲的剛子有好提議∑梅担“哥硝逢,渡船不走了咱們還走嗎?要走的話就只能游過去了绅喉∏耄”
沒有了油燈和手電筒的光照,才感受到月亮已升至半空柴罐,朦朧的月光下徽缚,大湖水面微微泛起波光。坦白來講革屠,我并沒有勇氣跳進大湖凿试,也沒有安全游到對岸的自信。是因為湖水連接著大山底下的地下河似芝,白日里在湖里嬉鬧稍不留神都會被卷入湖底那婉,更何況是月黑風高之夜。
剛子哥踢了踢腳下的行李党瓮,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详炬。“東子寞奸,今晚走不了呛谜,我覺得是天意在跳。既然是天意,咱們回吧呻率∮脖希”
“行,哥礼仗,我聽你的吐咳。”就著月光元践,我先一步扛起剛子哥的行李跳上岸韭脊。
05
我和剛子哥摸黑回到了村子,把行李藏好才若無其事地向曬谷坪走去单旁。曬谷坪是村子里唯一比較寬敞的一塊空地沪羔,平日里主要用于收糧、曬谷象浑,但凡村里有什么大事要辦蔫饰,大伙就會從各自家中帶著凳子聚集在這兒。
此時的曬谷坪被臨時拉的電燈照得亮堂愉豺,諾大的坪子早已聚滿了人篓吁,他們圍成一個圈,有坐有站蚪拦,七嘴八舌地聊著八卦杖剪。
我第一時間朝人群中央望去,兩三張條凳空在那兒驰贷,也沒有看見阿爹盛嘿,看來政策宣講會的主角還沒過來。我不由心里一松括袒,小心扒開人群往里面擠次兆。按過往無數(shù)次應對阿爹責罵的經(jīng)驗,我很清楚在這個時候要主動出現(xiàn)在他眼皮子下箱熬,后面再追究起預謀出走的事時类垦,才有圓過去的可能。
村里有威望的幾個長輩坐在了里圈城须,駝叔也在其中正相互比劃著,激動地不知在聊什么米苹,駝著的背隨著他的比劃糕伐,似乎也比平日挺得筆直些。五嬸和阿媽坐在不遠處蘸嘶,不時和身邊的幾個嬸母小聲討論著良瞧,她們一改平日的嬉笑打趣陪汽,神色間少有的緊張讓我心里一緊:難不成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
我扯了扯旁邊的剛子哥褥蚯,倆人貓下身子在人前跑過去挚冤,找了個靠近他們的地兒隨意坐下。
“幾代人住著的地方赞庶,怎么能說搬就搬呢训挡?太氣人了!”
“農(nóng)村戶口變城鎮(zhèn)戶口歧强,我要這城里戶口做啥子么澜薄,又不能變出錢來√幔”
“去城里做什么啊肤京,我只會種地,不種地靠什么活呀茅特,這不是要人命根子嘛忘分。哪個王八羔子想出來的呀“仔蓿”
“要走你們走妒峦,三哥我走不動啦,我就守在這兒熬荆,死也要死在這山里舟山。”
“我地里剛堆著肥呢卤恳,今年的收成要是沒了累盗,誰養(yǎng)我呀⊥涣眨”
“政策不會不顧老百姓的呀晓折,到底是怎么講的呀≡蟊荆“
……
長輩們激動的話語雖然聽得零零碎碎唁情,卻抓取到了“城鎮(zhèn)戶口……搬遷……去城里……不再種地“等關鍵信息,如驚雷般刺激著我的大腦神經(jīng)镜豹。如果村子搬遷到城里傲须,有了城鎮(zhèn)戶口,那我們就是城里人啦趟脂,還不用種地泰讽,豈不是打工也變得名正言順啦,這么聽下來,似乎是件好事呀已卸。不過佛玄,為什么長輩們憂心忡忡,反應這么大累澡?
“三叔公梦抢,駝叔,發(fā)生啥事啦愧哟?不是挖礦嗎奥吩?我怎么……沒聽明白〕岢”我朝駝叔這邊又挪了幾個身位圈驼,忍不住插嘴問道。
“唉——”三叔公按著胸口長嘆了一聲望几。
駝叔忙伸手幫三叔公順氣绩脆,“這不都在猜嘛,我覺得吧橄抹,是好事靴迫,尤其是對年輕的一輩更是好事。等你爹他們來了楼誓,大伙就都曉得啦玉锌。”
我轉(zhuǎn)頭看向阿媽疟羹,只接收到她無奈的眼神主守,這似乎是不太好的信號。
曬谷坪不遠處的那間桐油漆木樓榄融,早些年用作了村委會的辦公室参淫,此時正門窗緊閉。如果真如幾位長輩所說愧杯,里面恐怕也正商議著要如何宣講即將引起轟然變動的政策涎才。
時間又過去了一陣,少有的是力九,這一回的集會耍铜,到場的人都沒有提前離開。隨著木樓那扇門的推開跌前,曬谷坪的吵雜聲頓時停了下來棕兼,大家的眼光全部望向了從木樓里出來的幾個人。只見阿爹習慣性地用手抓了抓頭發(fā)抵乓,拉了拉外套程储,闊步走在了前面蹭沛,跟著的是鎮(zhèn)里派下來的李書記和三個中年男人臂寝。
06
很顯然章鲤,與李書記一起的中年男人,就是帶著紅頭文件來村里的調(diào)研組成員咆贬。
他們走到光亮處败徊,我才看見此時阿爹的神情很亢奮,雙頰少有地透出像在太陽下曝曬后的紅暈掏缎。站在熟悉的人前皱蹦,他似乎還有些手足無措,后面的李書記見狀眷蜈,忙有禮地請那三個人坐下沪哺,走到阿爹身旁。
在阿爹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場白后酌儒,李書記和縣調(diào)研組領導足足花了個多小時辜妓,對政策的輪番介紹才告一段落,最后亮出了那份嚴肅的文件忌怎。
確鑿的信息讓所有人都懵住了籍滴。原來這片大山的獨特地理位置,已被國家選定用來建設科研基地榴啸,世界上最大孽惰、最先進的射電望遠鏡也將落在這個群山圍抱的山坳中。而我們這些生活在大山里的人家鸥印,需要按政策指引盡快搬出大山勋功,遷移到30公里以外的安置社區(qū)生活。
我快速在腦海把接受到的信息又過了一輪库说,如果按已有的遷移計劃和安置方案狂鞋,我們?nèi)迦藢⒆∩洗u瓦小樓,戶口也會從農(nóng)村戶口轉(zhuǎn)為城鎮(zhèn)戶口璃弄,還有城里的工作和遷移的補償款要销。這不正好成全了離家出走去城里打工掙錢的念想么,還附贈了望而不及的城鎮(zhèn)戶口夏块。
這“天意”也太讓人激動啦疏咐!我轉(zhuǎn)頭想找旁邊的剛子哥說道說道,眼神掠過幾位長輩和嬸母脐供,卻見他們都失神地呆坐著浑塞,我忙又轉(zhuǎn)回身,假裝低頭思考政己。
李書記等了會酌壕,看大家仍舊不出聲,又再說了句:“這是關乎國家發(fā)展的大事,希望鄉(xiāng)親們能理解和支持卵牍。這么大的事果港,相信大家還要回去消化消化。政策內(nèi)容有沒有不清楚糊昙?正好專家都在辛掠,可以給大伙解答。有困難也可以說释牺,我記下來向上級部門反饋萝衩。”
呆滯的人群這才反應過來没咙,像燒熱了的油鍋突然炸開了猩谊,情緒也激動起來。
“這是祖山啊祭刚,我們在山里生活了幾代人牌捷,不能走啊≡#”
“這啥么子望遠鏡宜鸯,山這么大,你能占完嗎遮怜?”
“對呀淋袖!你搞你的科研,又不影響我種我的地锯梁,咋一定要我們搬走呢即碗。”
“東子他爹陌凳,你是村長剥懒,也是自己人,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合敦,要幫咱們討個公道呀初橘。”
“這里就是我家充岛,說啥都沒用保檐,不搬,不搬……走崔梗,回家去夜只。”
以三叔公為首的有威望的幾個長輩蒜魄,異口同聲地反對遷移扔亥,還對著阿爹他們罵了幾句场躯,起身甩手就要走,幾個跟著的晚輩也不敢吭聲旅挤,扛了竹椅上前扶著要一起走踢关。
“三叔,別忙著走啊谦铃,這事我覺得是對村里好的耘成。省里的專家這不還在嗎,大家再商議商議驹闰。”阿爹急急拉住三叔公撒会,幾個調(diào)研專家也跟著勸說:“老人家嘹朗,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呀,有話好好說诵肛,咱們先別氣屹培。”
“對對對怔檩!別急壞了身子褪秀。”李書記也上前安撫薛训∶铰穑“三大爺,各位叔乙埃,咱們不是整天指望著日子能越來越好嗎闸英,依我看這事要成了,大伙今后可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介袜「危”
“各位叔,要不咱也聽聽村里年輕一輩的想法遇伞≌尬梗”李書記掃了眼還留在原地的人。
我和剛子哥本就猶豫著去留鸠珠,自是不好說什么巍耗,周圍一直沒敢吭聲的年輕一輩,剛剛估計還處在震驚跳芳、興奮芍锦、不知所措的復雜情緒中,不敢說出有違長輩的話飞盆,這時終于聽到書記出聲了娄琉,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說開了次乓。
“我只會種地,城里的活不會干怎么辦孽水?”
“這也太急了吧票腰,地里還堆著肥呢,等著下種呢女气,哪能說搬就搬杏慰。”
“是啊是啊炼鞠,人搬走了缘滥,那地呢,也能搬走嗎谒主?”
“那個政策說的安置房朝扼,我現(xiàn)在有兩幢木樓,遷出去能給我?guī)讉€房子呀霎肯?”
“后面沒有了生計怎么活擎颖,怎么補償我們吶?”
“那個科研基地观游,用不完的地搂捧,我們是不是可以回來接著種?”
……
“能不能想搬的搬懂缕,不搬的留下來呀允跑?” 不知哪個嘀咕了一句。沒走成的三叔公提佣,聽到這句話也不走了吮蛹,暴躁地大叫:“這話是哪個混小子說的?你到前面來拌屏,看我不揍……”
07
李書記與調(diào)研組的專家對望了幾眼潮针,這邊老一輩的抗拒,和那邊年輕的想搬不搬倚喂,不知該從哪個問題開始解答每篷。這時,調(diào)研組中稍年長的一人站上了條凳端圈,他提高音量反復喊道:“鄉(xiāng)親們焦读,請靜一靜,請聽我說舱权〈;危”
可能是大家剛發(fā)泄完一輪情緒,又看到省里來的領導站上了條凳宴倍,人群慢慢散開张症,平靜下來仓技。
“各位大爺,鄉(xiāng)親們俗他,我是這個科研項目的楊組長脖捻,請大家聽我說幾句≌仔疲”
“大家的心情我很理解地沮。我曉得,我們生在這里羡亩,長在這里摩疑,大山就是我們的家,現(xiàn)在突然說要搬走了夕春,還要搬去一個新的地方生活未荒,肯定是不舍得的。還有及志,新的地方是什么樣的,不知道寨腔,新地方習不習慣速侈,也不知道,所以也會有擔心迫卢。我也是為了工作離開了自己的家鄉(xiāng)倚搬,長期在外地的生活也很不習慣,也不舍得家里乾蛤,大家的心情和擔心我都曉得每界。“
“當然家卖,我也曉得山里日子的苦眨层,試問問,哪個不想過好日子上荡?我們都想過上好日子趴樱,只有國家發(fā)展了、強大了酪捡,快一些追趕上發(fā)達國家的經(jīng)濟水平和科技水平……鄉(xiāng)親們叁征,請相信我和我的團隊,不久的將來逛薇,這片大山中間落成的那個望遠鏡捺疼,絕對不是普通的望遠鏡,而是直徑500米的超大型望遠鏡永罚,是能幫助我們?nèi)祟愑^測浩瀚宇宙的科研平臺……”
“鄉(xiāng)親們啤呼,現(xiàn)在咱們的好日子來了卧秘。請相信政府,你們對未來生活的擔心媳友,我們?nèi)浪挂椋矌痛蠡锇才藕昧恕袢漳銈儼犭x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園,會有不舍醇锚,會有鄉(xiāng)愁哼御,也會擁有全新的美好生活。而你們告別故土的大義焊唬,更是推動國家重大建設項目的最強動力恋昼,國家會記住你們,全國人民也會感謝你們……”
楊組長話語中的鏗鏘有力赶促,激昂的情懷在山間回響液肌,又落入到我的心田。似乎在我面前打開了一個全新的知識領域和世界鸥滨,我不由想用粗淺的物理知識去想像那震撼世界的超大望遠鏡和天文科研基地嗦哆,內(nèi)心更升起對美好新生活的向往和期待,還有對宇宙和外太空的好奇婿滓。
一紙文件老速、一場搬遷動員會,自此改變了大山深處人家的命運凸主。
月上中天橘券,久久不能平靜的人群慢慢散去,盡管大多數(shù)人還有很多疑慮卿吐,不過李書記說天亮后隨著工作組入駐將會一一得到解決旁舰。
而此刻在回家路上還激動雀躍的,莫過于心潮澎湃的我嗡官。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出走箭窜,謀劃了許久又沒走成的遺憾早已消失云外,這回終于不需要冒險了……哼著小曲的我突然想起壓在枕頭上的字條谨湘,也顧不上剛子哥那頭要怎么應對五嬸绽快,趕忙邁開腿飛奔回家。
“阿媽紧阔,我錯了坊罢,再也不走了……”在拿到物證的阿媽跟前,我恨不能把時間倒回五個小時擅耽。
“你這孩子活孩,書念得好好的,阿媽還等著你考大學乖仇,你可好憾儒,學人私自離家出走询兴,在外頭要遇到不好的事,可怎么好……等你阿爹回來起趾,看不揍你……”
“阿媽诗舰,今兒個的政策我可聽明白了,那個超級望遠鏡超厲害的训裆,我打定主意了眶根,我會好好學習,會考上大學边琉,等著吧属百,科研基地建好后,我還要回來這兒工作变姨∽迦牛”楊組長在曬谷坪站 在高高的條凳上描繪的科研基地,已在我心里種下了未來工作的理想和愿景定欧。
08
告別大山的這天渔呵,很快就要到來了。
聽說動員會那夜砍鸠,駝叔是最后離開的厘肮,他像一個現(xiàn)役戰(zhàn)士,在李書記和調(diào)研組面前立下了堅決執(zhí)行的誓言睦番。過后還和工作組的同志一起,挨家挨戶去做溝通耍属,講國情說道理托嚣,還通知外出打工的人回來簽字辦手續(xù),直至所有人都接受并同意這個變化厚骗。
趕在這一天前示启,村里陸續(xù)賣掉了家里養(yǎng)的牲畜和家禽,采摘下最近一季的蔬果领舰,收割最后一茬稻子……水田夫嗓、土地和林地的征收文件陸續(xù)簽好,新家也相互收拾好了冲秽。
臨行前舍咖,村寨隆重的祭祀照舊在靠近山頂?shù)陌菁琅_進行,阿爹與三叔公大早就領著大伙上山锉桑,人人都換上了節(jié)日的盛裝排霉,準備妥當?shù)娜⑽骞让裰帷⑺ツ⒉杈频燃榔芬粦獢[上球订。當晨光在林間升起時,古老的歌謠緩緩穿過葉茂草深的林地瑰钮,飄過整個山林冒滩,在群山間蕩漾,余音回響間似乎接收到祖上的祝福浪谴,融進呼呼的山風中开睡,在林間繚繞翻轉(zhuǎn)。
領了通訊員任務的我背著相機跑前跑后较店,想用膠片記錄下這一場聲勢浩大的遷徙士八。
老樹腳的大湖渡口是離開故土的最后一站,三叔公的竹椅早早就安在了老樹頭梁呈,他坐在樹下婚度,時不時揮手示意,一路望著老老少少依依不舍地從村里出來官卡,再聚攏在老樹前蝗茁。
駝叔來回在船頭船尾忙碌著,黝黑的臉龐不時揚起笑容寻咒。他拒絕了年輕人幫忙的好意哮翘,執(zhí)意要自己堅守最后一班崗,連日不停歇的擺渡讓他原本就拱起的背壓得更低了毛秘。
“三叔公饭寺、叔、嬸叫挟,咱們?nèi)她R了艰匙,在渡口拍張大合照好不好啊抹恳?駝叔员凝,歇一會呀!”難得的人齊奋献,又是在特別有意義的老樹渡口健霹,我舉起手上的相機,大聲地召集瓶蚂。
看大家都回應說好糖埋,我忙跑上一處高起的土坡,“叔扬跋、嬸阶捆,看我啊看我這邊,笑一個。一洒试、二倍奢、三!”鏡頭下有笑有愁垒棋,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樣卒煞,唯眼中滿載著相同的內(nèi)容,是對這片大山的依戀和不舍之情叼架。
駝叔把渡船一趟又一趟地送過大湖對岸畔裕,就這樣,平靜的湖面隨著駝叔接連揮起的竿子乖订,蕩起圈圈漣漪扮饶,直到最后一趟結(jié)束,才慢慢平息乍构,又復平靜甜无。
“天眼”項目正式動工,為支持工程建設哥遮,核心區(qū)及30公里范圍內(nèi)的電磁波寧靜區(qū)岂丘,共有1500多戶近7000名村民告別故土,先后搬出了大山眠饮。
三年后奥帘。
一段筆直的柏油路上,兩旁銀杏樹已經(jīng)穿上金黃色的禮服仪召,沿線錯落有致的紅頂白墻獨棟小樓整齊排列寨蹋,一直蜿蜒到遠處的山腳。
再走近些扔茅,就能看到這群小樓的入口處钥庇,有一棵特別高大的銀杏樹,樹下豎著塊大大的石頭咖摹,石頭狀如大山,上面刻著三個紅漆大字——涼樹腳难述。沒錯萤晴,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園,在征詢社區(qū)名稱時胁后,一致商議后保留了這個早已銘刻在骨血中的家鄉(xiāng)地名店读。
“天眼”科研基地完全建好的這一年,我也如愿考上了心儀大學的天文學專業(yè)攀芯。今年國慶屯断,我應了三叔公的提議,要帶幾位長輩回山里走一走、看一看殖演。
因為科研基地的落成氧秘,大山周邊新增了許多科技研學和文化旅游的項目,吸引了全國各地的游客趴久,大家放下了種地的工具后丸相,開始學習農(nóng)產(chǎn)品加工、民宿和農(nóng)家樂管理彼棍,漸漸適應了大山外面的生活灭忠。
剛子哥搬離大山后,想著要照顧五嬸也放下了外出打工的念想座硕,后來去城里考了駕照弛作,買了一輛二手的面包車在幾個安置社區(qū)之間跑短途運輸,上年娶了媳婦华匾,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映琳。這回聽說要去山里,第一時間就答應說用他的小面包來接送瘦真。
科研基地專設了對外接待參觀的區(qū)域刊头,坐著觀光車進入天眼景區(qū)游覽了一圈后,攙扶著又爬上700多級臺階诸尽,才來到了最高處的觀景臺原杂。
站在幾乎與山同高的觀景臺,能360度無死角觀賞“天眼”您机。一眾長輩目瞪口呆地望著鑲嵌在幾座大山中間的巨型“大鍋”穿肄,三叔公顫顫巍巍地問:“這個……這個……就是……當初說的……望遠鏡?這鍋太大了际看!太大了咸产!”
“是啊,這就是天眼仲闽,球面射電望遠鏡脑溢。是世界上最大、最先進的射電望遠鏡呢赖欣⌒汲梗”我忙在一旁補充介紹。
沒再做擺渡撐船的駝叔顶吮,臉色養(yǎng)得白皙了不少社牲,剛爬過臺階紅光滿面的氣色越來越像城里人,背也似乎沒有那么拱了悴了,他指著眼前的巨型設施搏恤,感慨道:“這大鍋违寿,不是,這天眼熟空,真能看見天上的樣樣東西藤巢?太厲害啦!這輩子我還有幸能看到痛阻,不遺憾菌瘪,不遺憾啊≮宓保”
“東子俏扩,咱們涼樹腳在哪啊弊添?站在這兒都認不到了录淡。”阿爹左顧右盼油坝,在幾座大山間比劃來比劃去嫉戚,還是沒能確定是哪個山頭。
這一呼喊澈圈,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彬檀。一邊喊著“我看看”一邊找尋那熟悉的大山。
“那兒瞬女,看窍帝!那一彎水,是咱們村的大湖吧诽偷,水邊是不是有棵老樹坤学?是不是那兒?老樹好像長出葉子了报慕∩罡。”剛子哥眼力十分好,居然在大鍋邊邊的陰暗處眠冈,發(fā)現(xiàn)了一彎水路飞苇,順著水路,果然看見了那棵標志性的老樹蜗顽,那樹身隱隱好像還長出了幾簇綠色玄柠。
三叔公瞇著眼細細地辨認了一會,激動地揮起胳膊诫舅,指向“鍋底”的那一角,大聲喊道:“是那兒宫患,涼樹腳還在刊懈。好,好啊虚汛!還在匾浪,咱們的老家……就在那兒【砹ǎ”
看著白晃晃的“天眼”蛋辈,還有依稀可見的大湖一角,不由又想起三年前讓一切發(fā)生改變的那夜将谊。一行熱淚不由從我的眼角落下冷溶,又停在了揚起的嘴角上∽鹋ǎ“天意”果真是好的逞频,為大山人家?guī)砹巳招略庐惖淖兓嘈盼磥硪惨欢〞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