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生活不盡人意录肯,也還經(jīng)常有波折,但一家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依然執(zhí)著吊说。大年三十的年夜飯一定還要認(rèn)真對待论咏,要的是那種儀式感。當(dāng)夜幕降臨時颁井,在明亮的白熾燈下厅贪,一家三口圍坐在那張陳舊的桌子旁,門后的煤爐噴射著藍(lán)色的火苗雅宾,火苗舔舐著上面的鐵鍋养涮,鐵鍋里熬著米粥,篦子上熥著白天蒸好的包子和棗卷眉抬,鐵鍋上暗黃色的鍋蓋微微錯開一條縫隙贯吓,防止米湯溢出。屋里漾出一層熱氣蜀变,也彌漫著米粥的香氣悄谐。臘月二十三掃房過后,房屋四處整潔而有條理库北,散發(fā)著質(zhì)樸而新鮮的氣息爬舰。為了保暖,窗戶已經(jīng)用白紙糊住贤惯,屋門外也掛上了棉布門簾洼专,屋子很小,爐火一開孵构,蒸汽彌散屁商,屋里便洋溢著溫暖的氣息。
閆英做了兩個菜,一碗白菜炒豆腐蜡镶,還有一碗蓮藕片雾袱。白菜豆腐是用豬油炒出來的,藕片用蔥花加香油醋調(diào)制官还,這都是平時難以吃到的好東西芹橡。因為整個冬天,他們一家除了吃腌制的咸菜望伦,只能吃白蘿卜林说,或涼拌或熱炒,都不好吃屯伞,但是它便宜腿箩。每年初冬,閆英都會和別人一起去團(tuán)購白蘿卜劣摇,往往是幾家合買一小車珠移,一家至少也會分上七八十斤,這些東西就是過冬的蔬菜末融。在冬季钧惧,其它的時鮮蔬菜根本沒有,想吃也沒有賣的勾习。冬天儲存的還有大白菜浓瞪,但是白菜比蘿卜貴一些,閆英存的并不多语卤。一家三人只有閆英是城鎮(zhèn)戶口追逮,每月可以從城鎮(zhèn)糧站購買一人定量的糧油,董曉生兄弟的戶口卻在申莊老家粹舵,他們并沒有口糧。董國珍去世后骂倘,時值農(nóng)村開始包產(chǎn)到戶眼滤,董曉生二兄弟也分到責(zé)任田,但他們哪有能力耕種历涝?本家二爺爺連招呼都不打诅需,就直接據(jù)為己有,自行耕種荧库,但卻沒有給過他們一粒糧食堰塌。閆英靠一人的工資,養(yǎng)活三口人分衫,日子過得十分節(jié)儉场刑。糧站供應(yīng)的肯定不夠吃,她就在集市上買高價糧應(yīng)急蚪战,油不夠牵现,就在市場上買廉價豬油自己熬制铐懊,以此貼補(bǔ)食用。她平時炒菜放油很少瞎疼,所以炒出來的菜不好吃科乎。
但今天過年,炒菜自然比平時奢侈一些贼急,飯菜自然要好比平日吃得多茅茂。一家人吃著菜,聽著收音機(jī)太抓,臉上洋溢著微笑玉吁,期盼著來年的好生活。屋外腻异,鞭炮聲如海潮般涌進(jìn)屋中进副,鼓動著耳膜。董曉生兄弟被這聲浪吸引悔常,跑到屋外觀看影斑。但見夜空中煙花此起彼伏,像是上帝在天幕即興作畫机打。鞭炮聲矫户、二踢腳、閃光雷等爆破聲混著風(fēng)聲迎面襲來残邀,像是炸開了一場喜慶的盛宴皆辽。
董曉恒經(jīng)不住這氣氛的熏陶,趕緊從屋里取出幾只二踢腳芥挣,平穩(wěn)的放在地面驱闷,然后找了一截小樹枝在煤爐上燒著,端著冒火的樹枝引燃二踢腳空免,片刻之間空另,一聲悶雷般的爆炸聲在地面響起,幾秒后蹋砚,便在空中炸開一團(tuán)焰火扼菠。爆炸聲振奮著兩個人的情緒,兩個人異常興奮坝咐,像是炸飛了心中沉郁的塊壘循榆。
過年的時候,閆英脾氣格外好墨坚,對孩子很寬容秧饮。兩個人可以盡興的去玩耍,她是不會干涉的。兩兄弟決定去看電視浦楣,他們踅摸到街上袖肥,卻見街上奔走的人流絡(luò)繹不絕,年輕的小伙勾肩搭背振劳,歡聲笑語椎组。小孩子前呼后應(yīng),像流星一樣飛奔著消失在前方历恐,在歡笑聲中寸癌,路上不時有他們隨手甩出的炮仗,在路邊發(fā)出清脆爆裂聲弱贼。他們隨著人流涌到縣委大院蒸苇,在大院最南端的小禮堂里,擺著一臺電視機(jī)吮旅,那是縣城里唯一的一臺彩電溪烤。大家懷著獵奇的心理,圍觀著彩電的畫面庇勃,感受著新年的自由和安閑檬嘀。兄弟倆擠在人群的后面,探頭窺望前面责嚷,踏踏實實的感受著過年的快樂鸳兽。
電視上出現(xiàn)了幾個在收音機(jī)里熟知的人物,有馬季罕拂、李谷一揍异、姜昆等人,他們在主持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爆班,那是第一節(jié)春晚衷掷,整場晚會隨性自然,質(zhì)樸而歡快蛋济。觀眾們一律面帶純樸自然的笑容棍鳖,純真的笑聲陣陣傳出,飛馳到禮堂以外碗旅。
初一早飯一定要吃餃子的,并且這頓餃子也必須用最好的餡镜悉。閆英搬出了秋天就腌好的韭菜祟辟,加了點肉,又加些白菜侣肄,就是最珍貴的豬肉韭菜餡餃子旧困。大冬天還能吃上韭菜餃子,這是一種值得驕傲的事情。董曉生感覺吃的不是餃子吼具,而是一種尊嚴(yán)和驕傲僚纷,他們平日即使過得卑微,依舊能吃上人間美味拗盒。
這是高中畢業(yè)前的最后一個春節(jié)怖竭,董曉生對自己的前途毫無信心。但卻心有渴望陡蝇。他渴望成人痊臭,他希望自己能盡快離開校園去闖蕩社會,開始新生活登夫。
正月初一的下午广匙,董曉生獨自一人在街里游蕩,迎面碰上了懷小舟恼策。懷小舟戴一頂綠軍帽鸦致,穿著一件黑棉襖,他單腿支住自行車涣楷,對著董曉生說道:你自己瞎逛游啥分唾?董曉生無趣的說道:沒意思唄。你去哪里总棵?懷小舟擺擺手鳍寂,示意他坐上自行車,隨口說道:走走情龄,我領(lǐng)你去一個好地方迄汛。董曉生一邊上車,一邊問道:“去哪里骤视?”“去朝華那里玩會兒”鞍爱。
朝華的名字董曉生聽說過,他是橡膠廠的工人专酗,在縣城青年的小圈子里很有威望睹逃,有點江湖大哥的地位。為人仗義祷肯,肯幫助人沉填,經(jīng)常調(diào)解社會青年的打架糾紛,縣城的小混混兒對他都很服氣佑笋。當(dāng)時電視臺正熱播一部電視劇翼闹,叫做《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劇中的男主叫劉思佳蒋纬。劉思佳行事特立獨行猎荠,非同凡響坚弱。很讓董曉生崇拜。多年以后关摇,董曉生才確認(rèn)荒叶,那個飾演劉思佳的正是當(dāng)紅老生陳寶國。董曉生以為朝華就是縣城版的劉思佳输虱。
朝華住在廠區(qū)的一個單人宿舍些楣,宿舍很小,屋內(nèi)只有一桌一椅一張床悼瓮,不過八九平米戈毒。桌上的墻面上按著一只一百瓦的電燈泡,照的屋里亮堂堂横堡。屋后的地面上擺著一只電爐子埋市,電爐上的鍋里燉著豬肉,當(dāng)屋的地面上擺著一張小圓桌命贴,邊上放著幾只馬扎道宅。馬扎上坐著兩個青年人,不過二十來歲胸蛛。一個圓臉污茵,一個長臉。圓臉的滿面紅光葬项,獅鼻闊口泞当,正是江湖李哥李朝華。另一個長臉民珍,面色蒼白襟士,兩眼放光 ,瘦小卻顯精悍嚷量。兩人正坐著喝酒陋桂,一見小舟他們便讓進(jìn)屋里坐下。
懷小舟顯然經(jīng)歷過這種場合蝶溶,一進(jìn)門嘴里就不停的叫著哥哥嗜历,并能客氣的與二人寒暄,很懂禮數(shù)抖所。董曉生第一次與陌生人喝酒梨州,顯得局促不安,不知道說什么田轧,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摊唇,手足無措,有些慌亂涯鲁,是正經(jīng)的中學(xué)生的生澀表現(xiàn)巷查。幾個人見面喝酒,先是互相介紹抹腿,要碰杯岛请。朝華和另一個張哥一飲而干,董曉生也學(xué)著樣子一飲而干警绩,只覺得刺鼻的酒味直沖鼻腔崇败,險些要吐了,但他還是強(qiáng)忍著壓了下去肩祥。然后是一人再敬一圈酒后室,這叫打圈。每人兩杯混狠,董曉生不敢示弱岸霹,依樣學(xué)樣。一圈酒下來将饺,只覺得腹中燒灼贡避,胃里有股氣流直頂嗓子,幾乎要刺出他的眼淚予弧。朝華讓他吃口菜壓酒刮吧,他隨后夾起一塊肥肉塞進(jìn)口中,那肥肉又淡又膩掖蛤,瞬間又逗起胃中的酒氣杀捻,他連忙用力壓下去。董曉生臉紅耳赤蚓庭,眼睛有點迷離致讥,開始感到天旋地轉(zhuǎn)。這時彪置,朝華開始興奮拄踪,他用深沉的男中音,點評著縣城青年圈的著名人物拳魁,像是評委點評各位賽手惶桐。張哥和小舟不時附和著,并贊嘆李哥眼力好潘懊,看人準(zhǔn)姚糊。之后張哥開始發(fā)揮,一邊是客氣的和小舟他們稱兄道弟授舟,一邊是頻頻舉杯碰酒救恨。從來沒人對董曉生這么親熱過,哥哥弟弟的稱呼讓他血脈噴張释树,感覺自己也像江湖中人一樣肠槽,也要有英雄豪氣擎淤,于是毫不客氣的硬著頭皮灌自己。直到最后秸仙,董曉生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被人架著走出屋子嘴拢,又被人掫上車子送回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