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記事起我的奶奶就住在她那半間小木屋里短蜕,
里外共兩間杠河,外面還有個火堡碌尔。她是個很慈祥的人,有點胖券敌,因為年紀(jì)大了所以大多情況下衣服穿的有些厚唾戚。我沒見過我的外公外婆,爺爺去世時我還不記事待诅,奶奶是我最親的人叹坦。我生性恬淡,也不愛熱鬧卑雁,每逢寒暑假回家我都是坐在奶奶的火煲上陪她聊天募书、看電視,她年紀(jì)大了序厉,聽力不好锐膜,看電視里面人物說話老是聽錯,只能看個大概劇情弛房。我在的時候她就老是問我劇情是怎么演的道盏,我常常要跟她解釋很多遍,有時候我就坐著看電視也不說話,她就坐在旁邊自言自語荷逞,有時說電視里面的人媒咳,有時也說一些往事。說她早年間看到過龍种远,龍從山里面飛出來涩澡,四處毀壞房屋,人們殺掉家禽來祭拜坠敷,后來龍被雷劈死妙同,人們把龍分為幾截分了吃了,她說她也吃了膝迎,很好吃粥帚。說她剛和我爺結(jié)婚時,有一天在老虎巖栽苞谷限次,兩個人在土里打了起來芒涡。也說她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學(xué)算盤卖漫,說到興起费尽,她還模仿⊙蚴迹“一上一,二上二店枣,三下五除二”聲情并茂鸯两,二兒子淘氣和人打架,要去石灰廠上班不愿上學(xué),她的二兒子是我爸钝侠,我爸那時候很調(diào)皮该园,因為家里窮,沒有件好衣服穿帅韧,被人嘲笑里初,有一回一個同學(xué)嘲笑他,他就和人打了起來忽舟,后來他就死活不愿意去上學(xué)了双妨。再后來他長大一些就跟著我爺學(xué)手藝淮阐,做上了陰陽先生。她覺得最愧疚的是她的第三個兒子刁品,我的三叔泣特,說起他讀書時候的苦楚,考上了家里沒錢供挑随,于是奶奶到處籌錢状您,借、賣樹最終東拼西湊總算湊齊了兜挨,三叔上這個學(xué)亦是極其艱苦的膏孟,家里面拿不出生活費,他就偷偷去醫(yī)院賣血暑劝。別人請客吃飯骆莹,因為自己請不起颗搂,所以他從來不去担猛。每當(dāng)講到這里,奶奶都要掩面而泣丢氢。而后傅联,她就對我說“你要好好讀書,將來像你幺爺一樣考個工作疚察,不用臉朝黃土背朝天了”蒸走,我只沉默著不說話。冬天的時候我們幾兄弟回家貌嫡,她那兒是最熱鬧的比驻,外面在下著大雪,我們幾兄弟就圍坐她火煲上的電爐邊烤火岛抄,她的屋里有好多吃的别惦,是別人來看她時給她買的,她自己不怎么舍得吃夫椭,我們一去她就給我們拿來掸掸。有糖、八寶粥蹭秋、泡泡糖扰付、梨子、牛奶仁讨、香蕉羽莺、橘子。我特別喜歡這種感覺洞豁,其實那時我就已經(jīng)二十多歲盐固,早已成年屠橄,可我實在享受這種被當(dāng)成孩子對待的感覺。有時大哥或者弟弟趴在爐子上睡著了闰挡,她怕她們冷著锐墙,就叫道“發(fā)”“楊燦”,“去屋里睡哇”长酗,“不冷”“去屋里睡溪北,看著冷”,“你不要吵哎”于是她就不說了夺脾,到小屋里拿兩件舊衣服蓋在他們身上之拨。每次回家她都很高興,她總跟我說“得我們楊智一天像個姑娘一樣在火堡上和他們把咧叭,一天把我洗衣服蚀乔,你走了我怎么習(xí)慣奧”,我那時候還在上學(xué)菲茬,回家多是冬天吉挣,她衣服穿的很厚,自己洗起來不方便婉弹,我回家總是我給她洗睬魂,我不在就是我媽給她洗。我每次走時她都要給我錢镀赌,十塊氯哮,二十塊的給,起先我不要商佛,后來我知道那是她的心意就收下了喉钢。后面的這兩年她的身體狀況不好,已經(jīng)不能自己一個人居住良姆,時常需要人照顧肠虽,經(jīng)常在住院。她不愿去醫(yī)院歇盼,她說醫(yī)院的人死了都是要火化的舔痕。等我畢業(yè),她八十七歲豹缀,身體已經(jīng)一天不如一天了伯复。七月的時候醫(yī)生說她肺囊腫,只能動手術(shù)邢笙,別無他法啸如。她年紀(jì)大了,風(fēng)險太高氮惯,自己不愿意叮雳,家里人也不愿她受苦想暗,就接她回了老家。她吃不下飯帘不,站不起來说莫,大家都覺得她不行了,都趕著回去看她寞焙,我回去的時候她睡在床上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储狭。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我握著她的手不住的哭捣郊,她握著我們兄弟幾個的手吻辽狈,像是不在不舍的告別—她自己知道時日無多了。她從她的包里拿出一些錢呛牲,沒結(jié)婚的兄弟每人二十刮萌,說是結(jié)婚的拜錢。她自己知道她等不到那天了……又過了幾天我便走了娘扩,打電話回家問她的狀況說還是老樣子着茸,再后來說是能吃東西也能自己起來了,我以為沒事了畜侦。國慶節(jié)我回家看她元扔,因為到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她并不知道我回家了旋膳。第二天早晨我叫她的時候,她顯得異常激動開心途事,一連說了三聲“嘍耶嘍耶嘍耶验懊,楊智回來了”
人老了總是特別容易孤單,渴望與自己兒女子孫見面尸变,我知道的义图。我畢業(yè)了,開始有了工資召烂,我問她想吃啥我給她買碱工,她說啥也不要。我給她買了一箱酸奶奏夫,她生病的時候都是吃這個怕篷,我給她打開,她只吃了半瓶酗昼,我陪她聊了幾次天廊谓,她一再囑咐我走的時候一定要和她說,事實上每次走的時候我都和她說的麻削,不用提醒蒸痹。我走那天我跟她說了三遍春弥,我跟她說“把,我走了”我說了三遍叠荠,大姐說匿沛,說一遍就行了哇。她倚在門上跟我說“一路平安啊”榛鼎,我就走了俺祠,我不知道那一次再見竟是永別,我以為她還可以再撐兩年的借帘,我一直這樣以為蜘渣。十一月四日,三姐發(fā)來消息“奶奶過世了”肺然,我一下子就慌了蔫缸,我?guī)缀跏强拗厝サ模^于突然际起,我找不到馬上回家的車拾碌,早上知道的消息,晚上才到家街望。我在路上買了高空炮校翔,買了打火機(jī)。我們那兒有人死了灾前,在外面的人回家都要放鞭炮防症,以告知死者你已回家。我點起鞭炮走進(jìn)堂屋哎甲,看她躺在冰棺里蔫敲,嘴唇發(fā)白,眼睛緊閉—她已經(jīng)走了炭玫。我跪在她的面前給她磕頭奈嘿,我也知道,她真的走了吞加!下葬那天裙犹,我去幫忙抬了棺,這是我第一回抬棺衔憨,抬的是我的奶奶叶圃!把棺材放在早就掘好的土坑里,做過法事巫财,就要下葬盗似,往棺材上蓋土,我一鏟土一鏟土的往上蓋……我心里知道平项,這是最后一程赫舒,以前都是奶奶送我走悍及,這回輪到我送到她了!并且這一回接癌,沒有再見心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