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在我搬家后茧痕,從一場綿延的雨開始财岔,整個房間里就漸漸彌漫開一種迷幻醉人的香氣,氤氳出一片朦朧的水霧盏浇。
那香味在白日里令人昏昏欲睡渾身乏力,到晚上則如同一只女人的手芽狗,撫摸著皮膚绢掰,親昵地令人醉醉欲仙。
直到老楊的一通電話才叫我清醒了來童擎,我開始尋找香味的源頭曼月,疑慮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窗臺的一株花上。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柔昼,或者說它會開出怎樣的花哑芹,你如果當時站在我的位置,就會看見數(shù)不清的血色花蕾捕透,以及窗外樓下一個正朝你咧嘴笑的紅衣裙小姑娘聪姿。
“叔叔,下來一起玩嗎乙嘀?”
后來連續(xù)一周末购,都能在下午四點看見那個小姑娘,晃動著手中的跳繩虎谢,墨黑色的長發(fā)在風中飄散盟榴。
終究受不了那股攝人的香氣,隨手將花扔在了樓下的垃圾桶里婴噩。但是剛回家擎场,門口便傳來一陣輕碎的敲門聲羽德,警惕地問了兩聲是誰后,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迅办。
“叔叔宅静,這是你的花嗎?”一雙黑沉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樓道里亮出一道光站欺,她懷里抱著那株花姨夹,肩膀微微聳立,畏畏縮縮的樣子看上去竟有些委屈矾策。
“叔叔磷账,求求你不要扔了它〖炙洌”
她小心翼翼把花交給我的樣子够颠,就像那是她的寶物。
把花放回原處榄鉴,回過頭履磨,門前一抹紅色格外鮮艷。
“不回家嗎庆尘?”我聽到自己低沉略帶嘶啞的聲音剃诅。
“爸爸媽媽好晚才回來,我一個人好怕驶忌,叔叔收留我一會嘛矛辕。”
她又咧嘴笑起來付魔,氤氳的香氣鉆進她的嘴巴里聊品,脫落的牙粒像長了一排陰森森的黑洞。
(二)
“不難吃嗎几苍?”她盯著我手上的飯盒看翻屈,我剛好夾起一塊滴著油沫的茄子,她露出幾分嫌棄的表情妻坝。
“吃習慣了就好伸眶。”被她這么一說刽宪,胃里竟突然一陣翻涌厘贼。急忙喝了一口水,壓下那股難以言喻的惡心。
她起身走到窗前,一邊撫摸花的盆身曙求,一邊自言自語地念叨:“叔叔簸州,你知不知道每個女人都是一朵花《埃”
我用手托著下顎窍仰,假裝在思索将硝,目光落在她顏色漸淡的裙上岩四。
小姑娘有些奇怪。這是從我腦海中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哥攘。
從三月起剖煌,她每晚六點都會來我家,十點準時離開逝淹,來了就在沙發(fā)上蜷縮著發(fā)呆耕姊,從不吃我給的任何東西,說話的語氣有時成熟地像大人栅葡,身上的裙子從血紅漸漸褪淡成淺粉茉兰。她狡辯說那不是同一條裙子,但我怎么看都覺得不像很多條欣簇。
“每天都穿同一條裙子规脸,你也太不愛干凈了⌒苎剩”我笑著跟她開玩笑莫鸭,她輕哼了一聲,扭頭不再看我横殴。
她好奇我的工作被因,有時候趴在我手邊和我一起看電腦上橫七豎八的線條,像黑色的蚯蚓蠕動著伸縮彎曲衫仑,她手指著快要聚集成的一個完整圖案問這是什么梨与,聲音糯軟地像咬了一口糍團。
“設計圖文狱≈嘈”
“那是什么?”
“就像你們美術課上的水彩畫瞄崇∠莼ⅲ”
“我們沒有美術課「芨ぃ”她撅著嘴尚猿,神色有些黯淡,眨眼間楣富,眼睛里突然亮起一束光:“你可以教我畫畫嗎凿掂?”
“好。”
她學畫畫的天賦很高庄萎,前幾天還需要我在旁邊指導踪少,后來自己拿著畫板滿屋子跑,她說畫畫是隨心所欲的啊糠涛,說完又咧開嘴笑援奢,之前脫落的牙齒又重新長了出來,補全了黑洞忍捡。
說來也奇怪集漾,她出現(xiàn)后,房間里的香氣漸漸淡了砸脊,我的精神一天天恢復具篇,靈感也隨之而來。我跟老楊吃飯凌埂,他告訴我上次的設計讓工作室賺了一大筆錢驱显。
我問老楊,小孩子換牙重新長完整瞳抓,需要多久埃疫。
“再怎么著也需要半年吧,我家豆豆有顆牙快一年了才長好孩哑∪刍郑”
我不甘心:“一個月可以嗎?”
“哪有這么快的臭笆!”老楊夾起一塊排骨叙淌,牙齒撞擊著發(fā)出咯吱的聲音。
我還想問小孩會不會一個月長三十厘米愁铺,我怕老楊嚇的眼珠子掉碗里鹰霍,血淋淋地一口吃下去。
她告訴我要搬家的時候是四月末的一天茵乱,那時候天氣漸漸炎熱茂洒,她的裙子已經(jīng)褪成了近乎白色,原本剛到我腰際的頭也已經(jīng)蹭到了我肩膀的位置瓶竭,她有時蜷縮在沙發(fā)上畫畫督勺,發(fā)育的胸脯微微隆起,雪白的皮膚在燈光下漸發(fā)透明斤贰,有好幾次我以為她不見了智哀,有好幾次我把她看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
她走的時候送了我一幅畫荧恍,是關于窗臺上那株花瓷叫,花苞長大了許多屯吊,看樣子就快盛開了。
“叔叔摹菠,晚上不要再開門了哦盒卸。”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么次氨。
“如果開門了蔽介,要好好對它≈蠊眩”她指了指窗戶的方向虹蓄。
她搬走的第二天,我在一陣愈發(fā)濃烈的香氣中醒來洲押,窗臺上開出了乳白色的花瓣武花。
那天晚上六點圆凰,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輕碎的敲門聲杈帐。
(三)
打開門,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专钉。
“你好挑童,我是樓上新搬來的,東西有點多跃须,可以幫忙拎一下嗎站叼?”
我點了點頭,她笑了菇民,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我叫夕霧尽楔。”
“我叫許致第练±觯”
她的東西確實很多,從六點一直到八點娇掏,所有的行李才搬進了屋里呕寝。她問我想喝什么,我客氣著擺了擺手婴梧,可樂好不好下梢,她的聲音很輕,飄渺地像是從夢里傳來塞蹭。
我感覺到我跟她之間有一種相互吸引的磁場孽江,像有火花在空氣中摩擦出呲呲的微弱聲響。
我見過不少漂亮姑娘番电,但只有她讓我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竟坛。
我看到了她的儲物箱里裝著畫板和彩筆。
“在畫畫嗎?”
“是小時候的愛好呢担汤,現(xiàn)在偶爾才畫涎跨。”
“之前這里住著一個小姑娘崭歧,很愛畫畫隅很。”
“啊率碾,我搬來她就不得不搬走了吧叔营,真遺憾∷祝”她這樣說的時候绒尊,眉毛輕佻,燈光的陰影籠罩住一半的臉仔粥。
“今天真的麻煩了婴谱,改天請你吃飯吧∏”
我知道這是女孩下逐客令的方式谭羔,于是后半句也沒怎么當真,直到三天后她一身白裙優(yōu)雅明亮地出現(xiàn)在門口麦向。
“吃飯去吧瘟裸。”
在那之后诵竭,我們漸漸熟絡了起來话告,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飯桌前,聊著無關緊要卻讓人精神抖擻的話題卵慰。在第十二天一起回家的路上沙郭,我說我們試試吧。
她眨了眨眼睛:“試什么呵燕?”
“戀愛吧棠绘。”
她在我臉頰上輕輕地啄了一口再扭,算是回答氧苍。
我們開始做許多情侶都會做的事,約會吃飯睡覺泛范。戀愛會把生活中的很多細節(jié)放大让虐,所以有時也避免不了吵架。
一般女生吵架生氣會躲房間里罢荡,但她不一樣赡突,她一生氣就會站在窗戶邊不說話对扶,望著那株花,眼睛里透著愛憐的光芒惭缰。
夕霧很喜歡那株花浪南,時間一久就沾染了花的香氣,發(fā)梢間尤其濃烈漱受,有時候跟她接吻络凿,連唾液里都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我總覺得夕霧像極了我之前認識的一個人昂羡,但是無論我怎么想絮记,都想不起那個人是誰,長什么樣虐先,到最后兩張模糊的臉重合到一起怨愤。
她有時不耐煩地問我:“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了你的前女友∮寂”
我回答不是撰洗,前女友的樣子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這樣她會生氣般眉,有時候很難哄了赵,好幾天都不理我潜支。
我回答不是甸赃,我沒有前女友,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冗酿。
這樣說她也會生氣埠对,非說我在說謊,又是好幾天不理我裁替。
所以后來我干脆不回答项玛,我發(fā)現(xiàn)女人看上去靈巧可愛,實則麻煩復雜弱判,作為男人襟沮,千萬不要有去分析一個女人的自信心。
(四)
發(fā)現(xiàn)夕霧變老是夏天快結束的時候昌腰,剛開始只是眼角的笑起來會折出細紋开伏,然后蔓延至整個眼窩,直到臉頰也如刀刻般長出皺紋遭商,她才不得不開始用胭脂掩飾固灵。
但是身體是不會說謊的,晚上睡覺的時候劫流,我摩挲著她漸漸松弛的皮膚巫玻,感受到水分在她的身體里一點點耗盡丛忆。
我?guī)娏死蠗睿活D飯下來誰也沒怎么說話仍秤,完后在廁所熄诡,老楊才把憋了一晚上的話和酒氣一道吐了出來,他說阿致你逗哥們玩呢诗力,那女的都快四十了吧粮彤。
他這樣說的時候雙眼迷離,像廁所里被水漬濺地落滿灰塵的玻璃姜骡。氣憤的是我沒辦法反駁导坟。
晚上回家,夕霧第一次哭了起來圈澈,臉埋進枕頭里惫周,身體死死地蜷縮著,像蝸牛不斷把頭縮進被打碎的殼里康栈,碎片刮出了一身的血递递。
“我聽到了老楊說我什么∩睹矗”
“他就瞎說的登舞,你知道……”
“嗚嗚嗚嗚嗚,”她第一次打斷我要說的話悬荣。
“你心里也是這么想的菠秒。”
“誰告訴你了氯迂,我比誰都……”
“嗚嗚嗚嗚嗚践叠,你喜歡我就娶我啊,你為什么不娶我嚼蚀〗疲”
“我們這才認識……”
“嗚嗚嗚嗚嗚……”
后來我就不說話了,反正我說話到一半總會被打斷轿曙,鋪墊的壞話全聽了去弄捕,好話爛死在喉嚨里。
其實我有想過娶夕霧导帝,但是我算了時間守谓,我們在一起才三個月,連樣子都還沒看清舟扎。
我讓夕霧再等等分飞,她反駁道女人的一生就像我窗臺上的那株花,從開放到枯萎不過是男人眨眼間的縫隙睹限。我再不娶她譬猫,她就快死了讯檐。
那天夜里,我夢見了夕霧像電影里的慢鏡頭染服,她坐在我對面吃東西别洪,小巧玲瓏的嘴巴一閉一合,像花蕾緩緩吞吐花芯柳刮,也像蜘蛛吐出黏稠繚繞的銀絲挖垛。
我們在餐廳外接吻,她朝我吐出一口氣秉颗,那股莫名的香味讓我凌晨三點驟然醒來痢毒。
睜了眼,看見真實的夕霧正枕著我的胳膊入眠蚕甥,安然恬靜哪替。此時的她又像恢復成了二十歲少女的模樣,臉頰一片潮紅菇怀。
我的心思無端地涌了上來:“夕霧凭舶,嫁給我吧“担”
“好帅霜。”她突然睜開了眼呼伸,看著我咧嘴的時候身冀,連呼吸里都填滿了笑意。
(五)
結婚那天蜂大,夕霧失蹤了闽铐。
好在是兩個人的婚禮蝶怔,除了老楊奶浦,我沒有通知其他人。我跟他在教堂從上午十點一直等到下午天黑踢星,時鐘敲響第七下的時候澳叉,神父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再來吧沐悦。
“怎么回事成洗?”
老楊又問了這四個字,這是他今天第五十一次重復了藏否,我依然悶不做聲瓶殃,懷里的玫瑰已經(jīng)垂了下頭,看上去死氣沉沉的一片副签。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遥椿,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組織成語言告訴老楊基矮。
感情這東西就像一個吞噬了回聲的深淵,失足掉進去的人走不出來冠场,外面旁觀的人看不清楚家浇。
我怕說的太清楚,嚇瘋了老楊碴裙,又怕越說越含糊钢悲,自己先發(fā)瘋。
老楊怒了舔株,你他媽倒是說啊莺琳,老子陪你等一天你當是耍猴呢。
“老楊啊载慈,我有跟你講過小孩子換牙的事嗎芦昔?”
“怎么扯到換牙來了⊥拗祝”
“我是不是問過你……”
“哎咕缎,好像有×先牛”
“其實半年前我剛搬家那會凭豪,我樓上……”
“哎哎哎,你看那邊有個穿婚紗的晒杈,是不是你媳婦嫂伞?”
“不是≌辏”我聽到自己斬釘截鐵的聲音帖努,像升起一注寒氣從頭皮一直灌到腳心。
“哎不是粪般,你也不上前看看拼余?”老楊激動地連聲音都有些變形了,他開始朝不遠處穿著婚紗的影子揮臂大喊:“喂亩歹,是夕霧嗎匙监?”
“我說了不是!”我憤怒地往反方向走去小作,老楊不死心亭姥,非上前看了看,過了一會顾稀,又飛快地朝我奔來达罗。
“媽呀嚇死我了,那就是一個老太婆静秆,大晚上不回去穿著婚紗瞎溜達啥粮揉,嚇人嘛不是绍载。”
“你剛剛說樓上怎么了滔蝉,接著說击儡。”
“沒什么蝠引⊙舻”我上了一輛的士,一揮手甩下了老楊螃概。車子開動后他打來電話罵我矫夯,“你他娘都有病啊”。我嗯了一聲吊洼,隨即掛斷電話训貌。
我翻開跟夕霧的通話記錄,看見那些數(shù)字翻轉移動成一朵花的輪廓冒窍,一眨眼递沪,又恢復成了靜止的狀態(tài)。
打開那串熟悉的數(shù)字综液,編輯短信款慨,小夕你還能回來嗎?靜默了幾秒谬莹,最后一字一字地刪除檩奠,我知道她會看到的,我相信她看得到附帽。
回到家埠戳,縈繞了大半年的香氣消失了,窗臺上的那株花不見了蕉扮,早上出門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垃圾也不在了整胃,干凈陌生的房間像我第一天搬來的模樣。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慢显,屏幕不停閃動著綠光爪模。
“我今天去過你那兒了,多大的人了荚藻,還不會收拾屋子〗喽危”
“媽应狱,你干嘛……”
“我?guī)湍惆牙沽耍釉谏嘲l(fā)上的衣服也洗了祠丝,下回再這樣看我不收拾你疾呻〕冢”
“我放在窗臺的花呢?”
“那花不是枯了嘛岸蜗,我丟垃圾袋里一起扔了尉咕,你的這株夕霧很奇怪啊,當初明明一起買的璃岳,我的早死了年缎,你的居然活了這么久×蹇叮”
“什么夕霧单芜?”
“夕霧花啊±绻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