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傅睿聽見香草從床頭拿起iPhone看了時間,接著是連衣裙和皮膚的摩擦聲攒磨、拉鏈劃過的窸窣一聲,然后是她拎著鞋子赤腳踩在地板上恬砂,輕輕推臥室門的聲音咧纠。她可能沒有想到傅睿已經(jīng)醒了,時間還早泻骤,在斑斑駁駁的陽光中傅睿沒有看手機漆羔,但估摸著大約七點。
后來傅睿意識到這種刻意的不打擾是出于一名護士對生病者本能的善意狱掂,這是傅睿第二次見到香草的那個晚上之后好幾天才想明白的演痒。可惜后來他沒有機會再告訴她這個發(fā)現(xiàn)趋惨。
那個早晨鸟顺,傅睿聽到香草走出了臥室,便猶豫此刻起床去打招呼是否合適器虾。傅睿承認自己總體來說算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 讯嫂。在這年頭,優(yōu)柔寡斷一定程度上等同于缺乏男子氣概兆沙,傅睿不承認自己缺乏男子氣概欧芽,但是承認自己時常優(yōu)柔寡斷。不過如果說那天早上他沒來得及打招呼是因為優(yōu)柔寡斷葛圃,實在有失偏頗千扔,因為事實上那天他不到十分鐘就做了決定憎妙,但是走出臥室時發(fā)生香草已經(jīng)離開了。
室友已經(jīng)出差一個星期了曲楚,傅睿優(yōu)柔寡斷但不算邋遢厘唾,不過他最近正被一個難搞定的制片人逼著反復改同一個劇本,再加上身體小恙不斷——身體的不適某種程度上也是被這糟心的劇本逼出來的 龙誊「Ю總之,客廳的混亂是有正當理由的载迄,況且平時也從來不接待客人 讯柔。他一拍腦袋,為昨天的心血來潮懊惱不已护昧。
白色宜家餐桌上放著兩只塑料袋魂迄,那是還沒來得及扔掉的外賣殘骸,一次性飯盒上插著廉價的一次筷子惋耙。煙灰缸里堆滿煙蒂捣炬,搞創(chuàng)作的人難免有抽煙的習慣,尤其是深夜苦思冥想的時候绽榛。最近幾天由于鼻炎的緣故抽煙不多湿酸,舊煙蒂也就懶得倒掉,放了一個星期的煙灰缸散發(fā)著受潮后的特殊氣味灭美。不知道是因為習慣了還是鼻塞推溃,傅睿自己什么都聞不見,但他相信那個煙灰缸一定有味道届腐,那種不抽煙的人非常討厭的味道铁坎。需要洗的T恤、一團牛仔褲犁苏、還包括幾條內(nèi)褲硬萍,隨手扔在沙發(fā)上,棉麻沙發(fā)巾和靠墊擰成一團围详,像一只在泥塘里游完泳的哈士奇剛剛沖上去跳過舞朴乖。
那個早晨傅睿發(fā)現(xiàn)了一件怪事,為什么自己每天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還能寫出在八百平米豪宅里像模像樣地喝紅酒的人物助赞。他一般是在需要工作時买羞,將餐桌上堆滿的東西往兩邊一推,中間空出一平米見方雹食,把MacBook哩都、機械鍵盤、正在處理的稿件婉徘、文具等攤在中間就開始工作的漠嵌。喝紅酒吃鵝肝的人物就在垃圾堆中自然而然的誕生,躍然熒幕之上盖呼。這就是所謂的創(chuàng)作吧儒鹿,他嘲笑似得撇著嘴。
傅睿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么一天——遭到清潔之神的報應几晤。沒有什么比被一位女性看到這樣的客廳更天打雷劈的事情了约炎。如果有,那就是這位女性說不定還有潔癖蟹瘾。護士百分之九十五都有潔癖圾浅,反正寫劇本時為了突出人物特征一般要將她們描寫為潔癖。
整個上午憾朴,傅睿都在收拾客廳狸捕,雖然呼吸感覺輕松多了,但不知為什么打不起精神众雷。收拾到餐桌時灸拍,他終于發(fā)現(xiàn)一張稿紙被翻過來壓在機械鍵盤下,把紙靠近鼻尖細看砾省,上面用鉛筆寫著細細的字跡:
抱歉鸡岗,先走了,值早班编兄。 ? 別抽煙轩性。
原來她要值早班,傅睿的肩膀稍微松了松狠鸳。別抽煙顯然是后加上去的揣苏。但為什么要說抱歉呢?傅睿把稿紙在手里拿著擺弄了一會兒碰煌,猶豫著走回臥室舒岸,把紙張放進寫字臺的抽屜。
到中午時芦圾,傅睿才想起自己還要去打吊針蛾派。他本來以為家里有一袋味千豚骨拉面,但拉開冰箱門才發(fā)現(xiàn)早已不知道在哪天被吃掉了个少。 他缺乏目標的翻著冰箱里的東西洪乍,一瓶老干媽辣醬、一塑料袋放了半年的紅棗夜焦、一枚火龍果壳澳、半顆蔫了的娃娃菜、兩瓶養(yǎng)樂多茫经、啤酒巷波、銳澳雞尾酒萎津,冰箱門上的塑料格子里放著番茄醬、壽司醬油抹镊、青芥末醬……好像沒什么像樣的午飯锉屈。最后,他只拿了一罐養(yǎng)樂多垮耳,順手把蔫了的娃娃菜扔進垃圾袋颈渊,昨天用過的病例和錢包還在隨身的帆布包里。臨出門前又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帶一本書终佛,如果不像昨天那樣打盹俊嗽,打吊針時會很無聊,這是傅睿從十三歲時就發(fā)現(xiàn)的生活經(jīng)驗铃彰。在書架上找不到要看的書绍豁,他猶豫著把Kindle放在了帆布包里,畢竟Kindle里下載好卻沒時間看的書不好豌研,到醫(yī)院再挑不遲妹田。
打吊針時沒有遇見香草。也對鹃共,她今天值早班鬼佣。傅睿百無聊賴地用Kindle看一本東野圭吾的推理小說,吊針打完剛看了整部小說的23%霜浴。
第二天晶衷,打吊針時依然沒有遇見香草。三天的吊針都掛完了阴孟,鼻涕不流了晌纫,噴嚏也不打了。
第三天永丝,傅睿去醫(yī)院復診锹漱,醫(yī)生開了還夠吃兩天的撲爾敏。耳鼻喉科在醫(yī)院三樓慕嚷,取藥處在一樓哥牍,他坐電梯上樓又下樓,最后晃晃悠悠走出樓門時喝检,一眼看見院子里的宣傳欄嗅辣。傅睿之前來時都只留意到里面有春季防病須知和抗癌新療法的廣告,沒發(fā)現(xiàn)醫(yī)院還用了整整兩面宣傳欄掛醫(yī)護人員的姓名和職稱公示挠说。
不銹鋼制的宣傳欄矗立在冬青叢之間澡谭,想要看清上面字的人非得站在花壇沿子上,撅起屁股损俭,探著身子蛙奖。醫(yī)生的照片大潘酗,護士的照片小,一共100多張外永。況且玻璃后的照片早被陽光曬得發(fā)白崎脉。不出意料,傅睿沒有找到他想找到的那張談不上熟悉的臉伯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