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能想到最有愛的瞬間铣缠,
是芳姐陪我輸液織毛衣谚咬。
小時候我身體一直很好鹦付,只生過一場大病,具體是什么病我不太記得了择卦。
那時候弟弟還沒有出生敲长,爸爸還是一名樂于助人的專業(yè)獸醫(yī)郎嫁,芳姐還是一位扎著粗黑辮子的年輕女子。
我們家還住在馬路邊的一座小房子里祈噪,房子成“7”字形布局泽铛,沒有院子,正屋的門朝向東辑鲤,廚房的門朝向南盔腔,門口有一塊小小的空地。
那時候月褥,爸爸的工作很忙弛随,他總是背著醫(yī)藥箱被不同的人接走,那個方方正正的醫(yī)藥箱里宁赤,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醫(yī)護(hù)工具和藥品舀透!
我因為生病的原因,需要每天輸液决左,輸液瓶順著廚房的墻根愕够,壘成了一堵矮墻。
每次吃完飯佛猛,芳姐都會搬兩把凳子放在門口链烈,一把小的背向廚房,是屬于我的挚躯;一把大的緊挨著門口,是屬于芳姐的擦秽。
不一會兒码荔,村里的醫(yī)生就會過來,利落地給我扎上輸液管感挥,然后往我的嘴里塞一顆乳白色的糖丸缩搅,隨著糖衣里滲出的絲絲甜意,我慢慢地安靜下來触幼。
這時候芳姐就會轉(zhuǎn)身回屋里硼瓣,端出來一個小框子,框子里裝著毛線團(tuán)和針線包置谦。芳姐在我旁邊坐下來堂鲤,拿著毛衣針開始織,我看著毛線在她的手里上下翻轉(zhuǎn)媒峡,不一會就織成了一只衣袖瘟栖。
有時候,芳姐會叫我?guī)兔Τ兑幌戮€團(tuán)谅阿,我每次都會很賣力的半哟,扯出來很長的線堆在地上酬滤,想著這樣芳姐能織的久一些。
可是我扯出來的毛線寓涨,總是不聽話的纏在一起盯串,芳姐也不生氣,熟練地把它們解開戒良,再重新繞回線團(tuán)上体捏。
這樣日日地看著,我也想學(xué)著織蔬墩,芳姐也不嫌棄译打,真的給我截了一副短的毛衣針,煞有介事地教我針法拇颅。
印象中奏司,那時候的天氣總是很好,天空上方不是大片大片的云朵樟插,就是絢爛多彩的晚霞韵洋。
那次大病痊愈后,我的身體結(jié)實的像頭牛一樣黄锤,別說生大病了搪缨,連感冒都沒有過。
為了重溫一下那些有愛的時光鸵熟,我常常會乘著芳姐睡熟副编,偷偷地從床上滾到地上,掀起自己的衣服流强,把肚皮貼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痹届。
可我卻一次也沒能夠如愿以償。
我多希望芳姐能夠多關(guān)注我一些打月。
哪怕是用打針吃藥的代價來換取队腐,我都興致盎然。
?02?
芳姐說別人家的孩子
文武雙全奏篙,她不愿換
讀初中的時候柴淘,我們家搬回到莊子上的老房子里。
爸爸買了石棉瓦回來秘通,簡單地修補了一下为严。下雨天,雨水會順著石棉瓦的縫隙流下來肺稀,這時候芳姐就會拿家里鍋碗瓢盆一字?jǐn)[開梗脾,去接房頂上漏下來的水。
老房子在莊子的最下面盹靴,蒿草長滿了家門口的空地炸茧,之前院子里種的果樹也被調(diào)皮的孩子折斷了瑞妇,芳姐花了幾天的時間才把院子里的蒿草砍凈蕾盯,她用砍下來的蒿草悶了一籃子醬豆子钟哥。
那幾年國家政策支持鄉(xiāng)村種樹,早春的時候唬复,一車一車的樹苗被卸在稻場旁邊的藕塘里控漠,我乘著晌午去拉了一捆回家蔓倍,傍晚的時候我和芳姐把樹種在我家門口的空地上。
盛夏時節(jié)盐捷,栽下的白楊樹已經(jīng)長出了很多枝葉偶翅,廚房旁邊的幾顆橡皮樹也長的郁郁蔥蔥。
午后傍晚碉渡,莊子上的人三五成群地聚谁,聚在這片樹蔭下打牌,聊著家長里短滞诺。
那時候我讀書成績很差形导,爸爸要把我轉(zhuǎn)去鄉(xiāng)里讀初中,我沒考上习霹,托關(guān)系送了禮朵耕,才頂了別人的名字入學(xué)。
莊上幾個同齡的孩子學(xué)習(xí)成績都很好淋叶,家長們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阎曹,免不了提起孩子,芳姐總是抱怨我跟弟弟各種不好煞檩,羨慕別人家的孩子個個嘴甜人精处嫌,我們兩個一個比一個愣頭青。
鄰居家有個妹妹小我?guī)讉€月形娇,生的特別乖巧可愛,四世同堂筹误,三代單傳桐早,讓她享盡了寵愛,被愛養(yǎng)大的孩子身上都發(fā)著光厨剪,她只要一開口哄酝,大人們骨頭都酥了。
她媽媽經(jīng)常端著碗和洗衣服的芳姐聊天祷膳,芳姐的言語之間盡是溢美之詞陶衅,我在旁邊聽著心里難受極了。
傍晚吃飯的時候直晨,我一邊喝著面水一邊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你那么喜歡她搀军,我跟她換好了”膨俐。
芳姐正在盛飯的手頓了一下,眼神復(fù)雜罩句。
“能換也不換焚刺。”芳姐說门烂。
芳姐總是打擊我乳愉,我是她打擊教育下的產(chǎn)物。
我和小朋友一起去挖蒲公英屯远,芳姐說我挖的量太少都壓不住秤砣蔓姚;我在家里洗衣服做飯,芳姐說我衣服洗得不干凈慨丐,菜做的不好吃坡脐;我好不容易拿回一張獎狀想貼在墻上,芳姐說拿一張紙還好意思往墻上貼咖气;我跟芳姐看我喜歡的男生的照片挨措,芳姐說這男孩長得一看就是個二流子。
反正不管我怎么努力崩溪,都得不到芳姐的贊揚浅役。
直到有一次周末回家,無意間聽到芳姐跟人聊天:
“我們家閨女兒小時候可聰明了伶唯,五六歲就會煮飯打雞蛋觉既,每星期回來都會把家里從里到外都抹一遍,在家里洗衣服做飯啥都干乳幸,根本不用我操心的... ...”
原來芳姐并不是從來不夸我瞪讼,只是我不知道。
?03?
以前粹断,我遇到什么事
都跟芳姐說
初中以后我和爸爸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少符欠,情感的天平慢慢地傾斜到芳姐的這邊。
之前提到過我沒有考上鄉(xiāng)里的初中瓶埋,是假借他人之名入的學(xué)希柿。我經(jīng)常會忘記我在哪?我是誰养筒?老師叫“我”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曾撤,我會跟其他同學(xué)一樣幸災(zāi)樂禍地,滿教室搜尋那個被老師叫到的“倒霉蛋”晕粪,然后發(fā)現(xiàn)全班的人都在看著我挤悉。
我跟芳姐說:“我不要用別人的名字了,我總忘記我是誰巫湘,同學(xué)們都覺得我很奇怪装悲』杈椋”
芳姐回答我:“不想用了就去找老師改過來唄,都已經(jīng)入學(xué)了改個名字沒關(guān)系的衅斩,你就跟老師說之前是跟媽姓盆顾,現(xiàn)在你要跟爸姓了∥钒穑”
我竟然被芳姐說服了您宪,理直氣壯的去找班主任改了名字,盡管學(xué)生資料表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學(xué)生姓名陶某某奠涌,父親Xu先生宪巨,母親Hu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讀初中的時候太過于節(jié)儉溜畅,我一直沒怎么長身體捏卓,又黑又瘦又矮,讀高中的時候才竄到一米六慈格,各方面指標(biāo)開始趨于正常怠晴,終于迎來了生理蛻變。
我跟芳姐抱怨說浴捆,都是被你虐待的蒜田,人家女孩子初中都開始發(fā)育了,我這一下子落后了別人好幾年选泻。
芳姐一本正經(jīng)的說:“這是遺傳冲粤,我也特別晚∫趁校”
我長著一張粗獷的臉梯捕,穿衣風(fēng)格成熟,又疏于裝扮自己窝撵,總是看起來比同齡人年長傀顾,常被同學(xué)們笑話,為此總是耿耿于懷碌奉。
我跟芳姐說起此事短曾,芳姐笑著說:“我們這種人就是比她們耐老,再過二十年你看看道批,她們都老了错英,你還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入撒,到時候你就可以笑她們了隆豹。”
讀大學(xué)的時候茅逮,我利用課余時間做兼職禮儀和導(dǎo)游璃赡,終日奔波三餐不定判哥,逐漸傷了身體,羸弱不堪碉考,生理紊亂塌计。
我有點慌,給芳姐打電話求助侯谁。芳姐在電話那頭云淡風(fēng)輕的說:“是不是感冒了吖锌仅?有沒有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別是懷孕了吧墙贱?”
芳姐的態(tài)度讓我又好氣又好笑热芹,你閨女有沒有男朋友,難道你心里就沒點啥數(shù)么惨撇?伊脓??
我給芳姐打電話魁衙,她跟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還有啥事沒报腔?沒啥事掛了吧!”
同時往往伴隨著“啪”地一聲剖淀,接著是電話被掛斷的聲音纯蛾。
所以,我和芳姐的對話通常就是祷蝌,我霹靂吧啦眉飛色舞地說了一堆茅撞,被芳姐一句話總結(jié)收尾。
?04?
現(xiàn)在巨朦,芳姐什么事
都想跟我說
我沒辦法一直待在芳姐身邊米丘。
從最初離家一墻之隔的小學(xué),到離家一條鄉(xiāng)道之隔的中學(xué)糊啡,到離家一條縣道之隔的高中拄查,再到離家一條省道之隔的大學(xué),最后到離家一條國道之隔的工作地棚蓄。
從最開始的每天回家堕扶,到每個星期回家一次,到每個月回家一次梭依,再到每半年回家一次稍算,最后到每年回家一次,這個間隔以后還可能會更久役拴。
我迅速的長大糊探,芳姐日漸衰老。
我們的身份開始互換。
我遇到事情不再第一時間找芳姐科平,而芳姐也很難再給到我什么建設(shè)性的意見褥紫。我漸漸能夠接受生活所有的刁難,一個人默默地吞下委屈怨言瞪慧。
我打給芳姐的電話越來越少髓考,倒是芳姐會時不時打電話給我。
芳姐說:
村子上XX的媳婦去世了弃酌;
街上賣鞋的那家閨女要結(jié)婚了氨菇;
之前介紹給你的那個男孩子前幾天回來了;
你叔叔家的孩子考上大學(xué)了妓湘;
你大姨在縣城買了新房门驾,過幾天準(zhǔn)備搬家了;
... ....
我把手機(jī)開著免提放在旁邊,一邊應(yīng)和芳姐多柑,一邊盯著電腦上的文件奶是。
我終于關(guān)上電腦,拿起手機(jī)對芳姐說:
“沒啥事你們早點休息吧竣灌,我先掛了聂沙。”
芳姐騙了我初嘹。
她并沒有像她說的那樣耐老及汉,她的眼角布滿了皺紋,臉上的膠原蛋白流失的厲害屯烦,她的頭發(fā)總是白的特別快坷随,她還經(jīng)常性的腰酸背痛失眠多夢。
我還沒有真真正正的長大驻龟,芳姐已經(jīng)實實在在的老了温眉。
?05?
寫在最后
我突然有點難過。
歷盡青春年少和歲月滄桑的芳姐翁狐,最終也要老去了类溢。
想想她曾經(jīng)多么的年輕貌美,她擁有讓人艷羨的辮子露懒;想想她曾經(jīng)多么的自信樂觀闯冷,從不阿諛奉承訕魅討好;想想她曾經(jīng)多么的高冷霸氣懈词,親善妒惡雷厲風(fēng)行蛇耀。
2016年底的時候芳姐做了一個手術(shù),我知道這個手術(shù)對芳姐會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坎弯,她是那么敏感的一個人纺涤,根本不可能忽視掉每一個細(xì)微的改變躁倒。
芳姐的脾氣越來越差,人也越來越善妒洒琢,一些很小的事情都能惹她不開心,我們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哄著她褐桌。
也有不如意的時候衰抑,有時候我們也會跟她起沖突。
芳姐喜歡冷戰(zhàn)荧嵌,無一敗績呛踊。
其實我明白,冷戰(zhàn)是最高調(diào)的求和啦撮,攻擊屬性相當(dāng)于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大招谭网。
生而為人,為人子赃春,為人妻愉择,為人母,諸多身份諸多心酸织中,每一個角色都不容易锥涕。
不記得是誰說過:人生就是一場重復(fù)的辜負(fù)。
若干年后狭吼,我也會為人妻层坠,為人母,或許我和芳姐的感情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延續(xù)刁笙,愛是圓周率破花,無限不循環(huán)。
而現(xiàn)在疲吸,我希望我和芳姐之間能夠搭上一艘情感的“擺渡船”座每。
它的出現(xiàn),讓我們看見更多的愛摘悴,更快速更明確地奔向彼此尺栖,去創(chuàng)造更多或美好或糟心的故事。
?作者:湯圓姑娘烦租。公眾號“七年一夢”(qnym75)延赌。微博:一夢Sim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