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拓年
我和路平的性格屬于兩個極端笨农,一個是地底火,一個是峰頂冰。彼此都不是多么接受對方性格中有棱角的一面,按理說棺蛛,本不太可能至交椅野。
我后來回憶,真正拉近我和路平之間距離的,是一個小姑娘絮识。
小姑娘叫心心垃它,蘋果一樣鼓的臉蛋酱吝,又乖又好玩兒务热。
她從長春來麗江度假,媽媽愛她己儒,怕她遭遇感冒打噴嚏流鼻涕然后命喪云南闪湾,于是用東三省娘親之心度麗江晝夜溫差之腹,秋衣毛衣保暖衣羽絨衣……把她包裹成了只粽子捂贿。里三層外三層再捆上一根羊毛圍脖。她胳膊根本放不下來粗井,只好整天像只鴨子一樣挓挲著翅膀醉冤,踉踉蹌蹌的归粉,用兩條小細(xì)腿搗來搗去地跑。
孩子還在不知冷熱的歲數(shù)悼枢,也還沒學(xué)會自己脫衣服,一出汗?jié)M頭騰騰的熱氣拘哨,微型空氣加濕器一樣癣亚,毛茸茸的劉海兒下面滿是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面徽。
一般的小孩子只會用手背橫著擦汗唧躲,她卻早早地學(xué)會了像老農(nóng)民一樣的,攤開手掌從上到下地呼嚕滿臉的汗水衷佃,呼嚕完了還知道往后腰上抹抹。
媽媽愛她紫岩,怕她喝可樂飲料患上糖尿病命喪云南寒锚,只喂她喝礦泉水。她不愛喝,口渴了就自己偷大人的普洱茶喝,那么釅的茶磷斧,咕嘟咕嘟兩聲就吞下去了,還知道砸吧砸吧嘴。這么點(diǎn)點(diǎn)兒大的孩子喝了濃茶后蔑舞,立馬精神成了猴兒拯杠,眉飛色舞地?cái)f雞逗貓壹粟,還滿大街地騎哈士奇忿峻,嚇得半條街的狗慌慌張張地找掩體。
她蹦到打銀店里跳舞辕羽,陀螺一樣地轉(zhuǎn)著圈蹦跶逛尚,驚得鶴慶小老板一錘子砸在自己手上。她又去找納西族老太太聊天刁愿,話說得又密又快绰寞,快得幾乎口吃,路過的大人擔(dān)心她咬著自己的舌頭铣口,一臉問號的納西老太太沖她擺著手說:不會不會克握,我聽不會外國話嘎。
這孩子對普洱上癮枷踏,喝了茶以后是個貨真價實(shí)的響馬菩暗。見我第一面時,她剛通過自己的搏斗旭蠕,從一家茶舍的品茶桌上生搶了一壺紫鵑普洱停团,對著嘴兒灌了下去。老板都快哭了掏熬,說:我不心痛這壺茶佑稠,喝就喝了,可你不能把我的茶壺蓋兒也給捏著拿跑了啊……
逃跑的時候一腦袋撞在我肚子上,讓我給逮住了脖子杠览。
我逗她昧识,讓她喊我爸爸,她猶豫了幾秒鐘然后撲上來抱著我的大腿往上爬幔嫂,一邊揪我的胡子一邊喊粑粑巴巴粑粑……還拽我的耳朵往里塞草棍兒,又從兜兒里掏出那個茶壺蓋兒送給我當(dāng)禮物誊薄。
我是真驚著了履恩,這個滿身奶糖味兒的小東西……猴兒一樣的小姑娘,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地看著我呢蔫,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給看化了切心。
這不是個長得多么漂亮的孩子,我做過七八年的少兒節(jié)目片吊,粉嫩乖巧的小演員小童星見得海了去绽昏,有些比他爹媽還聰明,有些比洋娃娃還漂亮俏脊,但哪一個也沒給我這種心里融化的感覺全谤。
我和她媽媽說:“禮都收了,認(rèn)個干女兒好了联予√湎兀”話一出口材原,自己都嚇了一跳。
媽媽愛她季眷,怕不征求她的意見冒昧做決定會讓她苦惱抑郁命喪云南余蟹。但她媽媽也是個奇葩,把她提溜起來問:“這個哥哥帥不帥子刮,給你當(dāng)干爹好不好威酒?”
旁邊的人笑噴茶,我抬手摸了摸早上剛剛刮青的下巴挺峡。
小東西扭頭來很認(rèn)真地問我:……那你疼我不葵孤?
我心里軟了一下,說:疼啊……
我在二十郎當(dāng)歲的時候橱赠,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有了個六歲的女兒尤仍。
女兒叫心心,一頭卷毛小四方臉兒狭姨,家住長春南湖邊宰啦。
心心的媽媽叫娜娜,雕塑家饼拍。孩子生得早赡模,身材恢復(fù)得好,怎么看都只像個大三大四的文科大學(xué)生师抄。那時候小喆漓柑、苗苗、鐵城和我在麗江組成了個小家族叨吮,長幼有序姊妹相稱辆布,娜娜帶著心心加入后,稱謂驟變挤安,孩子她姑谚殊、孩子她姨地亂叫,鐵城是孩兒她舅蛤铜,我是“她爹”,大家相親相愛丛肢,把鐵城的馬幫印象火塘當(dāng)家围肥,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過家家。
娜娜幾個姐妹淘酷愛閨秀間的小酌蜂怎,一大堆小娘們兒彼此之間有聊不完的話題穆刻。她們怕吵著孩子睡覺,就抓我來帶孩子杠步。
我說我沒經(jīng)驗(yàn)啊氢伟,她們說反正你長期失眠榜轿,閑著也是閑著。
于是我負(fù)責(zé)哄孩子睡覺朵锣。
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孩子太強(qiáng)悍了谬盐,講小貓小狗小兔子的故事根本哄不出睡意,講變形金剛黑貓警長葫蘆娃反被鄙視诚些。逼得沒辦法飞傀,我把《指月錄》翻出來給她講公案,德山棒臨濟(jì)喝趙州茶的胡講一通诬烹。
佛法到底是無邊砸烦,隨便一講就能給整睡著了。講著講著绞吁,我自己也趴在床頭睡著了幢痘。半夜凍醒過來,幫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家破,夾著書摸著黑回自己的客棧颜说。月光如洗,漫天童話里的星斗员舵。
娜娜覺得我?guī)Ш⒆佑蟹侥匝兀?dāng)男阿姨的潛力無限。于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時候马僻,咣咣咣地砸門庄拇。
在麗江,中午12點(diǎn)前喊人起床是件慘無人道的事情韭邓,我每次都滿載一腔怨氣沖下床去猛地拽開門措近,每次都逮不住她,每次都只剩個粽子一樣的小人兒乖乖坐在門口等我女淑,說:干爹瞭郑,你帶我吃油條去吧。
我說:我還沒洗臉?biāo)⒀拦魏幽亍?br>
她說:那干爹你帶我吃餛飩?cè)グ伞?/p>
我說:恩公鸭你,您那位親媽哪兒去了……
她板著指頭說:我吃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餛飩屈张,我只吃皮皮兒,剩下的你吃好不好袱巨。
我能說不好嗎恩公阁谆!
媽媽愛她,怕她不吃早飯發(fā)育不良命喪云南愉老,但同時媽媽也很愛自己场绿,怕自己睡覺不夠臉色不好看然后命喪云南,于是把這塊小口香糖黏在了我的頭上嫉入。
我頂著黑眼圈生生喝了好多天餛飩餡兒焰盗,差一點(diǎn)命喪云南璧尸。一直到今天一看見餛飩攤兒就想罵娘。
小東西沒喝普洱茶的時候還是很乖的熬拒,軟軟小小的爪子握住我一根指頭爷光,蹦蹦跳跳在古城的石板路上,左一聲干爹梦湘,右一聲爸爸瞎颗,喊得我渾身暖洋洋懶洋洋的。
路過的熟人問捌议,這是哪兒撿的漂亮小孩兒昂甙巍?
我說是我女兒啊瓣颅,不信你聽她喊我倦逐,來,姑娘宫补,喊一個
這番對話見一個熟人就重復(fù)一次檬姥,然后細(xì)細(xì)欣賞對方臉上的駭然,灑家心下居然萌生出一丟丟驕傲的感覺粉怕。
驕傲健民?人性里的有些東西是不可論證的。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贫贝,可還是愿意各種炫耀獻(xiàn)寶秉犹。好比拿著別人的泰格吉他跑到第三個人面前炫耀:你看,泰格稚晚!這其實(shí)和我哪兒有什么關(guān)系啊崇堵。我有時候一邊炫耀我的小干女兒,一邊覺得自己心智真他媽的幼稚客燕。等扭過臉來看心心的時候鸳劳,又覺得這種幼稚是完全可以解釋的。
既然喜歡也搓,就恣當(dāng)是親女兒去疼吧赏廓。要喝可樂給買可樂,要吃巧克力給買巧克力傍妒,要騎哈士奇我去給你滿世界攆狗楚昭。
一整天一整天的,帶著我從天而降的小女兒混麗江拍顷。
她腿短走不快,走累了就放在肩頭馱著塘幅,夾在腋下挾著昔案,橫抱在胸前捧著尿贫。更多的時候,讓她揪著我衣襟角踏揣,我記得我小時候就是這么揪著大人的衣角走路的庆亡,但她很固執(zhí)地把手硬塞進(jìn)我手心里讓我牽著她走。小小的爪子在我掌心里捏成一只核桃樣兒的小拳頭捞稿,關(guān)節(jié)硌著我收攏的掌心又谋。
窩心的一幕是,下午三四點(diǎn)鐘的時候娱局,我瞞著她媽媽帶她去吃海鮮披薩餅彰亥。她走著走著忽然自己唱起歌兒來: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衰齐。
田邊的稀泥里任斋,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著你耻涛,等著你捉泥鰍废酷。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nèi)プ侥圉q抹缕。
小牛的哥哥澈蟆,帶著她捉泥鰍哦。
大哥哥好不好卓研,咱們?nèi)プ侥圉q……
她聲音里絲毫做作都沒有趴俘,干凈得要死,我的心慢慢變成了一坨兒豆腐腦兒鉴分,一撮兒棉花哮幢,一小塊兒正在平底鍋里吱吱融化的豬油。
我對天發(fā)誓志珍,這孩子的歌聲橙垢,真的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這種天籟后來我只聽過兩回伦糯。一回是洱海邊放豬的幾個白族小阿妹柜某,她們唱:娘娘有個小公主喂……歌兒你唱不完……
一張嘴,就引得一道神光穿過亂云飛渡的大理長空敛纲,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錘在洱海上喂击。
那是一群頭上有光環(huán)的背后長翅膀的孩子,我想盡辦法采來她們的聲音加在自己的民謠中淤翔,放在第一首歌的開頭當(dāng)人聲SOLO翰绊。其中一個小孩子唱尾句時被口水嗆了一下,煞是有趣,每次聽都不禁莞爾监嗜。
還有一回是新加坡吹薩克斯風(fēng)賣藝的殘疾老人谐檀,他吹了一曲《When A Child Is Born》。
彼時烏節(jié)路行人熙攘裁奇,我傻在馬路牙子上桐猬,難過得發(fā)抖。悶熱的新加坡午后刽肠,所有堅(jiān)硬的光芒都向我涌來溃肪,所有的盔甲都失去重量。
A ray of hope, flickers in the sky
A tiny star lights up way up high
All across the land dawns a brand new morn
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
當(dāng)“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那句響起時音五,一瞬間什么都繃不住了惫撰,我不過是個丟盔卸甲的敗軍之將,胃里的肉骨茶在翻騰放仗,滿世界鋪天蓋地的黯然神傷润绎。那個老人是個頭上長角手中擎叉身穿黑披風(fēng)的,讓人心碎的诞挨。
可這兩回的觸動莉撇,都不如心心當(dāng)時有口無心的哼唱。
那時惶傻,我們倆站在王家莊巷和文治巷的交叉路口棍郎,離低調(diào)酒吧不過十幾米。沒等她唱完银室,我抄起她來夾在腋下涂佃,三步并作兩步跑去找路平。
一腳踹開低調(diào)酒吧的小木門蜈敢,我說:路平辜荠,你別告訴我你沒有錄音筆!
路平正在泡面抓狭,受了驚伯病,開水燙了手。他用嘴噙著燙傷的地方否过,另一只手在電腦桌上撥拉著了半天午笛。然后他說:如果我說我忘了放哪兒了,你會不會很生氣苗桂。
我說:再見药磺!
他問:你要錄什么?
我打小有個毛病煤伟,一著急就大舌頭癌佩,話說也說不清楚木缝,他卻聽得眼里放光。他蹲下身子用西安話問心心:女子驼卖,你敢不敢再唱一遍氨肌。
心心被莫名其妙地抄起來,莫名其妙地鉆進(jìn)一個洞穴一樣的屋子酌畜,面前又莫名其妙地伸過來一個莫名其妙的腦袋……她人小脾氣不小,正沒好氣地拿腳跺地呢卿叽。
她沖著路平的腦袋張開爪子桥胞,伸出兩只胳膊,路平以為她要索取一個擁抱考婴,剛想也伸手抱她贩虾,我忽然意識到什么,還沒來得及提醒……說時遲那時快沥阱,孩子的兩只爪子“啪”地一聲同時貼在了路平的臉上缎罢,估計(jì)力道很大,路平斗雞眼了一下考杉,愣住了策精。
小女兒兩只手掌夾著路平胡子拉碴的臉,端詳了一下崇棠,扭頭問我:“大驢咽袜?”。
路平的臉瘦長……
小孩子一旦來勁了枕稀,是怎么哄都不肯再唱歌的询刹。我和路平折騰了半天,喂她吃了薯片姜片香蕉片魷魚絲……就差請她喝點(diǎn)兒啤酒了萎坷,無論如何人家也不唱凹联,光悶著頭吃。我恨地直撓頭哆档,頭皮屑掉了一肩蔽挠。
“到底怎樣才肯唱啊,恩公E吧搿象泵?”我指著路平問,“如果讓你騎大驢的話你唱嗎斟叼?”
路平立馬把她面前的零食胡啦胡啦抱走了偶惠,慌慌張張很憤怒地往廚房躲。我揪著褲腿兒把他拽回來朗涩。
小女兒嘎巴嘎巴地嚼完香蕉片兒忽孽,終于開金口了:我要聽故事……
好么!吃飽了喝足了要聽故事了是吧,聽了故事就肯唱歌了是吧兄一,等著厘线,爹來了!我拽過來一個墩子出革,盤腿一坐:“話說造壮,六祖慧能在承接衣缽后,為了躲避追殺骂束,一路隱姓埋名迤邐南下……”
小女兒拿香蕉片兒捂住耳朵眼兒:“不聽不聽耳璧,不聽這個”。
我扭頭求助路平展箱,他居然在啃指甲旨枯!路平道:“大冰,他們說你少根筋混驰,我本來還不太信……”他琢磨了一下攀隔,坐在了墩子上,幽幽地開口:“他沒爸也沒媽栖榨,有一天昆汹,忽然從石頭里蹦出來,一身的鐵毛治泥,哎呦筹煮,是個猴兒!這個猴兒太了不起了居夹,他光著屁股败潦,打死了一只狗熊,然后他有皮褲穿了准脂〗侔牵”
小女兒停止了咀嚼。
“這只猴兒遇見了其他一大幫的猴兒狸膏,他領(lǐng)著他們找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洞沟饥,洞口有條從上到下淌的河,他們在里面建了個游樂場湾戳,還可以做飯吃贤旷,還可以想聊什么天就聊什么天兒,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里面住著一群特別開心的猴兒……”
那個故事講得好長砾脑,那只厲害的猴子掀了桌子打了公務(wù)員幼驶,被壓在了巨山下。有個騎馬的人救了他韧衣,給他戴上了金箍盅藻。他又迷惑又開心购桑,但他沒得選擇,于是違心地跟著那人走向西方氏淑,一邊走一邊想:會好的勃蜘,會好的吧……
路平越講越進(jìn)入狀態(tài),語調(diào)開始抑揚(yáng)頓挫假残,手勢越來越多缭贡,但西安口音也越來越重。小女兒捧著臉守问,聽得入神匀归。手指上的點(diǎn)心渣子粘了一臉腮。
冬陽西斜耗帕,一道黃色的光斑鋪在小酒吧門口。
我走出低調(diào)的小木門袱贮,點(diǎn)上一根蘭州仿便,心里念起一個名字。
你看攒巍,如果不是命運(yùn)的捉弄嗽仪,我們應(yīng)該也有一個小小的女兒蹲在膝邊,聽你我給她講故事了吧柒莉。
背后闻坚,路平講故事的聲音若隱若現(xiàn)。
“那只猴子跪在馬前兢孝,人啊窿凤,你怎么會懷疑我的真心,我忍卻委屈追隨在你身邊跨蟹,到頭來雳殊,你卻這么輕易地放我離去,如果我的心是石頭做的窗轩,那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在門外聽著另一個門外的故事夯秃,手抄進(jìn)兜兒里,跳了會兒踢踏舞痢艺。
……
孩子的媽媽來接她仓洼,我在門口攔住她不讓進(jìn),我說:“你聽堤舒∩ǎ”
“八戒,你不要再說了植酥,我會回去的镀岛,但不是現(xiàn)在弦牡,我要晚兩天才行……我心里面還在難受哦,等我的難受再減少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漂羊,我立馬就出發(fā)驾锰。只要他肯讓我回去,我怎么會不回去走越。你知道嗎椭豫?不管他怎么對我,我都不恨他哦旨指,我只是有點(diǎn)難過……”
我和娜娜掀開門簾偷偷往里看著赏酥,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對坐著,中間一盆炭火谆构,小女兒依舊是捧著臉裸扶,認(rèn)真地靜靜地聽,滿臉的點(diǎn)心渣搬素。
娜娜說:路平會是個好父親呵晨。
我說:那我呢?
她抿著嘴熬尺,笑著看我一眼摸屠,又收斂起微笑,在我肩頭輕輕拍了拍粱哼。
拍你媽逼拍凹径!我扭過頭去繼續(xù)跳我的踢踏舞揭措。
路平唱歌從沒唱啞過嗓子胯舷,那天卻說啞了嗓子。我們叫了外賣蜂筹,邊吃邊聽他給心心講故事需纳。
晚上八九點(diǎn)種開始上客人的時候,他也不肯停艺挪。有些客人待了一會兒無聊地走了不翩,有些客人盤腿坐下,和我們一起聽麻裳。炭火時明時暗口蝠,瓜子皮在火盆里釀出青煙。
小女兒困了津坑,歪在我懷里睡去妙蔗。路平幫我把她放到背上,踩著星光疆瑰,我背她回客棧睡覺眉反。
路過大石橋的時候昙啄,她半睡半醒的,在我背上輕輕地唱起那首歌:
池塘的水滿了寸五,雨也停了梳凛。
田邊的稀泥里,到處是泥鰍……
我說:姑娘梳杏,沒有下午唱得好聽呢韧拒。
她呢喃著說:爸爸,明天我們還去找大驢玩兒好嗎……
從那天開始十性,每天早上她吃完餛飩皮兒叛溢,我喝完餛飩餡兒后,我們都會溜達(dá)到低調(diào)酒吧門口劲适,曬著太陽等路平起床講故事楷掉。
路平迅速愛上了這個小人兒,除了講故事霞势,他還給心心彈吉他靖诗。那時他在整理專輯,彈著吉他唱一首歌支示,然后停下來,客客氣氣地問心心:您覺得這首怎么樣鄙才?
小女兒永遠(yuǎn)回答他:“沒有我爸爸的歌好聽”颂鸿。
他就很淡定地,接著唱下一首歌攒庵,接著問同樣的問題嘴纺。
晚上酒吧營業(yè)的時候,路平會在臺上演繹的間隙穿插唱兩首兒歌給心心聽浓冒。慢慢竟然養(yǎng)成了習(xí)慣栽渴,一直到現(xiàn)在都是如此。后來稳懒,低調(diào)酒吧五年間搬遷兩次闲擦,這個習(xí)慣他卻一直沒改。
低調(diào)酒吧變成了新的根據(jù)地场梆。我們開玩笑說:心心是史上最年輕的泡酒吧的姑娘墅冷。大人喝酒,她喝養(yǎng)樂多或油。她覺得養(yǎng)樂多很好喝寞忿,經(jīng)常往我們的酒瓶里挨個倒點(diǎn)兒,沒人會拂了她的好意顶岸,都繼續(xù)接著喝腔彰,但味道實(shí)在是很怪叫编。
她一般到晚上十點(diǎn)左右開始犯困。一困了就自覺把腦袋枕在我大腿上霹抛,半分鐘左右就能打呼嚕搓逾,嚇得整個酒吧的人關(guān)了音響,壓低了嗓子說話上炎。有些好心的姑娘解下外套恃逻,左一件右一件蓋在她身上。
她睡覺愛流口水藕施,我沒少付干洗費(fèi)寇损。
……
娜娜改簽了機(jī)票,拖到?jīng)]辦法再拖的那一天才離開麗江古城裳食。
悠長的假期結(jié)束了矛市。
我和苗苗、小喆诲祸、鐵城浊吏、路平一起去送她們。車停在忠義市場救氯,上車前我們挨個抱了抱她們找田,小女兒很奇怪地看著我們,問:你們怎么不上車着憨?
她喊:爸爸過來……爸爸你怎么不上車墩衙?
她喊:路平路平,開車了快上來啊……
有人和我打招呼甲抖,我遞給那人一根煙漆改,轉(zhuǎn)過身去和他聊天。
再回頭時准谚,車已經(jīng)開走了挫剑。心心趴在車玻璃上,眼睛看著地面柱衔,眉頭皺著樊破,擠扁了小小的小鼻子。
路平說:還好秀存,沒哭捶码。
心心離開麗江兩年后,我路過長春或链,打電話給她媽媽:孩兒她娘惫恼,咱姑娘還記得我嗎?
打這電話時是有那么一點(diǎn)忐忑的澳盐,那兩年我的人生起起伏伏祈纯,諸事擾心狀況百出令宿,又本是個疏于靠電話線聯(lián)絡(luò)感情的人,已許久沒有聽到過她們娘倆的聲音了腕窥。
奇葩媽媽說:她都8歲了……上小學(xué)了粒没。如果不記得你了,你可別傷心簇爆。
我說:那算了癞松,不如不見,保重保重入蛆。
她說:你看你响蓉,還是那么孩子氣……不如我們和心心玩兒個游戲,咱們制造一次偶遇哨毁,看看你在孩子心里分量有多重枫甲。如果認(rèn)不出你來,你擦肩而過就是了扼褪。
我聞此語甚為傷心想幻,是真的特別傷心。但還是訕訕地按約定去等她們娘倆话浇。
遠(yuǎn)遠(yuǎn)的脏毯,我看見人群里娜娜卓越依舊的身姿,左手邊牽著我可愛的小女兒幔崖,唉抄沮,抽穗的小玉米秸子一樣,都長高了快一頭了岖瑰。娜娜沖我眨眨眼,徑直朝我的方向走來砂代,小女兒完全不知情地蹦跶著蹋订,嘴里好像還哼著歌。
我放慢腳步刻伊,止不住浮起一個微笑露戒。
距離五米的時候,小女兒猛地扎住了腳步捶箱。
她死死盯著我智什,先是往后倒退了一步,而后一下子張開兩只胳膊撲了上來丁屎,摟住了我的脖子荠锭。
我抱著她原地打了兩個轉(zhuǎn)兒,我說:姑娘姑娘你快勒死我了晨川。
她小聲喊:爸爸粑粑巴巴我的好爸爸证九。
……頭埋在我頸窩里删豺,嗚嗚哭出聲兒來。
我說:娜娜你別光自個兒抹眼淚愧怜,趕緊找張面巾紙給咱姑娘擼擼鼻子呀页,鼻涕都蹭我衣服領(lǐng)子上了。
我說: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拥坛,你想我嗎想我嗎蓬蝶?
我的小女兒噙著眼淚,捧著我的腮幫子說:本來不想的猜惋,一看見你就開始想了丸氛,現(xiàn)在這會兒最想最想了……
我一手抱著她,一手掏出手機(jī)惨奕,哆嗦著打電話給路平雪位。電話很久才有人接,路平應(yīng)該是剛剛睡醒梨撞。
“老路雹洗,我估計(jì)是沒戲了……你趕緊結(jié)婚趕緊生個孩子去吧!……要生就生個女兒∥圆ǎ”
(個人挺喜歡的时肿,所以就分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