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在地里頂著太陽揮汗如雨的那個中年男子涩蜘,村里人叫他二哥议泵,家里只他一個和老父同住券坞。男女老少都這么叫鬓催。至于二哥的名字,大抵是綽號太響給埋沒掉了恨锚,出了家門除了村里開大會幾乎沒人叫宇驾,也就漸漸遺忘了。
? ? ? ? 但二哥的尊稱猴伶,還是有來歷的课舍,盡人皆知。且拆開來解他挎,“二”取自“二百五”的關(guān)鍵部位筝尾。“哥”也并非是相對于弟而言办桨,只是二哥逢人說話筹淫,開口閉口就是“哥我……”,時間一久也沒人跟他計較輩分高低呢撞,對他的沒大沒小也聽之任之了损姜。更重要的是,二哥常常癡言亂語鬧笑話殊霞,所以二哥這個詞就不知不覺地被人們作個渾名來戲謔他摧阅。
? ? ? ? 曾經(jīng)有一次,二哥路過村里的母親河脓鹃,看到河邊幾個洗衣服的婦女湊在一起半遮半掩地說話逸尖,就趕緊靠了過去,生怕少聽半個字,影響了他對村人村事兒的掌握娇跟。這堆婦女談得太投入了岩齿,竟沒注意到二哥的存在。當然苞俘,也可能早就看到了盹沈,只是不屑于瞅他一眼,瞅他一眼怕他因此而來勁而插話吃谣,攪了話局乞封。
? ? ? ? 此時,一個嘴巴寬闊的婦女正雙眼四下打轉(zhuǎn)岗憋,故意拉長了聲音說:“你們猜老王媳婦兒說一票給多少錢肃晚?”
? ? ? “多少?”這回問聲齊得好像排練過一樣仔戈,“多少”倆字吐得又急又響关串。
? ? ? “五十塊!咋樣监徘,嚇著你們了吧晋修?”
? ? ? “哎呦!真五十塊凰盔?你是不是聽錯了墓卦?”眾人面面相覷,都是一樣的表情户敬,一個比一個吃驚落剪。短暫的驚愕一瞬而過,緊接著是一臉的興奮和剎不住的議論紛紛山叮。
? ? ? ? 而這時著榴,中心人物面上倒少了些得意,對眾人的質(zhì)疑有種被挑釁的感覺屁倔,于是加重語氣脑又,以吼自家爺們的口氣說道:“瞧你們說的,我這耳朵能聽岔了锐借?誰要不信啊问麸,趕明兒去問問老王媳婦兒,問老王也行钞翔!人家還說了严卖,等老王當了村主任啊,會有更多好處的布轿,等著吧哮笆!”
? ? ? ? “一票五十塊来颤?有這好處?哎老王可真闊氣的俺碇狻福铅!”
? ? ? ? “是呀,瞧人家這出手项阴,一看就是當官的水平滑黔!”老王那半禿的腦袋要是聽到了這些話,一定會得意自己聰明絕頂环揽。
? ? ? ? 這五十塊仿佛在瞬間升值為五萬塊略荡,數(shù)目大得讓人心頭直哆嗦。雖沒到手歉胶,卻讓人感覺早已入賬汛兜,只差有空去查收。
? ? ? ? 接下來就是算人頭的事兒了通今,個個都在心算序无,大腦飛轉(zhuǎn)。
? ? ? ? 李家的小媳婦兒羨慕地看著張嫂衡创,忍不住說道:“張嫂啊,你那一大家子八口人晶通,可不得四百塊掙的璃氢?”霎時張嫂成了焦點,人群中就數(shù)她家人多狮辽,這下可有掙頭了一也,羨煞旁人。還沒等張嫂開口喉脖,就突然有人冒出一句:“你們瞎嚷嚷啥呀椰苟!嗨,人張嫂不還有倆小的么树叽,不到十八沒票坝吆!”
? ? ? ? “就是题诵,就是洁仗。”張嫂只好隨聲附和性锭,尷尬地笑了笑赠潦。人們的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下,卻又猛然發(fā)覺其實各家都有幾個小的草冈,剛才心里多算了她奥。這五十塊又迅速狂貶瓮增,貶得讓人有種活生生被搶錢的憋氣感。一旁的劉嫂更是大發(fā)感慨哩俭,遺憾上星期剛過世的婆子沒這福分绷跑,恨不得千方百計讓她重生,哪怕抬她去投完票了再咽氣也值靶你踩!
? ? ? ? 二哥情不自禁清了清嗓子了,把七嘴八舌的媳婦兒們都吸引了過來讳苦。
? ? ? ? “瞅你們這覺悟带膜!真是婦人之見!婦人之見鸳谜!人家電視上都說了膝藕,選村主任是讓咱人民當家作主的,是法律給咱每個公民的神圣權(quán)力咐扭!你們咋這樣糟踐呢芭挽?五十塊就把你們的權(quán)力給賣了?”二哥一番慷慨陳詞蝗肪,本以為能讓眼前的婦人頓悟袜爪,同時奉承幾句“學(xué)識淵博”之類的話,卻沒曾想換來的是好一陣哄堂大笑薛闪。
? ? ? ? 正當二哥想接著深入教育并挽回面子時辛馆,李家的小媳婦兒搶先說道:“二哥呀!回自己屋當家作主去吧豁延,什么權(quán)力不權(quán)力的昙篙?都莊稼人裝啥能啊诱咏?再說了苔可,你當誰的家呀?按焚辅?”
? ? ? ? 又是一陣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苟鸯。二哥臉上的肉隨嘴角在抖法焰,憋了好一陣子沒開口,傻愣愣地站著倔毙,欲言又止埃仪。
? ? ? ? 就在這不絕于耳的笑聲里,二哥無奈地轉(zhuǎn)身陕赃,低著頭匆匆離去卵蛉,面色凝重颁股。這么讓二哥無言以對,是因為說到了二哥的痛處——馬上奔三十的人了還是光棍一條傻丝。在農(nóng)村甘有,剩男的年齡起點比城鎮(zhèn)高很多,高得讓城里爺們兒直喊冤枉葡缰。
? ? ? ? 打從這個事兒起亏掀,二哥下狠心要娶個媳婦兒,像個爺們兒泛释。其實滤愕,二哥也談過戀愛,當年對鄰村的一個姑娘也曾窮追不舍怜校,變著法兒討好人家间影,臨了卻換來一句“你家太窮了”。二哥畢竟有骨氣茄茁,嫌咱窮咱就過自己的魂贬!大丈夫何患無妻?但是古往今來的經(jīng)驗在那兒擺著——窮男多光棍兒裙顽,所以二哥就將失戀之痛轉(zhuǎn)化為發(fā)家致富的力量付燥,積極創(chuàng)富。結(jié)果養(yǎng)的三百多只雞在快養(yǎng)育成才的時候集體得了禽流感愈犹,很快一命嗚呼机蔗;麥子黃了的時候,一場連陰雨突如其來甘萧,金麥直接冒出綠芽。而且梆掸,這倆事出在同一年里扬卷。別人也遭災(zāi),但有家底酸钦,可二哥是真的賠大了怪得,差點落到帶著老父領(lǐng)低保的境地。
? ? ? ? 慢慢的卑硫,二哥和村里的老人一樣木訥了徒恋,話里也少有哥這個字,為人低調(diào)許多欢伏。好在人年輕入挣,還有盼頭,所以二哥又拿起鋤頭揮舞了硝拧。至于結(jié)婚那茬子事兒径筏,二哥走上了無奈的相親之路葛假。崇尚城里人自由戀愛的二哥,自覺失敗且恥辱滋恬,但對媳婦兒的渴望壓過一切聊训,因此解放思想,決定不管咋能湊合著過日子就成恢氯。相親之路亦是坎坷带斑,錢的問題橫在路上,很難相親相愛一家人勋拟。然而緣分總會到的勋磕,媒婆牽線之下,一個比二哥家還窮的姑娘勉強同意了指黎,于是草草完婚朋凉。婚禮雖不夠氣派體面醋安,卻也喜氣洋洋杂彭,二哥洞房那晚喝得酩酊大醉,人們說他太過高興了吓揪∏椎。可他后來回憶說,那酒很苦柠辞。
? ? ? ? 老王眾望所歸當了村長团秽,村民們也因為拿錢辦事的誠信,在通往民主的路上撿了五十塊錢叭首,熱情高漲习勤,所以全村上下在選舉那天都亢奮不已。老王志在必得焙格,二哥的一票也改變不了局面图毕,便順手也領(lǐng)了五十塊錢。后來眷唉,事實證明等老王當了村長確實會有更多好處的予颤,但只好在一處——老王的生活比以前殷實多了。
? ? ? ? 太陽漸漸西去冬阳,二哥的影子也漸漸拉長蛤虐,可汗水依然涔涔。他媳婦兒在相隔不遠的一塊地里忙活肝陪,兩人少有話聊驳庭,沒夫妻樣,卻睡在同一張床氯窍。
? ? ? ? 二哥拄鋤遙望嚷掠,看夕陽染紅一片天捏检,緩緩沉入地平線。一滴汗淌入眼里不皆,二哥揉著眼轉(zhuǎn)過頭贯城,朝著媳婦兒的那個方向喊道:“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