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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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清靜沒幾天嫂冻,石頭又采取行動了胶征。
她利用我們離婚協(xié)議書中的漏洞,提出房子有她的一半桨仿,她要在家里住睛低。我不同意,已經(jīng)離婚了服傍,住在一起算什么钱雷?反正她就是不走,拖都拖不出去吹零。我報了警罩抗,警察沒能為我做主,還是讓我們繼續(xù)協(xié)商灿椅。
這次套蒂,她讓我無力招架了。她的語言口無遮攔茫蛹,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操刀,隨意編造事實,站在單元門口肆意宣揚麻惶。她說我當年把她趕出去馍刮,她沒地方去,經(jīng)常到她哥家窃蹋,害得她的侄女沒考上大學卡啰,是我毀了她侄女的一生;罵我的家人個個都是吃人的野獸警没,就剩下一套房子了匈辱,他們還要爭奪;不知道從哪里找了一張奇丑無比的女人的照片杀迹,告訴兒子:“這就是你爸找的女人亡脸!”還說我把錢都給這個女人花了,是個小姐树酪,被我包養(yǎng)了……她的行動更是無所顧忌浅碾,打,撕续语,掐垂谢,咬……無所不用其極。只是警察一來疮茄,她就像個受害者一樣可憐兮兮地縮在那里滥朱,然后又向警察告我家暴根暑。
她像一條瘋狗似的亂咬,給我的好多朋友打電話徙邻,說我亂找女人還打她排嫌,已經(jīng)離婚了還打她。本來由于我的離婚缰犁,深入淺出淳地,多年來和很多朋友不往來了。有個朋友聯(lián)系上了我帅容,他請我吃了一頓飯薇芝,當時我感慨良多,覺得不應該這么把自己封閉起來丰嘉。我在朋友圈發(fā)了我們吃飯的圖片,大概石頭看到了嚷缭,就給這個朋友打電話說:“你給井蛙說我什么了饮亏?他因為你說的,離婚多少年了都追到我住的地方打我阅爽。你說說他有什么權利打我路幸?你說說……”我事后想給我的這個朋友解釋,可是他總不接我的電話付翁。
她還給我老家的一個同學打電話简肴,又是同樣的話,出軌加家暴百侧。以至于讓我這個同學以為我們離婚都是我的錯砰识,所以他不建議千影找我。
是的佣渴,我是打她了辫狼。不過,就她那細腳伶俐的身體辛润,經(jīng)不住我一把推的膨处。如果耐不住她的胡攪蠻纏甩她一記耳光,或者在她的武力之下打她幾拳踢她幾腳算是家暴砂竖,那確實有真椿。甚至,我當著警察的面打過她乎澄。
我的產(chǎn)品突硝,除了在網(wǎng)上銷售,還在微信上賣三圆,俗稱微商狞换,支持貨到付款避咆。以前,我?guī)讉€月才去快遞部結一次款修噪,攢起來很多查库,前前后后有幾萬。因為銀行的逼債黄琼,很快就把幾萬貨款全部結完了樊销。剩下最后一筆三千多,本來不到結賬的時間脏款,可是由于再沒其他的錢了围苫,吃飯都成問題,我硬說得讓快遞部提前給我墊付了撤师。
可是這筆錢剂府,石頭全搶去了。
那天她又來家里鬧剃盾,讓我給賠她醫(yī)藥費腺占。我不給,她就搶了我的錢包痒谴,那里面裝著我最后的三千多塊錢衰伯。我報了警』担可是警察只是說教意鲸,并不對她采取強制措施。她死活不給尽爆,我當著警察的面怎顾,打了她,把錢包搶了過來漱贱。警察立刻制止了我杆勇。我又掙脫警察,把錢掏出來饱亿,全部砸在她的臉上蚜退。之后,我就被警察帶走了彪笼。
到了派出所钻注,警察給我松開手銬,勸了我一會兒配猫,就讓我回去了幅恋。我并沒回家,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悠著泵肄。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捆交,街道兩旁的樹坑里淑翼,還有未融化的積雪。我穿著單衣品追,身上卻不覺得冷玄括,冷的只有心。手機里只有十幾塊錢零錢肉瓦,我用它買了一瓶劣質白酒遭京,坐在馬路牙石上喝了起來。酒很苦泞莉,又辣哪雕,咽下去如同在食道里穿過一道火龍,然后在胃里像禮花一樣地爆炸開來鲫趁。
我不覺得難受斯嚎,相反我需要這樣猛烈的刺激,否則我無法肯定自己是否還活著挨厚。很晚了孝扛,街上的行人稀少,偶爾有三兩個路過我的身旁幽崩,投以鄙夷或嘲笑的目光。我無視寞钥,像喝水一樣地喝著辛辣苦澀的白酒慌申,如同咽下了我人生的所有不幸。
冷風一陣緊似一陣理郑,接著天空中就下起了蒙蒙細雨蹄溉。再一會兒,細雨就轉變成小雪了您炉,白花花的細而且碎柒爵,有力地打在我的臉上。過去的一幕一幕赚爵,像放電影一樣滑過我的腦海棉胀,仿佛全是悲苦,唯存少有的關于快樂的記憶冀膝,也都成了滑稽的鬧劇唁奢。我的一生,像個跳梁小丑窝剖,荒唐而可悲麻掸。我真想大聲笑出來。然而片刻赐纱,驀然有一股濃烈的悲傷襲過心頭脊奋,又想放聲大哭熬北。可是哭給誰看诚隙?那就不哭吧讶隐,可是不哭又能怎樣?堅強給誰看最楷?終于整份,我喝完了最后一口酒,仰躺在泥水的地上籽孙,發(fā)出一聲像野獸般的嚎叫烈评。
“爸啊,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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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犯建,我回家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讲冠,離開了家。
跟朋友借了些錢适瓦,租了一間車庫竿开,就算重新安家了。然而對于未來玻熙,我沒有規(guī)劃否彩。過去的規(guī)劃,也決定要放棄了嗦随。我努力列荔,我掙扎,都無用枚尼,勉強活著就好贴浙。看到千影在微信上給我留了不少言署恍,問我為什么不回話崎溃,她好擔心。我的心里涌過片刻的暖流盯质,隨即又變成冰冷袁串。一切美好,都與我無關呼巷。我是罪惡的般婆,只能和丑陋同流合污。
扔掉過去朵逝,快樂的或傷心的蔚袍,都扔掉。重新開始,只是開始而已啤咽,行尸走肉地存在于這個陌生的世界晋辆。我曾想過遠走高飛,但終究還是留了下來宇整。我在與不在瓶佳,對這個城市影響不大,對任何人影響都不大鳞青。曾經(jīng)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放在一個舉足輕重的位置霸饲,到頭來才知是自取其辱。
我換掉了手機號碼臂拓,與一切訣別厚脉。
不知過了多少天,一周胶惰,或者半月傻工,我整天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孵滞,什么都不想中捆。連吃飯都成為負擔,實在餓時坊饶,就泡碗方便面泄伪。因為疏于打理,網(wǎng)店幾乎進入了關閉的狀態(tài)匿级,無人問津蟋滴。借來朋友的錢,也快花完了根蟹,這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還活著糟秘〖虼活著并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有時還是一種負擔尿赚。
比如現(xiàn)在的我散庶,就是這樣的。
還得活下去凌净,借朋友的錢以及銀行的債務還得還悲龟,生意還得重新做起來,即使再差冰寻,每月還是有進項的须教。街上跑來跑去的外賣小哥給了我靈感,我送起了外賣。簡單的體力活動會讓人忘卻憂愁轻腺,比如現(xiàn)在的我乐疆;煩惱是為那些所謂的文人雅士準備的,比如過去的我贬养。捧著手機搶到一個訂單挤土,遠比當初完成一篇小說快樂得多。一個接一個的訂單误算,應接不暇仰美,哪有時間打理那些可有可無的憂傷?
送外賣碰到幾個認識的人儿礼,他們很驚訝地問我為什么干起了這個咖杂,我說是啊,再不解釋蜘犁,仿佛我從來就是一個送外賣的翰苫。貌似很坦然,其實是麻木这橙。也曾經(jīng)把外賣送到地點奏窑,才知點外賣的是一個認識人,他問了同樣的問題屈扎,我仍是回答是啊埃唯,心里竟泛起一股厭惡,我不送外賣鹰晨,你吃什么墨叛?好吧,除了我模蜡,還有別的送外賣的漠趁。那么我不送外賣,我吃什么忍疾?就這么簡單的問題闯传,需要問嗎?真是的卤妒。
我從來沒騎過電動車甥绿,當初沒車的時候,寧愿坐公交则披。后來駕照被吊銷共缕,車賣了,就步行士复,反正我有的是時間需要浪費图谷。送開外賣之后,我的車技日益純熟,搶紅燈蜓萄,竄胡同隅茎,抄近道,懟行人嫉沽,和機動車爭道辟犀,和交警嬉皮笑臉,都是我的拿手好戲绸硕。這時我才充分體會到了時間就是金錢的真實含義堂竟,所以爭分奪秒,以至于某次差點墊了一輛霸道的車輪玻佩。幸虧霸道及時剎住出嘹,跳下一個人來,正要罵我咬崔,卻驚呼一聲:“井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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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一個初中同學税稼,也在本地,是一家煤礦的高管垮斯。
我們就在路邊站著聊了一會兒郎仆,他也問了同樣的問題,你怎么送起了外賣兜蠕?我同樣沒多說扰肌,是啊。他沒深究熊杨,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呢曙旭,換了手機號碼連聲招呼都不打。千影快急瘋了晶府,隔幾天就要打一次電話詢問桂躏,還專程跑來幾趟呢。我去你家找過川陆,你老婆說她也不清楚——我糾正剂习,是前妻,不是老婆——哦书劝,前妻进倍,行了吧土至?快死的人了购对,還這么計較這些沒用的。后來我想你是不是進去了陶因,托人打聽了一下骡苞,也沒有。真搞不懂你,天天不務正業(yè)就愛玩點花的解幽,玩來玩去把自己玩成這樣了贴见,甘心了吧?不管怎么樣躲株,你給千影回個電話吧片部,不然把那個女人急死呀!”
我笑笑霜定,說:“我得走呀档悠,要不超時了⊥疲”
用餐高峰過去了辖所,單子不好搶了,我把電動車停在一個空地上磨德,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缘回。翻出千影的電話,眼淚頓時涌了出來典挑,手不停地顫抖著酥宴,手機差點掉了。我沒想到搔弄,她會一直找我幅虑。當時退出微信的時候,我本來給千影打出幾行字顾犹,對她的不嫌棄表示感謝倒庵,并且與她告別。但想想炫刷,已經(jīng)決定要離開了擎宝,何必還藕斷絲連呢?就沒發(fā)出去浑玛。這時想想自己真狠心绍申,辜負了愛我的和我愛的她。
哭了半天顾彰,我終于還是撥通了千影的電話极阅。電話剛接通,我又敏感地掛斷了涨享。我不能打擾她筋搏,我不能用我的苦痛去沖淡她的幸福。我已淪落至此厕隧,不配她了奔脐,那個追求精神世界的文藝青年已經(jīng)死了俄周,只剩下一個為了幾塊跑腿錢而終日奔波的外賣員了。我早已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人設了髓迎,她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峦朗,我何必再去殘忍地蹂躪她的夢呢?
我舒了口氣排龄,果斷把手機塞進了衣兜波势。
第二天中午,一個本地的座機號碼打了過來橄维,問我是不是送外賣的艰亮。我說是。她說她是清客咖啡的店員挣郭,要送份牛排給顧客迄埃,看我能不能去。這種不通過網(wǎng)站點單的顧客兑障,往往收費高些侄非,于是我問:“給多少錢?送到哪里流译?”她遲疑了一下逞怨,似乎在和身邊的人商量,然后說:“二十福澡,送到新和小區(qū)叠赦。”新和小區(qū)距離清客咖啡不遠革砸,通過網(wǎng)站下單的話除秀,外賣費也就五塊錢。我當即答應了下來算利。
我卯足電力册踩,一氣跑到了清客咖啡。
進了門效拭,我說:“給新和小區(qū)送外賣的暂吉,能走了嗎?”
一個女店員哦了一聲缎患,拿起座機撥了個號:“那位外賣小哥來了慕的。”她掛了電話挤渔,告訴我:“可以了肮街,麻煩您上二樓意大利廳取下餐÷煸蹋”我心想低散,真麻煩,不過想想二十塊錢呢骡楼,還是風風火火地跑了上去熔号。一邊想,外賣小哥鸟整,呵呵引镊,送外賣真是一份好差事,無論年齡多大篮条,都是小哥弟头,沒有老哥,沒有大叔涉茧。
當我推開意大利廳的門時赴恨,我頓時石化了。
房間里坐著一個美麗的女人伴栓,竟是千影伦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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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咖啡的意大利廳,是千影第一次來钳垮,我請她吃飯的地方惑淳。那個圣誕節(jié),北方的嚴寒沒有凍結我們火熱的心饺窿,我們在這里呆了一整天歧焦,愛情從此萌生了。此時我面對著她肚医,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绢馍,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千影卻很平靜肠套,默默地站了起來痕貌,替我摘下頭盔,指了指沙發(fā):“坐吧糠排《娉恚”
我木然地坐下,失魂落魄地望著對面的她入宦,她依然還是那樣的美麗哺徊,只是憔悴了許多。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乾闰,昏昏沉沉的落追,就像重感冒了似的,眼前一片模糊涯肩,卻又那么清晰轿钠,仿佛在虛擬現(xiàn)實之間飄移不定巢钓,渺渺茫茫,分不清界線疗垛。
半天症汹,我喃喃地說:“怎么是你?”
千影沒有即刻回答我的問話贷腕,滿臉怒氣地望了我好長時間背镇。她的嘴唇緊咬著,時而又用舌頭舔一下嘴唇泽裳,再把嘴緊緊地繃起來瞒斩,她的呼吸粗重,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涮总,抿了一口胸囱,卻很艱難地咽下,能清楚地聽到水通過喉嚨時的咕嚕聲
終于瀑梗,她爆發(fā)了旺矾。
“怎么是我?你說怎么是我夺克?連聲招呼都不打箕宙,說消失就消失,你以為你還是三六十八的小孩子嗎铺纽?給誰思砼粒酷?——你等會兒說狡门。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事陷寝,透個氣能死嗎?你以為我拼命找你是在乎你嗎其馏?你想多了凤跑,我只是怕因為這事連累到我而已。我不想在同學中間叛复,留下一個壞名聲仔引。就算要死,也請把話說清楚再死褐奥,沒人攔著你咖耘,這樣不明不白地算什么?這就是你的作為撬码?這就是你的擔當儿倒?我鄙視你!——別再說是為我考慮呜笑,你的好我承受不起夫否,趕快收起彻犁!我當初就擔心過會有這么一出,所以不愿意把我們的關系在同學之間公開凰慈,你倒好汞幢,給這個炫耀,給那個炫耀溉瓶,虛榮心滿足了嗎?別人苦追不到的千影谤民,主動向你投懷送抱了堰酿,自我感覺很好是吧?把我炫耀出去了张足,你走了触创。我這算是被拋棄了嗎?還是我做了什么事为牍,把你傷害得不敢見人了呢哼绑?”
她說完了,不知道她暢快了沒有碉咆,我反正是暢快多了抖韩。
“今天,我只是來確認一下疫铜,你是活著還是死了茂浮,好向同學們交代。沒有別的意思壳咕,你別誤會∠浚現(xiàn)在確認完了,我走了谓厘,賬已結幌羞,你慢用。再見竟稳,哦不属桦,永別了!”
她不假思索地站了起來他爸,穿好外衣地啰,就要走。我完全是出于本能拉住了她的手讲逛,但我不敢看她亏吝,低著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盏混,眼睛呆呆地盯著飄在杯子里的檸檬片蔚鸥。
“你放手惜论!抓著我干嘛?”
她嚷道止喷,扯了扯胳膊馆类,沒有掙脫我的手。她又用另一只手往開掰我的手指弹谁。我的手就像鐵箍一樣緊握著她細小的手腕乾巧,我?guī)缀跤昧巳ΑN疑踔聊芨杏X到预愤,我快把她的手腕扭斷了沟于。我知道她很疼,但我就是想握得更緊植康,更緊旷太,更緊……沒有人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我也理解不了——愛一個人销睁,原來和恨一個人一樣供璧,總想把對方吞到肚子里才覺得甘心。恨是咬牙切齒的冻记,愛也可以是咬牙切齒的——我的眼眶里充滿了淚水睡毒,汩汩地滴落在水杯里,濺起一朵朵的水花冗栗。
“呀吕嘀,你弄疼我了!”
我松了松手贞瞒,順勢把她拉向我偶房。她立足不穩(wěn),就撲在了我的身上军浆,我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棕洋。她哭出聲來,也把我緊緊地抱住乒融,用拳頭不停地砸著我的背掰盘。她哭得好傷心,好委屈赞季,完全沒有一個淑女的樣子愧捕,放任自己的情感肆意宣泄。我們的眼淚交融在一起申钩,帶著咸味的眼淚似乎在證明次绘,我還是有感知的,感知很真切,我愛她邮偎,那么怕失去她管跺!我和她一樣,除了死禾进,否則就不會不愛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