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次日一早捞附,眾多領(lǐng)導(dǎo)以及那位包工頭親自登門賠禮道歉泛释,包工頭還當(dāng)面掏出十萬塊錢賠罪祝拯。這對小小的縣城來說可是一大筆錢甚带,爺爺卻只是輕輕地擺擺手,謝絕了這筆心意佳头。
大馬路當(dāng)然繼續(xù)修下去了鹰贵,只不過在我們家門前拐了一個大大的彎,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一份強(qiáng)烈的好奇康嘉,爺爺究竟為什么如此神通廣大碉输?
我十五歲那年,一次無意中在老宅的箱子里翻到了兩本破書亭珍,一本叫做“洗冤集錄真本”敷钾,寫于南宋淳佑七年,作者是個叫宋慈的人另肄梨。一本叫做“斷獄神篇”阻荒,上面沒有寫作者。
以我當(dāng)時的文言文水平众羡,想看懂這兩本古書實在有點吃力侨赡,只能勉強(qiáng)看懂兩本書上畫的小人兒,都是關(guān)于人體結(jié)構(gòu)圖纱控,檢驗尸體之類的東西辆毡。
不知為何,這兩本書對我有著一種超凡的魔力甜害,翻開之后就再也放不下舶掖,我瞞著爺爺,發(fā)揚螞蟻啃骨頭的精神尔店,硬是把這兩本晦澀難懂的古書給“啃“完了眨攘!
這兩本書對我來說,就好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嚣州,雖然書中提到仵作這種職業(yè)鲫售,就是古代專門檢驗尸體尋找破案線索的「秒龋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怕情竹,反而覺得新鮮,有趣匀哄,充滿挑戰(zhàn)性秦效。
十六歲那年雏蛮,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學(xué)以致用的機(jī)會。
當(dāng)時正是三伏天阱州,爺爺一大早有事出門了挑秉,我放暑假在家,閑來無事苔货,用一根竹竿粘上膠捉樹上的知了玩犀概,這時一輛黑色的捷達(dá)轎車一個急剎車,'唰'的一下停在了宋家老宅的門口夜惭。
車上走下來一個魁梧大漢姻灶,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诈茧,皮膚曬成了古銅色木蹬,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進(jìn)院子。我認(rèn)出他是前幾次拜訪過爺爺?shù)囊幻偃糁澹矣浀煤孟裥諏O。
孫警官今天沒穿警服尘颓,而是一件短袖衫走触,手里夾著一個公文包,他熱得滿頭大汗疤苹,頭上冒出一縷縷熱氣互广,看到我劈頭便問:“小鬼,你爺爺在家嗎卧土?”
“不在惫皱,他出門了∮容海”
孫警官皺了下霉頭旅敷,揪起衣領(lǐng)不斷扇風(fēng),嘀咕道:“這天氣颤霎,簡直熱死人了媳谁。”
我趕忙說道:“叔叔友酱,進(jìn)屋坐會吧我給你倒杯冰鎮(zhèn)飲料晴音!”。
“好缔杉,真懂事锤躁!”
這孫警官作風(fēng)十分豪邁,進(jìn)了客廳毫不客氣地找張椅子坐下或详,接過我給他倒的一大杯可樂咕咚咕咚灌進(jìn)肚子里系羞,暢快地抹了把嘴郭计,然后點了根煙問我:“小鬼,上高中了嗎”
“剛上高一觉啊〖鸷辏”我答道。
“成績怎么樣杠人?”
“還行勋乾。”
“班上有同學(xué)欺負(fù)你不嗡善?”
“沒有辑莫。”
“要是有同學(xué)不長眼欺負(fù)你罩引,跟叔叔說各吨,叔叔幫你找場子去!”孫警官哈哈大笑袁铐。
“叔叔揭蜒,你跟我爺爺是什么關(guān)系?”我想這是一個了解爺爺?shù)拇蠛脵C(jī)會剔桨。
“你爺爺啊屉更,可真是一位百年難遇的高人,可惜脾氣也是百年難遇的倔洒缀,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領(lǐng)導(dǎo)來請他出山瑰谜,他就是死活不愿意。去年有位廳長給他開出條件树绩,只要替我們警方工作一年萨脑,就讓他退休,拿五萬一個月的退休金饺饭,這種條件都不動心渤早,我也算是服了!所以沒辦法瘫俊,我們只好以另一種方式合作蛛芥。”孫警官嘆息道军援。
“合作仅淑,合作什么?”我問道胸哥。
孫警官剛想回答涯竟,突然好像意識到好像說漏了嘴,趕緊捂住肚子道:“哎喲,我這肚子怎么突然間疼開了庐船,大概是涼的喝太猛银酬,廁所在哪兒”
“在后院】鹬樱”我把手一指揩瞪。
孫警官捂著肚子,一陣風(fēng)似地跑到后院去了篓冲,緊接著傳來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李破。
孫警官扔在桌上的公文包鈕扣開了,從里面滑出一張照片壹将,上面有些紅紅綠綠的東西嗤攻,勾起了我強(qiáng)烈的好奇!
趁著四下無人诽俯,我鬼使神差的把手伸了過去妇菱,心里卻像打鼓一樣狂跳不止。在我的意識里暴区,偷看警察的機(jī)密文件是犯法的闯团,搞不好還要坐牢,可我實在太想看看了仙粱。
于是我說服自己偷俭,只看一眼,就只看一眼缰盏,然后便放回去。
我從公文包里取出那張照片淹遵,不出所料口猜,照片上是一具尸體,雖然說我在電影里看過不少死人透揣,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济炎,遠(yuǎn)沒有真正的尸體來的震撼。
照片上的尸體是一名成年男性辐真,穿著一件西裝须尚,白色的襯衣已經(jīng)被鮮血染成了紅色,他垂著腦袋侍咱,靠坐在一個打開的保險柜前耐床,右耳上還掛著一副眼鏡。在他的喉嚨上有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楔脯,血就是從那里流出來的撩轰。
而尸體四處撒落著大量鈔票,上面也沾上了不少血跡。
我的目光被照片上的內(nèi)容吸住了堪嫂,我絲毫不覺得可怕偎箫,甚至有種按捺不住的興奮,就好像餓漢看見美食皆串,色狼看見美女淹办,我知道這種比喻有點不恰當(dāng),死者應(yīng)該尊重恶复,可我就是感到莫名的興奮怜森!
正當(dāng)我看的入神,突然身后伸出一只大手寂玲,猛地奪走了我手里的照片塔插。
我回頭一看,孫警官正站在我背后拓哟,用一種嚴(yán)肅的目光瞪著我想许。
“小鬼,誰允許你偷看我的文件了断序,偷看警察的文件流纹,是犯法的知道不?”孫警官怒道违诗。
“我只是......我只看了一眼......真的......”我嚇得語無倫次漱凝。
孫警官瞇著眼睛,嘴角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诸迟,說道:“不如這樣茸炒,我考考你,你要是答的上來阵苇,這件事就算了;如果你答不上來壁公,就別怪我不客氣,請你去派出所里反省幾天“绅项。
他這樣一說紊册,我反而安下心來,因為我大概猜到他要考我什么快耿!
果然不出所料囊陡,在我點頭同意之后,孫警官便問我:“你說說看掀亥,這個男人是被什么兇器殺死的”
“照片給我撞反。”
我接過照片搪花,又掃了一眼痢畜,十分肯定地說道:“喉嚨上的傷口正是致命傷垛膝,從傷口的形狀來看,是被帶有棱角的銳器所傷丁稀,但如果是小刀吼拥,匕首之類的兇器,我想你大概也不會特意問我這種問題线衫,所以兇器一定很特別凿可!”
孫警官來了興致:“可以啊,小毛孩子說得有模有樣的授账,你倒是說說看枯跑,兇器到底是什么”
我遞過照片:“兇器就在這張照片上“兹龋”
孫警官盯著照片敛助,眨了眨眼道:”兇器就在照片上你不是在胡說八道吧,這案子是我親自參與調(diào)查的屋确,現(xiàn)場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纳击,也沒找到兇器,其實兇手都已經(jīng)抓住了攻臀,要不是因為兇器......”他突然止住話頭焕数,咳了一聲:‘別廢話,快說兇器是什么’
“正是地上的鈔票刨啸!”我干脆利索的答道:“準(zhǔn)確來說堡赔,是這些鈔票∩枇”
孫警官驚愕地眨著眼睛:“善已?鈔票不,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离例,把一沓嶄新的鈔票緊緊地捆在一起换团,邊緣的鋒利程度足以割出這么深這么長的傷口,然后再把它們散開粘招,拋撒在命案現(xiàn)場,所以 '兇器' 就消失不見了偎球∪髟”我答道。
孫警官倒吸一口涼氣衰絮,不禁對我豎起了大拇指:“厲害袍冷,不愧是宋兆麟的孫子∶担”
其實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胡诗,“斷獄神篇”中所記載的離奇案件中,就曾有過紙刀殺人的案件,當(dāng)我看見照片上到處撒落的沾血鈔票煌恢,不自覺地聯(lián)想到了上面骇陈。從孫警官剛剛的話里可以判斷,這案子應(yīng)該是抓到了兇手瑰抵,卻沒找到兇器無法定罪你雌,所以才特地來向爺爺求救。
“行了二汛,多謝你婿崭,這一趟總算是沒白跑,啥時候到省城來玩肴颊,叔叔請你吃肯德基氓栈。對了,我還有個女兒婿着,也上高中授瘦,你倆一定玩得來。 “孫警官笑著將照片收回包里祟身,自言自語道:“宋兆麟這老賊奥务,一直跟我說宋家從此之后不會再出仵作了,原來一直在暗中栽培你袜硫,看來宋家后繼有人了氯葬,真是太好了⊥裣荩”
“孫老虎帚称,你在說什么后繼有人了?”
就在此時秽澳,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闯睹,我回頭看見爺爺站在那里,頓時嚇得打了個冷戰(zhàn)担神。因為爺爺從來不許我接觸這些東西楼吃,更不知道我偷看了那兩本禁書。
爺爺將陰沉的目光從孫警官身上慢慢轉(zhuǎn)向我妄讯,似乎明白了什么孩锡,那一刻我真是害怕到了極點!
爺爺背著手慢慢走進(jìn)屋里亥贸,問孫警官剛才我們在說什么躬窜。
我拼命用眼神示意孫警官不要說,結(jié)果這位大叔神經(jīng)大條炕置,不但把前因后果說了一遍荣挨,還把我狠狠的夸上了天男韧。
“老宋啊,你這大孫子真是太厲害了默垄!這案子前前后后拖了有小半個月此虑,我們幾乎是掘地三尺,也沒找到兇器厕倍,他只看了一眼照片就瞧出門道來了寡壮。這孩子將來了不得,依我看高中念完就別上大學(xué)了讹弯,現(xiàn)在大學(xué)生一抓一大把况既,畢業(yè)就是失業(yè),不如我寫一封介紹信讓他直接進(jìn)警校吧组民!是金子就該發(fā)光棒仍,你說對不對?”
爺爺擺擺手臭胜,態(tài)度冷漠地說道:“你太抬舉他了莫其,不過是翻了幾本祖宗留下的舊書,班門弄斧罷了況且我們宋家早有八字祖訓(xùn) '不官不仕耸三,明哲保身'乱陡,你還是收起那點小心思吧!“這孩子我是不會交給你的仪壮。
說罷用冰冷的目光掃了我一眼积锅,嚇得我趕緊埋下頭去缚陷。
孫警官嘆息一聲嚷节,說道:?碍论?鳍悠?“老宋藏研,你這人未免太頑固了吧不就是你當(dāng)年睡過三年馬廄嗎那事不是早平反了嗎現(xiàn)在都二十一世紀(jì)了,還什么祖訓(xùn)不祖訓(xùn)的业踏,你真是個老頑固“說完,在我肩膀上拍拍伐脖,想要拉攏我:‘?小鬼蠕啄,你長大以后想當(dāng)警察,跟叔叔一起抓壞人嗎’
當(dāng)著爺爺?shù)拿嫖铱刹桓以齑危箘艙u頭叹卷。
爺爺說道:“孫老虎,宋家的事情你不明白蒙揣,我這輩子不圖別的懒震,只希望子孫后代能夠安安生生个扰,不要再從事這些危險的行業(yè)娘香『嬲溃”
孫警官還想開口,爺爺已經(jīng)抬起一只手赫段,下了逐客令來:“沒事的話你就先請回吧不然以后就別進(jìn)我這個門了。”
孫警官把要說的話又咽回肚里够庙,拿起公文包道:“行,老宋剔难,那我先走了,下次有案子再來拜訪”
孫警官的車開走之后,客廳里的空氣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爺爺坐在太師椅上,捧著茶杯,我站在他面前匙铡,十分緊張不安图甜。
“陽兒,那兩本書鳖眼,你看了多少黑毅?”他問道。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钦讳,全部看完了矿瘦。其實何止看完,家里沒有什么課外讀物愿卒,那兩本書我只要有空就翻著看缚去,已經(jīng)快被我翻得散架了。
爺爺喝了口茶琼开,突然間悠悠地念道:“獄事莫重于大辟易结,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柜候「愣”
我愣了一下,背誦道:“蓋死生出入之權(quán)輿渣刷,幽枉屈伸之機(jī)括鹦肿,于是乎決「ú瘢”
他又念道:“懷胎一月如白露;二月如桃花......”
我接道:“三月男女分;四月形像具;五月筋骨成狮惜,六月毛發(fā)生;七月動右手,是男于母左;八月動左手碌识,是女于母右”碾篡。
這兩段都是“洗冤集錄真本”里的話,爺爺是有意在考我筏餐,聽完之后他手里的茶杯 '啪' 的一聲掉在地上开泽,驚訝地問道:“陽兒,這本書你全背下來了魁瞪?”
“差不多吧......”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rèn)穆律。
“不愧是我宋家子弟惠呼。”說完峦耘,爺爺又搖起頭來了剔蹋。
這奇怪的反應(yīng)把我嚇了一跳,本以為爺爺會劈頭蓋臉地把我罵一頓辅髓,但他卻沒有泣崩。后來回想起來我才明白,當(dāng)時爺爺?shù)膬?nèi)心十分復(fù)雜洛口,他既高興宋家絕學(xué)后繼有人矫付,又害怕我從此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萬劫不復(fù)第焰。
爺爺長嘆一聲:“天意弄人奥蛴拧!”
然后起身挺举,看都不看我一眼杀赢,背著手回到書房去了。我站在那里湘纵,又是震驚又是僥幸葵陵,爺爺不打算打我屁股了嗎?
這天深夜瞻佛,爺爺突然把我叫醒脱篙,叫我穿上衣服隨他去個地方,我一頭霧水地穿上衣服伤柄,來到院子里绊困,爺爺將一把鎬頭丟給我,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往外走适刀,我緊緊地跟在后面秤朗。
我們居住的縣城并不大,往南面走便是一片荒郊野嶺笔喉,這天晚上沒有月亮取视,星星也很稀少。爺爺走在寂靜的栗樹林里常挚,沿途只有我們腳踩在落葉堆上發(fā)出的沙沙聲作谭,以及樹林深處不知道什么動物發(fā)出的嗚嗚怪叫,聽得我心里直發(fā)毛奄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