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殳
01.
這一年的清明節(jié),我又見到那個撐著黑傘的女人濒生。她那幽深的眸子像是能包容萬物的宇宙尝哆,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覺整個人都會被吸進里面似的甜攀。以前,我問過她的名字琐馆,那時她答:她叫死神规阀。
02.
死神不愛說話喊巍,初次見面就是這樣。
那年我十一歲箍鼓。
清明節(jié)崭参,身為家里的長男,我跟著父親和母親一起進山里掃墓款咖,一場雨過后何暮,地面有些滑,走起來有些困難铐殃。
青石長階海洼,蜿蜒而上,墓地就在山中的一片竹林里富腊。
可能是因為還小的緣故坏逢,我沒走多就覺得有些累,想抬頭看看還有多長的路赘被,卻沒想遠遠的抬頭一望是整,就見到了一個穿著黑衣裳的女人。
她站在石階之上帘腹,翹首張望著遠處贰盗,披著長發(fā),穿著古式的黑色旗袍阳欲。
那人似乎也察覺我在看她舵盈,原本撐著傘看風(fēng)景的目光悠悠的轉(zhuǎn)向了我。那一瞬間球化,我呆在了原地秽晚,許久回不過神,直到母親拉著我的手喊我的名字筒愚,我才反應(yīng)過來赴蝇。
“淼淼,這是累了巢掺?要不要媽媽背著句伶?”母親拉著我的手關(guān)心地問。
我搖頭陆淀。
“這都多大的孩子了考余,還要你背,快走吧轧苫〕蹋”父親有些不耐地回頭,看著我和母親催促道。
母親應(yīng)了聲后身冬,牽著我跟了上去衅胀。從黑衣女人身邊經(jīng)過時,向來與人熱情的母親卻沒有跟她打招呼酥筝,就像沒看到似的滚躯。
我不時回頭看著那個黑衣女人,她的黑溜溜的眼睛目光依舊看著我樱哼,我疑惑地抬頭看了看母親哀九,問:“媽媽,剛剛那個穿黑色衣服的阿姨是誰搅幅?”
“嗯阅束?剛剛,沒有人啊茄唐∠⒙悖”母親當(dāng)時的回答飄在空中,我也沒再回頭張望沪编,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直盤踞在我的腦海中呼盆,永永揮之不去。
03.
那座山靠著村子蚁廓,走路去也不遠访圃,因為心生好奇,自那次初見相嵌,我經(jīng)常跑到那看那個黑衣女人腿时。
但不管我怎么說話,她都不會吱聲饭宾。
“阿姨批糟,你呆在這山里是做什么?”
“阿姨看铆,你沒事做么徽鼎?我的爸爸媽媽可是天天很忙的〉耄”
“阿姨否淤,你有孩子嗎?他是不是跟我一樣大棠隐?”
她什么問題都不回答石抡,只是用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我,那目光帶些清冷宵荒,沒有溫度也沒有絲毫的惡意。而在那時,她的臉在黑傘的襯托下越顯得生人勿近报咳。
不過在她身邊呆上幾天侠讯,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一個特性。好像天不管下沒下雨暑刃,是陰還是晴厢漩,她都撐著把傘。
有時候她會撐著傘慢悠悠地走遍整片山岩臣,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地溜嗜。她走時我就在后頭跟著,看著她一身黑色立于翠綠的青山中架谎,莫名有種說不出的詭異炸宵。
她不說話的這種現(xiàn)象,曾讓我懷疑她是不是個啞巴谷扣。但后來證明土全,這只是我一顆寂寞童心的猜測而已。
有次我在山中呆久了会涎,逼近黃昏的時候裹匙,她終于開了金口,“快回去吧末秃,不然你爸媽該著急了概页。”
當(dāng)時聽到她的話练慕,我都有些不相信惰匙,再三確認后,我笑嘻嘻地跟她告別贺待,然后往家里跑徽曲。
然后吃完晚飯,我就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直樂呵了一晚上麸塞,嚇得當(dāng)時還小的妹妹直喊母親過來看看我是怎么了秃臣。
其實后來想想,那個女人之于當(dāng)時的我哪工,更像是一個盲目的聽眾奥此,我把不開心的開心的事都說給她聽,而她只是選擇沉默雁比,不發(fā)言默默地聽下去稚虎。這或許僅僅是我自私的認為而已,因為那時偎捎,我仗著只有自己能看見她而釋放情緒蠢终,這種臆想的優(yōu)勢也讓我沾沾自喜了許久序攘。
或許是開了個先例,我和她的交流順利了很多寻拂,我知道了她叫死神程奠,她呆在這座山的時間只會是清明節(jié)前后十天,因為她得去工作祭钉,因為她叫死神瞄沙。
“死神的工作是什么?”我問慌核。
“陪伴那些快離世的人們距境,走向生命的盡頭】遄浚”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垫桂,眼睛往村子的方向看去,那目光甚至夾些哀傷扒接,我問伪货,她是不是因為寂寞。
“你個孩子钾怔,還懂得什么是寂寞碱呼?”死神微笑,讓那原本被黑衣裳襯得蒼白的臉難得有了一絲生氣宗侦。
我拍胸愚臀,昂頭,“我當(dāng)然懂矾利,之前我特地拉了幾個朋友試過了姑裂,只有我能看到你。除了我男旗,你在別人的眼中就是透明的沒人理舶斧,肯定會寂寞〔旎剩”
死神搖頭茴厉,語氣篤定地說了一句我那時十分不解的話,“不什荣,除了你矾缓,還有人看得到我,并且很多稻爬∈任牛”
04.
我有一個小我七歲的妹妹,她跟著爺爺奶奶住桅锄,而我則跟著父親母親去城里讀書琉雳,每到過節(jié)我跟父母親都會回到老家样眠。每次一到家門口,妹妹永遠第一個朝我要禮物翠肘,可見分開的時間雖然長吹缔,但她卻沒因此變得疏離。
十五歲那年锯茄,我如約回到了久違的村莊。又是清明假期茶没。
說起來去年的清明因為家里發(fā)生些事肌幽,所以沒回老家,這次是兩年去看死神抓半,也不知道會怎么樣喂急。
“哥哥〉亚螅”剛吃完晚飯廊移,妹妹就叫住了我,“我想跟你聊聊探入〗瓶祝”
“好》渌裕”
我們兄妹倆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苗膝,開始聊起來。我們都是學(xué)生植旧,聊的大概都是關(guān)于在學(xué)校的事辱揭,當(dāng)然我們也會分享城里鄉(xiāng)下都有什么好玩的東西,家里都發(fā)生了什么趣事病附。
說著說著问窃,妹妹突然說起她班上的一個同學(xué),“聽說那個女生的媽媽突然就不見了完沪,就變成她爸爸一個人帶著她域庇,但她爸爸自從她媽媽不見后,脾氣就變得不好了丽焊。每次我路過她的座位就能看見她手上的傷较剃。”
我皺著眉技健,問写穴,“沒人管么?”
妹妹松口氣雌贱,“當(dāng)然有啊送,我們的老師管了偿短,還告訴了那個女生的家里人,然后女生的奶奶知道后就把她接過去了馋没。這也是最近的事昔逗。”
我摸摸妹妹的頭篷朵,像她這個年齡很容易被事情的內(nèi)容感染勾怒,“那結(jié)尾你是不是在為那個女生高興?”
妹妹搖頭声旺,“我在想笔链,為什么那個女生的媽媽拋下她不管了,突然不見了又是什么鬼理由腮猖〖ǎ”妹妹的神情帶些憤懣。
我眨了下眼澈缺,回道:“誰知道呢坪创?”
05.
到老家的第二天,天下起了雨,山路不好走,我想可能要推遲一天去看死神了崔梗。
可令我驚訝的是埋市,在我還沒去看她時,她就撐著一把黑傘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內(nèi)。
死神的傘下?lián)沃舯诩业睦钅棠蹋瑑扇苏谟姓f有笑地聊著什么。我撐著傘走過去想跟她們打招呼悉抵。
“翠妞啊,你一走就是這么多年摘完,這次啊姥饰,你可要跟阿娘回村里去,好好道歉……”
死神笑著看李奶奶孝治,看來她們是舊相識列粪。
我聽著有些詫異,原來李奶奶認識死神谈飒,而且還看得見岂座!說起來,死神都沒下過山來著杭措。
“李奶奶好费什,阿姨好∈炙兀”我笑著跟她們問好鸳址。
“是淼淼啊瘩蚪,”李奶奶看到是我,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稿黍,對死神介紹起我來疹瘦,“翠妞,這是淼淼巡球,是……”李奶奶還沒說完就在我的面前突然倒下言沐,那把傘也從李奶奶身上拿開了,泥和水都著她的動作而毫不憐惜的粘在李奶奶蒼老的臉上酣栈。
“奶奶呢灶?李奶奶?钉嘹!”見李奶奶突然暈倒,我趕緊走過去看看李奶奶怎么了鲸阻,剛碰到她的手才發(fā)現(xiàn)體溫冰得嚇人跋涣。
聽到了我的聲音,村里的人都跑過來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鸟悴,見是李奶奶暈倒了陈辱,他們趕緊把人抬起來。
死神全程都在旁觀细诸,也沒有搭把手沛贪,她的冷漠讓我有些憤怒,“你不是認識她么震贵?怎么都不來幫忙利赋!你也太冷血了!”
死神像是沒聽到似的猩系,雙眼無神地看著剛剛李奶奶倒下的地方媚送。
“淼淼?”我回頭寇甸,是隔壁的王叔塘偎。他背著李奶奶,眼神有些奇怪的看著我拿霉,“你在跟誰說話吟秩?”
06.
李奶奶被送到醫(yī)院后,王叔家被下了病危通知書绽淘,說李奶奶原本就患有心臟病涵防,這次病發(fā),已經(jīng)剩不了多少時日了沪铭。
死神在病房外同我說武学,除了我祭往,還有許多人可以看到她,但只是將死之時而已火窒。而那把黑傘硼补,她會在那人去逝前邀他共撐著,這是契機熏矿。
“所以淼淼已骇,我是死神,必須收集滿命冊上的一千個魂票编。才能解脫褪储。”
“我生在洛水村慧域,養(yǎng)在洛水村鲤竹,卻不得不把村里人的生命一一奪走∥袅瘢看著往日熟悉的人們喪生辛藻,卻無能為力,生而為人互订,我很抱歉吱肌。”
死神如是說仰禽。
我看著面前的黑衣女人氮墨,她撐著一把黑傘,蒼白的臉旁在黑色的襯托下更顯詭異吐葵,恐懼慢慢布滿了我的雙眼规揪,我的雙腳不住地往后退,然后拼命地往家里跑温峭。
此時我心里一直響著一句話粒褒,她是個怪物,她就是個怪物诚镰!
難怪奕坟,她從不讓我躲在她的傘下面,難怪她從不下山清笨,難怪月杉,她說會有很多人看得到她。
因為在她傘下停駐過的人都死了抠艾!
因為苛萎,她是死神!
07.
死神在還不是死神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在洛水村西生活的嬌美婦女腌歉。
她叫劉翠花蛙酪,村里的人大都喊她翠妞。
她總是喜歡穿著古式的旗袍翘盖,走在鄉(xiāng)間的路上桂塞。她年輕的時候有很多的追求者,然后她最終尋到了真愛馍驯。
對方是個樸實的年輕人阁危,沒有殷實家底,沒有富足的生活汰瘫,唯一優(yōu)點就是對她好狂打,哪怕他受盡苦頭,也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混弥。
她嫁給了他趴乡,然后給他生了個女娃。
她的生活很圓滿蝗拿,如果不是那次的意外的話晾捏。
一次她回娘家,中途下了些小雨蛹磺,她沒在意就繼續(xù)走。山路有些滑同仆,這條路她走過無數(shù)次萤捆,也沒發(fā)生什么意外,偏偏這次俗批,她意外滑落下山谷俗或。
頭撞到了石頭,人就這么沒了岁忘。
再次醒來辛慰,她就成了死神。她再也回不了家干像,回不到村子里了帅腌,這該死又可笑的命運。
08.
這一年的清明節(jié)麻汰,我又見到了那個撐著黑傘的女人速客。她的傘下?lián)沃粋€女生,她們在路上走五鲫,女生很親呢的挽著死神的手溺职,有說有笑的。
我看得一時出神,妹妹卻突然出現(xiàn)浪耘,從后面拍了下我的背乱灵,“哥,你在看什么呢七冲?”
我呆了下痛倚,轉(zhuǎn)頭笑道:“沒什么●海”
“切状原,我還以為你在看哪個美女,想帶回來給我當(dāng)嫂子呢苗踪〉咔”妹妹撅著嘴說,話中調(diào)侃我的意味不能再明顯了通铲。
“就你鬼機靈毕莱,瞎猜÷幔”我拍了下她的頭朋截,“對了,你不是找你同學(xué)玩么吧黄?怎么找到我這了部服?”
妹妹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干什么來了,“哎拗慨,別提了廓八,我那同學(xué)她說了一句看到她媽媽了就丟下我跑了,話說她媽媽很久以前不是就不見了么赵抢,她怎么看到的剧蹂,我這不就來找她了嗎?哥你看到了嗎烦却?”
我又看向了山的方向宠叼,摸了摸妹妹的頭,“她正跟她老媽聊得正開心呢其爵,你就別去打擾了冒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