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ustration by leaushown
誰也不知道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xiàn)失語的癥狀咽扇,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天開始無法輕易地叫出一個事物具體的名稱闺阱。比如他只能把馬克杯說成是杯子盛正,卻無法細化到“馬克杯”這個詞隧熙,又或者他只能通過直觀描述把卷筒紙叫做筒紙灶似,卻想不到“卷筒紙”這個本應(yīng)該熟悉的詞語。
一開始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模庐,所以沒把這種小問題放在心上烛愧,就像沒有人知道第一片樹葉是什么時候開始變黃,直到天涼,看見樹葉落下屑彻,才不由感嘆秋天的到來。
不過他清楚地記得癥狀開始惡化是在一次公司會議上顶吮。那時候社牲,他正在向同事們介紹市場部下一個季度的活動主題。原本小事一樁悴了,卻被他支支吾吾花去近一小時搏恤。茂盛的語言大樹最初凋落的是專有名詞,接著是涵蓋大類的名詞湃交,然后是抽象類的詞匯熟空、表現(xiàn)物體特征的形容詞、為數(shù)不多的副詞搞莺,最后只剩下“咿咿呀呀”這類毫無意義的擬聲詞息罗。
三十歲的他未婚,與父母同住才沧,本在事業(yè)如日中天的年紀迈喉,卻因為語言能力的喪失,丟掉他人眼中艷羨的工作温圆,后來因為幾次嬰兒般的叫聲被人嫌棄挨摸,索性保持沉默。其實情況也不算太差岁歉,至少可以將父母往日安排的相親會一次性痛快地從生活中統(tǒng)統(tǒng)清掃出去得运。
“靠近我,”那個微微發(fā)福的中年醫(yī)生跟他說锅移,嬰兒肥的雙手貼在他脖子兩側(cè)熔掺,十指輕按,仿佛把他的脖子當成某種管弦樂器在演奏非剃,“聲帶應(yīng)該沒有問題瞬女,先去拍個CT∨耍”
“沒有問題诽偷,各項指標都很正常,磁共振的腦部掃描也完全正常疯坤,”那個醫(yī)生對他父母說报慕。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說病就病了呢?還生了這么一個奇怪的惭沟 户秤!”母親坐在凳子上詢問醫(yī)生。父親站著母親旁邊澎语,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哀嘆連連布卡。
“你們先出去一下,”醫(yī)生在病歷本上龍飛鳳舞雇盖,沒有正眼看我的父母忿等,“我跟他本人聊聊〈尥冢”
“最近感覺哪里不舒服贸街?”
“啊±晗啵”
“說說吧薛匪,這里只有我和你∨Ь椋”
“咿逸尖。”
“有些事情說出來就會好受一些瘸右±淙埽”
“呀∽鹋ǎ”
“你先出去吧逞频。叫你父母進來《俺荩”醫(yī)生搖了搖頭苗胀。
難道醫(yī)生覺得他是裝出來的?他很疑惑瓦堵。但他確實很想跟醫(yī)生講講基协,最近老是在心里出現(xiàn)的一個畫面。內(nèi)容很簡單菇用,有時候會成為一段黑白默片反復(fù)出現(xiàn)在夢境中澜驮。一個面目模糊的男人騎著一只長著雞腳般瘦長大腿的象,在野草漫漫的荒野上走向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惋鸥。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杂穷,或許心理醫(yī)生會有專業(yè)的解讀,幫他揭示出畫面之下的實質(zhì)內(nèi)容卦绣,從而成為治愈他病癥的一把鑰匙耐量。
“你們兒子最近有什么異常的表現(xiàn)嗎?”自從他失去語言功能后滤港,聽力就變得異常敏銳廊蜒,即使隔著門,他也能聽見醫(yī)生和父母的對話。
“跟之前一樣正常山叮,沒什么異常的地方……不過著榴,我倒是記起來,他有時候總會叫我屁倔,好像有什么話想對我說脑又,可是最后又不說了√郑”母親回憶道挂谍。
“噯叔壤,被你這么一說瞎饲,我也想起來,他也有幾次這樣叫過我炼绘,我沒當回事嗅战,也沒有去追問他,是不是工作上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了俺亮?”爸爸插嘴驮捍。
“應(yīng)該是他有什么事情沒說出口。這樣吧脚曾,我先開幾盒藥試試东且。下次來,可以幫他做個催眠本讥∩河荆”
父母似乎走投無路,現(xiàn)在只能這樣死馬當活馬醫(yī)拷沸,要問他們催眠是什么色查,估計他們也不知道。但那個秘密如今他再也不用說出口撞芍。父母永遠不會知道他其實喜歡男人秧了。因此他很高興自己喪失了語言能力,這樣一來出柜的念頭便永遠地埋葬在沉默之中序无,不必再作無盡的糾結(jié)验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