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外觀上看,這條路與旁的路并無區(qū)別谒出,晴天里灰塵會四散飛揚,陰雨天則泥濘不堪,以往每天走在上面的人很多笤喳,數(shù)量恐怕也不亞于路上的螞蟻为居,倘若不是因為那件事,這條路應(yīng)該向往常一樣莉测,厚厚敦敦地讓鄉(xiāng)親們踩著颜骤,留下一個個深淺不一的匆忙又幸福的腳印子,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捣卤,滿地都是烏黑的黃裱紙的余燼忍抽,焦黑的炭灰前頭擺了3個紅檀香案,青煙正不斷地往上飄著董朝,風(fēng)一過來鸠项,便裹挾著煙塵彌散到半空中,沒人睜得開眼子姜。
老支書清了清嗓子祟绊,對著跟著他來的10來個青壯漢子說道:“該燒的都燒了,該給的也都給了哥捕,老天爺也該看到了牧抽,咱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都回去吧遥赚!”
眾人聽了以后扬舒,三三兩兩地一起,步子都邁得比以往大得多凫佛,很快讲坎,這條路就上空無一人,路旁的樹上飛來一只烏鴉愧薛,歪著頭發(fā)出低沉粗啞的呱呱聲晨炕。
夜深的跟墨一樣,那濃黑包裹著每一棟屋子毫炉。再亮的燈光也映不出來瓮栗,每家每戶的窗簾都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老支書坐在炕上瞄勾,慢慢地磕著煙鍋子遵馆,兒子媳婦在在下首,孫子小毛已經(jīng)在隔壁讓奶奶陪著睡下了丰榴,屋里靜的可怕货邓,只有堂間的老鐘正不緊不慢的滴答。
“爸四濒,您覺著那樣中用不换况?俺還是有點害怕.....”媳婦巧云的聲音有點打顫职辨,眼窩下面青黑青黑的,這幾個晚上估計都睡不好戈二,她緊緊靠在丈夫阿貴的身上舒裤,抓著他的胳膊都有點疼。
“咋沒用啊觉吭,王三家所有的黃裱紙跟紙錢都搬去了腾供,簇新的棉襖用的是一等的皮子,香火也供了恁多鲜滩,就是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伴鳖?”
“俺看也中,你也甭想了徙硅,明兒一早就知道了榜聂,這都幾點了,咱回屋睡覺吧嗓蘑!”說完阿貴拉起了媳婦须肆,跟他爹招呼了一下便回了自己屋。
巧云讓丈夫開著燈睡覺桩皿,阿貴耐心地說:“這燈泡可是50瓦的豌汇,多費電啊泄隔!你說前幾個晚上害怕瘤礁,咱都開著,可今天爸不是都給它送了那么多東西梅尤,應(yīng)該沒事了,你別自己嚇唬自己岩调!這不還有我嗎巷燥!”說完一把摟住她,手也不老實地往她胸口伸去号枕,巧云心里煩躁缰揪,猛地推開丈夫的手,可是阿貴憋了好幾天葱淳,沒那么輕易的打發(fā)钝腺,他猛地壓上去.....
巧云看著旁邊的丈夫,熟悉的呼嚕聲此起彼伏赞厕,她也覺得身體疲倦極了艳狐,擱在往常,一會就睡著了皿桑,可今晚毫目,她的眼睛閉上又睜開蔬啡,怎么也進(jìn)不了夢鄉(xiāng),她將頭縮進(jìn)被窩镀虐,卻又覺得呼吸不暢通箱蟆,更難受,沒辦法刮便,她只好又將頭伸出來空猜,與剛才的感覺有點不一樣,她覺得被子上方似乎有東西在看著自己恨旱,她的心跳開始加速辈毯,額頭上冒出汗水,身上卻感覺冰涼不已窖杀,她想喊醒身旁的丈夫漓摩,卻發(fā)現(xiàn)嗓子啞了,更糟糕的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無法動彈入客,巨大的恐懼摧毀了她的意志管毙,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卻又什么也看不見桌硫,耳畔卻響起一個聲音夭咬,很快地,她機(jī)械地起床铆隘,打開門卓舵,走進(jìn)了茫茫的夜色里......
阿貴一早醒來,習(xí)慣地摸了摸旁邊的被子膀钠,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媳婦根本不在掏湾,他覺得有點奇怪,平時巧云根本不可能在他之前起床肿嘲,每回都是他穿好衣服她才起來融击。今兒有點不對勁啊,他趕緊穿好衣服雳窟,沖著外面喊了好幾聲尊浪,也沒聽見回應(yīng),他媽在灶間走出來封救,皺著眉頭:“小聲點拇涤,小毛還在睡覺,一大早的叫啥呢誉结,你媳婦不在你屋里鹅士?她往常可不會起這么早的惩坑∪绯瘢”
“不在啊嘱朽,我醒來就沒瞧見她啊,媽怔接,你真沒看見她搪泳?”
母子倆忽然都想到了什么,臉一下子白了扼脐,阿貴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媽岸军,你說巧云會不會....會不會在那里?”
“會不會巴呶辍艰赞?不知道啊,你趕緊去叫你爸肚吏!”他媽按住自己的胸口對他喊道方妖。
“爸,你快趕緊起來罚攀,巧云不見了......"阿貴沖進(jìn)他爸的房里党觅。
不管阿貴有多么不想眼前的事實,媳婦巧云的尸體還是在那條路上被發(fā)現(xiàn)了斋泄,昨夜里在他懷里溫軟的身體杯瞻,此刻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眼睛睜得那樣大炫掐,里面布滿血絲魁莉,嘴角的血跡也已經(jīng)干涸成黑色,蜿蜒到脖頸募胃,身上僅穿著內(nèi)衣蔓腐,雙手握成拳頭饼煞。
老支書的兒媳巧云直奋,是村里第三個死在這條路上的人无畔。
阿貴沖上去,抱著媳婦的身體参袱,七尺的漢子也禁不住眼淚直流,他雙眼通紅秽梅,發(fā)出野獸一般的悲鳴抹蚀。老支書看見兒媳的尸體,身體也是晃得厲害企垦,這怨恨到底還是沒有平復(fù)盎啡馈!他看向四周钞诡,眾人的眼里也皆是驚駭至極的神色郑现。
每個人都禁不住地想湃崩,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那天的事不過就是一場意外接箫,怎么就釀成今天這樣可怕的大禍攒读。
三個月前,那天陽光格外地燦爛辛友,村里村外都洋溢著溫煦的氣氛薄扁,今天是年三十,家家戶戶都在為這個熱鬧非凡的節(jié)日忙碌著废累,老支書在自己的院里一邊曬太陽邓梅,一邊逗弄著孫子小毛,兒媳和老伴則在忙活著過年的吃食邑滨。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日缨,村里的小三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叔,您快去看看掖看,咱村里來了個瘋子匣距!”
村口眾人圍成的一團(tuán)里,不斷傳來“啊”乙各,“餓”之類的叫聲墨礁,看到老支書來了,大家自動讓出一條路耳峦,露出里面的景況恩静。
一個瘋子,應(yīng)該說是一個瘋女人蹲坷,頭發(fā)亂蓬蓬地驶乾,還沾了不少的草葉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循签,沒穿長褲级乐,就只有一條污跡斑斑的破裙子裹在身上,正坐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縮成一團(tuán)县匠,嘴里不停地發(fā)出“呃呃呃”的怪叫风科。
“老支書來了,您看這咋處理乞旦?”
老支書看了一眼瘋子贼穆,皺了皺眉,心底琢磨著兰粉,馬上就要過年了故痊,怎么會來這么個不詳?shù)臇|西,得想法子趕走玖姑,不然死在村里愕秫,晦氣不說慨菱,傳出去也是個麻煩!
他清了清嗓子戴甩,說道:“今兒個過年符喝,著瘋婆子可不能留在咱們村里,萬一死了等恐,可不好辦洲劣,大家伙趕緊將她攆走!”
其實有村民心底有點可憐這個瘋女人课蔬,這個女人一看就是浸透了苦水的囱稽,可是老支書發(fā)話了,誰也沒有那個熱心腸愿意收留她二跋,再說了战惊,萬一出事了,也負(fù)不了責(zé)任扎即,再說過年吞获,都喜歡吉祥事兒,誰愿意要個晦氣谚鄙。
恐嚇各拷,棍子連番地上陣,終于促使瘋女人在地上爬起來闷营,然后跑了起來烤黍,村民們在后面追著,他們的想法很直白傻盟,將瘋子趕出他們村子的范圍速蕊。
終于,瘋子跑上了那條路娘赴,她瘦弱的身體规哲,根本沒有力氣,可是挨不住心底的害怕诽表,她累得氣喘吁吁唉锌,還不斷扭頭去看那些追趕她的人,自然沒主意到腳下的那塊石頭竿奏,她摔倒了袄简,額頭上不斷地冒血來,很快就染紅了地面议双,村民們追上來看見的就是一雙睜得那樣大的眼睛痘番,還有那大口大口的喘息聲捉片,當(dāng)然平痰,沒一會那喘息聲就平息了汞舱。
瘋女人死了,她死在了一個熱鬧的節(jié)日里宗雇,也死在了那冷漠的異鄉(xiāng)昂芜。
老支書聞訊趕過來的時候,看見已經(jīng)死去的瘋女人睜著的眼睛赔蒲,他心里也有點慌泌神,但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她是自己摔倒的舞虱,也沒人推她欢际,怪不得別人,就是個意外矾兜,為了不耽誤過年损趋,他組織眾人挖了個坑,就地將那死去的女人埋在了路邊椅寺。并囑咐村民統(tǒng)一口徑浑槽,就說這女人是在這條道上自己摔死了,壓根沒進(jìn)過他們村子....
不管怎么樣返帕,年還是熱熱鬧鬧地過完了桐玻,村民門也選擇遺忘了那件事,但是很快就出現(xiàn)了可怕的事情荆萤,令他們不得不想起三個月前的那件事镊靴。
起先是有人一大早發(fā)現(xiàn)瘋女人死去的地方躺著一個人,走進(jìn)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是村民趙四的尸體观腊,趙四就是當(dāng)初追趕瘋女人最緊的那個人邑闲,可以說,瘋女人的摔倒與他有最直接的關(guān)系梧油。村民也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的死狀跟那個瘋女人一模一樣苫耸。老支書安慰大家不要多想,說這是個意外儡陨,可大家也開始不敢再走那條路褪子,寧愿多繞上半小時。但這并沒有結(jié)束骗村,很快的嫌褪,第二個村民是同樣的死法被發(fā)現(xiàn)在那條路上,村民們害怕極了胚股,于是老支書組織大家去那條路上祭拜笼痛,希望能平息那個可憐女人的怨憤。
可惜祭拜并沒有奏效,老支書的兒媳巧云還是死了缨伊。
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了死亡的恐懼中摘刑,每一個人都在懊悔當(dāng)天的做法,如果當(dāng)時他們?nèi)蚀纫稽c刻坊,收留那個瘋女人枷恕,她也許就不會死,他們現(xiàn)在也就不會迎來她鬼魂的報復(fù)谭胚⌒炜椋可惜,時間不會倒流灾而,他們無法拯救那個瘋女人胡控,現(xiàn)在,也無力拯救自己旁趟。
老支書一夜之間白了頭铜犬,他知道兒媳的死,是瘋女人對他的報復(fù)轻庆,怎么辦癣猾,他的決定如今讓全村都背上了災(zāi)禍,他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的余爆,可是這到底該怎么辦呢纷宇?就在他在家里煩躁不安的時候,老伴走進(jìn)屋里告訴他蛾方,七婆來了像捶。
他其實不想見七婆,這個命硬的女人桩砰,丈夫兒女都死了拓春,她還活著,住在山邊的土地廟里亚隅,一年到頭也不會出來幾次硼莽,脾氣很古怪,從不和村民交流煮纵,養(yǎng)著一只黑貓懂鸵,靠著鄉(xiāng)親們初一十五的供奉過活。
不過眼下她來做什么呢行疏?難道她有解決的方法匆光,想到這,他趕忙出去迎她酿联。那七婆一進(jìn)門就指著他的頭罵道:“你該死终息,你們該死岸峁!那姑娘命真苦啊周崭,你們心太狠啊!”老支書聽到七婆這樣罵著劲够,他沒有惱怒,反倒驚喜休傍,她肯定有解決的方法。
七婆與老支書具體說了什么蹲姐,沒人知曉磨取,七婆走后,老支書整個下午都呆在屋里沒出來柴墩。三日后的午夜忙厌,村民們聽到極為凄慘的哭喊聲,沒錯江咳,是那個瘋女人的聲音逢净,然后就是凄厲的貓叫,中間還夾雜著模糊不清地咒語歼指。
天亮之后爹土,老支書帶著一眾青壯年,挖開當(dāng)初埋瘋女人的土坑踩身,將尸體抬進(jìn)準(zhǔn)備好的棺材里胀茵,棺材用黑狗血封住,然后葬在了七婆指示的地方——土地廟的右后方挟阻。
這以后琼娘,路上終于太平了,沒有再死任何一個村民附鸽。但老支書卻在一個月后的夜里脱拼,在自家床上停止了呼吸。七婆身邊的黑貓也沒了坷备,她獨自一人守在那廟里熄浓,不讓任何人接近。
這條路上的人漸漸地又多了省撑,時間長了玉组,人們大都已經(jīng)忘記了這條路上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它現(xiàn)在就跟這世上千千萬萬地路一樣丁侄,承載著塵世的悲與喜惯雳,幸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