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飛花,散落天涯须眷,讓那些白骨竖瘾,別忘了回家。
我記得我的師傅花颗,曾經(jīng)在樹下跟我說捕传,趕尸人存在的意義,就是點一盞燈扩劝,讓那些無法活著回家的人庸论,魂歸故里,最后一眼看盡人間棒呛。
我手里有一盞燈聂示,燈亮起的時候,它會指引著我到那個孤魂所在的地方簇秒,往北的這一路上鱼喉,我看到很多趕尸人,一盞盞燈匯成長河趋观,淡淡的暖黃的燈光蜿蜒向遠(yuǎn)方扛禽。
路的盡頭是北方的戰(zhàn)場,瑟瑟寒風(fēng)吹著城墻上殘破的旗皱坛,血染沙場尸橫遍野编曼,那些亡靈,禁錮在這一方天地剩辟,看到我們的一瞬間掐场,潰散成風(fēng)煙,又雀躍著抹沪,凝成原型刻肄,我想他們是等的太久了,久到忘記死亡的悲傷融欧。
我跟著燈一直往里走敏弃,穿過青石板街道,燈停在女子身旁噪馏,她正在將翻倒的桌子扶正麦到,我回身望向身后整齊的街道绿饵,再看向她,“你終于來了瓶颠,這條街我打掃了好多遍了”拟赊,她低下頭笑著,輕輕拍掉手上的灰塵粹淋。
出了城門吸祟,很多的趕尸人已經(jīng)和亡魂離開了,也有三三兩兩不愿離開的桃移,低低的哭著屋匕,西風(fēng)裹挾著黃沙,將這嗚咽散落到各處借杰,趕尸人立在一旁过吻,平靜的看著自己的亡魂,最后面無表情的離開蔗衡,亡魂拽著他們的手纤虽,祈求著多停留一會,無果之后哭著罵他們無情绞惦,我想逼纸,這并不能怪我們,趕尸人翩隧,本來就沒有情緒樊展,更何況,情是什么堆生。
我的亡魂很乖专缠,我說什么她跟著做什么,離開的時候很灑脫淑仆,直到走近戰(zhàn)場邊緣涝婉,她停下來回身望向孤城,突然笑起來蔗怠,眼淚凝在眼角墩弯,終究是沒有落下來,我站著等她寞射,看她蹲下身渔工,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膝蓋,在漫漫的黃沙中桥温,觸目蒼涼引矩。
她說她叫周濤,她曾經(jīng)是個將軍,這些亡魂旺韭,都是她的部下氛谜,他們一同死在那次戰(zhàn)爭中。
其實她很少說話区端,她說的這些值漫,其實我都知道。
我知道她的終點的皇城织盼,她曾在那里長大杨何,白馬輕裘的少年郎,春風(fēng)得意悔政,貴胄王侯晚吞。
長安城外,她猶豫不前谋国,久久的望著城郭,而后跟著她的部下迁沫,走到殘破的茅屋前芦瘾,趕尸人化成人形,敲開門集畅,出來的是滿頭白發(fā)的婦人近弟,我們隔的比較遠(yuǎn),聽不到趕尸人說了什么挺智,片刻之后祷愉,婦人扶著門邊嚎啕大哭,我對這種場景習(xí)以為常赦颇,我也面對過哭到昏厥的二鳄,不愿意接受真相的人,她像是很悲傷媒怯,看著她的部下無措的想要隔著空氣擁抱婦人订讼,無能為力之后頹然做到地上,眼淚落盡塵土扇苞,等趕尸人再回來欺殿,兩人一同化為虛無。
周濤望著婦人鳖敷,看著她走到河邊脖苏,艱難的蹲下身,靠在一棵柳樹上,淚眼婆娑议忽。
回來的路上嗤形,她跟我講了一個故事桑逝,關(guān)于那個部下和他的妻子蜒谤。
那時候部下還是十七歲的少年山宾,娶了青梅竹馬的玩伴,新婚不久鳍徽,碰上朝廷招兵资锰,少年想建功立業(yè),沒曾想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阶祭,河邊的那顆柳绷杜,是他離開的時候種的,如今草長鶯飛又是一年濒募。
她說的很平靜鞭盟,我跟著點點頭,只當(dāng)一個故事來聽瑰剃,后來她的情緒洶涌起來齿诉,指著我質(zhì)問,何必告訴一個老婦人這么殘酷的真相晌姚,就讓她這輩子都活在某一種幻想中粤剧,亦或是沉醉于苦苦的等待中,生與死挥唠,又有什么關(guān)系抵恋。
我無言以對,自從成了趕尸人宝磨,過往的記憶被洗的一干二凈弧关,所接受的思想也不過是實事求是,死了就是死了唤锉,遲到多少年的消息世囊,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紅了眼腌紧,問我茸习,如果是你愛的人呢,有一天突然告訴你你愛的人已經(jīng)死了壁肋,這輩子号胚,你們陰陽相隔,又是什么心情浸遗。
我苦笑著猫胁,搖搖頭,我不知道跛锌,可是左邊胸口有什么拉扯著痛起來弃秆,怎么會届惋,趕尸人沒有痛的。
長安街上將軍府菠赚,朱紅的大門斑駁殘破脑豹,穿過墻,入眼望到的是一樹繁花衡查,在破敗的屋落中開的生機盎然瘩欺,繞過回廊,經(jīng)年的落葉積了厚厚一層拌牲,青草漫上階前俱饿,轉(zhuǎn)過身她卻已經(jīng)走出門去,蹲在石階上聽孩童咿咿呀呀唱著童謠塌忽,原來拍埠,她已經(jīng)沒了那個在等她消息的人。
就這樣入了夜土居,我以為很快她就可以走過忘川枣购,我的這一次任務(wù)即將結(jié)束,我問她還有沒有想見的人擦耀,她猶豫許久坷虑,輕輕的開口,有埂奈,她望著北邊燈火通明的地方,又回過頭問我定躏,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账磺,我告訴她六十年過去之后,她陷入長長的沉默痊远。
我?guī)е哌M皇宮垮抗,她走的很慢,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碧聪,最終停在主殿門口冒版,來來往往進出的人群,她的背影在其中逞姿,瘦弱的不堪一擊辞嗡,我在想,這樣的肩膀滞造,是怎樣撐起一個國家的安穩(wěn)续室。
正想著,她已經(jīng)出來谒养,目光空洞挺狰,我快步走過去,隔著虛晃的人影,龍椅上丰泊,坐著的中年男子薯定,將十來歲孩童擁在懷里,顯然瞳购,這些人话侄,不是她要找的人。
河畔的柳樹新發(fā)了芽苛败,搖曳的船上掛著青燈满葛,艙內(nèi)船家哼著調(diào)子,聽著很熟悉罢屈,我學(xué)著哼起來嘀韧,她猛然抬起頭,久久的看著我缠捌,我被她看的發(fā)慌锄贷, 剛想說點什么,她卻轉(zhuǎn)過身去曼月。
第二天的清晨谊却,陽光剛灑上河面,她還在睡著哑芹,我站起來炎辨,她的臉在晨曦中,好看的讓人心動聪姿。
她醒后又問我碴萧,能不能幫她找個人,我雀躍起來末购,手搭上她的胳膊破喻,為這人間還有她惦念的人而開心,可是搜索了許久盟榴,也只找到一座破落的廟宇曹质,忐忑的問她,這個人是不是叫卿卿擎场。
聽到這個名字羽德,她明顯的一震,久久的沉默之后點點頭顶籽。
我化成人形玩般,為了方便,特意穿成男裝礼饱,十八歲的少年坏为,長褂青衫究驴,不知道為什么,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匀伏。
問船家租了船洒忧,順著水流而下,我用了很大力氣將她也凝出實形來够颠,她看出我很累的樣子熙侍,我安慰她,沒關(guān)系履磨,反正你是我最后一個亡魂蛉抓,她似乎是你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稱呼,皺著眉頭剃诅,不再說話巷送,我沒有騙她,等將她送進輪回矛辕,我也該回到忘川笑跛,繼續(xù)服刑。
她坐在船頭聊品,船走到江心飞蹂,起了霧,白茫梅看不清方向陈哑,索性放了船槳,躺在她身旁手伸進水里伸眶,望著船頭的那盞燈芥颈。
她說,你現(xiàn)在的樣子很像一個人赚抡,那個人在十八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風(fēng)流少年纠屋。
我坐起來涂臣,將水漬擦在長衫上,等著她講之后的事售担,她卻停下來赁遗。
到了下午,我感應(yīng)到其他的趕尸人族铆,跟我們一同從北邊走來的岩四,我問她要不要去看看,她點頭哥攘,撐著船靠了岸剖煌,踏過青草材鹦,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個男子領(lǐng)著四五歲的小孩,墳前擺著點心耕姊,燃著香桶唐,我突然想起來,正是清明茉兰。
那個趕尸人看見了我們尤泽,一旁的亡魂看起來四五十歲,小孩子跪下规脸,磕著頭喊了聲爺爺坯约,那亡魂便哽咽了起來。
趕尸人剛準(zhǔn)備化形莫鸭,我拉住他闹丐,跟他說算了,在他不解得眼神中將亡魂推向黃泉黔龟,臨消失前妇智,我看到亡魂微笑著,朝我鞠躬氏身,轉(zhuǎn)過身巍棱,那對上墳的父子已經(jīng)下山,她摸著墓碑蛋欣,久久不愿離去航徙。
上山的路上,我再沒力氣維持實形陷虎,我們倆又變成靈魂到踏,遠(yuǎn)遠(yuǎn)望著林中的青煙,就在那里的廟中尚猿,她惦念的那個人窝稿,不知道等了多久,不知道還在不在凿掂。
她又開口伴榔,講那個少年和她的故事。
少年身世顯貴庄萎,比她小了剛好五歲踪少,少年貪玩的時候,她卻已經(jīng)隨著父親征戰(zhàn)沙場糠涛,少年十八歲的那個春天援奢,她在田間陌上見到他,那時候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忍捡,笑的明媚燦爛集漾,她莫名的想起一句詩切黔,陌上誰家少年足風(fēng)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帆竹,而在之后的一年绕娘,少年經(jīng)歷了一系列變故,等她再回到朝堂栽连,少年坐在龍椅上险领,略稚氣的臉上,多了份冷峻成熟秒紧,明黃的龍袍下绢陌,裹住的,是少年的青春熔恢,也是給她這個不可能的念頭畫了個句號脐湾。
他們沒有太多的話,往往開口就是北方的戰(zhàn)事叙淌,她悄悄的藏起萌動的心思秤掌,在少年將兵符交到她手上的時候,暗自下了決心鹰霍,給少年一個安穩(wěn)的江山闻鉴,守著這樣的念頭,她在北方的風(fēng)沙里茂洒,一呆就是三年孟岛。
在回京城的路上,她碰到一個人督勺,是個楚楚可憐的姑娘渠羞,那雙眼睛水汪汪的眼睛,像極了少年智哀,她便將人帶了回來次询,養(yǎng)在家里。
最后一次見到少年瓷叫,是她二十六歲生辰渗蟹,她脫下一身戎裝,仔細(xì)打扮赞辩,少年將頭發(fā)盤起,笑眼彎彎望著她授艰,那一刻她才驚覺辨嗽,她的少年眼里藏著星辰大海,她的少年淮腾,原來住進她心里糟需,這么久了屉佳。
再到邊疆,她常常望著星空洲押,細(xì)數(shù)一顆兩顆的星星武花,將這份思念寫在紙上,可惜紙短情長杈帐,她帶回去的那個姑娘也常常寫信給她体箕,偶爾提及少年,時間久了挑童,愈發(fā)的想念少年累铅,漸漸有了回朝的打算,她想著站叼,能看見少年也是好的娃兽。
只是那兩年,敵國的獠牙漸漸露出來尽楔,開始騷擾北方邊境投储,到后面大舉進犯,她守著孤城阔馋,直到那天玛荞,有人告訴她,少年為了絕她回京的念頭垦缅,早就殺了那個姑娘冲泥,后來的那些書信,不過是少年找人代寫的而已壁涎。
再往上一個臺階凡恍,就是落了漆的木門,我推開門怔球,側(cè)身讓她進來嚼酝,隔著青磚黛瓦,蔥郁的枝葉伸到庭前竟坛,墻角的水缸里飄著幾片落葉闽巩。
她接著給我講故事的結(jié)尾,邊關(guān)不穩(wěn)的第二年担汤,整個江南顆粒無收涎跨,她憂心著京城,敵國的探子一波又一波崭歧,終是烽煙四起隅很,她四處征戰(zhàn),直到最后守著這座城率碾,援兵到的時候叔营,她卻倒下了屋彪。
禁錮邊關(guān)的這六十年,她常常想绒尊,那少年會怎樣畜挥,聽聞她的消息,會不會難過婴谱,每次想起少年的時候蟹但,她就會再將那條街走一遍,掃過街上的灰塵勘究,掃過戰(zhàn)爭的痕跡矮湘,盡管時間會將孤城變成她死的那年的樣子。
后院開了些許的花口糕,從墻邊望下去缅阳,是一大片的桃林,花開的特別旺景描,我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十办,推開門看著簡樸的臥房,從床下拿出一大疊信超棺,腦海里隱隱約約想起一個故事向族,便拉著她坐在蒲團上,閉了眼仔細(xì)回憶著棠绘,講與她聽件相。
故事的開頭,年幼的小公主躲在柱子后面看著大殿上的少將軍氧苍,聽父皇說那是一位女將軍夜矗,心底多了幾分好奇,偷偷記下了她的模樣让虐。
后來紊撕,朝堂的一系列變故中,小公主不得已成了傀儡女皇赡突,她常常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对扶,就會想起女將軍,心里就像是有了依靠惭缰。
那一次浪南,將軍回朝,聽人說漱受,帶回來了一個眼里有著星星的姑娘络凿,聽人說,她喊那人叫卿卿。
將軍回北方之后喷众,女皇去看了那個女孩,心底憤憤的不以為意紧憾,她眼里的星星到千,并沒有自己多,再往后赴穗,她發(fā)現(xiàn)將軍和那個女孩的書信憔四,便常常請女孩進宮,借機多看了幾封信般眉,后來了赵,女孩被人殺了,她憤怒之余想到將軍甸赃,夜深人靜的時候模仿著女孩的筆跡給將軍回信柿汛。
后來,將軍在信里說埠对,她想回家络断,女皇雀躍起來,這么多年项玛,她的心思早已不單純貌笨,可是那點小心翼翼的念頭如何敵得過朝堂的爍爍之言,可是放眼望去襟沮,這偌大的山河不穩(wěn)锥惋,天災(zāi)人禍之中,她該如何給她的將軍一個家开伏。
女皇堅持著膀跌,不納后宮,不養(yǎng)子嗣硅则,一封一封的將信收好淹父,一步一步走的艱難,這些嘔心瀝血不可與人說怎虫,于是一點點融進筆尖暑认,借著她人的名義,訴諸將軍大审,后來蘸际,朝堂略穩(wěn),可是敵國派人來和親徒扶,指名道姓要的是她的將軍粮彤,她一怒之下,殺了來使,之后烽煙四起导坟。
邊關(guān)的牒文被人壓了好幾天才到她手里屿良,那時候,將軍已經(jīng)到絕境惫周,緊接著京城被圍尘惧,她孤注一擲將所有的兵調(diào)往邊關(guān),后來递递,捷報傳來喷橙,邊城未破,所有的危局已解登舞,她頹然坐在殿外的石階上贰逾,望著空蕩蕩的堂前,灼灼烈日中抱緊自己菠秒,退兵的那天疙剑,她聽見有人說她的將軍,殉國稽煤。
故事講到這里核芽,我不知道為什么,心臟開始抽著疼酵熙,眼前的周濤將臉埋在手心轧简,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別太難過了匾二,這個故事哮独,許是誰講給我聽的,天色晚了察藐,今夜皮璧,我們都要去黃泉了。
她點頭分飞,站起來悴务,說,能不能再讓她看一眼我男子裝扮的樣子譬猫,我猶豫著讯檐,最后在她的眼神中妥協(xié),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染服,朝著她笑出梨渦之后别洪,腦海中過電影似的,串起很多畫面柳刮,卻徹底暈了過去挖垛。
再醒來痒钝,是在熟悉的奈何橋畔,她端著孟婆湯痢毒,朝我笑著送矩,我捂著心臟跌跌撞撞跑過去,還沒到她身旁哪替,她卻仰著頭喝完了整碗的湯益愈,扔了碗,一直朝著我笑夷家,笑到眼淚往下掉,落在三生石上敏释,消失在輪回的入口库快。
我搖搖晃晃的走到三生石旁,上面刻著未完的故事钥顽。
我叫董卿义屏,那一年,我揮兵北上蜂大,踏平了幾座城闽铐,所到之處,男女老少奶浦,無一人生還兄墅,血染紅了土地,映著殷紅的遮陽澳叉,跪在那片戰(zhàn)場上祭奠心愛的人隙咸,可是那個人,再也不會喊我卿卿成洗。
后來五督,我只身到廟里,帶著她寫給我的信瓶殃,佛祖說充包,我罪孽深重,入不了輪回遥椿,需在人間敲十年的木魚基矮,余下的光陰,送完千個亡靈修壕,在忘川服刑千年愈捅。
你在彼方,莫失莫忘慈鸠,突然想起這幾個字蓝谨,輕聲哼起那個船家唱的調(diào)子灌具,誰在哭啊哭傷了城墻,誰在笑啊觸目的蒼涼譬巫,誰的眼啊嘲笑這浮華咖楣,誰安靜的不用再說話。
我想起她問我的那句芦昔,如果是你愛的人呢诱贿,有一天突然告訴你你愛的人已經(jīng)死了,這輩子咕缎,你們陰陽相隔珠十,又是什么心情。
三生石暗了下去凭豪,忘川河畔彼岸花開焙蹭,我用余下的千年,來感受失去你的心情嫂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