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并立與周之興亡——清華簡《系年》兩周之際史事解讀
“亂匪降自天占贫,生自婦人∠瓤冢”長久以來型奥,王國興衰似乎總歸于婦人。興亡系一人碉京,無疑是統(tǒng)治者推卸責任之舉厢汹。褒姒,也是這樣的政治犧牲品谐宙。長期以來烫葬,司馬遷《史記》中“烽火戲諸侯”廣為人知,不知掩蓋了多少歷史真相和隱晦凡蜻。中國歷史因為較為早熟的史官制度得到較為完整的保存厘灼。然而微言大義、曲筆回護卻亦是屢見不鮮咽瓷。對于今人,則不能輕信一家之言舰讹,將王朝之興亡系于一婦人茅姜,需借助一二手史料以求復原歷史,擔追求歷史真相之重任月匣。
司馬氏之言之所以不足信钻洒,在于其前后之矛盾〕“申侯怒素标,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于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萍悴,是為平王头遭,以奉周祀。平王立癣诱,東遷于雒邑计维,辟戎寇∷河瑁”申侯既與戎聯(lián)盟鲫惶,申國應在西方,又容許平王東遷以避西戎实抡。西戎既與平王之立有功焉欠母,因何避之欢策?烽火乃漢朝時出現(xiàn)的軍事信號則又是一條佐證。欲求歷史之真相還需另尋他據(jù)赏淌。
據(jù)《清華簡》所載:“與伯盤逐平王踩寇,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師猜敢,回平王于西申姑荷,申人弗畀,”可見此時伯盤應該已經(jīng)成年,不然不能與幽王并逐平王缩擂。平王生卒年并無確證鼠冕,但其在位五十一年確屬事實。此時其尚未繼王位胯盯,據(jù)此推斷亦不過二十歲左右懈费。伯盤乃褒姒子之字,“伯”字尤為值得推敲博脑,或有伯盤長于宜臼之可能憎乙,或至少是年齡相當。幽王既有逐宜臼之舉叉趣,伯盤立為繼承人已是無疑泞边。
《鄭語· 太史伯東遷之謀章》中載:“當成周者, 南有荊蠻、申疗杉、呂阵谚、應、鄧烟具、陳梢什、蔡、隨朝聋、唐……申嗡午、增、西戎方強, 王室方城, 將以縱欲, 不亦難乎?”前有南申冀痕,后有西申荔睹,實為兩國。能與西戎聯(lián)合的應是西戎無疑金度,此可排除申與西戎相距甚遠之矛盾应媚。
綜合多種史料,西周滅亡遠非紅顏禍水那么簡單猜极,與褒姒的關系也并不大中姜,倒似幽王偏愛寵溺、伯盤意欲上位共同之結(jié)果。天子與太子之間的矛盾掀起不同政治派系的人的一場紛爭丢胚,西周翩瓜,實亡于廢嫡立愛所引發(fā)的政治斗爭。周幽王廢宜臼之后仍覺不足携龟,欲趕盡而殺絕兔跌。但虎毒尚不食子,由此可見峡蟋,當時的諸侯或許已產(chǎn)生一定的勢力劃分坟桅,貳于幽王而擁護宜臼,幽王或許感受到這一勢力不僅為王嗣之爭蕊蝗,更有威脅自己王位之勢而不得不為之仅乓。周幽王殺宜臼乃是為消除政治隱患,力求在自己在位之時為伯盤掃清異己蓬戚。
這一猜想或許過于大膽夸楣。因為依據(jù)目前所知史料來看,《史記》載:“平王之時子漩,周室衰微豫喧,諸侯彊并弱,齊幢泼、楚紧显、秦、晉始大缕棵,政由方伯鸟妙。”周王室衰弱應始于平王東遷挥吵。但是,平王時諸侯并起亦可從側(cè)面為幽王時諸侯培養(yǎng)自身勢力花椭、伺機而起提供佐證忽匈。諸侯勢力或許早已擴大,只是缺少一個天下大亂的契機矿辽。
而史家研究較少之處是平王繼位與驪山之難的先后順序丹允。“據(jù)《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孔穎達《正義》引《竹書紀年》載, 在周幽王生前宜臼已被申侯袋倔、魯孝侯(公)雕蔽、許文公(男)等擁立為‘天王’”瞿龋”即擁立宜臼的諸侯在幽王在位之時就擁立平王批狐,這在帝制時期乃是“謀逆”的十惡不赦之罪,所以這時諸侯敢冒君王之不韙,已證王政已衰嚣艇,諸侯四起承冰。但這些諸侯也并毫王無理由。幽王立伯盤食零,已是違背了嫡長子繼承制的習慣傳統(tǒng)困乒,可以說伯盤繼位的政治合法性基本否定。而天子逆天行事贰谣,私立儲君娜搂,其自身的合理性也就受到了質(zhì)疑。周立之初吱抚,政治合法性由“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百宇?”上自于天到“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的下自于民的轉(zhuǎn)變频伤,則為擁護平王提供政治合理性的依據(jù)恳谎。至于后世所言子逆父,臣叛君憋肖,實將幽王自取滅亡罪加于平王因痛。況且平王亦有可能受申侯之要挾。
由此岸更,平王在此時應以被申侯擁立鸵膏,但只在地方上擁有一定影響,其中又未必不隱含申怎炊、西戎等之脅迫谭企,所以,幽王天子的合法性并沒有撼動评肆,只是幽王“出師未捷身先死”债查,“曾人乃降西戎,以六攻幽王瓜挽,幽王及伯盤乃滅盹廷,周乃亡【贸龋”幽王死后俄占,各政治派系各自擁王而立,“邦君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淆衷,是(攜)惠王缸榄。”幽王一派靠山已無祝拯,之所以不擁立平王甚带,是政治派系之間的斗爭,原幽王一派在平王正繼大統(tǒng)之后必遭疏遠乃至壓制。平王此時偏安一隅欲低,尚未得到中原諸國公認辕宏,中原諸國尚可借此機會與之周旋,另立攜王若成砾莱,便是開國之功臣瑞筐,不成,亦可為與平王一派做交換的籌碼腊瑟。
與此同時聚假,“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周幽王太子宜臼, 是為平王, 以奉周祀∪蚍牵”“即”字可解為順從膘格,申侯一直以平王為正統(tǒng),幽王死平王乃是名義上的天子财松,申侯也得到其他諸侯的支持瘪贱。至此,二王并立局面正式形成辆毡。也一定程度上標志著二周之亂達到了兩大派系針鋒相對的頂峰菜秦。但是,“申侯的本意是保護宜臼舶掖,但事情的發(fā)展脫離了預想軌道球昨。申、呂眨攘、許國因與王師作戰(zhàn)而遭重創(chuàng)主慰,申侯無法掌控戎人。戎人之禍自幽王十一年到平王二十一年鲫售,持續(xù)22年共螺,周人、秦人致力于伐戎情竹,過程艱辛璃谨。”所以鲤妥,擁護平王一派與幽王兵戈相向,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制于戎人而情非得已拱雏。
之后棉安,“幽攜一派”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分化,“立廿又一年铸抑,晉文侯乃殺惠王于(虢)贡耽。周亡王九年,邦君諸侯不朝于周,晉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蒲赂,立之于京師阱冶。三年,乃東(徙)滥嘴,止于成周木蹬。”此處關于“周亡王九年”的解讀則牽涉到周代更迭以及平王元年的時間確認若皱。按照敘述順序镊叁,似乎可以簡單理解為攜王被晉文侯所殺后九年迎立平王。此解最為直接而清晰走触。然而晦譬,蘇建洲等在綜述各家觀點后也指出:“攜王死后,周有九年無王”之說的瑕疵是無法與“定天子”的晉文侯在位年數(shù)相合……互广。各家觀點都建立在“亡”通于“無”的解釋基礎之上敛腌,“亡王”可解為幽王死后九年,畢竟攜王本就不是合法繼承人惫皱,又在政治斗爭中身死像樊,其被稱為王本身就值得懷疑。所以逸吵,此處清華簡的句讀應為:周亡王九年凶硅,邦君諸侯(始)不朝于周。晉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扫皱。若諸侯不朝于周足绅,則平王在申則并無周王之實。因而不朝于周成為晉逆王之因韩脑,晉文侯迎立天子使各邦來朝氢妈。所以平王實際上是借助晉文侯的威望才真正成為周王的。
攜王畢竟只是幽王之弟段多,于情于理(平王尚在)都不應承繼王位首量,或者是攜王不易于文侯控制,文侯一方面借助自己強大的實力控制并消滅攜王进苍,另一方面加缘,借自己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能夠迎立平王并成東遷之首功。平王政治合法性得到諸侯公認之后觉啊,對有功于自己東遷繼王位的諸侯進行了封賞拣宏。“西戎犬戎與申侯伐周杠人,殺幽王酈山下勋乾。而秦襄公將兵救周宋下,戰(zhàn)甚力,有功辑莫。周避犬戎難学歧,東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各吨。平王封襄公為諸侯枝笨,賜之岐以西之地∩鹉悖”“四十二年伺帘,犬戎殺周幽王,武公將兵往佐周平戎忌锯,甚有功伪嫁,周平王命武公為公∨伎澹”“鄭武张咳、莊有大勛力于平、桓似舵,我周之東遷脚猾,晉、鄭是依砚哗×”本來就在一定程度上從周王室管控之下脫離出來的諸侯,借平王東遷獲得地位的提高蛛芥,可以說已經(jīng)不再受制于周王了提鸟。
以上,兩周之間的史事已經(jīng)基本梳理清晰仅淑。這段歷史之所以撲朔迷離称勋,一方面有平王作為正統(tǒng),掩蓋“攜王”存在的歷史史實涯竟,后世史家因時代相隔甚遠赡鲜,其間錯綜復雜難以言明,采取了從簡的記述方式庐船。另一方面银酬,兩周之間王朝更迭牽涉王儲之爭、諸侯派系之爭筐钟、與戎人合作引發(fā)的戎人之亂揩瞪、晉文侯“挾天子以令諸侯”以及秦諸國等抗擊異民族入侵的正當戰(zhàn)爭等諸多因素,成為周王朝八百年歷史興衰的一個縮影盗棵。
今人皆以西周亡于褒姒禍國壮韭,一個婦人,不知隱藏了多少私情纹因、內(nèi)斗喷屋、外亂。清華簡不僅為我們解讀兩周之際史事提供依據(jù)瞭恰,猶對解讀史家春秋筆法屯曹、微言大義,以一朝之興亡系于一人的秘辛頗有裨益惊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