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永冬泩雙月征文第一期【誰】
我有很多的身份,可我不知道我是誰夯到。
01
你是誰津函?
少女清麗的容顏隱在晨曦的微光中本辐,幾縷柔軟的發(fā)絲被風吹亂拂過瑩白的面頰潮太,潔白的衣裙在晨風中飄蕩,少女歪著頭谆构,嘴角的酒窩盛滿陽光裸扶,恣意又璀璨。
我是誰搬素?
你蠕動嘴唇呵晨,麻木地攪動鍋里的稀粥,氤氳的熱氣中熬尺,少女恣意隨性的容顏漸漸被一張蒼老麻木枯敗的臉取代摸屠。油膩的發(fā)絲隨意在腦后挽了個髻,有幾縷貼在溝壑縱橫的額頭粱哼,隨著你攪動湯勺的動作一搖一擺季二,拂過黑漆漆的眼眸,沒有蕩起一絲漣漪揭措。
“媽媽胯舷,我的校服呢?”
臥室響起小女孩焦急的喊叫绊含。你機械地轉(zhuǎn)過頭桑嘶,撇了一眼泛白的天幕,又回過神躬充,輕輕地關(guān)小了灶頭的火不翩,放下手中的湯勺,再撈起腰間的圍裙擦掉手上的水漬麻裳。房間里響起女孩翻動的聲響口蝠,你像是才回過神,匆匆走過去津坑,在女孩身后伸出一只手妙蔗,拿出了女孩翻找許久的校服。
?“謝謝媽媽疆瑰!”女孩沖著你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眉反,你沒有說話,摸了摸女孩鮮嫩的臉頰穆役,牽動嘴角寸五,也露出一個笑來。
窗外的天耿币,漸漸亮起來梳杏,你將散下來的碎發(fā)挽到耳后,往滋滋冒油的鍋里打了兩個蛋,金黃的雞蛋順著鍋沿滑進滾燙的熱油里十性,很快成型叛溢、焦黃、發(fā)黑劲适。
“老婆楷掉,我那條藍色的領(lǐng)帶呢?”
你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霞势,一邊揮動鍋鏟翻動焦黑的蛋烹植,一邊揚聲回答:右側(cè)第二格的柜子里。你關(guān)掉轟隆作響的油煙機愕贡,將煎蛋端到餐桌上草雕,寥寥的霧氣為炙熱的燈光蒙上一層看不真切的薄紗。
“吃飯啦颂鸿!”
“老婆促绵,找不到啊嘴纺!”
“媽媽败晴,我的語文作業(yè)呢?”
你睜開眼睛栽渴,撐著柔軟的沙發(fā)站起來尖坤,走向最靠里的房間,暖黃的燈光中闲擦,微微發(fā)福的男人慢味,整個頭伸進柜子里,只留下一段佝僂的身軀墅冷,你氣急敗壞地掀開還在喋喋不休地叫嚷著“沒有”的男人纯路。
“右側(cè),右側(cè)寞忿!你是三歲小孩嗎驰唬?連左右都分不清!”房間里響起你惱怒的咆哮腔彰,蠟黃的臉上泛起青春的紅暈叫编,你將那條讓你不得安歇的藍色領(lǐng)條抽出來,甩在男人的腦袋上霹抛,死水般的眼睛里迸射出鋒利的光搓逾。
“吃炸藥了?”男人嘟噥道杯拐,你被徹底點燃霞篡,啪啪啪地不斷掃射:“可不就是吃了炸藥嗎世蔗?連個領(lǐng)帶都要我給你找,我是養(yǎng)兒子嗎寇损?還要不要我給你穿衣服凸郑,給你喂飯裳食?”眼看著男人由不解到憤怒又偃旗息鼓矛市,你壓在心中的火氣不得發(fā)泄,又轉(zhuǎn)移陣地來到女孩的房間诲祸。
校服歪歪斜斜地掛在身上浊吏,女孩在亂糟糟的書桌上翻找,你氣不打一處來:“喊你晚上做完作業(yè)就把書包收拾好救氯,非要早上起來收找田,今天遲到了,看你怎么辦着憨《昭茫”
你寡淡的五官在燈光的映襯下,扭曲成一頭吃人的怪獸甲抖,正張著血盆大口漆改,蝕人的黏液噴射而出,濺灑在女孩嬌嫩的面頰上准谚,光潔的皮肉上浮現(xiàn)出灰色的紋路挫剑,慢慢地吸噬新鮮的血液,最后凋零成一朵枯敗的花柱衔,碾碎在時光的塵土里樊破。
女孩驚懼的眼眸里倒映出你面目可怖的臉,你看到一條在干涸的岸邊擺動尾巴的魚唆铐,不愿闔上的眼眸里哲戚,鑲嵌著一顆被奪了光澤的寶石,黯淡無光艾岂,寂靜無神顺少。
你突然掩面哭泣起來,嘴里不住地說著:“我是誰澳盐?我是誰祈纯?……”
“你是媽媽呀!”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擁住你叼耙,你落在一個小小的懷抱里腕窥,露水的芬芳充盈鼻尖,你抬起來頭筛婉,緊緊地抱住女孩:“對簇爆,我是媽媽癞松!”
02
灰撲撲的天空飛過幾只灰黑的鳥兒,不遠處低矮的樓房上幾個人倚在欄桿上交談入蛆,右邊的男孩突然仰著頭大笑起來响蓉,肆無忌憚地宣泄著青春的張揚。
你低垂著頭哨毁,用指甲刮拉起皮的指尖枫甲,粗糲的皮肉龜裂刺痛,你忍住將指尖伸入口腔中用牙齒撕咬的欲望扼褪,包著皮肉的尖利甲面深深地劃入虎口的肉皮想幻。
“輕輕媽媽,輕輕媽媽……”
“誒话浇?”你抬起頭脏毯,神色茫然怔仲,不斷開合的兩片唇間飛濺出晶瑩的霧氣幔崖,你眨動蒙上薄霧的眼珠食店,在吐露的蛇信中辨別出打破夢境的咒語。
“輕輕這段時間的學習狀態(tài)不是很好赏寇,你作為媽媽吉嫩,應(yīng)該多關(guān)注關(guān)注孩子的心理……”
“為什么是媽媽呢?”閃動的光芒昭示著你的不解和疑惑蹋订,對面的男人胡亂摸了一把臉率挣,不耐地繼續(xù)道:“爸爸也可以,總之多關(guān)注關(guān)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露戒,這個年齡的孩子最是心思敏感椒功,很容易鉆牛角尖≈鞘玻”
你冷漠地點頭表示你會的动漾,起身時撞到腳邊的椅子,驚飛窗外梧桐樹上棲息的鳥兒荠锭,你埋著頭往前走旱眯,在熟悉的路口迷失了方向。
你在十字路口來回張望证九,有人在呼喚你的名字删豺,你聽不清,提腳追出幾步又停了下來愧怜,你不確定那是否是你的名字呀页。
有人喊你媽媽,有人喊你老婆拥坛,有人喊你輕輕媽媽蓬蝶,有人喊你許夫人尘分,卻唯獨沒人喊你的名字,后來丸氛,你也遺忘了自己的名字培愁。
我是誰呢?
是從什么時候思考這個問題缓窜?大概是那天參加同學聚會回來定续。深夜,你一個人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雹洗,濃重的夜色籠罩著你香罐,你凝視手機幽藍光芒中的那張臉卧波。
麻木时肿、枯萎、黯然港粱、無光……
曾經(jīng)你也是個光芒萬丈的女子绑Τ伞!
03
白熾的燈光下查坪,你踮起腳尖舞蹈寸宏,四周是暗淡的夜幕,你站在舞臺最中央的燈光下偿曙,揚起纖細修長的頸脖氮凝,旋轉(zhuǎn)跳躍,獨享萬人矚目望忆。
閃亮的光芒將你包裹罩阵,鮮花和掌聲將你淹沒,你站在舞臺的中央启摄,一雙眼恣意飛揚稿壁。那時你的眼睛里還有光,你的面容鮮活歉备,像是晨露中將開未開的嬌艷花苞傅是,伸出一張不染塵世風霜的臉,陽光傾灑蕾羊,你抖動花枝喧笔,花瓣綻放,將自己完整地盛放在陽光和月輝下龟再。
后來书闸,雨來了,嬌嫩的花瓣被雨淋濕吸申,發(fā)霉腐朽惡臭梗劫,然后享甸,風來了,殘敗的花枝被埋進腐爛的土壤梳侨,等待新的花苞試探掙扎敗落蛉威。
他們說,花的宿命就是“化作春泥更護花”走哺,而每一個女人都是最嬌艷的花朵蚯嫌,最后都零落成泥供養(yǎng)更鮮嫩的花。
這就是女人的宿命嗎丙躏?
遺失择示、奉獻、愛……
你曾問過你的媽媽晒旅。那時你已漸顯出女人的模樣栅盲,你附在陳舊的黃木桌上,黑色的墨水在純白的薄紙上蔓延出一張女人低頭垂淚的側(cè)臉废恋。
你的媽媽坐在廚房角落的小凳上谈秫,橘黃的燈光氳在她身邊,嘴角的傷口鮮血淋漓鱼鼓,斑駁的手上拿著一捧青蔥翠綠的油菜拟烫。
濕冷的風從破敗的窗口滾進來,擊打在母親單薄的衣衫上迄本,你那時不明白硕淑,是什么讓母親還在苦苦支撐。
母親抖動干涸的嘴唇嘉赎,剝開油菜藤翠綠的皮肉置媳,露出瑩潤潔白的根莖:“當了媽媽以后,是孩子的媽媽曹阔,是丈夫的妻子半开,是父母的子女,可唯獨不再是我赃份〖挪穑”
“你還仍然是你,媽媽抓韩【烙溃”
“不,我有很多身份谒拴,可唯獨不能是我尝江。”母親搖了搖頭英上,死寂的眼睛終于泛起了一絲柔光炭序,透過濃重的夜色啤覆,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那時惭聂,你是怎么說的窗声?你撂下手中磨掉漆的鋼筆:“可我只想做我自己」几伲”
后來笨觅,你也曾問過曾經(jīng)的自己。你把紙耕腾、筆见剩、書本、文件……一件一件地裝進紙箱里扫俺,離開土壤的向日葵低垂枯萎的花瓣苍苞,你輕輕揉擰蠟黃色的花蕊,面對上司苦口婆心的勸導(dǎo)牵舵,你只是淡然一笑:“我總還是我自己的柒啤。”
精致的妝容仍掩飾不了眼角眉梢歲月留下的痕跡畸颅,珍珠耳環(huán)與發(fā)絲纏繞:“曾經(jīng)我也堅信無論我成為誰的誰,我依然能做我自己方援,后來我發(fā)現(xiàn)没炒,擁有了太多身份,我早已忘記了我是誰犯戏∷突穑”
你撫摸微微凸起的肚腹,那里有一個跳動的小生命先匪,你決然地選擇了母親的身份种吸,告別女上司的挽留。你告訴自己呀非,我只是先扮演別人坚俗。
離開時,女上司悲憫的臉岸裙,隱在落日的余暉中猖败,你匆匆上了一輛車,玻璃窗外傳來你的名字降允,那好像是別人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恩闻,也是最后一天你做你自己。
04
“你不吃剧董,孩子怎么有奶吃幢尚?”
“可是我不喜歡破停。”
“你已經(jīng)是個母親了尉剩∪杌樱”
所以,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嗎边涕?你灌下一大口腥臭的魚湯晤碘,滾燙的湯汁盈滿整個口腔,順著緊繃的食道滑進肚腹功蜓,一碗魚湯見底园爷,腐爛的魚骨魚刺躺在白色的碗底,在干裂的泥沙中游弋式撼。
最初童社,你只是在扮演一個婆婆眼中的好妻子,丈夫需要的好老婆著隆,母親想要的好女兒扰楼,后來,你在扮演的過程中漸漸迷失了自己美浦。
你完成了一個女人使命弦赖,成為了這個世界千千萬萬的妻子和母親。
“女人就應(yīng)該結(jié)婚生子浦辨〉攀”
“女人就應(yīng)該養(yǎng)兒育女×鞒辏”
“女人就應(yīng)該勤儉持家币厕。”
……
不芽腾,或許不是應(yīng)該武学,而是必須辫樱,一個女人必須履行的“生”的使命疟位。
謳歌母親的頌歌槐脏、贊美妻子的箴言,把無數(shù)的女人囚困在籠子里惭载,供人展覽觀賞旱函、評頭論足。
“哪有你這樣當妻子的描滔?”
“你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棒妨!”
“你不配為人子女。”
……
許多張嘴不知疲倦地開合券腔,飛濺著唾沫交融成一句血淋淋的:“你是個女人啊伏穆,這些都是你該做的》兹遥”
可能是你丈夫的三姑六婆枕扫,是你的七嬸八姨,不相關(guān)的街坊辱魁,不認識的陌生人烟瞧,甚至你的丈夫、父母染簇、同事参滴、朋友。
他們理直氣壯地地說:“你是個女人岸凸砾赔!”
可是,他們好像忘記了青灼。
作為女人之前暴心,你首先是個人啊。
不是扮演完美妻子和偉大母親的女人杂拨,只是一個允許不完美但有獨立人格的人专普。
下雨天去吃一碗街角的麻辣燙,夜深時撇下嚶嚶哭泣的嬰童去看一場電影扳躬,把腐臭的襪子扔到丈夫臉上……
如果人生的機遇是循規(guī)蹈矩脆诉,那么將永遠是重蹈覆轍。
你曾經(jīng)不滿于母親的懦弱贷币,你遞給她一把生銹的刀,說:“斬斷吧亏狰,以后你是我的媽媽役纹,你也是你∠就伲”
埋藏在深淵里的刀促脉,一下一下地剝開堅硬的皮肉,猩紅的血灑滿一地策州,掙扎的嚎叫和妥協(xié)的哭喊撕扯瘸味,撕碎了,再交融够挂,融合了旁仿,再撕裂,你看到母親坐在濕淋淋的血地里放聲哭泣:“不要了孽糖,不要了”枯冈。
融于一體的掙扎內(nèi)斗毅贮,敗與愛和憐憫,再次歸于死寂尘奏。
今天滩褥,你也要拿起這把生了銹的鐵刀,一刀一刀劃開黏在一起的靈魂炫加,剝離出一個獨立的自我的自己瑰煎。
風聲摧殘,雷鳴雨嘯俗孝,像憤怒的野獸酒甸,撕咬靈魂發(fā)出的絕望嘶吼,那隱在晨光中的少女漸漸露出晶亮的眸光來驹针,眸光中的臉漸漸和少女的臉重合在一起烘挫。
你知道我是誰了嗎,瑤瑤柬甥?
我就是曾經(jīng)的你呀饮六!是你不斷丟棄的自己啊苛蒲!
成為妻子的那天卤橄,你丟棄了作為“人”的我,成為母親的那天臂外,你又丟棄了作為“女人”的我窟扑。偶爾你也會想起我,但最后你總是放棄我漏健,在青椒與西紅柿之間嚎货,選擇了女兒愛吃的西紅柿,在廚房與書房間蔫浆,你選擇了廚房殖属。
我被你丟棄在無盡的深淵里。
現(xiàn)在我終于完整地擁有了你瓦盛。
05
“為什么洗显?”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什么?”
“我只是想原环,別人見到我時挠唆,想到的不只是輕輕媽媽、許夫人嘱吗、蘇利明的女兒玄组,還有蘇瑤。”
我是一個完整的人啊巧勤,我也想擁有名字嵌灰。
時光仿佛回到了那方陳舊的木桌,紙上垂淚的側(cè)臉颅悉,慢慢抬起頭來沽瞭,凝視我的眼睛:“你是媽媽,女兒剩瓶,妻子驹溃,更是你自己⊙邮铮”
金色的日光透過厚重的玻璃灑在光潔的地板上豌鹤,我坐在淺綠的木質(zhì)椅上,在淺黃的布袋中掏出寫滿黑色文字的自己枝缔,揚起眉梢漾起一個坦然的微笑:“你好布疙,我是蘇瑤≡感叮”
這一刻灵临,我終于逃脫了母親的囹圄,完成靈魂的蛻變趴荸,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儒溉。
九月的陽光,炙熱到眼睛里的光都變成粘膩的淚发钝,我抬起手臂在額前搭起一方陰涼顿涣,仰望云絮飄蕩的湛藍天空,用2塊錢在街角的老店買了一根橙子味的老冰棍酝豪。
冰塊黏在舌尖上涛碑,融化在干涸的甬道里,那些迷惘的孵淘、散落的锌唾、丟失的,終于回歸本我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