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開文—8.02初稿? 字數(shù):4000+
“錢老蠢护,現(xiàn)在人老了不能進棺材,只能埋個骨灰盒箍土,聽說二十多年前逢享,您的兒子們已經(jīng)幫您二老買好‘壽房’(即棺材)了,現(xiàn)在國家提倡文明殯葬吴藻,要回收您二老的‘壽房’拼苍,一副‘壽房’2000塊,這幾天準備準備调缨,把‘壽房’抬下來疮鲫,您覺得如何?”村支書也姓錢弦叶,此刻站在一位老人面前謹慎出言俊犯,錢老坐在椅子上,抽著旱煙伤哺。
“再說吧燕侠,這事我得跟老伴商量一下,這政策不能晚點下嗎立莉?我都是要入黃土的人了绢彤,沒有‘壽房’住,沒臉去地下見我爹娘蜓耻∶2埃”錢老站起身,捂著嘴咳了幾聲刹淌,拄著棍子顫顫巍巍進了家門饶氏。
2000年前后,里塔鎮(zhèn)集市當天有勾,錢老的兩個兒子金根疹启、木根以及村里三位打算為自家老人置辦‘壽房’的孝子雇了一輛面包車向里塔鎮(zhèn)進發(fā)。里塔鎮(zhèn)距這個村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蔼卡,一路顛簸喊崖,他們遵循父母的話去此地挑選棺材。為什么要到此處置辦‘壽房’雇逞?
原來里塔鎮(zhèn)做‘壽房’出了名荤懂,所用的木材都是上好的,據(jù)說“百年不爛”喝峦。盡管縣城也有賣‘壽房’的地方势誊,但大家都想去更有名的里塔鎮(zhèn)購買,何況誰不希望老人死后能在里面住的安心谣蠢。
“棺材本”不便宜粟耻,小一點的一千左右查近,好一點要兩千。錢老有五個兒子挤忙,湊了一筆錢霜威,這次由老大老二拿著這筆錢買了好一點的“壽房”,兩千一副册烈,買了兩副戈泼,讓賣‘壽房’的人幫忙抬上了車,又包車回來了赏僧。
錢老那時快七十歲大猛,他讓他的兒子們把“壽房”弄進老房子的二樓。棺材很笨重淀零,白天抬進家挽绩,不吉祥,他們等到了夜幕降臨驾中。錢老最小的兒子在一旁打著手電筒照亮唉堪,稍年長的四位兒子抬著棺材的四個角,樓上站著幾位叔伯肩民,在天窗處接應唠亚。“壽房”是空的持痰,幾個大男人抬得還算輕松灶搜,合力將其放進二樓的閣樓里。
金根是大兒子共啃,他最后一個從閣樓上下來占调。閣樓沒有燈,他舉起手電筒朝里面照了照移剪,兩口壽材(即棺材)靜靜地躺在那,上面蓋著一層黑布薪者。這是老一輩的說法纵苛,壽材放在家里,絕不能露天言津。
這兩口棺材還是干凈的攻人,沒有上漆也沒有雕花,老人去世后悬槽,將壽材抬出怀吻,到那時再請師傅來上漆,現(xiàn)在不急初婆。金根在心里盤算著蓬坡。他想去檢查黑布有沒有蓋好猿棉,突然一種詭異的觸感向他襲來,金根不免有些膽怯屑咳,不再多碰萨赁,轉身扶著梯子下了閣樓。
誰也沒有想到兩年后閣樓里擺放的“壽房”之一躺著的是錢老的大兒子兆龙。金根突發(fā)疾病杖爽,半夜離世,來不及買“壽房”紫皇,錢老忍著喪子的痛對老伴說:“以后我們一起死慰安,躺在一個棺材里,省一個給金根吧聪铺⌒喊铮”
那次買‘壽房’已經(jīng)耗費了錢老家所有的存款,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计寇,如今真的沒有閑錢再去買兒子的壽材锣杂。
大哥去世,喪禮的操辦全落在了二兒子木根的身上番宁。木根和村里的幾位長輩商量元莫,想一切從簡,況且大哥是因病去世蝶押,不是壽終正寢踱蠢。木根看著大廳神龕下大哥的‘壽房’,哭不出聲來棋电,只能到一旁默默抹眼淚茎截。大哥,你泉下有知赶盔,要保佑爹娘和我們兄弟四人長壽企锌,不是我貪生怕死,我是死不起于未,葬也葬不起撕攒。
錢老抽旱煙抽了一輩子,快九十歲了身體還不錯烘浦,上山砍柴沒人攔得住他抖坪,就是耳背得厲害。早些年闷叉,他識過幾個字擦俐,兒子的名字是根據(jù)家譜取的,到了“根”字輩握侧。錢老信“五行說”蚯瞧,本來想給五個兒子分別取名為金根嘿期、木根、水根状知、火根秽五、土根。最后一個名字“土根”饥悴,他不是特別滿意坦喘,違反家譜,給五兒子取名為“五行”西设。
難不成犯了祖宗的家法瓣铣?報應來了?不應該啊贷揽,為什么是金根償命棠笑。錢老晚上吃完飯,坐在床邊又抽起了旱煙禽绪,咳得更厲害了蓖救。老伴勸他戒煙,他嘴上答應印屁,挑老伴不在家的時候循捺,偷偷地抽著。老伴姓危雄人,在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从橘,說實話,他有些怕老伴础钠。
錢老住的是瓦片房恰力,由木頭和磚塊搭建,一般是一廳四室旗吁。錢老家在那個年代比較闊氣踩萎,找?guī)煾担〞鰤@方面的技術統(tǒng)稱師傅)在房間里面砌了一堵墻,左邊拉一個木門阵漏,變成兩間小房間驻民。滿打滿算,一廳八室履怯。如果不這樣,怎么夠遵捎尽叹洲?
錢老躺在竹床上,映入眼簾的是木制天花板工禾,木制天花板與瓦片之間隔著空間运提,這個空間便是二樓蝗柔,沒有樓梯上去,只有一個正方形的洞口民泵。上樓時要搬梯子過去癣丧,放穩(wěn),扶著木梯的兩邊踩著梯子上去栈妆。
錢老睡不著胁编,咳嗽聲不停,他在床邊摸索出一根線鳞尔,往下一拉嬉橙,燈亮了。白熾燈的燈光是黃色的寥假,在這樣的小房間里顯得昏黃市框,每件事物都是朦朧的。錢老決心上樓看看“壽房”糕韧,快二十年了枫振,自從買回來放進閣樓之后,便再也沒有見過萤彩。
這幾天夜里粪滤,老鼠在樓上窸窸窣窣,木制天花板被老鼠踩得哐哐作響乒疏。莫不是老鼠也知道這個消息额衙,想從中破壞?錢老從床上爬起來怕吴,來到洞口下窍侧,洞口與地面之間放著一個長木梯,前幾天修電路線转绷,借了鄰居家的伟件,還沒有還回去。似乎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召喚著錢老议经,上方洞口的深處才是他的最終歸宿斧账。
錢老試著爬上梯子,進入洞口煞肾。他抬起右腳踩在梯子上咧织,布滿青筋的雙手緩緩攀住梯子的兩側,隨之左腳慢慢向上移動籍救,踩上一節(jié)习绢,呼呼,錢老喘著氣,這簡單的動作使得他精疲力盡闪萄,最終左腳還是沒能踩上去梧却。
他放開了緊扶在梯子兩側的手,將右腳從梯子上移到地面败去,步履蹣跚地回到了竹床上放航,他枕著硬硬的枕頭,手拿蒲扇圆裕,一下一下广鳍,微弱的風向他吹來,錢老低聲咳著葫辐,“唉搜锰,明天還是讓老二上去瞧瞧吧」⒄剑”
錢老又拉了線蛋叼,燈滅了。
第二天一大早剂陡,錢老準備步行去老二家狈涮,聽到廣播,村長召集大家開會鸭栖,每家派一個代表歌馍,九點在村委會開始。錢老改變方向晕鹊,拄著棍子朝村委會走去松却。
到村委會門口,聽到二樓傳出激烈的爭吵聲溅话。錢老拿起脖子上掛的毛巾晓锻,擦了擦汗,扶著欄桿上了樓飞几。
“我看大家來得差不多了砚哆,說幾件事。第一件事屑墨,就是前幾天說過的回收棺材躁锁,馬上就要上交了,每副棺材補貼2000元卵史,家里有老人的战转,多勸勸,之前如果買好了抓緊時間以躯,過了這個時間別說補貼錢了匣吊,家里放的棺材都要沒收。第二件事寸潦,關于殯改色鸳,現(xiàn)在不能用棺材入土,占位置见转,不能大肆操辦喪禮命雀。國家向我們村征了一座山,在煤山附近斩箫,胡坑山吏砂,準備用來當公墓,就是墳山乘客。以后不能把老人葬在自家的祖山上狐血,都要統(tǒng)一遷到那邊去,還會修好路易核。這山是集體所有匈织,如果有誰家的山分在胡坑這個位置,拿林權證來會計這登記有多少畝牡直,我們要上交給鄉(xiāng)里缀匕,等國家發(fā)錢了,到時候會分下去碰逸∠缧。”村長難得說這么多話,緊接著喝了一杯水下肚饵史。
話音剛落满钟,村民們炸開了鍋。來開會的也才二三十人胳喷,以男子居多湃番,村是大村,但不少村民賺錢買了城里的房子厌蔽,住在城里牵辣,老人留下來看家,這開會他們一時半會來不了奴饮。
錢老進去的時候看見老二也站在里面纬向,大伙看見錢老來了,安靜了不少戴卜,村長打算再去做做錢老的思想工作逾条,錢老如果帶頭上交棺材,其他老人就更好說服投剥。錢老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师脂,在村里隨便拎個人出來,都能和錢老扯出點親來。
錢老沒聽到村長講的話吃警,老二在旁邊跟父親又說了一遍糕篇。錢老耳背,只能聽出個大概酌心。收棺材就算了拌消,還要遷墳。自家的墳山上埋著自己的爹娘和幾個兄弟安券,大兒子也在那墩崩,怎么能說遷就遷,這是讓我死也不能安心啊侯勉。
錢老氣急敗壞鹦筹,說不出話,又急匆匆地走了址貌,說是急铐拐,他腿腳不便,在我們看來芳誓,不如小孩學走路余舶。錢老顯然已經(jīng)忘了早上打算找老二辦事。
錢老走后锹淌,村民們雖頗有微詞匿值,但奈何村長一張巧嘴,畢竟是國家政策赂摆,他們也只是說說挟憔,反正沒有損害他們多少利益,過過嘴癮便散了烟号。
錢老回家搬了一匹椅子坐了下來绊谭,抽著旱煙,望著樓上的洞口汪拥。金根达传,爹不想死后沒有“壽房”,你住上了迫筑,我沒進去宪赶,我怕你一個人住了這么多年,爹想進棺材埋祖山陪你脯燃。
錢老的老伴搂妻,危氏看得更開,盡管心里難受辕棚,過去過的都是苦日子欲主,好不容易兒子們成家立業(yè)邓厕,她已經(jīng)當曾祖母了,不能因為自己的歸宿誤了孩子的前途扁瓢。她以為還是舊社會详恼,如果不配合“大隊”(村委會)工作,兒子們怕是要抓去勞改涤妒。
第三天单雾,錢老和危氏去地里拔花生,九十點左右她紫,民兵王營長來地里叫他們回去,“我們今天來回收棺材屿储,你二老趕緊回家贿讹,后面還有好幾家排隊」宦樱”
危氏聽了急急忙忙往家里趕民褂,錢老覺著奇怪呢,好好的跑什么疯潭,他叫住了危氏:“做什么這么急著走赊堪,花生還沒拔完呢?”
危氏看老頭那副樣子竖哩,就知道什么也沒聽到哭廉,火上心頭,大罵:“聾子誒相叁,你留的棺材板都快要被大隊拉走了遵绰,你還有心情在這拔什么棺材花生≡鲅停”危氏沒等錢老椿访,先一步去了家里。
錢老聽清了虑润,大驚成玫,直起腰,要離開地里拳喻,杵著木棍艱難的前行哭当。他心里越急走得越慢,這回永遠也見不到老大了舞蔽。
危氏走到家門口荣病,路邊停了一輛三輪車。村長渗柿,村書記个盆,民兵營長脖岛,會計當官的幾乎都來了,還有幾個村里有頭有臉的人物颊亮,在危氏眼里柴梆,都是些后生晚輩,如今他們卻要在這里興師動眾终惑。
“嬸子抒和,之前跟您打好招呼了,那我現(xiàn)在讓人上去搬‘壽材’了由桌,村里準備了爆竹失球,‘壽材’一運上車,就點爆竹霸奕,也算一個儀式溜宽,不會沖撞祖宗的。現(xiàn)在整個省都在搞质帅,不是只有我們村适揉,嬸子,您是個明事理的人......”村支書好言相勸煤惩。
“行了嫉嘀,趕緊弄吧,別說那么多魄揉〖粑辏”危氏站在路邊,早點結束吧什猖。
村支書示意民兵王營長票彪,王營長帶著幾個青壯年踩著木梯進了洞口,彎著腰向閣樓走去不狮。
王營長打開手機的手電筒降铸,一口木棺材,用黑布蓋著摇零。王營長心里不免有些發(fā)怵推掸,他不迷信,但說幾句好話他在行驻仅×鲁“祖宗保佑,我沒有惡意噪服,不是我要來收棺材的毡泻,實在是任務在身≌秤牛”王營長禱告完仇味,將黑布掀開呻顽,指揮后面的青年抬棺材。
洞口左上方是天窗丹墨,長方形廊遍。從天窗向下看,地面有人接應贩挣。村支書他們在下面等喉前,看見王營長探出頭,喊道:“拿繩子把棺材吊下來王财÷延兀”王營長在洞口附近捆綁棺材,其余人打下手搪搏,搗鼓了一陣子狭握,覺得差不多了。又把頭探出去疯溺,“村支書,綁好了哎垦,我們準備往下放囱嫩,下面的人接好÷┥瑁”
王營長將棺材從天窗慢慢往下放墨闲,他站第一個,雙手抓緊繩子郑口,咬著牙鸳碧,站在后面的年輕人更是滿臉通紅。
棺材從天窗下落犬性,搖搖欲墜瞻离。錢老緊趕慢趕,恰巧在這個時候回來乒裆,看到這一幕套利,手發(fā)抖,他想攥緊拳頭鹤耍,怎么也攥不緊肉迫,繼而渾身顫抖,右手杵著棍子往地面敲擊稿黄,“別搶我的棺材喊衫。”
錢老臉上有斑杆怕,雙目渾濁族购,這時閃過一絲清亮壳贪,他要說話:“為什么要收我的壽材,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联四,不能放過我嗎撑碴?”像是自言自語,蒼老的聲音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朝墩。
村長怕錢老日后責怪他醉拓,“錢老,不是我們要收收苏,是國家亿卤。”
錢老不再說話鹿霸,兩眼死死地盯著那副“壽房”排吴,眼里仿佛有淚,卻始終落不下來懦鼠,這是他最后的倔強與顏面钻哩。
棺材抬上三輪車,這才看清了它的全貌肛冶。比普通的棺材大一輪街氢,因為常年被黑布遮蓋,棺面上很干凈睦袖,沒有灰塵珊肃,有一面寫了一個大字——“壽”。
村干部幾人神色輕松了不少馅笙,村長親自點的爆竹伦乔,“砰砰砰....”
爆竹聲響,三輪車開走了董习,開往下一站——牛老家烈和。
一伙人散了,收拾家伙走去牛老家阱飘。
村支書留了下來斥杜,面對偷偷抹眼淚的危氏和紅了眼睛極度難過的錢老,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沥匈。說些什么呢蔗喂?安慰老人家?可這件事是大隊一手促成的高帖。恭喜他們破除了封建迷信缰儿?他當村支書這么多年,第一次在村民面前開不了口散址,這是第一家乖阵⌒猓或許到了第二家,第三家瞪浸,第四家儒将,他總會有話說的。
寫在后面的話:由真實事件改編对蒲,第一次寫4000+的文钩蚊,不足之處各位大佬多多指教。關于殯改蹈矮,你們是如何想的砰逻,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沖擊,歡迎評論留言泛鸟。
文/想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