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古月60歲大壽的日子,時鐘剛剛敲過5點皿哨,灰暗一片浅侨,許是天空覆蓋著一層灰色的紗,還沒來得及揭開证膨。古月右手摸索著如输,在床頭柜上抓起老花眼鏡,等眼鏡掛上他的兩只耳朵央勒,他才慢悠悠地睜開雙眼不见,對著模糊的天花板,卻呆滯著崔步。
過了一會兒稳吮,他忽然伸出左手,熟稔地握住她藏在被窩里的右手井濒,用力緊握灶似,還在睡夢中的她下意識地往古月身旁靠了靠。古月臉上的皺紋仿佛被風吹起的漣漪瑞你,一圈一圈蕩漾開來酪惭,柔情透過玻璃鏡片,一絲不落的灑向身旁這個熟睡中的老太太者甲。
“傻子春感,我要走了」溃”古月終于坐起來甥厦,下床,穿衣寇钉,一切就緒后刀疙,坐在床前看著她,嘴唇蠕動著扫倡,良久谦秧,終于起身走了出去,輕輕地掩上房門撵溃。
客廳里堆滿了各種人送來的禮物疚鲤,古月也不知道是誰的,他直往書房走去缘挑,拉開書桌右邊的抽屜集歇,一個卡通花紋的鐵罐躺在那里,經(jīng)年累月语淘,已被摩挲的異常光滑模糊诲宇。他邊打開蓋子邊往客廳走去际歼,昨天,孫子過來姑蓝,帶來一包牛軋?zhí)亲鳛閴鄱Y鹅心,古月心中感動,便留下了纺荧。他把包裝拆開旭愧,寶貝似的將糖一顆一顆放入鐵罐中,小心翼翼的蓋好宙暇,最后拿起一顆放進嘴里输枯,嘴唇蠕動著。再最后看一眼臥室的房門客给,一步一步離開用押。
街上,依舊灰蒙蒙的靶剑,像常年不散的陰霾籠罩著蜻拨,寥落的人影在陰影下掙扎,卻始終掙脫不開桩引。疾馳而過的車輛發(fā)出尖銳的吶喊缎讼,仍舊不停地行駛在路途中,古月這樣想著坑匠,長命百歲血崭,實在是對人最殘忍的懲罰。
接著厘灼,急剎車的聲音夹纫,撞擊的聲音,在清晨轟地炸開了设凹,像公雞突兀的鳴叫舰讹,讓人好奇又驚訝。古月的身體隨著響動在車身翻滾而過闪朱,再在空中拋出優(yōu)美的弧度月匣,狠狠地摔落在地,裝著牛軋?zhí)堑蔫F罐子也跟著在地上滾了幾滾奋姿,牛軋?zhí)菫⒙湟坏爻禽v車子仿佛被嚇呆了,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称诗。
二
古月摔破的身體躺在地上萍悴,血汩汩地流,染出彼岸花的紅,而后癣诱,古月的靈魂從他的身體上悠悠地浮現(xiàn)任岸,這靈魂看起來輕飄飄的,輕松自由狡刘,他活動了一下四肢困鸥,一切正常嗅蔬。心想疾就,死后的樣子,和小五以前胡亂想的一點不差猬腰。他又看了一眼腳下的自己鸟废,這死相,自己倒是沒想過姑荷,但起碼比一個西紅柿從樓上掉下來摔成一攤漿汁要好的多。
他眼睛掃視地面添寺,停在散落一地的牛軋?zhí)巧砩希弥嚨湰F(xiàn)場還沒回過神來懈费,古月偷偷地將鐵罐撿起计露,把掉落在地上的牛軋?zhí)侨垦b了進去,用力地擰緊蓋子憎乙,然后飄飄地走了。
他的速度很快泞边,應該說他的速度不受自己控制,一路上橫沖直撞沈善,從樹木椭蹄,建筑中不斷穿過闻牡,被氣流擠成各種形狀绳矩,古月第一次體會到了暈車的滋味,好像進去了時光隧道翼馆。也不知是不是哪個女人生孩子生太久了金度,迫不及待讓自己去投胎严沥?那閻王爺辦事效率也太低了一點,竟然還臨時抱佛腳跟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古月已經(jīng)暈到麻木了受扳,突然身子一輕兔跌,感覺正在往下墜落,等反應過來坟桅,已經(jīng)摔在地面上,不過一點也不疼立美。古月的靈魂也慢慢的恢復了原狀,徹底清醒了方灾。手握了握,鐵罐還在洞慎。
茫然四顧嘿棘,自己似乎到了天之盡頭,茫茫然鸟妙,眼前是一條無邊無際的河,依稀有影子在里面晃動重父,不知道流向哪里,詭異的血紅色房午,厚重的死的氣息,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害怕得乖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袋倔。岸邊一座石碑,寫著“碧落黃泉”四個大字宾娜,周圍長滿了血紅色的花,嬌艷欲滴前塔,殘忍且誘人心神,毫無疑問嘱根,這就是彼岸花巷懈。
三
后來,古月發(fā)現(xiàn)不光只有自己一個顶燕,還有很多奇形怪狀的人到了這里涌攻,像自己一樣隨意游蕩,原來孤魂野鬼就是這么來的恳谎。有人好奇去摸那彼岸花,結(jié)果靈魂立刻被腐蝕出一個洞因痛,冒起一縷縷的煙霧,疼得像猴子被熏到眼睛一樣上躥下跳膊升。
古月仔細看了看谭企,再結(jié)合小鬼的胡說八道,就明白這里怎么回事了债查。
人死后,有一朵屬于自己的彼岸花,借著她歹垫,才能穿過一望無際的碧落黃泉,到達真正的天之盡頭排惨。見到孟婆,接著過了奈何橋暮芭,轉(zhuǎn)世投胎。
然而得到彼岸花畜晰,卻要某些機緣與代價瑞筐,而每個人最多只能在這里停留七天,否則將魂飛魄散聚假。
古月初時覺得挺新鮮的,仍舊在岸邊瞎逛峭范,不知不覺中來到一個屋子跟前瘪贱,房前是圍起來的小院子,里面的彼岸花開得異常嬌艷菜秦,仿佛用血澆灌過。他正要走進去唾那,門卻吱呀一聲開了褪尝,走出一個年輕的女人,披肩長發(fā)河哑,巴掌大的小臉璃谨,眼睛不大卻很清澈明亮鲤妥,唇色在滿地彼岸花的映襯下發(fā)出誘人的紅拱雏。古月頓時瞪大了雙眼,靈魂顫抖著似要變形铸抑,握在手中的鐵罐差點掉下來,“小五蒲赂,小五刁憋,是你嗎?”說著直奔到那女人身前至耻,作勢要攬入懷中。
女人急忙用手擋住古月的去勢,“什么小五意系?我還小六呢,你想干嘛痰催?你不想投胎了是吧迎瞧?這么大年紀了還那么不正經(jīng)!”
古月眼中的光芒突然暗了下去凶硅,雙手無力的垂下來,鐵罐里的糖也跟著發(fā)出幾聲諷刺的哐啷哐啷聲捷绑,生無可戀不可怕氢妈,可怕的是死亦無可戀。女人不由得同情起他來首量,滿臉愧疚进苍,“你是來找人的對吧鸭叙?”
見他不回答递雀,女人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柄延,指著院子里最好的一朵彼岸花缀程,說道:“你看,這是用我的血灌養(yǎng)的最好的一朵花滤奈,你拿走吧撩满,過了碧落黃泉,你找到孟婆昭躺,她也許知道你要找的人去了哪里伪嫁。不過……”
“不過什么?”
“上面有規(guī)定张咳,必須拿東西來換,要不你用這個來換吧葱峡?”女人指了指古月手里的鐵罐子龙助。
“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提鸟。”
四
古月和女人進了屋盖溺,坐在沙發(fā)上铣缠,一時無言昆禽,他摸了摸口袋蝇庭,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煙了,尷尬的搓了搓手盗棵。
“你想抽煙北发?”女人說×詹Γ“可是黃泉沒有煙【罚”
“嗯密任,沒事……”
“那個小五,是你妻子嗎浪讳?”女人又問驻债。
“不形葬,我妻子還活著合呐◇弦裕”古月打開鐵罐猖腕,倒出一顆糖,遞給女人倘感,看著她塞進嘴里,才又說道淤年,“小五愛吃糖,她說麸粮,心里苦的時候,就想吃糖愚战,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齐遵,心里總是很苦「易拢”
“女朋友留美?”女人嘴里吐出一縷糖的香甜,女朋友三個字也跟著甜了起來谎砾。
“嗯,那時候较雕,我已經(jīng)結(jié)了婚挚币。”頓了頓妆毕,古月別有深意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笛粘,她咀嚼的嘴巴忽然停了下來,眼珠子不停地轉(zhuǎn)呀轉(zhuǎn)薪前,“別憋著了,想說我出軌就說铺浇,沒什么大不了的垛膝〔米牛”
“嗯拱她,你不是個好人⊥叭福”
古月笑了笑唬复,又取出一顆糖遞給女人,女人忙將嘴里剩余的糖胡亂吞了下去敞咧,接過古月的糖重新塞進嘴里休建。“你也愛吃糖测砂,也像她一樣,還不清楚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呜投,就愿意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存璃。”
女人白了他一眼纵东,說道:“并不是篮迎,有些人我能看到他的過去示姿,我看不爽了,就讓他灰飛煙滅栈戳。可是你的镊掖,我看不見≈⒙牵”
“那你會讓我灰飛煙滅么归薛?我不是好人,一生都在辜負別人主籍。”
“那你妻子呢苫昌?你不愛她幸海?”
“傻姑娘,沒有誰規(guī)定一個人的心里只能裝一個人月而,我把她們都放在心上议纯,那就是結(jié)果『┰埽”
女人若有所思阀参,“那你不就對不起你妻子了?也對不起你的小五蛛壳,你放開她衙荐,或許……”
古月忽地將一顆糖塞進女人嘴里,堵住她后面要說的話忧吟,“那是別人作死,她愛我讹俊,只有我才能讓她開心,她不說厕倍,我絕對不會說放手之類的屁話贩疙。”
女人的眼珠子又轉(zhuǎn)了轉(zhuǎn)屋群,原來一個老頭子也能這么霸氣芍躏,她將古月手里的鐵罐奪過來,不停地搖來搖去对竣,聽著它發(fā)出清脆的聲音,抿著嘴笑吕晌。突然想起临燃,“那人家愿意就這么……”
“她也會鬧脾氣啊,總是要我哄乏沸∽希”古月看著女人手里的糖溢吻,“我總是買糖給她吃傀顾”』酰”
“嗯,聽上去荐吵,你們還挺好的赊瞬。后來呢?”
“后來薯蝎,有一件喜事谤绳,我妻子懷孕了∷跎福”
“嗯瞎抛,恭喜⊥╇”
古月本想摸摸女人的頭断凶,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來,“你這恭喜遲到了30年认烁,不過我收下了,那會兒我確實開心次伶』拢”
“嗯,挺好的柱彻〔驼停”女人無精打采的,倒出兩顆糖吞了下去卖擅。
“也許,小五那會兒就跟你這樣挎狸,但我沒注意到断楷。”
“嗯恐锣,她又鬧脾氣了對吧舞痰。”女人開始抓住古月的手指掰來掰去的玩鞭衩。
古月苦笑娃善,“是,這小妮子脾氣鬧得很大坯台,直接失蹤了瘫寝。我以后再沒見過她∵浞龋”
“澳郝拧?准夷?”
古月拿起鐵罐莺掠,不知道在看什么,“這個楔绞,就是我最后寄給她的糖,被退回來了酒朵〕芊恚”
“哦帕棉,所以你就活到今天了,那你怎么知道她在這里慰枕,說不定人家還活得好好的呢即纲。”
“后來我聽說了蜂厅,她當時就嫁了人膊畴,還生了個孩子〕硗ǎ”
“那不就是了买猖。”
“就死了飞主,那年她30歲高诺,她總說,活到30歲就夠了丸冕⊙”
女人不再言語眼姐,眼里突然無聲無息的掉下淚來众旗,似乎流進了嘴里趟畏,甜的糖變得苦澀異常,她站起來利朵,突然沖出房門猎莲,將那朵最大的彼岸花摘下來绍弟,跑回他面前,塞到他手里著洼,說樟遣,“你快走吧,她也許在等你身笤””眼淚依舊是不住地流下。
古月將彼岸花扔在一旁液荸,伸手輕輕抹去女人臉上的淚屿衅,“你吃了那么多糖,還沒想起我來么莹弊?”他將女人抱在懷里涤久,“放心吧忍弛,我們的女兒很好响迂,往后,我就陪著你了细疚≌嵬”
仿佛積了30年的淚水,此刻在她臉上蜿蜒成一條河流疯兼,女人身體不住顫抖然遏,喃喃,“你不要離開我吧彪〈郑”
“好!”
“好什么呢姨裸?老頭子醒醒秧倾,黃泉快到盡頭了怨酝。”
古月回了回神那先,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條船上农猬,在黃泉中飄搖,那嬌艷的彼岸花已經(jīng)離得很遠售淡,紅色的空氣斤葱,卻無孔不入地啃噬著他的靈魂。碧落黃泉揖闸,果然快到盡頭了揍堕,鐵罐還在手上,打開看楔壤,里面空空如也鹤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