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簫劍
題記:只有堅毅可到達生命之巔常遂。
寒凜的北風刮得禿枝呼啦呼啦直響舒憾,教人聯(lián)想到《孤星血淚》中皮普上墳時陰森可怖的情景。我把大衣的領(lǐng)子豎起來买乃,裹住了大半張臉,瞇縫起眼睛注視著他钓辆,他嚴肅的目光盯著前方,眉頭皺成一個疙瘩,腳步聲沉重地敲在我的心上前联。
沿著他目光望去功戚,是一帶茫茫遼闊的大地,是起伏連綿的遠山似嗤,他是打算毫不猶豫地走盡它們的啸臀,我知道。這路途有多遠烁落,我毫無頭緒乘粒,我只知道這段路太荒涼、太孤清伤塌、太寂寞了灯萍;而且,北風這樣緊每聪,我時常擔心一不留神就會被它卷走旦棉;而且,行囊中的干糧是否足夠支撐那么久药薯?路上也不一定有肯接待我們的旅店绑洛。
我的腳已經(jīng)磨起了泡,腫得像個蘿卜似的童本≌嫱停可我不敢叫苦,那樣他一定在心里瞧我不起穷娱,認為我不頂用绑蔫;又或者,他不會那么刻薄鄙煤,而要偉大地背著我走——加重他的負擔晾匠,那又是我所不忍為的。
“毅梯刚,停一會罷凉馆。”我輕聲央求道亡资。
他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澜共,略略遲疑了一會兒,很快地說:“忍耐一下吧锥腻,趁太陽未落山嗦董,我們再多走一段∈莺冢”
“為什么不肯停一會呢京革?只一會奇唤,我們就繼續(xù)走∑ヒ。”我有些惱怒地賭著氣咬扇,愁苦懊惱的目光打動了他,他默不作聲地扯過我肩上的行李廊勃,擱到自己肩上懈贺。
那時我卻突地添了反抗的勇氣,覺得自己得不到應(yīng)有的重視坡垫,竟索性立在路邊不走了梭灿,賭氣說:“我歇一會兒,呆會再出發(fā)冰悠!”我坐了下來堡妒。
他吃驚了,命令道:“快起來屿脐!”他語氣溫和涕蚤,卻自有一股不容置辯的力量,我想著要妥協(xié)了的诵,可是万栅,我多希望能證明自己是對的;況且西疤,坐下后烦粒,一身疲憊得以舒緩;況且代赁,有張有弛方為文武之道嘛扰她,休息好了,再走路一定快些芭碍,一定能趕上他的徒役。我打定了主意不起來。
他痛心一嘆窖壕,道:“我不能停下忧勿,這樣大家都到不了該到的地方。但我一走瞻讽,你就會跟不上我了鸳吸。你與我一道走好嗎?”
我跟不上你速勇?我不服氣地嚷道:“不晌砾,要走你先走》炒牛”
他凝視遠方似在聆聽养匈,喃喃道:“前方在召喚我哼勇。我不能停下腳步!這行李呕乎,得留下猴蹂,你需要它。現(xiàn)在我必須加快腳步楣嘁,補回剛才耽擱了的行程。你要記住珍逸,我一直在你前面等你逐虚。”
他放下我的行李谆膳,向我投來痛心的最后一瞥叭爱,居然真的轉(zhuǎn)身便大步流星走了起來。有那么一刻漱病,我想要馬上起來跟上他买雾,但自尊心卻教我不要這么做。
天吶杨帽,他走得風一樣快漓穿,一開始還能看見他的影子,但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見了注盈。
只剩我一個人了晃危。而此時暮色奔涌,使人驚心老客。我強自鎮(zhèn)定僚饭,慌忙挽起行囊,這才發(fā)現(xiàn)胧砰,行囊上擱著毅的一張小小的半身畫像鳍鸵,他目光耿耿,似在催促我趕緊啟程尉间。我心中一暖偿乖,把畫像放在行囊的暗格里,急步向前乌妒。使人意外的是:雙腳并未因為暫時的歇息而得到改善汹想,事實上,變得更糟了撤蚊,休息過后古掏,我已經(jīng)不太適應(yīng)負傷而行。
勉強支撐到了幾里外的一個村莊侦啸,夜已深槽唾。問村人有否見到毅丧枪,他們說:“是那個扛著大行李的高個子吧!他步子穩(wěn)哪庞萍,這會該到達十里外的龍門鎮(zhèn)了拧烦,他說過會在那兒留宿!”
這時候要趕上他應(yīng)該還來得及钝计。我要這么做么恋博?可沒有了毅,我哪里敢于幽冷孤寂的夜色中穿行私恬?算了债沮,明天早點起來,明天再追吧本鸣!
一夜心緒不寧疫衩,次日竟又誤了點,匆匆趕到龍門鎮(zhèn)荣德,已是中午闷煤,有人告訴我,毅當晚會在200里外的拜別亭落足……
200里外涮瞻?
200里外鲤拿!
我的心被錘子重重敲了一記,淚水洶涌而出饲宛。驚動了身邊的一位白發(fā)老人皆愉。她溫和地詢問:“你受了委屈啦?”
“沒什么艇抠,我只是失去了我的益友——毅幕庐。”我哽咽著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家淤。
老婦人呵呵一笑說:“埋頭奔向一個渺茫的世界异剥,卻忘了欣賞身邊的風景,真是愚蠢靶踔亍冤寿!”
我驚定拭淚,問:“老人家何出此言青伤?”
“你看督怜。”她伸手一指狠角。
路邊紅梅灼灼地散發(fā)著誘人的溫暖号杠,稍遠處櫛比鱗次的白屋,掩映在梅林之中,果然一派迷人風光姨蟋。
我有點動心屉凯,可我與毅約好了的,我們要一起到飄飄島去眼溶。飄飄島悠砚,傳說中的不老天地,在那兒堂飞,我們可以讓靈魂自在放飛灌旧,還能讓青春常駐、生命永恒绰筛。
老婦人邀請我节榜,“難道你不想感受一下嗎?”
我記起了毅的話别智,“要像一座卓立的塔……別人的竊竊私語與你何干,走自己的路吧稼稿!”
“梅林之后薄榛,有一處豪華的宮殿,瓊樓玉宇让歼,紫衣輕裘敞恋,寶馬香居,凡所應(yīng)有谋右,無所不有硬猫。而且,主人非常豪爽好客改执,熱情招待仼何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你信我吧啸蜜,無論你要住多久,他都始終禮遇辈挂〕暮幔”
是的,我疲憊孤單终蒂,傷痕累累蜂林,我是多么需要休息啊……我動心了,卻依然嘗試作最后的掙扎拇泣。
“不行噪叙,我得走,我得走霉翔,我得到飄飄島去罢隼佟!”
毅在等我早龟。他說過的惫霸,他會一直在前方等我猫缭。
“你想走,我知道壹店〔碌ぃ”她笑容可掬地說,“但你不就是想找個美麗自由的地方嗎硅卢?但眼前這就是自由自在的樂土啊射窒,來吧,來吧将塑!我?guī)闳プ咦呗龆佟!彼侨绱藷崆榈叵蛭野l(fā)出邀請点寥,教人難以抗拒艾疟。
也許是盛情難卻,也許是誘惑難擋敢辩,我竟隨她去了蔽莱。繞過梅林,我們來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大殿戚长,她一拍掌盗冷,緊閉的大門就自動打開了,幾個衣著光艷的美麗女子向我簇擁而來同廉,她們笑嘻嘻地把我?guī)У嚼锸乙翘牵谭钗毅逶「拢蠹缙刃ぁ⒋繁彻啊遄恪茨Α闹茱h蕩著曼妙的歌曲蟆湖,還有穿著輕紗的姑娘在翩翩起舞……
“青春里應(yīng)該擁有更多的歡樂鸠天。你就好好享受一下吧≌室觯”見疲累不堪的我已不由自主地瞇上雙眼稠集,進入一種恬然的享受狀態(tài),老婦人詭異地笑了起來饥瓷。
當我醒來剥纷,天還沒亮,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能看得到天上閃爍的群星呢铆,猛地坐起來晦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墳場邊,身上依舊是那件有點殘破的黑色羊絨大衣。但我的行囊已經(jīng)不翼而飛悠垛,里面有毅的一張照片线定。
悔恨、沮喪和絕望啃噬著我的心确买。然后斤讥,我聽到有人在嗚嗚地哭,半晌湾趾,我才醒悟過來芭商,這聲音是我自己發(fā)出來的。
我只能一直向前搀缠。又冷又餓又困铛楣,到晩上,我拖著疲乏的身體終于趕到了拜別亭艺普,這是一個祥和寧靜而風景優(yōu)美的城市簸州,只不曉得為何取了這么個名字。在這里歧譬,我打聽到勿侯,毅曾于此輕嘆:“真的別了!”?
是的缴罗,真的別了。向前望去祭埂,前路迢迢面氓,荒無人跡,我已經(jīng)再也無法找到那條通往飄飄島的路蛆橡。
落魄的我只能向一戶人家借宿舌界。聽完我的故事,主人家同情地望著我泰演,勸我說:“孩子呻拌,你別再一個人向前走了,這路長著睦焕,你熬不來懊晡铡!這樣吧垃喊,我家里也有閑置的房子猾普,這兩父子總是長年在外工作,家里難得有個說話的人本谜,你就留下初家,把這兒當家,把我看作娘親就是×镌冢”
望著她真誠的雙眼陌知,想想自己無處容身,除了點頭答應(yīng)掖肋,我還能有什么更好的選擇呢仆葡?
春天很快到來,滿地鋪上一層柔軟的綠毯培遵,郊外田野里百花齊放浙芙,爭妍斗艷,散發(fā)著動人的芬芳籽腕。
身邊的小伙子向我遞來戒指:“嫁給我吧嗡呼,就在這兒安家!”
安家就安家吧皇耗,反正毅早已離我遠去南窗,多少天了,他該走了多遠郎楼?千里之外万伤?兩千里?這路途遠得可怕呜袁,想一想便覺頭昏目眩敌买。
我緩緩伸出手去,接過了戒指阶界,卻不由再次垂淚虹钮,追憶那些伴著毅一起艱難跋涉的美好時光。
春花凋敝膘融,秋葉飄零芙粱;月圓月缺,鳥飛復(fù)回氧映;樹已合抱春畔,青絲已成霜。
我對這城市了如指掌岛都,哪個角落有些什么律姨,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室撸可是线召,它們對我已失去了魅力,日日如此多矮,年年如是缓淹,有什么值得感慨的呢哈打!
有時我佇立窗前,想想毅——他走了多少的路呢讯壶?他是否已到達飄飄島了呢料仗,他是否也如我一般鬢發(fā)斑白了呢?
那是一個春風得意的午后伏蚊,每一樹花都搖曳著張揚熱烈立轧,每一片落霞都訴說滴血的輝煌。的答馬蹄聲近躏吊,一股強烈的預(yù)感襲來氛改,我猛然回頭:是毅,是毅比伏!即使隔了那么遠胜卤,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還是那樣青春赁项,那樣蓬勃葛躏。只是,他再不皺眉悠菜,他英姿勃勃舰攒,頭發(fā)烏黑,雙眸耿耿悔醋,神采飛揚摩窃。
他一定找到了那個我們曾相約要一起到達的地方。
我是多么為他驕傲芬骄,卻又是多么悲傷慚愧猾愿。他喜悅地握著我滿是老繭的手,我卻寧愿把羞愧的臉蒙上德玫。
他懇切地說:“其實我一直盼望你可以趕上我。希望你不要怪我沒有等你一起椎麦≡咨”
不,你沒有錯观挎!我想琴儿。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說:“我給你帶來復(fù)還丹嘁捷,吃了它造成,你會有足夠的體力去趕路……”
“毅,你別說了雄嚣∩故海”我終于鎮(zhèn)定下來喘蟆,冷靜地說:“我雖然向往美好,卻不愿意坐享其成鼓鲁,你走罷蕴轨,我恭喜你得償所愿,至于我骇吭,”我望望墻上所掛的丈夫的遺容橙弱,說,“我要與他的靈魂匯合了燥狰〖辏”
我還能說什么呢?這是我能守住的最后尊嚴龙致。
“但你的夢想并沒有熄滅蛀缝,我知道的【坏保”毅注視著我内斯。
“是的,沒有熄滅像啼。但……”我微微苦笑俘闯,“但我想我是吃不了那種苦的了!”
路忽冻,只能自己走真朗,沒有別人可以代替!
毅的眼中再次露出慘然的顏色僧诚。他躍上馬遮婶,那熟悉的痛心的眼神再次刺得我心里發(fā)痛。
小孫女簫兒清澈的目光分明寫著對毅的喜愛湖笨。不容我阻止旗扑,她已走近毅,說慈省,“你將與我同在臀防。將來我會在飄飄島見到你的”甙埽”她把一株小草別在毅的衣襟上袱衷。
我憂傷一笑,目送夕陽中毅孑然遠去的身影笑窜。
把昏花的老眼定格在窗外灰朦朦的天致燥,我的耳畔飄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謠:?
我從哪兒來
沒有人知道
我去的地方
人人都要去
風呼呼地吹
海嘩嘩地流……
【圖片模特: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