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父親
曾經(jīng)的父親、永遠(yuǎn)的父親
文 / 路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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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我最怕我爸對我說“找你媽去沽损!”
那年我媽徹底離開了我爸嚷堡,那年我還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十歲的我,聽到這句話唯一的意識就是,媽媽走了,爸爸也不想要我了敬肚。
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爸的每一次生氣和皺眉都讓我惶惶不安束析,每一次艳馒,我都擔(dān)心自己無家可歸,我不知道媽媽住在哪里员寇,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爸徹頭徹尾地把我關(guān)在門外弄慰,我要怎么辦。
我唯一知道的是蝶锋,媽媽在另外一個城市陆爽,如果要過去,我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都不夠買一張大巴票扳缕。
四年級的時候慌闭,跟著漂泊的父親輾轉(zhuǎn)到另一個城市别威,進了一所新的學(xué)校。全新的一切驴剔,起初成績掉尾的我省古,每一次在班主任給爸爸電話提議給我找家教,我爸看著我滿臉擔(dān)憂丧失,最終卻還是會板起臉對我說豺妓,“你自己爭氣點,爸爸沒錢給你找家教” 時都會害怕布讹,如果下一次琳拭,我的成績還沒有任何起色,也許我真的不配再留在那個家描验。
后來慢慢適應(yīng)了學(xué)習(xí)環(huán)境的我白嘁,補上了英語,最后挠乳,成績還不錯权薯。終于,他接到了老師夸獎的電話睡扬,終于他開心地在廚房里炒著紅燒肉哼著歌,然后用條紋T恤的衣角擦一擦眼鏡上的霧氣黍析,把紅燒肉端在我面前卖怜,展開了笑顏。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他笑得那么開心了阐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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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马靠,我從未想過我有一天會離開父親,哪怕是在最顛沛流離的時候蔼两。
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甩鳄,我們家就一直搬家,為了躲債额划。搬了一次又一次妙啃。直到有一年爸爸終于親手在鄉(xiāng)下蓋起了屬于我們家自己的房子,從那天開始俊戳,好像我們才終于有了一個家的概念揖赴。
大約五六歲的時候,一年除夕的前一天半夜抑胎,爸爸剛剛在院子宰殺完第二天要吃的雞鴨燥滑,我和二姐早早鉆進了被窩,隱約聽到雞臨死前的幾陣掙扎的叫聲阿逃,除此之外铭拧,夜色很暗赃蛛,空氣很靜。
不知不覺在夜里醒來搀菩,隱約聽到樓下媽媽和爸爸在對話焊虏。
“你快拿東西跑!”媽媽對爸爸說秕磷。
“我先走了诵闭,你和孩子照顧好自己!”爸爸氣喘吁吁地口氣澎嚣,之后才知道他起先躲到家后邊的山里去了疏尿,剛跑回來收拾東西。
“耙滋摇褥琐!”我聽到一聲尖叫,聽到一陣木頭“咣”地一下掉在地上的聲音晤郑。
爸爸被抓進了監(jiān)獄敌呈。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造寝。
那個除夕磕洪,我和媽媽,和兩個姐姐诫龙,坐在桌子前析显,四盤菜,天黑了签赃,菜冷了谷异。所有人都沉默。
不久后锦聊,爸爸被放了出來歹嘹,在一個凌晨,他收拾行李孔庭,離開了家尺上。在很長時間里都沒有回來過。
我總能在深夜聽到媽媽和爸爸打電話時的大喊大叫史飞,“你在外面找女人了尖昏?”“孩子的學(xué)費你到底給不給!”
“家里构资,真的要過不下去了抽诉。”
他為什么要走吐绵?我媽媽沒有告訴我迹淌。
我只知道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河绽,總是有陌生人到家里質(zhì)問一堆,有時候掀翻了桌子唉窃,有時候打斷了凳子耙饰,有一次把窗子打破,后來媽媽拿了幾塊木板把窗子釘了起來纹份。
“他們又來了苟跪。”他們走后蔓涧,媽媽給爸爸打了電話件已。
掛了電話,媽媽轉(zhuǎn)身跟我說元暴,“記住篷扩,不管是誰問起來,不要告訴他們爸爸到底去了哪里茉盏〖矗”
我點點頭!
“記住了沒有p獭铜秆!”媽媽幾乎歇斯底里地對我大喊,一個人癱倒在地哭了出來享怀,扎起來的頭發(fā)散開擋住了已經(jīng)長出皺紋的臉羽峰。
后來,他們分開了添瓷。徹底地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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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更小一些的時候值纱,爸爸總是讓我給他捶背鳞贷,每捶一千次給一塊錢,夏日的下午虐唠,他裸著上身趴在涼席上搀愧,我蹲在他身邊一拳一拳地捶下去。然后爸爸突然就睡著了疆偿,醒來的時候問我捶了多少咱筛,我說,捶了兩千啦杆故。
其實不到1500吧迅箩。
他像很多父親一樣,教會了我象棋处铛,教會了我自行車饲趋,給我買了人生第一雙旱冰鞋拐揭,這一點和所有父親都一樣。
可是奕塑,有時候堂污,他卻也冷漠地可怕。
爸媽分開后龄砰,我和他的爭吵次數(shù)越來越多盟猖,我逃學(xué)的時候他把我拎起來頭朝下,威脅我要把我塞進馬桶换棚,有時候啪地一下打在我的臉上我的嗡嗡作響式镐。
我質(zhì)疑他沒有實現(xiàn)他給我的承諾的時候他怒氣沖天地說,“找你媽去圃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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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那年碟案,他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很久颇蜡。周末我回到家价说,他不見了,我放在抽屜里的獎學(xué)金不見了风秤。桌子上還留有沒收拾完的瓜子殼鳖目,留下的一個藍(lán)色小靈通下壓了一張小紙條:
? ? ? ? ? ? ? ? ? ? ? ? ? 爸爸去深圳了。
別無其他缤弦。
我近乎一路哭一路給我媽媽打了電話领迈,第一次,我走進屬于她的那個新家碍沐,第一次我選擇去了解那個我很久沒有見過的女人狸捅,因為我的爸爸,突然消失了累提。
我懷抱著一絲希望尘喝,他也許只不過出去賺錢了。
一個一如往常的周末斋陪,我乘著公交車去學(xué)校上學(xué)朽褪。坐到半路,上來一個男人无虚。身高一米68左右缔赠,肚子微微凸起,戴著一副眼鏡友题。
我的父親嗤堰,他沒有去深圳,他就在家附近咆爽,他只是選擇離我而去梁棠,他只不過是厭煩了那幾年一直是他在照顧我置森。
那年過年,媽媽讓我去她那里過年符糊,自從父母分開后凫海,我沒有去媽媽那里過過年。我和爸爸說的時候男娄,他只說了一句行贪,“你們都找你媽去∧O校”
我去找我媽了建瘫,那個晚上他給我打了電話,語氣很平靜尸折,問我怎么樣啰脚,我不太愿意搭理他,是他先騙了我实夹。
第二天橄浓,我和姐姐還是決定回他那里看看,我打開門亮航,臭氣熏天荸实,他只剩下一條內(nèi)褲躺在床上,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酒氣缴淋。
聽到我們的聲響准给,他蹭地一下跳起來,穿上衣服重抖,七手八腳地在找東西露氮,這里摸摸,那里看看钟沛,然后再抽屜里找到三個皺了的紅包遞給我們沦辙,然后急急忙忙開始做飯,讓我們快坐下讹剔。
聽樓下的人說,前天晚上他和樓下的人打麻將详民,后來又喝酒喝醉了延欠,大叫著,“他們都找他媽去了沈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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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我爸的情緒一直很復(fù)雜由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怨他恨他饿凛,他會罵我打我狞玛,嫌棄我软驰,會突然離開我。
可是心肪,有時候锭亏,我會想起我得麻疹那年,他跑了很多地方給我找我想要的洋娃娃硬鞍,沒能找到在我面前抬不起頭的樣子慧瘤;會想到他起先才罵我成績不好,隨后又跑到我面前向我道歉的樣子固该。
會想到他出車禍的那個星期锅减,離開我前對我說,爸爸要去山東了伐坏,你給爸爸挑本書怔匣,我在路上看; 會想到他去世前一天就像以前都預(yù)料到了一樣桦沉,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每瞒,“爸爸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要堅強永部。”
后來独泞,他走了,走得很突然苔埋,那個電話是他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懦砂,而我總是慶幸,我還有那么一句話可以懷念组橄。
他不是一個完美的父親荞膘,
我不是一個完美的兒子。
可是我一直知道他是愛我的玉工,
而我呢羽资,怨過恨過,
終歸愛他遵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