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鬼魅浮生》(A Ghost Story恰力,2017)這部影片聳動的時刻叉谜,來自其中一個十分簡單的固定鏡頭,在這個鏡頭內踩萎,一個穿透了時間停局、經(jīng)歷長久等待的鬼,看著另一個時空的自己變成鬼香府,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開車離去的妻子董栽。在這一刻,影片幾乎將三重時空重疊在一片過于寧靜的光影之中企孩。
這種寧靜感貫穿了整部電影锭碳。影片起初,是一對年輕夫妻C與M的日常生活狀態(tài)的展示勿璃,導演大衛(wèi)·洛維會使用長時間的固定機位畫面去凝視躺在沙發(fā)上聊天的兩人擒抛。而兩人睡覺時互相親吻的鏡頭,也因為固定機位和無法預測补疑、毫無目的的表演動作顯得過于漫長歧沪。
影片中,C與M的感情發(fā)生了一些問題癣丧,但險峻的矛盾還沒來得及觸發(fā),C就喪生在一場車禍中胁编。在醫(yī)院里厢钧,M長久地注視著C蓋著白床單的尸體,然后離去嬉橙,在長時間的寂靜之后早直,鬼頂著床單坐了起來。這又是一個長久的固定機位畫面市框,并且在M離去之后變成了一個空鏡霞扬,當凝視著這個很長時間里都沒有動作,但又集納了此前所有鏡頭中情緒的鏡頭枫振,你會明白喻圃,這部誕生在美國,出自一個好萊塢導演之手的影片粪滤,實際是希望指向歐洲藝術電影的傳統(tǒng)斧拍。
這個披著床單的鬼開始在醫(yī)院里游蕩,在一面墻上出現(xiàn)了一個閃光的門杖小,他本應進入其中肆汹,跨入一個鬼應去的地界愚墓,但對妻子的執(zhí)念讓他選擇回到家中。于是昂勉,我們又在幾乎凝固的畫面上看他走過郊野浪册,看他長久地佇立在房間里看著妻子吃掉一個派。吃的動作與過程岗照,是從壓抑著憂傷的平靜抵達悲傷在內心涌動直至沸騰村象,這個沒有任何技術渲染的固定機位長鏡頭以及魯妮·瑪拉的表演,把一個俗氣的情緒表達橋段變成了令人深陷其中的情緒旋渦攒至。
鬼從頭至尾披著床單煞肾,看上去是一種十分廉價的裝扮,讓人感覺滑稽與溫吞嗓袱,就像《千與千尋》中黑衣無臉人一樣不會讓人害怕。他不能說話习绢,無法呈現(xiàn)表情渠抹,只能利用動作。影片進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對白闪萄,C化作的鬼與鄰屋中另一個鬼的對話梧却,用的是字幕,這種形式使他們看上去好像是透過一種“鬼”的心靈感應在交流败去。這幾乎回到了默片的感覺放航,是一種純粹電影式的方式。和影片本身四比三的圓角銀幕畫幅一樣圆裕,是對默片時代經(jīng)典膠片幅面的一種致敬广鳍。這種畫幅總是拍攝主題,也就是人本身吓妆,而將一切花哨的元素驅除到銀幕之外赊时。
影片就這樣毫無情節(jié)驅動地進行了幾乎一個小時,展示著各種片段行拢。鬼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與其他男人約會祖秒、離開這座屋子,妻子走前為他留下一張紙條并塞進了墻縫里舟奠。為了看到這張紙條上的留言竭缝,他長久地摩擦墻壁,希望能磨穿墻縫沼瘫。就在要磨穿墻壁拿到紙條的時候抬纸,屋子突然被拆毀,紙條散落在廢墟中晕鹊。帶著這個執(zhí)念松却,他看著新的大樓拔地而起暴浦,看到一整片大城市的燈紅酒綠立起來。
就在我以為影片的主題將停滯于回憶的枯萎與孤獨的茂盛時晓锻,鬼通過一次自毀的行為穿越了時空歌焦,回到了幾百年前。為了看到留言砚哆,他做起了時間的流浪漢独撇。時光倏忽而過,轉眼就來到本文開頭提及的那個鏡頭躁锁。鬼的時間纷铣,就如此輪回著。
時間的主題就此透過游戲般的敘事如洪鐘般鳴響战转,而此前看上去幾近單薄的回憶與孤獨突然有了值得反復回味的芬芳搜立,那是一份情感在時間里釀造時散發(fā)的獨特氣息。如果說《盜夢空間》中的多重時間是一次純粹的高級技巧雜耍而有意忽略了人物感情的挖掘槐秧,那么《鬼魅浮生》的敘事游戲則完全基于人物不斷加深的喪氣與憂傷啄踊,而這個人物不能說話,沒有臉刁标,并最終要化作空氣颠通。
回頭想想,不論從敘事上還是畫面語言上來說膀懈,當然時間才是最大的主角顿锰。大衛(wèi)·洛維做導演之前是做剪輯師的,這讓他必須敏感于在聲畫中做時間跳躍启搂。而他在《鬼魅浮生》中那些時間轉換的剪輯也顯示出他的功力:看上去很漫不經(jīng)心的一個切換硼控,鬼就能跨越經(jīng)年。
在為迪士尼拍完奇幻片《彼得的龍》之后胳赌,導演大衛(wèi)·洛維花了10萬美元拍攝了這部超低成本淀歇,也異常奇怪的鬼片。超低成本影片能做到這個質地是令人驚異的匈织,也必須有四兩撥千斤的智慧浪默。
盡管這是一部鬼片,敘事上有一點游戲性缀匕,兩位主演也都有十足的魅力纳决,但導演成功地將這些元素拿捏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寧靜氛圍中,他允許這些元素在適當?shù)臅r候擊中觀眾的心靈乡小,但決不允許它們跨出詩意的柵欄阔加,這也就使得影片令很多觀眾覺得沉悶甚至無聊。這種反主流的克制在現(xiàn)下的電影環(huán)境中是十分少見的满钟。
對電影史回旋上升式的“返祖”胜榔,最近似乎成為一種潮流胳喷。在主流好萊塢,克里斯托弗·諾蘭依靠《敦刻爾克》的時間雜耍與默片手段向電影史“返祖”夭织,避免過多為動作而生存的影像吭露,而挖掘“時間”這個電影本質。而從圣丹斯這個小成本競技場走出的《鬼魅浮生》尊惰,盡管沒有如《敦刻爾克》那樣用膠片拍攝讲竿,但同樣造出一種近乎“古樸”電影的面貌,帶著一種沉穩(wěn)的腳步弄屡,探索過去题禀,懷念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