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

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chuàng)首發(fā)踢关,文責(zé)自負签舞。

詩慧把三輪車停在我家門前儒搭,說要帶我去看酒哥搂鲫。我把奶奶的棉褲從水盆里撈出來磺平,費半天勁也擰不干,只好喊詩慧進來幫忙擦酌。四年前,奶奶中風(fēng)了睁搭,開始在五個孩子家里輪流住园骆。半個月前寓调,輪到了父親捶牢,母親打電話要我回來照顧秋麸。那時臨近春節(jié)灸蟆,我便提前休年假回來。

詩慧住在我家隔壁可缚,常來串門帘靡,有時候要跟我逛街瓤帚,有時候要帶我喝酒戈次,我總拒絕“硌埃可這次詩慧不等我開口,就說我必須去冰蘑,因為這是酒哥的最后一程懂缕。詩慧說他喝醉酒開車王凑,出事故死了索烹。我說百姓,哦垒拢。心里竟然毫無波瀾求类。

那時才上午十點屹耐,我把棉褲掛在晾衣繩上惶岭,目光掃過院外那棵光禿禿的槐花樹按灶。心想,也許四季更迭就是魔法本身噪矛,它操控著生命的萌芽與消亡摩疑。好在日光永存雷袋,它繞過干枯的樹枝楷怒,照進暮氣沉沉的院子鸠删。奶奶坐在輪椅上,嘴里流著涎水巧娱。我拿毛巾把奶奶的下巴擦干凈禁添,然后把她推回客廳桨踪,跟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的父親說一聲锻离,便坐上詩慧的三輪車汽纠。

酒哥不是我哥永罚,只是高中時的同學(xué)卧秘。我認識他時翅敌,他便嗜酒如命蚯涮,所以大家叫他酒哥。

我上次見他张峰,是五年前喘批。我回鄉(xiāng)過年饶深,他不知從哪打探到我的消息敌厘,跑到車站接我饱狂。那天,他穿著黑色大衣锋华,人像氣球一樣被生活的風(fēng)吹過嗡官,里面寬松的馬甲被撐出圓潤的弧度。他的五官很大毯焕,浮在臉上,似乎前一晚被人揍了還沒有消腫磺樱。同時纳猫,他行動遲緩,連擠進駕駛座都吃力竹捉。我出站時并沒有認出他芜辕,畢竟如果我告訴你,他是我們學(xué)生時代的風(fēng)云人物块差,女生寢室熄燈后的話題主人公状蜗,你也很難想象。

學(xué)生時代的酒哥,真的很帥氣捎泻,那時的他雖然也舉著酒杯,叼著煙,但因為正青春耕驰,所以看起來桀驁不馴双饥。他有時還會故作老成,說些自以為深刻的話,比如寧可人喝死浸踩,不能酒剩下码邻。如今他的結(jié)局也算踐行了年少時的豪言壯語。

他去車站接我那年,我剛大學(xué)畢業(yè)扶檐,奶奶還很健康,還有精力操心我的婚姻大事杈湾。所以于宙,酒哥前腳走至会,奶奶就把我拉到角落瓶蚂,神神秘秘地問道征候,這小伙是跟你回來提親的馆铁?我無奈地說,只是一個朋友。奶奶說侥猬,你跟我說實話荤胁,我不會告訴你媽的。我看了眼父親說,我倆不可能的,他喝酒很兇。奶奶沉默了一會說,他會改的吧。我沒說話凿将,后來奶奶也沒提這個話妹孙。

那時的酒哥確實想結(jié)婚罐孝,接我回來的路上旭旭,他說他覺得我不錯稍味,他想今年結(jié)婚。我說我也覺得我不錯蚁堤,還沒碰到配得上我的人。酒哥碰了軟釘子也沒計較迈喉,他把我送到家便匆匆走了膝蜈。那年的正月十五酒哥結(jié)婚了备绽,對象是我們的高中同學(xué),叫李紅紅布卡。

我和詩慧一起去吃了喜酒庵寞。婚宴上苞俘,酒哥意氣風(fēng)發(fā)歌亲,舉著酒杯挨個敬酒,他說今天是他的大日子,誰敢杯底養(yǎng)金魚就是不給他面子著榴。有同學(xué)看不慣,把他的酒換成高度白酒,他醉得很快,最后只剩穿紅旗袍的李紅紅,僵著臉?biāo)退匈e客離開。

三輪車晃了一下跨扮,開出村子,身后的低矮房屋像漸行漸遠的青春椰苟,變得模糊不清。西伯利亞刮來的風(fēng)一向陰冷祭椰,像是死亡的酒氣,縈繞在我身旁。我心底有一壺剛開始燒的冷水滑废,無數(shù)的小泡泡從壺底探出頭倔韭,過去的時光像蒸汽一樣不露痕跡地消失了法焰。

詩慧把車停在酒哥客棧的門前。那里擠滿了人亏掀。我聽到里面有個女人正粗聲粗氣地咒罵宇智,換什么頭甘萧,就讓他頂著這顆稀碎的頭去投胎徒恋,不是愛喝酒嗎匠璧?讓他下輩子都喝個夠。那個女人就是李紅紅墓毒,她留短發(fā)讥裤,戴眼鏡治拿,身材微胖嚷掠。她揮舞著戴金戒指的手能犯,像趕蒼蠅一樣趕走那些不合時宜的建議执泰。我試圖從記憶深處翻找出學(xué)生時代的李紅紅税弃,卻只找到教室后排一個羞澀寡言的影子漩氨。

時間像一口大鍋,把所有人都放進里面熬煮谚咬,慢慢辨不清本來的樣子鹦付。而最辨不清樣子的人是酒哥,他車禍很嚴(yán)重择卦,頭骨碎了敲长,五官疊在一起郎嫁。殯儀館的人建議做個假頭放上去,體面的投胎祈噪,但被李紅紅這一聲跨越青春的怒吼喝住了泽铛。

我難受到頭皮發(fā)麻,想逃離這個現(xiàn)場辑鲤,詩慧拉住了我盔腔,她說來都來了,上柱香再走月褥。我被她推著弛随,走進擁擠的告別大廳,先看到酒哥的遺照宁赤,露著八顆牙還在沒心沒肺地笑舀透。這一切太不嚴(yán)肅,很像酒哥的惡作劇决左。我甚至懷疑愕够,酒哥會在大家最肅穆的時候,從水晶棺里跳出來佛猛,舉著酒杯環(huán)顧四周說惑芭,玩歸玩,鬧歸鬧继找,見了酒哥都要笑遂跟。

我上過香,還愣在那里婴渡,思考這個想象的可能性漩勤,直到身后傳來一聲驚呼。我木然地回頭缩搅,看到一個女孩拿著香越败,驚恐地望著我。詩慧先反應(yīng)過來硼瓣,她用力地拍打我的頭發(fā)究飞,我看到我的發(fā)梢在冒煙,散發(fā)出一股臭味堂鲤。我用手揉搓著頭發(fā)亿傅,看著灰燼落在我的手心。

李紅紅不知為何又激動起來瘟栖,她跳著腳說葵擎,超什么度?為什么要超度半哟?我又不是活菩薩酬滤,憑什么他給我留爛攤子签餐,我卻要給他鋪黃泉路?他不是愛喝酒嗎盯串?就讓他去陰曹地府喝個夠氯檐。

我用拇指按壓著手心里的灰燼,低頭看到李紅紅臉上的肉体捏,因為憤怒而微微顫動冠摄。站在她旁邊的人還在據(jù)理力爭,他們說死者為大几缭,所有的錯都應(yīng)該在死后一筆勾銷河泳,而且只是找個德高望重的師傅來超度,并不算什么過分的要求年栓。

李紅紅原本蹲在地上燒紙錢乔询,她聽到那話,猛地站起身韵洋,把厚厚的一沓紙錢全部丟進火里,火被打滅了黄锤,先是冒起一股煙搪缨,后來熊熊燃燒起來。她叉著腰正要理論鸵熟,又有年輕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來說副编,紅姐,陳濱來了流强,他說要50萬痹届。李紅紅閉上眼睛,胸脯劇烈地起伏打月。我看著她的樣子覺得難過队腐,原來,人死之后故事不會結(jié)束奏篙,活著的人還備受煎熬柴淘。李紅紅咬著牙說,你去把村長叫來秘通,做個公證为严,陳濱做生意虧了那么多錢,他這回是訛定我了肺稀。

我跟在詩慧身后第股,走出大廳到屋檐下站定。人們自動讓開一條路话原,目送一對穿黑衣的男女走進院子夕吻,男人頭發(fā)半白诲锹,眼睛里全是紅血絲。女人坐在輪椅上梭冠,瘦弱無骨辕狰。我注意到那女人用力地縮著身子,好像怕被誰看到控漠。她經(jīng)過時蔓倍,空氣里飄來一股我熟悉的臭味,那是屎尿混和在一起的復(fù)雜體味盐捷。

詩慧在我耳邊悄聲說偶翅,你記得那個男人嗎?曾經(jīng)的年級第一碉渡。

年級第一聚谁?那男人半白的頭發(fā)讓我的記憶慢慢復(fù)蘇。對了滞诺,陳濱形导,他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高中的。新生報道那天习霹,他頂著花白的頭發(fā)作為代表在主席臺上發(fā)言朵耕。有同學(xué)開小差,半路打岔說淋叶,咱們的新校長聲音聽著很年輕啊阎曹。后來同學(xué)們就給陳濱起外號,叫“小校長”煞檩。但誰都沒想到处嫌,那是陳濱高中時的唯一巔峰,后來他成績越來越差斟湃,連大學(xué)都沒考上熏迹。酒哥還嘲諷陳濱,“小時了了凝赛,大未必佳”癣缅。酒哥僅會的一點古文,都用來打嘴仗了哄酝。

詩慧說友存,陳濱高中畢業(yè)后,就留在家里做生意陶衅,后來這一片老小區(qū)拆遷屡立,他和酒哥一躍成了暴發(fā)戶。酒哥看好旅游業(yè)的勢頭開了客棧。陳濱則把拆遷款用來投資膨俐,生意越鋪越大勇皇,后來還娶了高中時的校花尹嘉雯焚刺。陳濱和尹嘉雯感情很好敛摘,兩人結(jié)婚一年就生了龍鳳胎,只是孩子出生時乳愉,尹嘉雯傷到坐骨神經(jīng)兄淫,陳濱父母早逝,那段時間生意又出了問題蔓姚,沒人幫尹嘉雯帶孩子捕虽,她耽誤了病情又勞累過度,最后竟然癱瘓了坡脐。本以為這就是最糟的事情泄私,沒想到現(xiàn)在龍鳳胎中的兒子,被酒哥撞死了备闲。

我打斷了詩慧晌端,問她說,輪椅上的人是尹嘉雯恬砂?高中畢業(yè)已經(jīng)九年咧纠,我早不記得當(dāng)年的同桌是誰,卻很難忘掉尹嘉雯觉既。她太漂亮,也太耀眼了乳幸,那時我們都覺得尹嘉雯應(yīng)該去做電影明星瞪讼。可如今粹断,她瘦到僅剩一把骨頭放在輪椅上符欠,光是呼吸都讓我覺得沉重。

詩慧沒說話瓶埋,嘆著氣往前走希柿,帶我離開這個被苦難封印的院子。但我們卻走不了养筒,詩慧的三輪車就被幾輛胡亂停放的電動車圍住曾撤,動彈不得。我說晕粪,這就是尹嘉雯現(xiàn)在的人生吧挤悉。詩慧還是沒說話,她在用蠻力讓無序的電動車恢復(fù)秩序巫湘。我上手想要幫忙装悲,卻腳下一滑昏鹃,碰倒了兩輛電動車,霎那之間诀诊,它們像嬰兒一樣洞渤,止不住地啼哭。

我不耐煩地揉著膝蓋的痛楚属瓣,和詩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载迄,才把三輪車挪出來。我迫不及待地爬上車奠涌,才坐定就看到陳濱推著尹嘉雯出來了宪巨。我慌忙站起來,舉著手不知想要抓住什么溜畅。詩慧也看到了他們捏卓,她問陳濱,要不我把你們送回去慈格?

陳濱看了我們一眼怠晴,說好。我從車上跳下來浴捆,看著輪椅蒜田,不知道應(yīng)該扶住哪里。愣神的功夫选泻,陳濱已經(jīng)把尹嘉雯和輪椅一起放到車上冲粤,動作既熟練又利落。我低著頭页眯,吞咽著口水梯捕,不知道說什么,更不敢看那對干癟的眼眶窝撵,以及那個虛弱身體里藏著的不忍回看的過往傀顾。詩慧啟動了三輪車,陳濱指揮著她碌奉,往社區(qū)的另一個方向走短曾。十分鐘的路,我數(shù)著心跳熬時間赐劣。

尹嘉雯住在新城區(qū)嫉拐,那是拆遷后分的房子,三室兩廳魁兼,足夠他們一家四口安穩(wěn)過日子椭岩。陳濱打開門,里面有個四、五模樣的小女孩判哥,坐在陽臺上玩布娃娃献雅,她看到我們進來,站起身塌计,手指絞著娃娃的胳膊挺身,沒有吭聲。我突然想起來锌仅,還有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章钾,這會正躺在太平間,心里百般滋味热芹,對酒的痛惡又增加了幾分贱傀。

陳濱把尹嘉雯推進房間,他出來時伊脓,我和詩慧局促地站著府寒,像是課堂上表現(xiàn)不好的學(xué)生,被老師罰站报腔。陳濱說株搔,吃過飯再走吧。我才覺得餓纯蛾,看了眼墻上的掛鐘纤房,已經(jīng)下午一點了。

詩慧是個熱心腸翻诉,她主動提議去廚房做飯炮姨。我跟著她走進廚房,冰箱里有兩根黃瓜和一根胡蘿卜碰煌,櫥柜里有掛面和雞蛋舒岸。詩慧決定做炸醬面,她動作很快拄查,二十分鐘就做好了飯吁津。

我和詩慧留在餐廳陪女孩吃飯棚蓄,陳濱端著飯碗去臥室喂尹嘉雯堕扶。我原本餓極了,吃得很快梭依,可不一會稍算,我聽到臥室里傳來男人的咒罵聲和女人的哀嚎,飯是吃不下去了役拴。

小女孩面色如常糊探,她甚至打開話匣子跟詩慧聊天。我覺得胸口處像堵著一塊污泥,不由自主地放下碗筷科平。我走進房間褥紫,看到陳濱粗暴地扭著尹嘉雯細弱的脖子,他說你吃不吃瞪慧。尹嘉雯只是嗚咽髓考,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我說弃酌,我喂吧氨菇。像溺水的人,發(fā)出的聲音妓湘。陳濱說查蓉,她每天都這樣,從來都不肯好好吃飯榜贴。我又重復(fù)一遍豌研,我喂她吧。陳濱瞪了尹嘉雯一眼竣灌,我看到那眼神聂沙,像天黑后的馬路上,撞見五大三粗的人做壞事初嘹,呼吸都屏住了及汉。陳濱把碗遞給我,便匆匆走出房間屯烦,很快坷随,外面?zhèn)鱽砗魢C鏃l的聲音,像在戰(zhàn)場驻龟。

我拿起筷子温眉,才發(fā)現(xiàn)手在哆嗦。碗里的炸醬面被陳濱加了開水翁狐,看起來像泔水类溢。尹嘉雯在哭,她身體動不了露懒,只有眼淚和悲泣闯冷。那頓飯,終究是什么也沒喂進去懈词。我試探著把手放在她的肩膀處蛇耀,那里已經(jīng)沒有肉了,卻有黑眼睛白身體的蟲子坎弯,探出腦袋纺涤。我慌忙挪開手指译暂,放下碗筷后,不停地往下拍手撩炊。尹嘉雯緩緩挪動脖子看我外永,她努著嘴艱難擠出一個字,我辨別了很久拧咳,像是“救”的發(fā)音象迎。她在向我求救嗎?我的眼淚掉進碗里呛踊,像雨砸進泥地里砾淌。

回家路上,詩慧問我谭网,你工作的地方也會有這種事嗎汪厨?我說,我不知道愉择,我們很少聊彼此的私生活劫乱。詩慧說,那也挺好锥涕,看不見就可以假裝不知道衷戈。我心里說對,那也是我當(dāng)初選擇離開家鄉(xiāng)的原因层坠。

詩慧把我放在家門口便離開了殖妇。我走進客廳時,撞見父親把二鍋頭藏進柜子破花,他的鼻子因為酒勁上頭谦趣,紅彤彤的。無名火從我心底竄出來座每,我說前鹅,爸,你能不能不要再喝酒了峭梳,你能不能試著活得清醒一點啊舰绘。父親看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回電視上葱椭,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jīng)捂寿。也許他早就沒了感知,就像20年前一樣挫以。

這些年者蠕,我一直試圖忘記那段童年時光窃祝,可記憶卻像影子一樣躲在我身后掐松。那時的父親踱侣,是一個年輕的爸爸,更是一個成熟的酒鬼大磺。他常騎著自行車帶我和妹妹去朋友家喝酒抡句,每次喝到搖搖晃晃才肯回家。老式的“二八”自行車杠愧,妹妹坐前杠待榔,我坐后座。只有一次流济,我和妹妹換了位置锐锣,父親又喝醉了,他騎著自行車绳瘟,竟敢晃悠到兩輛大卡車中間雕憔。回到家后糖声,父親鉆進臥室便睡著了斤彼。奶奶看我胳膊上都是擦傷,心疼地幫我擦紅藥水蘸泻。母親剛干完農(nóng)活琉苇,她邊洗手邊問我妹妹呢?我才發(fā)現(xiàn)自行車后座的妹妹不見了悦施。母親慌得眼淚都出來了并扇,手上還掛著泥點,就帶著我和奶奶出去找人抡诞。

家鄉(xiāng)的那條馬路拜马,小時候是沒有路燈的,只有懸在半空的孤月照明沐绒。那晚風(fēng)很大俩莽,吹著馬路兩邊的苞谷地像有人在嗚咽。我們沒走多遠乔遮,就看到路邊有幾個人舉著手電筒圍成一個圈扮超。母親猛地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攬進懷里蹋肮,我在她起伏的心跳中出刷,看著奶奶裹著小腳的身體,顫顫巍巍地往人堆里走坯辩,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馁龟。妹妹不在后,父親消沉了一段時間漆魔,又開始去酒局坷檩,只是不再帶我却音。

長大后,我問母親矢炼,為什么不離婚系瓢?從我記事起,家里都是母親和奶奶在操持句灌,母親負責(zé)干農(nóng)活夷陋,做小工掙錢,奶奶負責(zé)做家務(wù)胰锌,而父親只需要喝酒骗绕。母親說,父親是因為郁郁不得志资昧,才天天喝酒爹谭。我說,他天天這樣喝酒榛搔,哪有時間得志诺凡?母親抬頭看我一眼,她說践惑,你脾氣倒像你父親鞋邑。

第二天拗踢,我一直呆在家里陪奶奶亲善。詩慧跟著送葬隊伍傲宜,安置了酒哥。她回來跟我說侦铜,她看著酒哥五大三粗的人专甩,變成一小罐骨灰,還是挺難受的钉稍。她還說涤躲,李紅紅最終請了老師傅來誦經(jīng),她和酒哥也是有感情的吧贡未。

我想种樱,有時候太復(fù)雜的感情無處寄托,也只能求助于神佛俊卤。小時候奶奶常帶我去寺里嫩挤,從頭磕到尾,為妹妹祈福消恍。奶奶告訴我岂昭,她跟佛祖交代了,會給妹妹找個好人家狠怨。我說约啊,能不能求你的佛邑遏,讓父親別再喝酒了,奶奶只是沉默棍苹。我小時候想不明白,為什么連奶奶的佛都要縱容父親茵汰,長大后枢里,我還是不明白,但我已經(jīng)不再好奇原因了蹂午。

之后在家的日子栏豺,我都沒有出門,時間在我身上幾乎停滯了豆胸。每天早上五點一刻奥洼,我會在父親宿醉的干嘔聲中起床,然后做早飯晚胡,給奶奶洗臉喂飯灵奖,用開塞露,換尿不濕估盘,然后穿好衣服瓷患,喊父親把奶奶抱上輪椅。之后遣妥,我和奶奶并排坐在院子的陽光里擅编,她看著院外的老槐樹發(fā)呆,我想起小時候的春天箫踩,槐花開的季節(jié)爱态,奶奶會炒槐花、蒸槐花境钟、涼拌槐花锦担,有槐花的日子,奶奶和我都能多吃一碗飯慨削∵罕可如今,我看著奶奶被軀殼禁錮的靈魂理盆,不知她對食物的感情是否還像過去一樣熱忱痘煤?我還擔(dān)心,年后我回去上班猿规,父親能照顧好奶奶嗎衷快?他做酒鬼那么多年,還靠譜嗎姨俩?

詩慧又來了蘸拔,她走到奶奶跟前师郑,蹲下來,握著奶奶的手說调窍,王奶奶宝冕,你今天氣色看起來很不錯呀。我好像看到奶奶笑了邓萨,沒有牙的嘴巴哆嗦著地梨。詩慧又說,王奶奶缔恳,等過完年我就結(jié)婚了宝剖。你記得我對象嗎?家里開烤鴨店的歉甚。等你好一點万细,我請你吃烤鴨,好不好纸泄。我拿著樹枝赖钞,在院里的泥地上畫笑臉,我說聘裁,開烤鴨店挺好的仁烹。詩慧說,你一直留在外面也挺好的咧虎,就不用看這些齷齪事卓缰。我說,其實哪里都一樣砰诵,距離產(chǎn)生美征唬,湊近看都有齷齪事。

詩慧站起身茁彭,走到我旁邊說总寒,尹嘉雯今天舉行葬禮。我扭過頭理肺,看到她眼睛里閃著淚花摄闸,我聽不懂她話里的意思。詩慧又說妹萨,陳濱可真可憐年枕。這次我聽懂了。我說乎完,陳濱不可憐熏兄,他還會娶新媳婦,可憐的是尹嘉雯。詩慧說摩桶,你怎么能這樣說桥状?我說,詩慧硝清,你知道嗎辅斟?我奶奶今年85歲,她癱瘓了4年芦拿,還好好活著士飒。而尹嘉雯今年只有28歲。詩慧頓了一下防嗡,有些生氣地說变汪,你就是在外面呆久了侠坎,思想才這么陰暗蚁趁,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怎么能這樣類比实胸?我沒再說話他嫡,也許詩慧說的對,我不該把我的復(fù)雜帶給她庐完,可我總忘不掉那日尹嘉雯拼盡全力跟我說一個“救”字钢属。詩慧氣呼呼地走了,沒一會她又走回來门躯,看著我的眼睛說淆党,你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猜測讶凉?你知道尹嘉雯酗酒多嚴(yán)重嗎染乌?她懷孕八個月的時候,還把自己喝得爛醉懂讯,最后是陳濱叫救護車把她拖到醫(yī)院的荷憋,她的身體早被她自己糟蹋壞了。

我看著詩慧頭也不回地離開褐望,突然覺得背脊發(fā)涼勒庄,所以尹嘉雯說的是“酒”而不是“救”,她想讓我給她帶酒喝嗎瘫里?奶奶還坐在陽光里实蔽,她目光渾濁地看著不遠處的虛空。院子里飛過一群麻雀谨读,它們拼命地拍打翅膀盐须,想熬過這個過于漫長的冬天,而我決定和父親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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