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蹦漠、
“不能相互理解也沒關系,反正大家從小的感情在這里车海,朋友的話笛园,只管支持就行了吧∈讨ィ”
說出這句話研铆,我覺得自己像個騙子。
感情是最容易在時間里風化的事州叠。朝暮相對尚會心生厭倦棵红,更別提一年只聯(lián)系短短兩三次,而且是在沒有相互理解的情況下咧栗。
其實在我眼里逆甜,我和金亮的關系已經(jīng)僵硬虱肄,半截入土了。
但這些我都沒敢說出口交煞。
三年前咏窿,我大一,拿著一般好的高考成績進了一所一般好的大學素征,迷茫集嵌,自卑,心思廣大御毅,整年撒在游戲和課外書里根欧,幻想成為哲學家、作家端蛆、思想家凤粗。
金亮他早在高二就放棄了升學這條路,在他那所普通的縣城高中里一邊生活欺税,一邊等待離開侈沪。畢業(yè)后揭璃,他聽從父母的安排參了軍晚凿,除了他,我們這一批從小學瘦馍、初中便一直保持聯(lián)系的朋友們基本都入了大學歼秽。
他被動地與我們隔離開來。這種隔離并不明顯情组,寒假他休年假回來燥筷,依然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畢竟都只是些日吃撼纾瑣事肆氓,聊起來歡樂勉強不減。
但他心中也有焦慮底瓣,或許是在某幾次看不懂我們這些人故作高深的朋友圈谢揪,他打電話來向我訴憂。這憂仍然很淡捐凭。我有種真誠以待的沖動:實話實說拨扶,他會接受么?
我下意識地放棄了茁肠,說出了開頭那句略顯中二的話患民。電話那頭,他貌似笑了一下垦梆,語氣里帶著因驚訝而產(chǎn)生的尷尬說:你說得真好匹颤。
他好像就這么釋懷了仅孩,容易得不可思議,而我就一直覺得自己某種程度上是一個騙子惋嚎,只不過竟也從未感到愧疚杠氢。
二、
1996年1月另伍,他出生鼻百,10月,我出生摆尝。我們倆的年齡隔了大半年温艇,且越過了9月這個學季。所以現(xiàn)在堕汞,回想起當我父母見虛歲已到勺爱,在入學監(jiān)管極其寬松的當時將我送入了小學,恰巧和金亮同班時讯检,我便覺得也是一種緣分琐鲁。而且后來我才知道,我們竟然還有微弱的血緣關系人灼,他可算作我的表哥围段。這對那時關系極好的兩個少年來說,是值得相視一笑的投放。
最初這段友情是如何開始的奈泪,已經(jīng)無法回憶了。無非就是上下課同桌灸芳,上放學同路之類的涝桅。對于性子模糊而可塑的兒童來說,物理距離上的相近可以成為共同游戲的開端烙样,而游戲則成為一切相處的開端冯遂。
我們的鎮(zhèn)子建在綿延矮山間一處寬闊的河谷上,建筑都依著中間一條河流向兩側(cè)山體鋪陳開去谒获,在古時候本是一處行船埠頭蛤肌,順流而下便可到錢塘大江。雖說位于浙江這樣的富饒之地究反,但地處西陲寻定,倒離徽贛更近。一直以來被綠水青山這么遮著圍著精耐,西不成狼速,東不就,除了吃穿富足起來卦停,跑外邊兒做生意的人多了起來外向胡,90恼蓬、00年代的鎮(zhèn)子生活,依然足以讓兒童們體驗到如今總是被緬懷的所謂“童年”僵芹。
小學的課程簡單处硬,學習全憑最直接的思考與直覺,不用花很大力氣拇派,游戲才是更為重要的生活重心荷辕。六年中流行過許多游戲,我和金亮始終是彼此的玩伴件豌。當年在小學生中有火得一塌糊涂的“游戲王卡牌”疮方、悠悠球,還有輪滑茧彤、打卡片骡显、玻璃彈子和“小霸王”游戲機,以至于如今回憶起我們童年的交往曾掂,根本找不到和游戲無關的內(nèi)容惫谤。
小學畢業(yè)三、四年后珠洗,我暗下決心必學心理溜歪,并開始關注人與人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我也開始重新根據(jù)自己的想法定義那些描述關系的詞匯险污,這時我發(fā)現(xiàn)痹愚,我完全無法從游戲中將金亮剝離出來富岳。
成年人的世界里蛔糯,“玩伴”與“朋友”有本質(zhì)上的巨大差異。我處于成年前夕窖式,雖然理性上隱約察覺到這種剝離存在基本的思維謬誤,但感性中卻切切實實體會到了與金亮的疏遠。邏輯可能會遭遇死結(jié)牢撼,但感覺總是真誠的鞍泉。
所幸的是,雖然疏遠感如此明確阁簸,但小學六年積累的深厚情誼仍在爬早,初高中寒暑假的相約玩耍也都歷歷在目,這種被空間隔開的感情反而在時間中得到了積累启妹。也許對朋友來說筛严,這種淡薄的聯(lián)系頻率恰到好處。畢竟感情這種東西多多少少也依賴于人們對感情的幻想饶米,少聯(lián)系桨啃,少接觸车胡,幻想才能生長和維持。
如果他沒有邀請我結(jié)伴出游的話照瘾,我對這種疏遠的忽略可能還會延續(xù)多年匈棘,也就不會在這些他可能永遠也不會感興趣的文字里將回憶抽絲剝繭,并說許多一定會讓他難堪的話析命,許多他也許不能心平氣和接受的話主卫。
我膽小,也不想被他誤會鹃愤,所以編了假名队秩,聊以自欺。
三昼浦、
大四下馍资,還有兩月即臨畢業(yè)。我那些保研的同學一個個都已和對面學校有了交接关噪,要么參與了導師帶的組會鸟蟹,要么上手參與了導師的科研任務。相比之下使兔,我并沒有主動聯(lián)系導師建钥,整天基本就是看看書、健健身虐沥,有時浪費整塊的時間看動漫和打游戲熊经,并且慢悠悠地搞點畢業(yè)設計。
人一空欲险,心思就活絡起來镐依,雖然余錢不多,也總想著出去玩兩趟兒天试。正巧在這個時候槐壳,金亮軍隊休長假,邀請我與他出游喜每。
這是金亮在軍隊干的第四個年頭务唐,兩年兵役滿時,他曾想要考取士官學校带兜,抱起久違的課本啃了一陣子枫笛,結(jié)果本應屬于他的名額被個關系戶給頂了去。他雖憤怒刚照,也無計可施刑巧。
這兩年他進的是炊事班,我以為他會就此退役,在隔壁小鎮(zhèn)里謀個廚師之類的職位——他家在他初中時搬了過去海诲,這也是我們小學畢業(yè)便分開的原因繁莹。這樣的話,他就算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特幔,開始像多數(shù)人一樣安心過日子了咨演。但他決定在軍隊里待下去,從小兵熬到了老兵蚯斯,如今大小也是個班長薄风。
這些年他打給我的電話屈指可數(shù),主要講的是感情問題拍嵌。唯一印象深刻的一次是他踢打班里養(yǎng)的狗上了癮遭赂,苦惱地問我自己是不是有心理問題。
除了聽他傾訴横辆,我也做不到什么撇他。
我們的第一站是張家口,由于沒有買到直達的機票狈蚤,我們不得不在石家莊中轉(zhuǎn)困肩,飛機落地時近凌晨一點,轉(zhuǎn)班的機子則要到早晨七點脆侮。我們在機場附近開了間鐘點房休息锌畸。在這里,我遇上和金亮第一個明顯的矛盾——煙靖避。
金亮是個老煙槍潭枣,這一點,是我媽告訴我的幻捏。
他服役的第一年曾叫我有時間去幫他看望看望他的父母盆犁,我口頭答應了,卻從來沒實現(xiàn)過粘咖。在我上學期間蚣抗,他卻趁著休小假看望了我的母親侈百。此事后來瓮下,我媽一度擔心金亮抽煙抽得太多,讓我勸勸钝域。
我當然是不會勸的讽坏,在我看來世上就沒有有用的勸誡。也是因此例证,當他自然地靠在床上點起煙時路呜,我沒有說話,只是在他抽完后反射性地抽了抽鼻子,將窗戶打開胀葱。
石家莊漠秋,四月初,凌晨一點半抵屿,寒冷與風一起灌入房間庆锦,驅(qū)散了煙味帶給我的窒息感。我爬到自己的床上脫衣脫褲轧葛,想要休息搂抒。留下一屋子煙味便去洗漱的金亮走出衛(wèi)生間,對著窗戶爆了一句臥槽尿扯。
我說求晶,煙味很重,再開一下吧衷笋。
他說芳杏,冷死了,不抽了行吧辟宗。
接下來的對話大同小異蚜锨,我慢慢縮減我的堅持,而他好像難以理解煙味對我的巨大刺激慢蜓。
窗戶最終也沒有打開亚再,我變得煩躁,一屋子沒有散盡的煙味像污泥一樣把我包裹住晨抡,鉆進我的鼻孔里氛悬。我咳嗽,既是被煙味刺激的耘柱,也是一場表演如捅,不過后來我明白,金亮是否理解這痛苦的咳嗽聲暗示什么本無所謂调煎。煙是他的習慣镜遣,他會下意識拿出煙來,點燃士袄,吸上悲关。至于想起我的不適,只能是這一套熟練動作之后的意識娄柳。
四寓辱、
我忍受了七天近距離的煙味,而他也忍受了我對煙味的許多抱怨和七天的咳嗽聲赤拒。
公共場合不吸煙也許是共識秫筏,但私人空間則沒有一方必須遷就另一方的道理诱鞠,因此我請求他不要抽煙時,總是沒什么底氣这敬。事實上航夺,當?shù)诙焱砩希退艘鄣膽?zhàn)友們在我們房間中抽煙打牌崔涂,直至深夜時敷存,我覺得我才是應該被某種規(guī)則限制的人。
提醒他們不抽煙堪伍?那才像是一件錯事锚烦。
到張家口的目的很簡單,金亮有個關系親密的戰(zhàn)友在此安居樂業(yè)帝雇,是他初入炊事班時的師傅涮俄。在我忙著搜索、計劃如何前往壩北草原的那半天尸闸,他們相談甚歡彻亲。他們共同的回憶比遙遠的童年更有實感,他們的感情吮廉,說話方式苞尝,理解問題的方式也更親近。
我開始有點后悔宦芦。我為了游玩才遠赴北方宙址,但每當我問起金亮第二天有什么打算時,他總喜歡推說道明天再說调卑。他們抽煙打牌抡砂,聊天吹逼,歡樂地玩耍到深夜后恬涧,之后他一臉滿足地說“這才叫出來玩”注益。我除了一句弱弱的“是嗎”,也無話可說溯捆。我只想早睡早起丑搔,養(yǎng)足精神,領略春寒料峭的北部風光提揍,而他則想念長久未見的戰(zhàn)友啤月,想享受長久未有的休假,這樣的玩耍令他最為快樂碳锈。
我想他再遲鈍也應該能感受到顽冶,向著不同風景欣賞的我們?nèi)の丁⒘晳T大相徑庭售碳,像是被“結(jié)伴出游”這條繩索強行捆縛了。他們結(jié)束牌局后,我苦笑著對他說:我們可能不適合兩個人出來旅行贸人。
他顯然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间景,只是面露尷尬——他好像特別容易在我面前陷入尷尬,說:那我煙少抽點好了艺智。
現(xiàn)在想想倘要,那尷尬的表情又或許是怏怏?他雖不甚理解十拣,卻是否感受到了什么封拧?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直接問他夭问。
那晚泽西,在繚繞的煙霧中,面對著看不進去的書本缰趋,我開始想要編造一個逃回杭州的借口捧杉,一千多的來回機票就當買了一個教訓。
五秘血、
那天夜晚我聽著他們打牌味抖,聞著令人窒息的二手煙,下午則是和他們一起打了臺球灰粮。
印象中他們的世界總是充滿了煙味仔涩,與熱情、大方混合著粘舟,呈現(xiàn)出一個完全不同于學生圈的生活空間红柱。我不喜歡打牌,也不會和金亮一起開黑王者榮耀蓖乘。我不得不想到锤悄,如果時光倒流十二年,世界就還能是我們倆的游戲天堂嘉抒。我能回憶起的零聚,童年時那些簡潔直接的愛恨情仇都和游戲有關。
四年級時些侍,電視劇《火力少年王》正播得火熱隶症,男生手上幾乎人手一個悠悠球,“睡眠”岗宣、“升旗”這些招式都是抬手就來蚂会。不過從小到大那么多游戲中,屬這個最缺乏合作耗式,常常出現(xiàn)的情況是胁住,一到下課我便留到走廊上獨自甩著悠悠球趁猴。金亮倒也玩,但遠沒有我這樣熱心彪见。
小學教學樓的走廊算不上寬闊儡司,并排走三個小孩問題不大,大甩悠悠球就有些危險余指。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事情的起因了捕犬,或許是我自以為炫酷地亂甩悠悠球,球磕中墻壁酵镜,碎得一塌糊涂碉碉,繼而遭到了金亮為首的同學們的嘲笑;又或許是他亂甩悠悠球淮韭,甩到了我的臉上垢粮。總之我怒目而視缸濒,幾乎是學著電視里威風凜凜足丢、咄咄逼人的樣子,吐出利落的兩個字:道歉庇配!
小孩的情感或內(nèi)斂斩跌,或外放,但還都是直接的捞慌。很明顯耀鸦,面對我的命令,他受到了冒犯啸澡。我們沒有吵上兩句袖订,便到了“我不和你玩啦”的境地。想來也挺有意思嗅虏。那時斷交洛姑,總是以“不和你玩”作為宣言,仿佛“玩”是兩個孩子交往的全部內(nèi)容皮服。
我記得往前一年楞艾,我倆整日撒歡在鎮(zhèn)上簡陋的電子游戲廳里。游戲廳出售游戲銅板龄广,五毛錢兩個硫眯,他有錢時便他出,我有錢時便我出择同。那時真是玩得昏天黑地两入。翹興趣班、翹午休敲才,沒少挨家人的訓誡裹纳。最出格的一次择葡,他偷拿了家里整整一百元,找散后藏在居民樓下一個犄角旮沓里痊夭,要用時便偷偷拿一點刁岸。后來事情敗露脏里,問題嚴重她我。他母親先是趕他出家門,后來又做了他最喜歡的飯菜喚他回來迫横。此后我們的游戲生涯就終結(jié)了番舆。
“當時我就……感動得一逼!”
這是旅途的飛機上他對我說的矾踱,而這么多年我從未坦白的是恨狈,我曾在那個犄角旮沓里偷拿了他的五元錢。當他疑惑地問我時呛讲,我心里緊張禾怠,矢口否認,卻不忘加上一句“我今天倒是在馬路上撿到了五塊錢”贝搁。偶爾想起吗氏,我心生愧疚,因為我的愚蠢雷逆,也因為謊言的拙劣弦讽。
陳年舊事越來越難算清楚,但如今我清楚知道的是膀哲,他的麻醬和撲克我總是拒絕參與往产,他的手游開黑遠不如我steam上的單機更有吸引力。
四年級那次鬧翻后某宪,他當天傍晚便打電給我道歉仿村。我羞愧于自己的小題大做,立馬就帶上了卡牌去他家串門兴喂。我們對坐玩牌蔼囊,默契翻過了這一頁。不過偶爾向外人提起時瞻想,我們總能驕傲地說压真,我倆的友誼是經(jīng)過了困難考驗的!
現(xiàn)在想到這事我仍能會心一笑蘑险,感到溫暖滴肿。只是如今我們?nèi)粲辛嗣埽率请y以吵鬧起來佃迄,而既然無法宣之于口泼差,那么道歉贵少、解釋、說明之流就都不會發(fā)生堆缘,即便真的相坐對談滔灶,也未必可以相互理解。
離開張家口后吼肥,我們?nèi)チ吮本┞计健9鋰颐佬g館時他的無聊幾乎要溢出,令我不忍丟下他獨自參觀缀皱,只得快些離去——雖然他一再說著不用管他斗这。后海某些半夜店化的酒吧燈光炫目、音樂刺耳啤斗,目之所及彌漫著欲望的顏色表箭。我告訴他我有一點緊張,他詫異地拍了我一下钮莲,說:這有什么可緊張的免钻,這孩子!
最后這三個字讓我一愣崔拥,玩味了很久极舔。
六、
所謂回杭州握童,當然只是一時想想姆怪,解解焦慮而已。第二天澡绩,金亮的伙伴已走稽揭。只剩我們兩人后,便感覺好多了肥卡。我也開始學會壓制自己詢問他計劃的沖動溪掀。本應商量著擬定的東西,只由我一人便草草定了下來步鉴。
很難說他對我的計劃有多贊同揪胃,多只是無所選擇后的接受而已。金亮對出游的享受是以軍隊生活的枯燥做對比的氛琢,能夠半天躺在床上喊递,抽著煙,玩著手機阳似,就很快樂骚勘。我則一心想要物有所值,多看看當?shù)氐拿麆倩蝻L景。
金亮對如何游玩的想法太少俏讹,而我卻總因為將這次出游定位于陪他休假当宴,希望他至少能有所想法,因此當他說想吃北京烤鴨時泽疆,我立刻愉快地張羅了路線户矢。
放棄此前心心念念的草原風光,我們轉(zhuǎn)而南下殉疼,在令人失望的暖泉古鎮(zhèn)度過一晚梯浪。旅行的第三天,漫長的車程后株依,我們到了北京驱证。我們吃了他的烤鴨延窜,游了令他生厭的美術館恋腕,走了北海、景山兩個公園逆瑞,在旅行的第六天輾轉(zhuǎn)到了旅途的最后一站荠藤,濟南。
在濟南获高,金亮再次找到了接待者哈肖,是他一名戰(zhàn)友的發(fā)小。我對這種陌生關系的突然聯(lián)結(jié)懷有隱蔽的好奇心與驚訝念秧,但金亮覺得這是尋常事淤井。他屢次和我說道,他們這些當過兵的摊趾,每當有戰(zhàn)友到自己的家鄉(xiāng)币狠,即便是隔壁班、隔壁排只照過面兒的人砾层,都把他當親兒子似的招待漩绵。好吃好喝好玩,包君滿意肛炮。我覺得這應該基本屬實止吐,只有一點夸大而已。
金亮始終對這次旅行對不久前侨糟,南京那一回招待念念不忘碍扔。他的退役戰(zhàn)友拿出沙場老兵的氣勢帶他出入了一些娛樂場所,給予了他難忘的體驗秕重。這次見面他常對我說:男人嘛不同,有些事情其實很正常,沒成家前在外面多玩玩悲幅,也算享受生活套鹅,只不過自己和幾個朋友知道就好站蝠。
我不反對他自個兒的道理,非要評判的話卓鹿,我覺得除了有法律和健康風險外菱魔,這種千年老產(chǎn)業(yè)本身無可厚非。我只是對他的念念不忘心下凜然吟孙。金亮在和那發(fā)小的聊天中多次提到他的驚艷經(jīng)歷澜倦,明的或暗的,在我看來似乎總有想“娛樂娛樂”的意思杰妓。他回味無窮的語氣令我感到不安藻治。
但這回情況不同。那發(fā)小高中畢業(yè)巷挥,大學輟學桩卵,在外打拼多年,搞搞音樂倍宾,也做生意雏节,路數(shù)雖不算白,亦不算黑高职。他帶我們?nèi)タ戳艘雇頋先矍叭∷娜巳汗痴В瑪]了山東大漢們喜歡的烤串和新鮮啤酒,還說了當年組樂隊怔锌,搞音樂的許多趣事兒寥粹。他一面和金亮大侃著軍隊里的人有多愛喝酒,對老鄉(xiāng)有多熱情埃元,一面又和我談著許多牛逼樂隊涝涤、樂手的起起落落。
那時濟南似乎創(chuàng)城評選剛畢亚情,風頭還未放松妄痪,正規(guī)酒吧也是夜晚十一點就已人去樓空了。因此發(fā)小在面對金亮的暗示時楞件,也總是四兩撥千斤衫生,避重就輕。
后來金亮和我吐槽:我一開始還覺得土浸,他(戰(zhàn)友)怎么會叫個文化人來帶我玩罪针!
七、
經(jīng)歷過幾天受我所制的東游西逛后黄伊,金亮大概終于覺得分開行動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兒了泪酱。第二天早晨,我一個人去逛了趵突泉,傍晚轉(zhuǎn)移陣地后墓阀,我又一個人逛了聞名天下的大明湖毡惜。
我想起在北京密集的胡同里尋路時,他曾感嘆道斯撮,如果是高中才碰上我经伙,恐怕我們兩個連話都不會說幾句,更別說成為朋友了勿锅。他感慨我書讀得越來越多帕膜,越來越厲害,我倆都沒了共同語言溢十。
面對他親口說出的夸獎垮刹,我不感到開心,反倒像是內(nèi)心陰暗的小九九被別人戳穿了似的张弛,緊張地忙辨道:我們只是走了不同的道路而已荒典,沒有共同語言也是沒辦法的,沒什么誰高誰低的乌庶。
“對對种蝶,說得好÷鞔螅”金亮說。
“我們可以和而不同搪桂⊥傅校”我說,但隨后又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踢械,“和而不同你知道嗎酗电?”
他說:“這個我還是知道的哈!怎么說我也高中畢業(yè)了内列∧焓酰”
當時我心里有些尷尬,之前陰暗心理被戳穿的感覺又回來了话瞧。
不過嫩与,和而不同,這讓我心下稍安交排。
因此划滋,當我獨自逛完了趵突泉和大明湖,而他美滋滋地在旅館房間里睡覺埃篓、看劇处坪、打游戲時,我感到異常輕松和愉快。
八同窘、
最終玄帕,我們還是去了一趟洗浴中心。
當然想邦,特殊服務是沒有的桨仿。金亮嘴上說著陌生地方的新客容易被宰,但我總感覺他對這事仍有隱藏的忌諱案狠。這次純粹是來按摩服傍。畢竟短短一周,三個城市輾轉(zhuǎn)奔波骂铁,暖泉吹零、景山、北海公園拉庵、趵突泉灿椅、大明湖,風塵仆仆的钞支,腳底疼得難受茫蛹,只想好好放松放松。
洗浴中心的裝飾古樸美觀烁挟,和影視中的婴洼、想象中的如出一轍,因此天然便帶一絲可疑氣息撼嗓。乘電梯時柬采,我們直接從一樓到達三樓。按鍵上并沒有二樓且警,按照金亮的說法那便是特殊服務的招待場所了粉捻。這很合理,我信了斑芜。按摩也確實感覺不錯肩刃。
金亮喜歡玩王者榮耀,聽聞我有一同學技術高超杏头,便向我索要他的微信盈包,說想一起開黑。于是我給他們搭了橋大州。結(jié)果续语,當我回到學校后發(fā)現(xiàn),我的同學們都知道我被一個朋友帶著厦画,在外面做了“大保健”疮茄。
說“大保健”滥朱,當然是他們的玩笑,但“帶”這個字眼相當刺激地扎在我眼里力试,我?guī)缀蹩梢韵胂蠼鹆琳f出這件事時隱蔽的心緒和略帶驕傲的措辭徙邻。這讓我突然想起后海酒吧街上他的那句“這孩子”,濟南芙蓉街飯館里畸裳,當我說我的身體素質(zhì)還不錯時的那句“我就呵呵了”缰犁。
我還想起了總將我對他的惡劣態(tài)度認作是母親唆使的親生父親;死命貶低我的情商怖糊,干涉我衣褲帅容、發(fā)型審美的母親。這些人和我的距離本有遠有近伍伤,一瞬間卻重合起來并徘。在他們的眼里我似乎總是一個孩子。
然而扰魂,假如我真是一個不明世事的孩子麦乞,他們會不會反而感到心理平衡,放棄對優(yōu)越感的尋求劝评?他們需要視我為孩子來平衡自己的內(nèi)心姐直,是否意味著他們否認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是一條鴻溝?至于我蒋畜,一個大言不慚的評判者声畏,如果不是自身懷有優(yōu)越感,又如何會對被視作低人一等如此敏感百侧?說到底砰识,我和金亮是不是也已經(jīng)相互輕視,并由這輕視壓榨對方佣渴,生產(chǎn)自己的尊嚴?
我突然覺得和金亮交往并不只是單純的忍讓與遷就初斑。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辛润,他這面鏡子這次似乎很明亮,明亮到刺眼见秤。
但鏡子本身砂竖,常常是不知道自己刺眼的。
從張家口到北京鹃答,再到濟南乎澄,我不止一次地想,我和金亮最好的交往方式應當是一年見面兩三次测摔,每次就坐下來置济,好好吃個飯解恰,喝個小酒,他講講他的故事浙于,我講講我的生活护盈,而不是一家人一樣結(jié)伴同游,將各自大相徑庭的生活習慣和愛好捆綁在一起羞酗。
哪怕只有七天腐宋。
他即將回他的軍隊,我也要回我的學校檀轨,不知道他對這段旅程想法如何胸竞,但我想,我并沒有給他的旅行增光添彩参萄,而他雖然做了一回光亮的鏡子卫枝,我卻不是一個希望隨身攜帶鏡子的人。我自覺虛偽薄情拧揽,總被照出來給自己看剃盾,多少有些難受。
在杭州高鐵站下車后淤袜,他要轉(zhuǎn)車回他浙西的小鎮(zhèn)痒谴。我將他送到轉(zhuǎn)車專門的出口,再重新回到我的出站口铡羡。告別轉(zhuǎn)身前积蔚,他一如往常地拍了我的肩膀,說:下次再出來玩吧烦周。
我笑著點頭說“嗯”尽爆。
他仍被看做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我想他并不會再約我結(jié)伴出游读慎。即便他叫了漱贱,我也會找借口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