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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頭有棵大槐樹俊犯,從我記事起它就一直在那里。
大槐樹高大粗壯伤哺,需要兩個人才能合抱過來燕侠,樹干遒勁挺拔者祖,樹葉遮天蔽日,從遠處看像是一朵綠色的大蘑菇贬循,一陣風吹過咸包,一樹葉子如同銅鈴般沙沙作響。
大槐樹下是村里少有的幾個熱鬧的地方杖虾。
農村人習慣早起烂瘫,四五點鐘他們便開始忙碌農田里的活計,大約半天的時間農活就能做完奇适,到了下午坟比,大槐樹下人頭攢動起來。
哄小孩兒的婦女們總有聊不完的話題嚷往,張家長李家短葛账;玩撲克的、下棋的人總沒有看熱鬧的人多皮仁,里三層外三層籍琳;淘氣的孩子們也有自己的一塊兒領地,彈彈珠贷祈、跳皮筋趋急、踢毽子,花樣不斷势誊;搖著蒲扇的老頭兒被擠到了偏遠的角落呜达,他們神情木然,直愣愣地坐著粟耻,嘴巴里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袋查近,他們在想什么?沒有人知道挤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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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四五月份是大槐樹開花的時節(jié)霜威,你看哪,那一串串水靈靈册烈、肉墩墩的花朵在不經意間點綴枝頭戈泼,綠的葉,白的花茄厘,綠得青翠欲滴矮冬,白得晶瑩剔透谈宛。春風拂過次哈,花枝搖曳,一樹槐花在嫩葉的掩映下如麥浪般此起彼伏吆录,若隱若現(xiàn)窑滞。風吹樹動,風停樹定,花香隨風傳數(shù)里哀卫。
村里人絕不會辜負了大自然的饋贈巨坊。大人們豎起長長的竿兒,輕輕地敲打著槐花此改,一會兒功夫一串串白花紛紛落下趾撵,孩子們提著竹筐你爭我搶地撿著,笑聲共啃、吵鬧聲不絕于耳占调。每年的這個時候,打槐樹花成為村東頭村民的一場盛宴移剪,置身其中究珊,其樂融融。
槐樹花是上好的食材纵苛,清水沖洗過后將花朵摘下剿涮,把槐樹花拌在新鮮的肉末里做成肉餡,用來包餃子攻人、蒸包子口感最佳取试。這是只有這個季節(jié)才能享受到的時令美味。
中午前后贝椿,家家戶戶的鍋灶里陸陸續(xù)續(xù)飄出了香氣想括。午飯過后,張大媽和胖李嬸總會逢人便夸:“今年的槐樹花味道好極了烙博!”
回想起來瑟蜈,槐樹花的香甜如此綿長,以至于20多年后的今天渣窜,細細品味铺根,口中仍有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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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夏天是吵鬧的乔宿、聒噪的位迂。
吵鬧和聒噪源于知了。
進入三伏天后详瑞,仿佛聽到了什么召喚掂林,一只只呆呆的馬猴(知了的幼蟲)在傍晚時分從土里鉆出來,沿著附近的樹往上爬坝橡,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泻帮。只需要一個晚上,馬猴完成了蛻變计寇,變成了一個個機靈的知了锣杂。接下來的整個夏季它們將大放異彩脂倦。
知了自帶共鳴腔,它們趴在樹枝上元莫,不用費力赖阻,聲音就能傳得很遠。一大早踱蠢,太陽剛露頭火欧,勤快的知了們便開始了一天的鳴叫,中午陽光最毒的時候茎截,知了的叫聲變得更大了布隔,像是刑場上行將就義的勇士,用別樣的方式和太陽叫板稼虎。
我相信知了是有組織的衅檀,帶頭大哥就在那棵大槐樹上,大哥一聲號令霎俩,眾小弟群起響應哀军,一時間有節(jié)奏的鳴叫聲此起彼伏,忽高忽低打却,聲勢浩大杉适。
大槐樹上到底有多少知了誰也搞不清,只要人們從樹下路過柳击,知了的叫聲總會吵得人頭皮發(fā)麻猿推,索性只能繞著走。白天大槐樹下是冷清的捌肴。
白天的聒噪使人不悅蹬叭,晚上的吵鬧卻讓人著迷。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状知,有人在大槐樹下扯了電線秽五,每當夜幕降臨,一套卡拉OK音響便早早地唱了起來饥悴,響徹半個村莊坦喘。吃過晚飯的村民三三兩兩地圍攏過來,京劇西设、黃梅戲瓣铣、流行歌曲輪番上陣,村民里不乏實力唱將贷揽,八仙過海棠笑,各顯神通。
有了人氣兒擒滑,做生意的也跟來了腐晾。烤肉串的丐一、賣瓜子的藻糖、賣戳戳(海錐,一種海洋貝類水產)的库车、賣冷飲的巨柒,在大槐樹周圍擺了一大圈,大槐樹下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的娛樂城柠衍。每晚的飆歌要持續(xù)到九洋满、十點鐘,枯燥的農村生活也由此平添了一些樂趣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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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牺勾。
忙活了大半年,地里的農作物成熟了阵漏,風里飄蕩著瓜果的香甜和莊稼的清香驻民,也深藏著人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
大槐樹下開闊的地段是上好的晾曬場履怯,各種莊稼東一片回还,西一片,擺得密密麻麻叹洲。
白花花的花生挺著滾圓的肚子柠硕,她們懷的都是雙胞胎;金燦燦的玉米橫七豎八运提,睡相呆萌蝗柔;大豆是帶著豆桿割下來的,它們被太陽一曬民泵,又黃又圓的豆粒爭先恐后地從豆莢中蹦出來诫咱,骨碌碌滾了一地。
陽光充足的時候洪灯,只需要三四天的功夫坎缭,莊稼就能裝倉了∏┕常看著一垛垛掏呼、一倉倉的收成,農民們的臉上笑開了花铅檩。
每年的這個時候憎夷,喜鵲總會站在樹枝上“喳喳”地叫個不停,農民說:“喜鵲叫昧旨,福來到拾给∠榈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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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樹木大都是落葉樹種,寒風過后蒋得,孤零零的樹干使北方的冬季顯得更加蕭索级及。
大槐樹也不例外,寒風早已吹散了它身上所有的葉子额衙,光禿禿的饮焦,沒了生機。也只有在冬季窍侧,人們才能看到大槐樹粗壯的樹干上藏有兩三個黑漆漆的喜鵲窩县踢,喜鵲也沒了蹤跡。
大槐樹緊靠路邊伟件,樹下是天然的停車場硼啤,通往縣城的中巴車停靠在樹旁斧账,冬季里一幕幕團聚和離別在這里不斷上演丙曙。
村里人的子女大都工作在外,平時聚少離多其骄,很多家庭只有春節(jié)才能相聚亏镰,他們的每次團圓都是從大槐樹下開始的。
沒等汽車到站拯爽,心急的婦女早早地迎了上去索抓。親人相見,淚水漣漣毯炮,婦女拉起孩子們的手逼肯,左看看右瞧瞧,問東問西桃煎。這時篮幢,她臉上層層的皺紋舒展開了,眼睛也有了神采为迈,笑得像朵花三椿。一家人一邊閑聊著一邊往回走,走在后邊的是提著大包小包的老頭兒葫辐,樂呵呵的一路跟著搜锰。
團聚的時光總是短暫,轉眼就是離別耿战。
在這里蛋叼,沒有深情的擁抱肩杈,沒有揮淚告別秀鞭,更沒有追著汽車狂跑左医。
在漫長的困苦日子里涯鲁,質樸的農民見多了生死離別,他們的情感表達更為平靜歌馍,揮揮手握巢,看看天,不住地抽著煙骆姐,汽車開動后他們悄然離去,一步一回頭捏题。
離別時每個人的話都很少玻褪,只聽見北風呼呼的吹,大槐樹的樹枝嗚嗚的叫公荧,天很冷带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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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年村里道路擴建,大槐樹被砍掉了循狰,電話里奶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窟社,電話兩頭相對無言。
新修的公路一眼望去筆直寬闊绪钥,可我的胸口卻時不時莫名心塞灿里,暗自惆悵。
每次回家程腹,我都要圍著大槐樹留下的一小段樹樁轉上幾圈匣吊,陳年往事如電影回放一般,歷歷在目寸潦,腦海里縈繞著兒時在樹下奔跑嬉鬧時唱起的兒歌:“拉大鋸色鸳,扯大鋸,割你姥姥家的大槐樹见转,槐樹割倒了命雀,姥姥嚇跑了……”
時代變遷,帶著我們滾滾向前斩箫,昔日的美好終有轟然坍塌的一天吏砂,就如同村頭那棵大槐樹,終究還是像兒歌里唱的那樣乘客,被割倒了赊抖,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