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曾瑞肄渗,想看更多故事翎嫡,可關(guān)注公號:風(fēng)塵七俠
村里有個談姓人惑申,都喊他老黑翅雏。老黑生于1940年,家里世代為農(nóng)绩脆,一直貧窮橄抹。他一張馬臉研侣,黑不溜秋慌随,個子不高,瘦得一把筋阁猜。有人說,他這么瘦黄刚,是因為十七八歲正長身體時遇上三年大饑荒憔维,餓的畏邢。當(dāng)時村里餓死了不少人,他能活下來程储,實在不容易章鲤。
老黑很少說過去的事。他不善言辭帚呼,卻喜歡跟人喝酒談白集嵌。不拘誰家修房造屋犁田打耙收麥割稻需要幫忙,他都會去怜珍。在村里酥泛,他是出了名的好人。白天活路忙吃飯也是急匆匆的柔袁,晚上主家必以好酒好菜招待异逐。往往此時灰瞻,老黑酒麻木的德行便展露無遺。
人說酝润,老黑,喝起啊构回。他舉著杯子纤掸,暈暈乎乎,慢條斯理借跪,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結(jié)結(jié)巴巴半天,也沒說出什么托猩。人一擺手辽慕,叫他喝,喝完接著講公浪。他慢慢悠悠船侧,快要喝時镜撩,又講起來。落后袁梗,人們不聽他講話,只看著他手里的杯子淋袖。
老黑的女人很漂亮即碗,外地人涝桅。據(jù)村里人說,是從四川逃難過來的蕊肥。老黑給了她一口吃的蛤肌,就不走了裸准。逃難的女人耍一下可以,要結(jié)婚炒俱,村里還是沒人愿意。不料砸王,這女人幾頓飯一吃,粗粗細(xì)細(xì)一收拾耘成,俏得跟朵花似的瘪菌。這可羨煞了村里的老少爺們兒嘹朗。很多人嘆息,嗨疆栏,好好一朵鮮花惫谤,怎么就喂給了老黑。結(jié)婚那天若专,村里人都去道喜调衰。老黑搓著手自阱,嘿嘿直笑,喜氣中帶著愧色沛豌。
他們是1963年結(jié)的婚,婚后多年沒生育叫确。村里男人又開始笑話了芍锦,說肯定是老黑不行,成不了事次乓。當(dāng)時正在搞大集體,下地干活時照瘾,人們免不了要當(dāng)面開老黑的玩笑丧慈。有人說逃默,老黑完域,春種一顆秋收萬粒瘩将,婆娘不下種哪有娃,你不行讓大家來幫忙嘛肠仪,反正什么都是集體的异旧,我們不嫌累提佣。眾人跟著笑哈哈地附和拌屏。老黑日麻幾句倚喂,也不介意。
1966年夏天雳攘,老黑的女人生娃了枫笛,還是個長丁丁的刑巧。老黑覺得揚眉吐氣无畔,笑容也多了浑彰。娃長到三歲郭变,乖巧得很。不乘想诉濒,卻在冬夜里一口氣不來夕春,死了及志。翻年,老黑的女人又生下一男娃率寡。這娃長到三歲勇劣,又死了比默。那年月盆犁,死個娃也正常谐岁。村里誰家不死一兩個的?娃生得多的窜司,能死一個塞祈,還少一張吃飯的嘴帅涂。大家都不會放在心上。娃一死斯议,用亂布裹了产捞,頂多再裝進臨時釘成的小木匣,背到埋化生子的山灣里哼御,刨個坑就埋了坯临。
1976年秋天,老黑的女人生下了第三個男娃恋昼。這娃長到三歲時尿扯,老黑提心吊膽,怕又是白養(yǎng)一場焰雕。不想,娃卻順順利利過了三歲的關(guān)芳杏。村里人都說矩屁,這娃留住了,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爵赵,還勸老黑吝秕,繼續(xù)下種嘛,婆娘也是塊地约郁,不種哪有收。老黑嘿嘿笑著,黧黑的臉上紧阔,一對眸子閃著亮活孩。哪知挎挖,娃長到四歲半時阳掐,又死了汛闸。
這下,村里人開始傳言,說老黑的女人命硬厘肮,克子托嚣,生多少都留不住。有人幸災(zāi)樂禍厦瓢,說逃難的女人怎么能要嘛谎仲,天生的災(zāi)星杉武,跟誰誰倒霉轻抱。這女人雖然生了三胎士八,還是俏得跟朵花似的。有人就說她妖醋虏,妖里妖氣的忍坷,專吸男人的精旬薯,不光孩子養(yǎng)不大秽荞,連老黑的命都保不住。曾經(jīng)做夢都想跟這女人睡一覺的倍奢,再談起她就直吐唾沫。
自從第三個娃死后,老黑的女人再也沒生過。轉(zhuǎn)眼,大集體結(jié)束毫蚓,分產(chǎn)下戶君仆,進入改革開放的80年代了。老黑過了四十歲,還是膝下無子吐句。請了不少陰陽、算命先生,都看不出什么問題已添,說他命里不該絕后宇葱。可偏偏無后,怪哉锐朴。到了四十多歲,老黑也認(rèn)了。
忽一日,有個跑江湖的道士阱当,屃蘖看風(fēng)水算命辟邪招魂,走到這一方渤刃,在他家借宿玄柠,住了一個多月娃闲。快要離開時挂洛,道士說,在你家住了這么久泉唁,無以為報,你有什么困難只管說瘩燥。因之前請過很多陰陽凳兵、算命的厌漂,都沒用,老黑已經(jīng)不怎么相信那一套寥粹。見道士話說的誠懇,他就告知了自己的一段經(jīng)歷嗤形。道士看了他的祖墳又算了八字弧圆,跟之前別人看的算的差不多甩十。道士感覺非常奇怪枣氧,想找出原因。
四處一看寺董,道士見在老黑屋旁長著一叢茂盛的竹子御吞,陰氣沉重诀蓉,覺得必有緣故,問他那塊地以前是干嘛的裤纹。老黑說這地方之前是談家的老屋場委刘,離山太近,后面就搬走了鹰椒,其他也沒什么锡移。道士走到竹林邊,看了看說漆际,這里有座墳淆珊,埋的是誰?老黑在這里住了幾十年奸汇,他從沒見竹林里埋過人施符。道士斷定一定有座墳,并說你家的問題就出在這里擂找。道士掐指一算戳吝,尋了個吉日良辰,要老黑買些做法事的東西贯涎,特別囑咐買一桶汽油听哭,找個幫忙的年輕后生。老黑將信將疑塘雳,反正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陆盘,就按吩咐準(zhǔn)備了。
過了幾天败明,正午太陽火辣礁遣,道士說時間到了,吩咐老黑帶著備好的東西肩刃,在那竹林邊設(shè)了壇祟霍。道士身穿青布長衫,手持桃木劍盈包,繞壇且念且走沸呐,做起法事。一陣念呢燥,他用桃木劍挑起一張火紙崭添,在蠟燭上點燃,倏地戳出去叛氨,又嗡哩嗡哩念了一陣呼渣〖椋火紙燃盡,道士拿起備好的雞蛋屁置,向桃木劍所指處扔去焊夸,一連扔了七個。然后蓝角,他吩咐在雞蛋破裂處開挖阱穗。
老黑和來幫忙的侄子就開始挖。地里竹根錯接使鹅,不好挖揪阶,挖得很慢。道士催他們趕快挖患朱,不能誤了時辰鲁僚。他們揮起鋤頭,使勁挖裁厅。挖掉竹根蕴茴,下面凈是土,漸漸好挖了姐直。挖了一會兒倦淀,明顯感覺土里有東西。老黑有些遲疑声畏。道士說撞叽,不要怕,只管挖出來插龄。他們毛起膽子繼續(xù)挖愿棋。土里的東西被挖出來時,他們都驚呆了均牢。那東西裹著泥巴糠雨,何首烏沒那么大,石頭也不像徘跪,分明就是一個躺著熟睡的嬰兒甘邀。
道士看見,連說垮庐,果然松邪,果然。他問老黑哨查,這是個落血之地逗抑,誰竟然還把人埋在這里?老黑說這里沒埋過人,祖祖輩輩都沒埋過人邮府。道士要老黑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荧关,他家之前丟的孩子,其實都在供養(yǎng)土里的這個孩子褂傀。解決的辦法忍啤,是把這孩子燒掉,但只有找到根源才能把這孩子真正送走紊服。老黑想了很久檀轨,才說這里曾丟過小孩的骨頭胸竞。道士問具體是怎么回事欺嗤。老黑就講了隱瞞多年的一樁舊事。
那還是1959年大饑荒時期卫枝。頭年大辦公社食堂煎饼,村里干部高呼三年不干活,也不愁吃喝校赤,結(jié)果不到三個月村里的糧倉就被吃空了吆玖。到59年,村里人開始吃草根马篮,吃樹皮沾乘,吃觀音泥,能吃的東西全吃了浑测。餓瘋了的人翅阵,有什么吃什么,跟動物沒什么區(qū)別迁央。很多人被活活餓死掷匠,全家被餓死的也不少。剛開始岖圈,餓死的人還會被掩埋讹语。最后,根本沒人掩埋了蜂科,全家餓死的就倒在家里顽决,死一個兩個的就被扔出去。有的直接死在大路邊导匣。村里到處蚊子蓬天擎值,腐臭難聞。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逐抑,餓瘋了的村里人鸠儿,到夜里,會悄悄摸摸去死人身上割肉吃。正值壯年的老黑进每,也是餓瘋了汹粤,也去死人身上割過肉。死人身上哪有肉田晚,連骨頭砍下來熬湯都沒幾個油星子嘱兼。但總歸能填填肚子。剛開始贤徒,大家割肉還悄悄摸摸的芹壕,落后,便是明目張膽接奈,還會發(fā)生爭搶踢涌。有的人家死人了,再也不扔序宦,直接燉湯睁壁。有人甚至把孩子弄死了吃。大家面黃肌瘦互捌,有氣無力潘明,渾身浮腫,走路偏偏滾滾秕噪,活得人不像人钳降,鬼不像鬼。
有一天腌巾,老黑去很遠(yuǎn)的山里挖草根遂填,在路邊看到一個小孩,兩三歲的樣子壤躲,不知是誰扔下的城菊,還有些氣息。他看了看碉克,就用手把孩子捂死了凌唬,放進背簍里,蓋上一把亂草漏麦,背回去煮了一鍋湯客税。吃剩的骨頭,被他扔進了屋邊的竹林里撕贞。
多年來更耻,這件事他沒對任何人說起過。道士聽后一聲嘆息捏膨,說現(xiàn)在既然找到了根源秧均,就送他一個好去處食侮。道士念了一段經(jīng)文,吩咐他們將挖出來的睡嬰澆上汽油目胡,在光天化日之下锯七,一把火燒了∮海火化完畢眉尸,掃了灰燼,道士又做法事超度巨双,擇地安葬噪猾。過了幾年,老黑的女人還真生了一個兒子筑累。這兒子慢慢長大袱蜡,無病無災(zāi)。2008年疼阔,老黑快七十的時候戒劫,抱上了孫子半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