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回三味鎮(zhèn),是離開的二十五年之后了奋姿。至少我曾這樣認為。
二十五年間我與這個小鎮(zhèn)完全隔絕称诗,從沒見過A和B,也未曾聽聞寓免,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后。和他們聯系起來袜香,是回到三味鎮(zhèn)之后的事。當時蜈首,那件鬧得滿城風雨的案剛剛結束,但沸沸揚揚的議論還遠未平息欢策。
在這個故事開始之前,我與三味鎮(zhèn)無甚淵源踩寇。二十五年前的交集,是因為表哥一家當時仍住在鎮(zhèn)上姑荷,我得以在那度過了小學升初中的暑假。那唯一一次相遇添寺,讓年少的我沉醉不已。那是一個隱藏在塵世之外的桃源计露,有靜靜的遠山憎乙、蜿蜒清澈的河流、淘不盡樂趣的天然大公園泞边,以及樂呵呵、隨時分一份小食物或小玩意給我的大人或小孩阵谚。那份既恬靜又鮮活,淳樸又純良的小鎮(zhèn)之美梢什,烙印在我久遠的記憶中。這正是我這次回來休養(yǎng)的原因嗡午。二十五年過去,那里依然安寧而友好,幾乎不沾染經濟起飛城鎮(zhèn)難逃的雜亂與功利的膨脹之氣言蛇。變化的宵距,是居住版圖擴張數倍、基礎設施大為完善消玄、生活亦趨便利丢胚。而記憶中最閃亮的濕地公園,以前仍是一片荒野般的所在携龟,現已成了鎮(zhèn)上居民最喜歡的休閑去處。
這次回來坟桅,我沒一個熟人。表哥一家早已搬離十多年仅乓,現與我在M市生活,但他拜托了一位兒時好友夸楣。盡管那朋友因在市法院工作的關系,已遷往市區(qū)豫喧,但依然熱心幫我在鎮(zhèn)上一戶純良人家處幢泼,租了一間房住下,管吃住缕棵。我打算作一個月以上的停留,希望小鎮(zhèn)的安寧和秀美能幫我重新回到中斷了兩年多的創(chuàng)作上挥吵。我寫過不少還算受歡迎的小說。
正如我前面所言忽匈,這個小鎮(zhèn)仍和世外保持著明顯的距離,流動的外來人極少郭厌,像我這樣既不住賓館袋倔、又不長租的外鄉(xiāng)人折柠,便相當引人注目。房東絲毫不掩飾對我這個大城市來客的好奇前塔,總找機會和我聊天。我因要長住华弓,自然也希望和房東建立良好關系。況且了解多一些此地的民風人情寂屏,說不定能給我?guī)聿诲e的素材。
我第一次知道A和B迁霎,就是在這種心態(tài)下百宇。
當時,剛住下第二天的我正和房東他們吃晚飯携御,地方電視新聞在回顧案情。報道不到兩分鐘:死刑核準因痛,立即執(zhí)行。
雖看過社會百態(tài)鸵膏,但A和B在電視上一晃而過的照片仍多少觸動了我。清秀谭企、燦爛、十八九歲非区,正值鮮活美好,但經歷了世間的灼熱和陰冷征绸,已備受摧殘。
“唉管怠,”房東看向我,“終于結束了渤弛。我們這個小地方,居然出了這種大案她肯,我還第一次見,一輩子都沒遇到過晴氨。”她皺著眉,但語氣里藏不住興奮腊瑟。我估算她年近五十了。
“真是可惜闰非。”我淡淡回應财松。
“真是太恐怖,太殘忍了辆毡。”她連聲感嘆舶掖,“這樣一想,A真的一點不值得同情眨攘,B就真是可惜了■晔郏”
對刑事案我算深有了解,因為創(chuàng)作需要藐不,當警察的表哥給我提供了非常豐富的真實素材。但加害者和受害者都如此年輕佳吞,并不多見〉装猓可推想此案曾造成的轟動。房東瞧著我的神色衷模,明顯期待從我處多少獲得一點回應,以助她的談興阱冶。
“真是作孽。好好的同班同學至耻,怎么就突然發(fā)瘋了呢?看來高考壓力真是大尘颓。但按理A的壓力不至于那么大吧?”她自言自語般疤苹,像向我說,又像跟自己分析卧土,“他可是數一數二的尖子生像樊,還放棄了保送,要考自己想上的學校生棍。但剛考完就出事了,可惜呀足绅,最后A是總分狀元呢,B也拿了個單科狀元氢妈。真是世事難料∈琢浚”
我有了點興趣进苍,問道鸭叙,“優(yōu)等生?”得到肯定回答后沈贝,我注意力重新回他倆的關系上,“同班同學宋下?”
“初高中六年了,兩個都是班干部罩引,一直以來在學習上、工作上都配合得很好袁铐。結果鬧出這樣一件驚人的——丑事√藿埃”她的語氣重重落在最后那個詞上。
憑著職業(yè)敏感,我馬上判定這可能是一個不錯的故事題材偶垮,于是向她進一步了解。案情不復雜似舵,三言兩語就清楚了。A在家鄉(xiāng)的宴席上喝多了酒砚哗,夜里12點左右在濕地公園對同學B進行奸殺,事后辱尸蛛芥、拋尸,最后被判死刑即時執(zhí)行称勋。
我被關鍵問題吸引過去:為什么?僅因高考壓力而失性嗎赡鲜?在高考壓力過后才爆發(fā)空厌?背后的故事似乎值得深挖嘲更。
“你剛才說,A一開始喊冤赋朦?”我比較在意這個。
“可不是北发,一直不認罪,拖了大半年琳拨,突然有一天就全認了屯曹。不過,罪犯嘛恶耽,總要否認啊,畢竟是要償命的事偷俭。這才多年輕啊,花一樣——”房東斷然評價著涌萤。
“但是,他母親還是堅持上訴了负溪?”我打斷她。
“嗯川抡,不過維持原判,剛剛新聞都說要執(zhí)行了崖堤。唉,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會做出這種事——”
“那受害者那邊呢放坏?”我再次打斷她。
“一開始非常激動淤年,在警察局钧敞、法院幾次公開和A那邊拼命溉苛。一碰面就眼紅。后來磨久了愚战,似乎漸漸接受了。不接受又能怎樣寂玲?畢竟A母親也是無辜的,就算把她也拉去償命拓哟,死去的女兒也活不過來了《闲颍”
“可是A母親始終堅信兒子無辜糜烹?”
“不能面對。丈夫早沒了疮蹦,她一個女人辛苦開日雜店把唯一的兒子拉扯大,真不容易愕乎,眼看就要上大學了,日子就好了妆毕,但‘嘣’一下贮尖,全沒了。沒了兒子湿硝,沒有名聲,十多年的苦全白吃了关斜。換我也不能接受×⌒螅”
這也是一個可能鳍侣。我陷入沉思吼拥。我對案情背后比較在意,于是又進一步詳細了解涉案人的背景凿可。房東是那種任何地方都能見到的人物,往好里說枯跑,是消息通;不好聽敛助,是長舌婦。這類人提供信息的真實性雖有待商榷辜腺,但不失參考價值,偶然也會有重大價值评疗。這些豐富而有趣的信息,越來越有力地抓住了我砌些。
“但是,”房東突然壓低聲音存璃,像要說一個秘密,“聽說纵东,B死前已經懷孕了≠饲颍”她停下來,頭略略朝我傾近衰絮,等我反應磷醋,然后滿意地用力一點頭,“不過這沒什么人知道邓线,B的父母在鎮(zhèn)上也是有頭有面的家庭煌恢,當然不想公開震庭,所以法院審訊都是不公開的。不過归薛,這世上哪有包得住的火?”她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主籍。
“知道是誰的嗎?”這實在出乎意料千元。
“這個就不清楚了⌒液#”她臉上換成失望。
直到這一刻物独,我仍毫無頭緒,但確信故事的背后大有文章挡篓。或許這正是冥冥中安排我重回三味鎮(zhèn)的原因官研。兩個年輕生命,一個已消失担神,一個正要失去,還有兩個深陷泥潭的生者妄讯,在等著我前來揭曉真相。而這個真相就藏于我手中捞挥,唯我才能揭曉浮创。后來我常常忍不住痛徹心扉回想,既然冥冥中指引我重回此地斩披,為何不稍作提前讹俊?非等到一切都來不及挽回煌抒?
當晚快入睡時,我的主治醫(yī)生來了電話寡壮,我才想起自己過于沉迷案件,竟忘了每晚通話的約定况既。醫(yī)生本不太贊成我離開M市獨自到三味鎮(zhèn),但拗不過我的堅持悲靴,只得勉強答應,但定下了每晚準時向他打電話報告的條件癞尚,以便他密切了解我的情況,以防有任何疏忽浇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