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四年級時尤莺,我和鄭楊同桌。鄭楊是一個留著短發(fā)的女生盒延,那會兒我覺得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生。讓人開心的是唇撬,我們關(guān)系很好。
外星人來的那天上午展融,后兩節(jié)課老師請假了窖认,讓我們自己學(xué)習(xí)。我們坐在窗邊告希,一起看一本講外星人抓走地球人的書扑浸,這是我們班僅有的一本課外書,是一個騎著摩托在山里賣書的女人帶給我們的燕偶,再一次傳到我們這里時喝噪,書還很平整,只是側(cè)面被反復(fù)翻頁給磨黑了指么。窗外是傾斜著下去的翠綠山坡酝惧,低矮的樹叢里有幾塊黑色的大石頭閃著亮光。書看完后我們開始小聲地聊天伯诬,聊一個我們已經(jīng)討論過很多次的問題:萬一哪天外星人真來了怎么辦晚唇?想到要被抓走,再也回不了家盗似,被抓到不知是哪里的地方哩陕,我們就害怕。我們相信外星人是一種可怕的人赫舒,那會兒我們的口頭禪是“大不了就是死嘛”悍及,雖然我們心里清楚,被抓走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接癌,而對我們這個建在峭壁上的村子來說心赶,死真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我們還是怕得要命缺猛,外星人帶給我們的是一種無法想象卻又深入骨髓的恐懼缨叫。我們商量的結(jié)果是,如果真來了外星人枯夜,我們就一起逃弯汰,如果逃不掉艰山,就求外星人把我們一起抓走湖雹,這樣在路上也有個伴。
后來外星人真得來了曙搬。外星人來之前摔吏,先來了一個老師鸽嫂,他路過窗戶的時候,鄭楊正激動地給我講她被外星人抓走的夢征讲,于是他又退回來据某,站在門口盯著我們,大家都專注于自己的事诗箍,他說話的聲音讓我們一起打了個顫癣籽。他指著鄭楊說,你別當(dāng)害群之馬了滤祖,你出來站在門口筷狼!我們不屑地看著他,互相瞪著匠童,他見鄭楊沒反應(yīng)埂材,又大叫了一句快點!鄭楊往門口走去汤求,走了兩步又返回來俏险,拿起自己的凳子,沖我做了個鬼臉扬绪,才笑嘻嘻地走出教室竖独,把凳子放在門口,坐在了陽光里挤牛。男老師看著這些發(fā)生预鬓,哼了一聲離開了。之后的課上赊颠,我就頻繁上廁所格二,隔一會兒去一趟,然后在教室門口蹲一會兒竣蹦,和鄭楊一起罵那個男老師顶猜。
我回到教室,盯著窗外的山坡發(fā)呆痘括,想著用什么方法整那個老師一次长窄。回過頭再看門口時纲菌,鄭楊不見了挠日,連她的凳子也不見了。我心里突然很慌翰舌,她不會是被外星人抓走吧嚣潜?我往教室門跑去,和外星人撞了個滿懷椅贱。他們有三個懂算,個子很高只冻,不像我們方塊身材,而是細(xì)細(xì)長長计技,頭上長著黃色的毛喜德,藍(lán)色的眼睛在陽光里發(fā)著光。我驚叫一聲跑回了教室垮媒,想起鄭楊又跑向門口舍悯,此時教室里已經(jīng)亂了,大家都恐懼地四處逃離睡雇。我趁亂沖出去贱呐,可是哪里都沒有鄭楊的影子,我想繼續(xù)跑下去入桂,跑回家奄薇,可是又來了一批穿著一樣衣服的外星人,他們伸長手臂要攔我抗愁,我轉(zhuǎn)頭又往教室跑去馁蒂,四處尋找著鄭楊。然后我絕望地明白了蜘腌,鄭楊已經(jīng)被抓走了沫屡,就像書里說得那樣,被天空中一閃而過的飛碟吸走了撮珠,而現(xiàn)在這些人沮脖,只是外星人的手下,真正的外星人比他們更更奇怪芯急,沒有嘴勺届,藍(lán)色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娶耍。
我一邊跑免姿,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責(zé)怪自己剛才的發(fā)呆榕酒,要不然還有機會求外星人把我一起吸走胚膊,一邊盤算著怎么逃出去。更多的穿一樣衣服的人進(jìn)來想鹰,很多人已經(jīng)被他們控制了紊婉,他們大哭著、掙扎著辑舷∮骼纾恐懼占了上風(fēng),讓我集中精神,暫時從傷心中出來株汉。我腦子里一副逃跑地圖慢慢清晰。我趁著那些人不注意歌殃,鉆到窗簾下面乔妈,然后撐著窗沿縮起了腿。窗簾很大氓皱,他們應(yīng)該看不到我了路召。后來教室里的十幾個人被抓得差不多了,他們走進(jìn)來波材,這找找股淡,那找找,然后有意無意地往窗簾邊走來廷区,我閉住眼睛唯灵,害怕極了,心跳讓我顫抖隙轻,我知道逃不了埠帕,無路可逃的絕望后來伴隨了我一生,時常出現(xiàn)在我逃亡的夢里玖绿。后來他們從兩邊分別過來敛瓷,我知道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了,他們在耍我斑匪。當(dāng)他們的手摸到窗簾的時候呐籽,我心死了。然后想起了鄭楊剛才給我講的夢蚀瘸,到山里去狡蝶,順著山坡沖上去,趴在草叢里就能逃脫贮勃。我偷偷爬上了窗戶牢酵,外面很高,是我們試了很多次誰也不敢跳下去的高度衙猪,我們不怕死馍乙,但是怕高,有點太高了垫释。
兩只手從窗簾兩邊一起摸過來丝格,就在即將碰到我的時候,我跳了出去棵譬。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显蝌,而且還能跑,于是我順著山坡斜斜地沖了上去,手腳并用曼尊,拽著低矮的草堆酬诀。細(xì)碎的石頭在我跑過的地方嘩啦啦往下滾。但是我一點也不害怕骆撇,到了山上瞒御,我知道自己能活了,這么陡的山上神郊,沒有誰能追上我肴裙,我在山上就會化為一只鹿,祖先的靈魂會進(jìn)入我的身體涌乳,讓我能跑得飛快蜻懦,像靈鹿一樣快。而且他們已經(jīng)抓到了那么多人夕晓,應(yīng)該就不會費力再來抓我了吧宛乃。
我奮力地跑著,喘著粗氣蒸辆,再往前就是禁地了烤惊,是一個陰森恐怖,誰也不能進(jìn)入的地方吁朦,他們說這里充滿了惡靈柒室,是所有無法消散的靈魂的處所。新的恐懼沒有讓我停下來逗宜,我繞過這里雄右,往變得陌生的山上跑去。之前的山纺讲,我熟悉每一塊石頭擂仍,熟悉每一棵小樹。我跌跌撞撞地跑著熬甚,在一堆草后面看見了一個洞逢渔,沒有猶豫順勢趴下鉆了進(jìn)去。這是一棵老樹的根乡括,已經(jīng)干枯肃廓,裂開了一條條縫隙。我靜靜地趴著诲泌,等著一切過去盲赊。我松了口氣,又開始想鄭楊敷扫,我終于知道我們?yōu)槭裁茨敲春ε峦庑侨肆税ⅲ驗槲覀冃睦锲鋵嵍贾溃庑侨说目植乐幘褪侵粫ё咭粋€人,啾的一下绘迁,人就被吸走了合溺,連求他們把我也帶走的機會都沒有。畢竟兩個人一起缀台,就不會是最糟的情況棠赛,外星人肯定也知道這一點。他們肯定也知道将硝,如果兩個一起抓走恭朗,就相當(dāng)于沒抓屏镊,而只抓走一個依疼,就相當(dāng)于兩個都抓走了。后來我越來越明白這句話而芥,越來越明白對外星人的恐懼是對孤獨和陌生的恐懼律罢。我躺在樹根里,透過樹根的縫隙看著天空棍丐,想象著鄭楊被抓到了哪里误辑,我想象不出來,只是悲傷歌逢,一種從骨頭里巾钉,從心靈最深處涌上來的悲傷。眼淚無聲地流著秘案,我像被拋進(jìn)了一個永不見底的洞砰苍,就那么一直墜呀墜。離開我的人都去了哪里呢阱高?我再也抓不住他們了赚导,任我在虛空里怎么掙扎,我也抓不住他們了赤惊。我感覺自己的力氣一下就用完了吼旧,我使勁想轉(zhuǎn)動身子,可一點勁都沒有了未舟。后來天空慢慢變成了紅色圈暗,眼淚流干了,可心底還在嚎啕大哭裕膀,我不明白厂置。我明白我這是也被外星人抓走了。
再后來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魂角,我轉(zhuǎn)過頭昵济,看見山下的人群,那些穿著一樣衣服的人,他們身手敏捷访忿,在山坡上走得很快瞧栗。新的恐懼涌來。再后來我看見爸媽和村子里的人海铆,再后來我看見班里的人迹恐。我沒有動,仿佛和樹根融在了一起卧斟。后來天黑透了殴边,叫聲里慢慢多了疲憊和嘆息。然后他們稀稀拉拉地下山了珍语。
我在樹根里躺到了第二天晚上锤岸,又餓又渴,終于忍不住了板乙,我退出來是偷,下了山,村子一片寂靜募逞,我家門前插著一把旗子蛋铆,在召喚我的魂魄。我進(jìn)了院子放接,翻進(jìn)廚房大吃大喝了一頓刺啦,然后鉆進(jìn)了倉房,那里堆著高高的稻草纠脾,我爬上去玛瘸,在靠墻角的地方壓了個窩,睡著了乳乌。
第二天我被圍在倉房里的人吵醒了捧韵,爸媽爬上來把我抱下去,看我胳膊腿都在汉操,活得好好的再来,抱著我哭了起來。等他們平靜下來磷瘤,人們開始七嘴八舌地問我去了哪里芒篷。我知道我已經(jīng)在一個外星人的世界了,所以我什么也不說采缚。后來他們說我像丟了魂一樣针炉,確實有些東西丟了。我偷偷問過幾個人扳抽,鄭楊去哪了篡帕,他們都一臉疑惑殖侵,問我鄭楊是誰,我說就是鄭楊呀镰烧,那個短發(fā)的女孩拢军,他們疑惑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仿佛我是一個妖怪怔鳖。確實茉唉,我是丟了一部分魂的人,而且是從惡靈區(qū)跑回來的结执,經(jīng)歷了誰也不知道發(fā)生過什么的兩天度陆,他們也就不和我計較了。我想找鄭楊的朋友献幔,想找她的家懂傀,可是我想不起她家在哪,想不起除了我她還跟誰玩斜姥。她是被外星人抓走了鸿竖,連關(guān)于她的記憶也被抹去了沧竟,要么就是我也被抓走了铸敏,來到了一個外星人的世界。
后來長大了悟泵,從靈鹿山出來了杈笔,我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細(xì)長的身材,方塊身材的我們反而像外星人糕非。我也才知道了蒙具,那些穿一樣衣服的人,是志愿者朽肥,多年以前禁筏,他們參與一個外國教授的項目,去村子里關(guān)心小孩衡招。結(jié)果小孩沒關(guān)心成篱昔,還造成了一起失蹤。
可能是這樣吧始腾,誰知道呢州刽。可是想起鄭楊我就相信浪箭,外星人來過了穗椅。抓走一個才相當(dāng)于兩個都抓走了。外星人狡猾著呢奶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