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學期,我得了抑郁癥磺送。
我的世界在一瞬間充滿了陰霾灿意,就像掉進了不見底的深淵崇呵,恐懼與絕望如影隨形,只有稀少的無夢睡眠能讓我喘息片刻域慷,讓我暫時忘記自己內(nèi)心的痛苦抵窒。
可是大部分夜晚我都是做著噩夢,無比真實的噩夢厌衔。
這噩夢的真實性堪比現(xiàn)實經(jīng)歷页徐,每當夜幕降臨,它便在我的腦海中蘇醒飞袋。這內(nèi)容就像看恐怖電影,只不過主角是自己览闰。
我看到自己在一個老舊房子的一樓压鉴,里面環(huán)境竟和我現(xiàn)實家中的一樓布置無異。我看著自己慢慢進入昏暗的樓梯馒铃,每層之間都安裝著聲控燈区宇,無論自己如何吶喊,它們都不會亮起议谷。在極其黑暗的環(huán)境中自己不安地走上了五樓炉爆。
五樓的房間就像醫(yī)院的病房一樣,一望見不到盡頭般的詭異卧晓,我進入其中一個房間芬首,慢慢打開窗戶,此時我的視角轉(zhuǎn)為了第一人稱逼裆,感受到了窗外吹來的冷風郁稍,一輪明月若隱若現(xiàn)。我不由自主一躍而下波附,驚醒艺晴,看見學校寢室的門沒關(guān),匆忙的關(guān)上封寞。
因為我從小就有夢游的習慣,加上聽過一個傳言仅财,夢境與夢游間有恐怖的類似性狈究。于是我開始害怕睡眠,在每個夜晚都遲遲不敢入睡盏求,即使入睡了我也是半睡半醒來提防夢游抖锥。
自從知道得了抑郁那天亿眠,我便自己強撐了下來,將醫(yī)院證明偷偷藏了起來磅废,沒有告訴任何人纳像,在學校繼續(xù)著自己的學業(yè)。那時候拯勉,我學校剛好有位同學跳河自殺了竟趾,他沒有絲毫動機,平時積極樂觀宫峦,事后他的朋友也百思不得其解岔帽。我突然感覺與那位跳河同學有同病相憐之感。
心靈與外在之間导绷,外在可以無比積極的人犀勒,其實心靈可能正受著無比煎熬的苦難。在心靈的絕望下,肉體的苦難根本不值一提。
沒有抑郁前我便有種無法言說的自卑感肮塞,對比于他人的容顏和所謂才能,再加上自幼說話結(jié)巴铸本,我自認自己已經(jīng)喪失了被愛的權(quán)利肮雨。父母從小就因結(jié)巴而對我深深地感到厭惡遵堵。這更讓我堅信起了這判斷。
我更不會奢求所謂的愛情怨规,即使在飯店吃飯時陌宿,女生們也是對我避而遠之。甚至有一次飯店因為只剩下一個座位波丰,我坐在了一個女孩的旁邊壳坪,她竟嫌棄的連飯都不吃便離開了座位。
就是這樣掰烟,于縣一中里我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爽蝴,即使我想用所謂的善意進入這個群體,我也會因為結(jié)巴而終止交流纫骑。
在那位同學跳河自殺后的第三天蝎亚,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抑郁癥大大加深了,甚至出現(xiàn)了軀體癥狀先馆。一節(jié)數(shù)學課上我感到自己的整個頭開始劇痛無比发框,視覺變得開始混亂,我想一直強撐著直到頂過痛苦的高峰煤墙,希望痛苦像正態(tài)分布一樣會隨頂峰出現(xiàn)而慢慢減少梅惯。然而那種苦痛仿佛無窮無盡宪拥,身體與心靈仿佛開始出現(xiàn)無窮的裂縫,直到將我靈魂粉碎铣减。
不知過了多久她君,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句清脆的女孩低語。
“給我寫封情書葫哗,可以嗎犁河?”這句話毫無邏輯地出現(xiàn)在我腦海。
我聽出了話的主人是一個叫曾惠的女同學魄梯。
就這樣桨螺,我在數(shù)學課上仿佛魔怔一般寫起了給曾惠的情書,即使從未有過喜歡酿秸,但那一刻她似乎一直坐在我身旁并且用她的眼神將我的痛苦盡數(shù)融化灭翔,同時我有如神助般下筆成章。
“若逢新雪初霽辣苏,滿月當空肝箱,下面平鋪著皓影,上面流轉(zhuǎn)著亮銀稀蟋,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煌张,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情書以余光中的詩作開頭退客,寫完后我立刻痛苦全無骏融,當時我推斷是可能因幻覺的出現(xiàn)轉(zhuǎn)移了內(nèi)心的抑郁。
沒過多久萌狂,痛苦又撲面而來档玻,是熟悉的絕望和恐懼,但卻平添了一份希望茫藏,因為幻覺误趴?我看向離我很遠的坐在最前面的曾惠,怎么可能是她务傲?是因為她好久之前在人群中的回頭莞爾一笑嗎凉当?但我確信她當時回頭看的并不是我。
這種希望如此虛無售葡,我回過神來看杭,已經(jīng)是自習課了,我看向身旁天通,曾惠的臉在旁邊與我相視一笑泊窘。我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的睫毛和清澈的眼睛,如此深入我的靈魂烘豹,就在她握住我不安的雙手時瓜贾。還來不及感受她手指的溫度,一種震動感就打碎了我眼前的整個世界携悯。
“醒醒祭芦,醒醒,班主任來了憔鬼!”同桌在旁邊大力拍著我的背邊說道龟劲。
我看了看旁邊的同桌,再看了看遠處曾惠的背影轴或,這是夢昌跌?
“我——數(shù)學——課時——睡的嗎?”我連忙問道照雁。
“不蚕愤,你整節(jié)數(shù)學課都沒醒〗任茫”他無語地回答道萍诱。
“數(shù)學——課講——的是導數(shù)——怎么求單調(diào)性吧∥酆簦”我邊說邊解完了例題裕坊。
“難怪聽你室友說你晚上不睡覺,原來在內(nèi)卷啊燕酷,難怪難怪……”他一臉不屑地看向我籍凝。
我更加分不清了,為什么我能在夢境中學會我現(xiàn)實不會的東西悟狱?什么是真實静浴,什么是幻覺?難道那邊的曾惠是真實存在的挤渐?
我那停止被愛好久的內(nèi)心仿佛瞬間有了溫度,即使那溫度無法排解我心中的絕望與恐懼双絮。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瘋狂翻起了自己的數(shù)學筆記本浴麻,我表情瞬間呆滯。是余光中的情詩囤攀,然后還有于我而言毫無邏輯的對曾惠的瘋狂愛慕之情软免。
我趕快合上了筆記本,現(xiàn)實和夢境重合了焚挠!
“我——真的一——一直睡——到自習課膏萧?”我問我的同桌。
“真6,你可以查監(jiān)控榛泛,還有數(shù)學老師叫了你幾次你都沒醒蝌蹂,你都快把她氣死了〔芟牵”同桌回答孤个。
那天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沛简,伴隨著室友的聊天聲齐鲤,竟很早入睡了。
同樣的夢境椒楣,不同的是一樓開起了燈给郊,尤其是客廳,全部燈都已亮起捧灰。這次夢境與往常不同丑罪,我可以自主控制夢中的自己了。我好奇地走進客廳凤壁,看見曾惠坐在沙發(fā)上用她那溫柔的眼神看著我吩屹。
“你回來了?要不要給你泡杯咖啡拧抖,一起看看電影怎么樣煤搜?”
曾惠柔和的言語讓我有點詫異。
“你怎么會在這唧席?”在夢中我的結(jié)巴竟然消失了擦盾,流利的語言中竟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
“你相信平行時空嗎淌哟?就像《蝴蝶效應(yīng)》中的主角一樣迹卢,每個過去舉動都決定了自己不同的未來。我就是你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你的女朋友徒仓「睿”曾惠面帶羞澀地道。
“我不理解這個掉弛,我只知道我的未來快要被絕望與恐懼吞噬了症见。沒人會關(guān)心像我這樣無能的人⊙甓觯”我注視著曾惠的眼睛道谋作。
“但我關(guān)心你『醴迹”她堅定地說道遵蚜。
我剛想問些什么帖池,可是突然之間,我睜開了眼睛吭净,天亮了睡汹,六點鐘,寢室門關(guān)著攒钳。
真是個好夢啊帮孔,來不及回味,來自現(xiàn)實的痛苦無力又重重壓了過來不撑。內(nèi)心不知何故的沉重文兢,絕望。抑郁癥并沒有減弱半分焕檬。
“別害怕姆坚,我會在你身邊呢∈涤蓿”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兼呵。
“你怎么在這?”我非常詫異腊敲。
“結(jié)巴哥你在跟誰說話啊击喂,我去,你結(jié)巴好了碰辅?”一個室友看著我道懂昂。
我并沒搭理那家伙,趕忙看了看四周没宾,曾惠竟然就站在我旁邊凌彬,我坐在上鋪床上,她便站在與我平行高的位置循衰,詭異的懸浮在空中铲敛。
我病了,好嚴重的病会钝,精神分裂嗎伐蒋?!
我的恐懼瞬間蔓延了過來顽素,頭開始劇痛咽弦,但是曾惠卻趕忙握住了我不安的手。
“沒事的胁出,好好準備去上課吧《紊螅”
聽著她柔和的聲音我的頭痛一下子減輕了不少全蝶。
就是這樣,我走在哪里,她便一直跟我到哪里抑淫。
自習課上绷落,我給她看我寫給她的情書,她一直笑個不停始苇。
“寫得不錯嘛砌烁,我也愛你呀,真希望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催式『恚”
可能我早已失去了共情能力,即使這樣我的內(nèi)心還是非常沉重荣月,開心不了管呵。但是她也并不因此而不開心,反而微笑地看著我哺窄。
看同桌見我總是對著無人的左側(cè)講著話捐下,他表情從好奇到詫異到細思極恐。我便停止了與曾惠在班上的對話萌业。然而當我見到現(xiàn)實中的那位曾惠時和幻覺中的曾惠同時出現(xiàn)在我眼前時坷襟,我竟分不清了。到底什么是真生年,什么是假婴程?當我正因為這件事而感到無比痛苦時,幻覺曾惠突然抱住了我晶框。
“秋排抬,你內(nèi)心能感受到我的內(nèi)心嗎,我的心跳和我的每一次呼吸授段《灼眩”幻覺曾惠對我低語道。
我試著去感受她內(nèi)心的跳動侵贵,和每一次呼吸的節(jié)奏届搁,甚至她的發(fā)香,好真實窍育,這并不像是幻覺卡睦,難道還是神跡嗎?
“你到底是誰漱抓?”我繼續(xù)問表锻。
“一個愛你的人∑蚵Γ”
那些天我無數(shù)次在現(xiàn)實與夢境中與曾惠不期而遇瞬逊,我發(fā)覺我真的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显歧,愛上了幻覺。在這種畸形的幸福之中确镊,越甜蜜我就越感到恐懼士骤,因為這種因為生的快樂讓我無限放大了對死的恐懼。我開始比無數(shù)次的過往更加害怕睡眠了蕾域,害怕再次不由自主走上那第五層樓拷肌,害怕夢境與夢游重疊,害怕寢室門在夜晚打開旨巷,而我卻無法驚醒巨缘。
“你怎么了?還不睡嗎契沫?”曾惠問我带猴。
“我好害怕,我不想死懈万∷┣澹”我道。
“那明天睡覺前我們一起跑步吧会通,這樣你夢里就沒力氣上第五層樓了口予。”曾惠建議涕侈。
“那就這樣吧沪停。”
于是我每個晚自習結(jié)束后都會和曾惠一起在操場跑步裳涛,在外人看來我是一個人在操場上瘋狂地跑步木张,一跑就是十五圈,我精疲力盡的大喘著氣端三。在我視角中舷礼,我看著曾惠和我一起跑著,月光安靜的灑下郊闯,她的頭發(fā)如白雪般讓月光皎潔了起來妻献。在我已力竭時候,她便牽著我的手团赁,讓我跑完最后一圈育拨。
這樣持續(xù)了好久,我的抑郁仍舊沒有減輕欢摄。我的恐懼依舊在不斷放大熬丧,可是絕望感在慢慢減輕。
我突然好害怕突然有一天曾惠會離我而去怀挠,讓我在現(xiàn)實孤獨無依锹引。
“惠矗钟,你什么時候會離開我唆香∠颖洌”我問。
“秋躬它,我會一直陪你走完最后一圈腾啥。”她的眼神又一次深入我的內(nèi)心冯吓。我內(nèi)心的抑郁不自覺的減輕了起來倘待。
又是一個夜晚,我終于不受控制了组贺,在夢中我重新變成了第三人稱凸舵。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第五樓失尖,曾惠在旁邊阻止也無濟于事啊奄。直到看見自己爬上窗戶上后,我變?yōu)榱说谝蝗朔Q掀潮。我模糊中看見外面的景色和學校寢室窗外的景色重疊了菇夸,一下子是高樓,一下子有是學校寧靜的操場仪吧。我可以意識到我來到了現(xiàn)實的陽臺上準備跳下庄新。
“你可以控制的,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對吧薯鼠≡裾”曾惠此刻在我旁邊大聲喊道。
我停住了自己的身體出皇,向后傾斜著羞芍,但是一個不穩(wěn)就要往下掉了。
難道明天又有一個高中學生因跳樓自殺被全校注意恶迈?我和那位跳河自殺的同學都一樣被脆弱粉碎涩金?
我閉上了眼睛,不知這次睡眠是驚醒還是再也不醒暇仲。但恍惚中好像有只手抓住了我的手步做,隨后她的影子隨風散去。
第二天醒來奈附,我躺在寢室陽臺上全度,幻覺曾惠已無影無蹤。我內(nèi)心的抑郁瞬間消失了斥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傷心将鸵,淚水不止地流了出來勉盅,早已消失的情緒突然以這種方式回到了我的身體。我的抑郁也驚人的自愈了顶掉。
我試著用各種方式找到她的蹤跡草娜,現(xiàn)實,夢中痒筒,她都已不在了宰闰。而我確實與自己和解了,好像在那只不存在又真實的手拉我跨過生死后簿透,我就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生死移袍,那就是用愛度過一生,愛自己老充,再愛別人葡盗。
之后我瘋狂地去找自己的數(shù)學筆記本,并打開啡浊。那里寫滿了我給幻覺曾惠的情書觅够,這次,我打算和現(xiàn)實和解了虫啥。高三畢業(yè)蔚约,我把這個筆記本送給了現(xiàn)實中的曾惠,她詫異地看完了我的文字涂籽,一臉奇怪苹祟。直到看見最后一句話,“那就讓其他平行時空的自己代替我來愛你吧评雌,再見”树枫。她想問問我為什么,而我已經(jīng)離去了景东。
即使現(xiàn)實砂轻,無人愛我,我也有愛自己的理由斤吐。
從此搔涝,每次跑步,我都相信總有人愿意陪我度過最后一圈的和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