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歷代均設置有史官,分為起居注史官和史館史官炸宵,前者屬于皇帝侍從辟躏,平時記錄皇帝的言行舉止和家事政務,后者專門編纂前朝官方歷史土全。史官們大多秉持“秉筆直書”的傳統(tǒng)捎琐。比如
《左傳宣公二年》,晉靈公夷皋聚斂民財裹匙,殘害臣民瑞凑,舉國上下為之不安。作為正卿的執(zhí)政大臣趙盾概页,多次苦心勸諫籽御,靈公非但不改,反而肆意殘害惰匙。他先派人刺殺技掏,未遂,又于宴會上伏甲兵襲殺项鬼,未果哑梳。趙盾被逼無奈,只好出逃绘盟。當逃到晉國邊境時鸠真,聽說靈公已被其族弟趙穿帶兵殺死,干是返回晉都奥此,繼續(xù)執(zhí)政弧哎。董狐以“趙盾弒其君”記載此事,并宣示于朝臣稚虎,以示筆伐撤嫩。趙盾辯解,說是趙穿所殺蠢终,不是他的罪序攘。董狐申明理由說:“子為正卿茴她,亡不越境,反不討賊程奠,非子而誰丈牢?”意思是他做為執(zhí)政大臣,在逃亡未過國境時瞄沙,原有的君臣之義就沒有斷絕己沛,回到朝中,就應當組織人馬討伐亂臣距境,不討伐就未盡到職責申尼,因此“弒君”之名應由他承當,這是按寫史之“書法”決定的垫桂。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师幕,齊國的大臣崔抒與齊莊公為爭奪美女發(fā)生矛盾。崔抒借機殺了齊莊公诬滩,立了齊景公霹粥,自己做了國相。對此疼鸟,齊國太史記道:"崔抒弒其君"后控。崔抒不愿意在歷史上留下弒君的惡名,下令把這個太史殺了愚臀。繼任的太史還是這樣寫忆蚀,又被殺了矾利。第三個太史仍然這樣寫姑裂,也被殺了。第四個太史照樣直書其事男旗,崔抒感到正直的史官是殺不絕的舶斧,只好作罷。這時察皇,齊國另一位史官南史氏茴厉,聽說接連有三位太史因實錄國事被殺,惟恐沒有人再敢直書其事什荣,便帶上寫有"崔抒弒其君"的竹簡向宮廷走去矾缓,中途得知第四位太史照實記錄沒有被殺,就回去了稻爬。
如果單純的以據(jù)實記載來要求司馬光嗜闻,這不僅不符合現(xiàn)實情況,也不符合司馬光的創(chuàng)作目的桅锄。即便是司馬遷創(chuàng)作的《史記》也不過是經過加工處理后的一家之言琉雳,這樣的史書是“通古今之言”的創(chuàng)作样眠,也就是在尊重歷史事件真實性的基礎上,通過其他語言表述方式和選材角度的后期處理翠肘,司馬光也是如此檐束。他說:“每患遷、固以來束倍,文字繁多被丧,自布衣之士,讀之不遍绪妹,況于人主晚碾,日有萬機,何暇周覽喂急!臣常不自撰格嘁,欲刪削冗長,舉撮機要廊移,專取關國家興衰糕簿,系生民休戚,善可為法狡孔,惡可為戒者懂诗,為編年一書。”也就是說《資治通鑒》在內容選材上是重點突出政治斗爭的苗膝,全書通過分析政權興替的前因后果殃恒,歷史事件之間潛在的聯(lián)系,總結出有利于國家統(tǒng)治和長治久安的歷史結論辱揭。
基于司馬光當時的身份和所處的時代背景离唐,他需要把倫理、儒學问窃、以及禮教等一套理論捆綁在歷史基礎上推廣宣傳亥鬓。他在《資治通鑒》開卷中說道:“臣聞天子之職莫大于禮,禮莫大于分域庇,分莫大于名嵌戈。何謂禮?紀綱是也听皿。何謂分熟呛?君、臣是也尉姨。何謂名庵朝?公、侯、卿偿短、大夫是也欣孤。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眾昔逗,受制于一人降传,雖有絕倫之力,高世之智勾怒,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婆排,豈非以禮為之紀綱哉!是故天子統(tǒng)三公笔链,三公率諸侯段只,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鉴扫。貴以臨賤赞枕,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心腹之運手足坪创,根本之制支葉炕婶,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衛(wèi)心腹,支葉之庇本根莱预,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柠掂。”
“天生烝民依沮,其勢不能自治涯贞,必相與戴君以治之,茍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危喉,賞善罰惡使不至于亂宋渔,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姥饰,海內諸侯傻谁,何啻萬國。有民人列粪、社稷者,通謂之君谈飒。合萬國而君之岂座,立法度,班號令杭措,而天下莫敢違者费什,乃謂之王。王德既衰手素,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鸳址,則謂之霸瘩蚪。故自古天下無道,諸侯力爭稿黍,或曠世無王者疹瘦,固亦多矣。秦焚書坑儒巡球,漢興言沐,學者始推五德生、勝酣栈,以秦為閏位险胰,在木火之間,霸而不王矿筝,于是正閏之論興矣起便。及漢室顛覆,三國鼎峙窖维,晉氏失馭缨睡,五胡云擾,宋陈辱、魏以降奖年,南北分治,;各有國史沛贪,互相排黜陋守、……臣愚誠不足以識前代之正閏,竊以為茍不能使九州合為一統(tǒng)利赋,皆有天子之名而無其實者也水评。……然天下離析之際媚送,不可無歲中燥、時、月塘偎、日以識事之先后疗涉。據(jù)漢傳于魏而晉受之,晉傳于宋以至于陳而隋取之吟秩,唐傳于梁以至于周而大宋承之咱扣。”
按照現(xiàn)代人的觀點涵防,司馬光這套理論明顯違反了歷史常識闹伪,簡單的把國家強盛歸功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套禮樂制度上,而把國家滅亡歸結于“王德即衰”和“五行相克”。但這是由歷史大環(huán)境決定的偏瓤,司馬光需要為封建統(tǒng)治服務杀怠,需要運用這套理論來告誡帝王和警告世人。但同時司馬光對待歷史發(fā)展還是有自己的看法的厅克,這一方面是基于自己的政治立場赔退,一方面是源于自己對歷史的直觀經驗。
當時的司馬光是非常反對對外用兵的已骇,而宋朝一直處于軍事劣勢方离钝,宋朝自太宗太平興國二年起,與當時最為強大的少數(shù)民族國家遼國發(fā)生了劇烈的摩擦褪储,此后雙方多次交戰(zhàn)卵渴,宋朝敗多勝少。宋真宗時期鲤竹,與遼國簽訂了澶淵之盟浪读,這種用經濟換和平的方式,讓宋朝獲取了暫時的安定辛藻,此后西夏的崛起碘橘,讓宋朝面臨新的危機,因此在仁宗吱肌、神宗一朝與西夏的戰(zhàn)與和成為了最為主要的政治議題痘拆。而神宗即位后,相繼對越南地區(qū)和西夏大規(guī)模用兵氮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纺蛆,卻收效甚微。因此司馬光對漢朝時期漢匈戰(zhàn)爭做了系統(tǒng)的描述规揪,并用極其刻薄的語言評價了漢武帝:“孝武帝奢極欲桥氏,繁刑重斂,內侈宮室猛铅,外事四夷字支,信惑神怪,巡游無度奸忽,使百姓疲敝堕伪,起為資賊,其所以異于秦始皇者無幾矣月杉。然秦以之亡刃跛,漢以之興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苛萎,知所統(tǒng)守,愛忠直之言卻惡人欺蔽。好貴不倦腌歉,誅賞嚴明蛙酪,晚而改過,顧托得人翘盖,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乎桂塞!”
再看班固在《后漢書》中對漢武帝的評價:“漢承百王之弊,高祖撥亂反正,文景務在養(yǎng)民馍驯,至于稽古禮文之事阁危,猶多闕焉。孝武初立汰瘫,卓然罷黜百家狂打,表章《六經》,遂疇咨海內混弥,舉其俊茂趴乡,與之立功。興太學蝗拿,修郊祀晾捏,改正朔,定歷數(shù)哀托,協(xié)音律惦辛,作詩樂,建封禪仓手,禮百神胖齐,紹周后,號令文章俗或,煥然可述市怎,后嗣得遵洪業(yè)而有三代之風。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民,雖《詩》辛慰,《書》所稱何有加焉区匠!”
很明顯可以看出,司馬光的立場和班固的立場是截然相反的帅腌。東漢時期班家一門忠烈驰弄,經略西域,自然提倡武功速客,并且作為西漢的后繼王朝戚篙,站在劉氏王朝的角度上評價自然也會偏向于褒揚。而司馬光看到歷年征戰(zhàn)除了勞民傷財之外沒有取得大的成效溺职,而且主張變法的神宗和王安石對西夏戰(zhàn)事也持支持態(tài)度岔擂,不排除司馬光為了反對而反對的可能位喂。
而對于王莽,司馬光自然也是大做文章乱灵,稱其“莽性躁擾塑崖,不能無為,每有所造興痛倚,動欲慕古规婆,不度時宜,制度又不定蝉稳,吏緣為奸抒蚜,天下嗷嗷,陷刑者眾耘戚∥怂瑁”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王莽作為篡位者,在倫理上就被司馬光所鄙視毕莱,而且王莽改制雖然出發(fā)點是好的器贩,取得了一點點成效,但其弊端直接導致了新朝的覆滅朋截,司馬光在這里毫無疑問是為了諷刺王安石的新法蛹稍。在《資治通鑒》中司馬光更多的是贊揚那些忠誠的臣子和將領,比如劉琨部服,而對那些開疆拓土的將領比如霍去病唆姐,卻避而不談。
除此之外廓八,司馬光對歷史的大部分觀點還是值得認可的奉芦,他談論東漢滅亡提出東漢的政治變動分為三個階段,光武中興和明章之治為第一階段剧蹂,曰:“自三代既亡声功,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瓷也宠叼∠劝停”和帝至桓帝之間為第二階段,曰:“政治雖濁而風俗不衰冒冬∩祢牵”桓靈以后為第三階段,曰:“遂使乘輿播越简烤,宗廟丘墟剂邮,王室蕩覆,熏民徐炭横侦,大命隕絕挥萌,不可復救绰姻。”再以唐朝宦官亂政為例,曰:“宦官之禍瑞眼,始于明皇龙宏,盛于肅棵逊、代伤疙,成于德宗,極于昭宗辆影。”這些精準獨到的總結體現(xiàn)了司馬光高屋建瓴的歷史眼光徒像,也為后世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尺度標準。
除了個人的立場和經驗外蛙讥,司馬光對《資治通鑒》投入的心血也是不容忽視的锯蛀,司馬光說“抉摘幽隱,校計豪厘”次慢,“參考群書旁涤,評其同異,伸歸一途”迫像。因此在選擇材料時劈愚,司馬光本著求實的原則,所選材料基本都出自正史闻妓;并且他對材料的選擇也極為考究菌羽,也就是他所說的“專取關國家盛衰,系生民休戚由缆,善可為法注祖,惡可為戒者【Γ”這個工作勢必是非常繁瑣的是晨,往往數(shù)百卷的史書,經過刪減之后能用到的僅有數(shù)十卷舔箭,他在信中說道:“某自到洛以來罩缴,專以修《資治通鑒》為事,于今八年限嫌,僅了得晉靴庆、宋、齊怒医、粱炉抒、陳、隋六代以來奏御稚叹。唐文字尤多焰薄,托夢得將諸書依年月編次為草卷拿诸,每四丈截為一卷。自課三日刪一卷塞茅,有事故妨廢則追補亩码。自前秋始刪,到今已二百余卷野瘦,至大歷末年耳描沟。向后卷數(shù)又須倍此,共計不減六鞭光、七百卷吏廉,更須三年,方可粗成編惰许。又須細刪席覆,所存不過數(shù)十卷而已。”
在整個加工過程中汹买,司馬光很注重行文的美感佩伤,在古代的史書中,大部分的史書讀起來都寡淡無味晦毙,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生巡,《史記》、《后漢書》结序、《三國志》等寥寥數(shù)本值得一讀障斋,大部分要么太過龐雜,如《舊唐書》和元朝修的《宋史》徐鹤,有的又太過簡略垃环,比如歐陽修寫的《新唐書》和《新五代史》。而《資治通鑒》就史書的文學水平來看是值得大家的稱贊的返敬,閱讀起來十分流暢遂庄,人物特色鮮明,故事邏輯清晰劲赠,環(huán)環(huán)相扣涛目,引人入勝。對于原史書中記載的好的故事凛澎,司馬光偶爾會全文節(jié)錄下來霹肝,,對于名家點評塑煎,他也會選擇一些附在一旁沫换。
如李愬雪夜人蔡州,平吳元濟這件事最铁,如果把《通鑒》和《新唐書》對讀讯赏,就可以看出司馬光的手筆了垮兑。《新唐書》說:“師夜起……出文城柵漱挎,令曰:‘引而東’系枪,”】牧拢《通鑒》的敘述是:“……軍出私爷,不知所之,愬曰:‘但東行怜庸!’”《通鑒》說明了下令的緣由“但東行”頓時就把當時戰(zhàn)爭緊迫的氣氛和李愬的果斷決心的語氣都介紹出來当犯,李愬夜里偷入蔡州,《新唐書》的文字是“李佑等坎墉先登割疾,眾從之,殺門者嘉栓,發(fā)關宏榕,留持拆傳夜自如。”《通鑒》的描述是:“李佑侵佃、李忠義攫其城麻昼,為坎以先登,壯士從之馋辈,守門卒方熟寐抚芦,盡殺之,而留擊析者迈螟,使擊拆如故叉抡。遂開門納眾,及里城答毫,亦然褥民,城中皆不之覺∠绰В”《新唐書》的文字費解消返,當時的一些情節(jié)被刪掉,夜襲的氣氛也沒有寫出耘拇∧旒眨《通鑒》寫得層次分明,從攻外城到里城惫叛,步步緊扣倡勇。《通鑒》在寫李愬入蔡州前挣棕,加了一段文字“自吳少誠拒命译隘,宮軍不至蔡州城下三十余年亲桥,故蔡人不為備」淘牛”這就揭示李想夜襲蔡州能取得成功的緣由题篷。高明史家寫史不但要敘史事經過,而且在行文中讓讀之者理會史事發(fā)展之趨向厅目。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是一本帶有個人色彩和政治目的的鴻篇巨制番枚,這與他的時代背景和個人立場有關,但并不能否認這本書的歷史價值损敷,從這本書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他一生所追求的儒道葫笼,而且能在他的引領下?lián)荛_歷史迷霧,重新看待中國的整個歷史變遷拗馒,并從中得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神財富路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