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記憶|我的視界我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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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 彬


十七歲的我和我?guī)煾稻褪窃谑渍诺摹?/p>

石棺山一百九十八磴,如一條青蟒靜靜地橫臥在一副碩大無朋的石棺上。

師傅一搖一晃地走著,氣喘吁吁地重復著一句話:四十年了。那聲音仿佛不是出自師傅的口,含混而十分陌生顺又,似乎從石磴的砌縫里或林子深處傳來。

師傅每上一級石磴等孵,雙手艱難地支撐著那條未跛的腿稚照,屁股撅起一顛一顛,肩上的布褡褳如老鴉的翅膀無力地煽動著。

到了山頂锐锣,師傅幫我把肩上的漆匠挑子卸下來腌闯,坐在一塊青石板上歇息。他撫摸著那條跛腿不吱聲雕憔。過去師傅從來不會或羞于撫摸他那條跛腿的姿骏,記得他每翻過一道山梁坐下來,總要亮開嗓子唱上幾句山歌斤彼。這回他的神色讓我驚訝分瘦,他似乎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以驚人的速度衰老和憔悴琉苇。他長吁短嘆地抽著煙嘲玫,也不像過去把煙斗里紅紅的煙灰吹飛老遠,而是有氣無力地將煙斗在石板上敲著并扇,那模樣極像一個嬰兒雙手捏著一根竹筷在搖籃的欄桿上敲著去团。

這就是石棺寨。我順著師傅的煙管指向望去穷蛹。四十年了土陪。師傅心事重重地說:當年我和你一般大的時候來過,跟我?guī)煾翟谶@里漆過靈棺和搖籃肴熏。這回又是來漆棺材的鬼雀。我納悶,師傅這回來石棺寨漆棺材蛙吏,難道是為了履行四十年前的預約源哩?師傅把煙斗朝石板上敲了敲,慢慢地插進腰間鸦做,長長嘆了口氣說:從搖籃到棺材就一輩子励烦,真快啊泼诱!

石棺寨坛掠,四面環(huán)山,形似棺槨坷檩,空蒙的暮色中却音,那百十幢灰房子上空冒著裊裊炊煙改抡,酷似清明黃昏時的墓地矢炼,氤氳著一種神秘而肅穆的氣氛。

走進石棺寨如走進生命的另一個家園阿纤。

我們匆匆穿行在大約上世紀人修建的老屋巷里句灌,狹窄的巷道使我的漆匠挑子不停地在墻上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緊跟在師傅那一顛一顛的屁股后頭,雙手牢牢地抓住扁擔兩端胰锌,不讓挑子從扁擔上滑落骗绕。我的手不時在巷墻上碰撞,被歲月風化资昧、雨水浸蝕的老墻在我的手碰撞下一片片地脫落酬土。白兔毛一樣一樣的硝芒粘在我那被墻壁擦破的手背上陰陰地透涼,錐心地蜇痛格带。瓦上長滿了白茸茸的瓦松花撤缴,泛著一種寒夜積雪的幻光,莽撞的蝙蝠時而從我們的頭頂和耳邊擦過叽唱。

“快到了屈呕。”師傅說著棺亭,幽靈般在我前面疾行虎眨。漸漸聽到有女人凄惶的喊魂聲和哭靈聲,從一個遙遠而又切近的時空里隱隱傳來镶摘。我惶惑的耳目和鼻子在一種釅稠的霉朽的死亡氣息中游弋嗽桩。

“狗寶,石棺寨老了人钉稍,沒準要漆靈棺(即已殮尸將要出殯之棺)涤躲。”師傅一說漆靈棺贡未,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种樱。學徒三年,有關漆靈棺人鬼斗法的傳說俊卤,聽師傅講過多遍嫩挤,我卻從未漆過靈棺。師傅常說不漆靈棺不算出師消恍,看來這回我給遭遇上了岂昭,我身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師傅原定我在臘月二十八出師狠怨,今天是二十七了约啊,本該回家張羅出師酒了∮独担可師傅硬要把我?guī)У竭@個鬼地方來恰矩,看來就是為了教我最后一招絕活——漆靈棺。

石棺寨的中央是一坐年代久遠的古祠憎蛤,墻壁是用紅石塊砌成的外傅。倚著石墻搭著一間矮小的土屋纪吮,師傅帶我走進這土屋,屋里一位干癟得近似“木乃伊”的老太婆萎胰,坐著蒲團烤火碾盟,嘴里在喃喃自語。見我們進來技竟,忙在地上摸著一根光滑的竹竿冰肴,慢吞吞站起來努力地把頭伸向我們:“算命的?算命的嗎榔组?”我知道老太婆的眼睛是瞎的嚼沿,忙回答說,“不是算命的瓷患,是……”師傅那笤箕一般粗糙的手很快捂住了我的嘴骡尽。“狗寶擅编,你到屋外等一會兒攀细。”師傅說著把我推出門外爱态,緊接著把門關上了谭贪,隨即聽到一種從地窯里發(fā)出來的近乎村歌民謠對唱與慟哭哀嚎混雜在一起的乖戾的聲音。此刻锦担,原來那女人哭靈及喊魂的聲音俭识,如退潮般地淡遠而模糊。漆匠挑子沉沉地壓在我稚嫩的肩上洞渔。我不明白師傅和那老太婆有什么要緊的事避著我套媚。就說漆家俱也有行情,用不著私下里講價磁椒。我真想把挑子卸下來歇一歇堤瘤,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昏黃的燈光流瀉在我的腳下浆熔。師傅走出來本辐,因為逆光使我無法看清師傅此刻的表情∫皆觯“狗寶慎皱,你先去刮個底灰,我就不去了叶骨∠窈”我心里犯愁了赏胚,這么晚了師傅讓我一個人去上工岁经,莫非是要趕漆靈棺?漆靈棺師傅不到場那怎么行。我把挑子放在屋里缔恳,拿出砂布宝剖,調(diào)灰板,刮灰刀和豬血老粉歉甚⊥蛳福“師傅,上哪兒漆纸泄?”師傅癱坐在一張破舊的紅木太師椅上赖钞,不緊不慢地用煙桿指了指,“跟她去吧聘裁⊙┯”這干癟的老太婆原來如黑夜里的稻草人,神秘地站著一動不動衡便,此刻正不耐煩地用那根竹拐棍在地上舂米似地大步流星地走著献起。當我拿著油燈走出門回眸師傅時,師傅如一尊青石羅漢陷入冥冥的黑暗之中镣陕。唯有那煙斗里紅紅的煙火忽明忽暗谴餐。“你歇歇吧呆抑,師傅岂嗓,我去了∪蛋”我雖這么說著心里卻總是不踏實厌殉,多么希望師傅能和我一道去,壯壯膽子侈咕。那干癟的老太婆回頭見我離她有段距離年枕,又停下來搗了搗拐棍。我跟上老太婆盡量把燈光照著她腳下的路乎完⊙郑“我的眼睛不管用,照你自己吧树姨∧ν埃”這才使我想起老太婆是個瞎子。我想她一定能感覺到腳下的光暈帽揪。我問她硝清,“你早已和我?guī)煾导s好的嗎?”老太婆猛然回過頭來干尸一般地站著一動不動转晰,兩個骷髏般黑洞洞的眼睛木木地對著油燈的光源芦拿,兩片枯樹皮似的嘴唇在囁嚅著夢囈般費解的語言士飒。一會兒又轉(zhuǎn)身走了。她走得很快蔗崎,熟門熟路酵幕,不用拐棍探引。原以為她雙目失明行動不便缓苛。我對她通向自己棺材的去路竟如此諳熟芳撒、了如指掌而感到蹊蹺。她的棺材就是擺在隔壁的一座大古祠里未桥。

走到大門口笔刹,老太婆把門一推,兩扇巨大的朱漆大門被推開了冬耿,發(fā)出一陣遠天隱雷般的訇鳴舌菜。當我跟著老太婆踏進這高高的石門檻時,我被嚇得倒吸了幾口冷氣亦镶,祠堂正廳停放著一副半敞著蓋兒的棺材酷师。黑森森的髹漆在淡黃的燭光照射下泛著陰颼颼的寒光。一個年輕女子披紗戴孝涕淚長流地趴在棺材上哭泣染乌。中堂的大神龕上并排放著三尊大香鼎山孔,香鼎里密密麻麻地插著燃燒過的香燭梗兒,如秋后田野里的麥茬兒荷憋。祠堂樓上停放著數(shù)百副棺材台颠,漆好的都按輩份排列著停放在右邊,黑壓壓的一大片泛著肅穆的光芒勒庄;未漆好的按輩份排列著停放在左邊串前,由于停放的年代不一,新的白慘慘黃臘臘的实蔽,時間長了木質(zhì)就變得暗褐或灰黑荡碾,斑駁陸離。

當?shù)亓曀拙肿埃怂懒似峁兹霘毺秤酰谧陟糁醒胪7胖`柩做上幾天道場再落葬。而這女人抱著哭靈的那副棺材已漆得油光锃亮铐尚,用不著再漆了拨脉,這使我松了口氣。一面足有圓桌大的牛皮大鼓懸于橫梁下宣增,老太婆領著我從鼓下面走過玫膀,繼而上樓。老太婆用拐棍朝前一指說:“看著爹脾!后排靠墻數(shù)過來第四副就是我的帖旨』眩”我順著她所指的方向走著,樓板上陳年積塵如茸茸的苔蘚沒了腳掌解阅。我膽怯地向前走著落竹,一張張蛛網(wǎng)網(wǎng)著我的臉。蝙蝠和耗子被我驚得東飛西竄瓮钥,腳下的樓板發(fā)出吱吱咯咯的聲音,透過樓板的縫隙和破洞往下一看烹吵,刀槍劍戟各種兵器麥桿般地插著碉熄,踩著這岌岌可危的朽木板,真擔心會一腳踏空肋拔,百來斤身子像滾刀肉一樣掛在那刀鋒劍刃上锈津。我?guī)缀醪桓以倥材_了。我想這太危險了凉蜂,萬一有個閃失琼梆,我才十七歲,還沒有活夠窿吩。我乜斜了這半死不活的老太婆一眼茎杂,心緒突然壞起來,干脆讓她走在前面試探“地雷”纫雁』屯“老奶奶你帶路吧,我不知道究竟要漆哪副轧邪」舨保”老太婆手中的拐棍不停地這兒搗搗、那兒搗搗試探著帶我走近她的棺材忌愚。

老太婆站在一旁喃喃自語:“四十年了曲管,牛蛋,我等的就是這一天硕糊≡核”牛蛋是我?guī)煾档娜槊昵拔野輲熌翘旒蚴規(guī)煚斁徒形規(guī)煾怠芭5啊薄?/p>

想起明天是二十八衙耕,我就要出師了,必須趕回家去辦出師酒勺远,我心里就亂成一團麻橙喘。我草草拌好刮底的膩子,揮動著牛角刮灰刀胶逢,啪啪地刮開了厅瞎。這杉木棺材除了一些節(jié)疤豁洞之外饰潜,還有一些蜂子蛀的小眼兒,那些洞眼里似乎有一股帶腐肉氣息的陰風往外冒和簸,棺材板被歲月風化得如籬笆墻上的干泥彭雾,在刮灰刀下紛紛剝落。

外面的風如洪濤般咆哮锁保,從墻洞和瓦縫里灌進來薯酝。廳堂里那女人凄惻的哭靈聲漸漸變得沙啞而含混。墻眼里的麻雀相互擠挨著依偎著取暖爽柒,發(fā)出幸福而溫馨的咕咕的叫聲吴菠。大膽的耗子在放肆地磨牙。祠堂里大概近日擺過白喜酒浩村,兩只狗子在津津有味地嚼著剩骨做葵,我咽了咽口水,饑腸在轆轆地響心墅。刮著刮著酿矢,忽然,我眼前一片昏黑怎燥,似有一雙深幽的眼睛直盯著我瘫筐,我眼前冒出一團金花,等我定定神仔細一看铐姚,原來是兩個樹節(jié)疤眼严肪。

我刮完底灰站立起來時,頭昏昏蕩蕩谦屑,耳畔飄過一聲呻吟的聲音驳糯,我膽怯地四下里尋視了一番,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情況氢橙,但那抖動著嘴皮喃喃自語的老太婆早已離去酝枢,我三步并作兩步跑出了這座古祠。

大約在深夜子時才吃晚飯悍手,我只顧埋頭吃帘睦。師傅似乎只喝了碗稀粥便兀自離開飯桌,一搖一晃地走到火塘邊坐著烤火坦康,竹椅子在他那干癟的屁股低下吱吱嘎嘎地呻吟竣付。

飯后,這老太婆把我領到隔壁一間同樣大小的土屋里漆搖籃滞欠,老太婆從腰間抽出一把小蒲笤在搖籃上盲目地掃了掃灰塵古胆,自言自語地說,“四十年了∫菀铮”我接過蒲笤掃著掃著惹恃,發(fā)現(xiàn)這搖籃酷似我?guī)煾邓帷N覀兗h方圓百十里棺牧,師傅的字畫自成一格巫糙。那搖籃上面畫的《五子奪蓮圖》和《觀音送子圖》以及“早生貴子”、“長命富貴”的對聯(lián)颊乘,都是出自我?guī)煾档氖止P参淹。我問:“這是我?guī)煾灯徇^的對嗎?”卻久無人答乏悄,我本能地回過頭看看老太婆來浙值,卻不見人了,我不知道那老太婆是什么時候離去的纲爸。這屋子里倚墻擺著一張朱漆床亥鸠,靠床是一張雕花梳妝臺妆够,臺前放著一張紅凳子识啦。在我入行時師傅曾對我說過,山寨里的寨民有這樣一種習俗:大姑娘年滿十六歲神妹,大人就要給閨女置一座大紅漆就的木床颓哮、梳妝臺、凳子和一張搖籃作為嫁妝鸵荠。如有年輕的小伙子坐上那紅凳子或床冕茅,就是對這姑娘求愛定情的表示。

一天下來蛹找,我挑著漆匠挑子走了四十里山路姨伤,接著一直干活到現(xiàn)在,著實腿痛腰酸庸疾,看看這屋里空無一人乍楚,便到那紅凳子上坐坐歇一會兒。坐著坐著人更乏届慈,便躺在這彌漫馥郁的蘭草香氣的床上徒溪,渾然合上了疲憊的眼睛。冥冥之中金顿,感覺自己在一座空空蕩蕩的而充滿鬼哭人嚎喧囂聲的古祠里漆靈棺臊泌。漸漸棺材里的死尸還魂復活,哈哈哈一陣狂笑聲把古祠震得搖搖晃晃揍拆,棺材上剛刷上的漆皮和底粉都飄雪般脫落渠概。突然,棺材蓋被死尸一腳蹬起嫂拴,飛出老高高氮,不偏不斜地落在我頭頂……我殺豬般地大吼一聲慧妄,雙腳和雙腿猛力亂蹬,被子落在床下剪芍,我神志恍惚地坐起來塞淹,茫然地看著這油燈和黑暗所虛幻了的一切。我周身濕轆轆地生涼罪裹,鼻尖上似乎有一只蟲子在蠕動饱普,我抹了一把臉滿手虛汗。屋外起風了状共,穿堂風似乎長了眼睛無孔不入套耕,打屋子的墻眼,狗洞和門縫擠進來峡继,發(fā)出一種刮鍋撕布般的古怪的響聲冯袍。我聽到屋外有一個人在這臘月的寒風里去意迷茫地徘徊。遠遠傳來老和尚那不死不活的打更聲碾牌。

已是三更了康愤,我晃然記起今天是臘月二十八,我出師的日子舶吗,投師三年盼望的就是今天征冷。我今天無論如何都得趕回家去張羅出師酒。我必須盡快漆完這搖籃和棺材誓琼,離開石棺寨检激。風停了,夜靜得讓我毛骨悚然腹侣。隔壁火塘的火苗子在呼呼作響叔收,時而傳來師傅一兩聲咳嗽聲。在我記憶中傲隶,師傅身板硬朗饺律,不曾咳嗽,這回莫非著涼了伦籍?我得趕緊干完活去看看師傅蓝晒,我覺得師傅這回來石棺寨和從前判若兩人,我心里隱隱感覺到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將發(fā)生帖鸦。

這搖籃其實是好好的芝薇,只是褪去了當年的光澤,顯得黯淡陳舊些作儿。如果要按舊翻新方法重漆一遍的話洛二,那需要耗上大半天時間,顯然來不及趕回家。我只好用砂布磨去搖籃表層幾十年的陳垢積污晾嘶,清晰地現(xiàn)出師傅當年精美的漆畫和遒勁的墨跡妓雾,我便在原來的字畫輪廓上添彩加漆。

總覺得屋外那個在寒夜里徘徊的人垒迂,正一步一步地走近械姻。隱約聞得隔壁有人在哭泣。那干癟的老太婆語無論次地說著:“四十多年了机断】”師傅咳嗽的頻率越來越快,喘著粗氣說:“我這條腿就丟在那祠堂里吏奸,我不想再踏進這祠堂的門坎了欢揖。嗚——嗚——嗚——》芪担”師傅說完竟孩兒似地傷心地哭了起來她混。師傅說這話時,好像沒了牙的人說出的話含混不清泊碑,聽起來感覺陌生而吃力坤按。老太婆這時也抽泣起來,哽咽地說:“還提它干嘛呢蛾狗,都快五十年了晋涣∫敲剑”師傅止住了哭聲沉桌,疾咳一陣,吐了一口濃痰算吩,有氣無力地說:“這輩子完了留凭。”

這使我油然想起過去我的爺輩們講過有關我?guī)煾的贻p時的故事:說的是在一個許多年前的臘月二十七日偎巢,正是我?guī)煾党鰩煹那耙惶彀梗S他的師傅也就是我的師爺,到一個山寨里漆家俱压昼,當師傅漆完最后的一只搖籃求冷,便坐上了東家閨女的紅凳子,當夜還和東家閨女在紅床上共枕同眠窍霞。后被族人活拿匠题,將赤身裸體的師傅五花大綁,架到一座大宗祠里按族規(guī)處以酷刑——用兩個鐵榔頭把師傅胯下的兩顆蛋蛋研碎了但金,并砸斷了一條腿韭山。那年,師傅和我一般大,十七歲钱磅。

我的心底襲上一種莫名的酸楚和悲涼梦裂。我已完全明白,許多年前師傅的悲劇故事正是發(fā)生在這石棺寨盖淡,悲劇中的女主角想必就是隔壁那干癟的老太婆年柠。此時此刻,傳說和現(xiàn)實驚人的默契吻合褪迟。

“還說啥呢彪杉,過去五十年的事了∏A”隔壁老太婆仍在嘮叨著派近。

我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起了一層霧,就像在明凈的鏡子上呵了口氣洁桌,灰濛濛的渴丸,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玄虛。我放下彩筆另凌,不停地揉擦著雙眼谱轨。屋外徘徊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了。

我想有誰在這寒風刺骨的夜里來來去去地走呢吠谢。當我起身土童,我覺得自己腰脹得厲害,腿酸得難受工坊。我踉蹌了幾步走向小窗献汗,小窗之外是一個黑洞洞的世界,我走近窗口王污,揉了揉眼罢吃,只見一張姑娘生動的臉龐映在窗欞前。我被嚇得倒退了幾步昭齐,倒霉尿招,準是撞上了妖魔了≮寮荩“你是誰就谜?”我色厲內(nèi)荏地問±锔玻“我是山菊丧荐。”她頷首低眉地回答租谈,我又問篮奄,“剛才是你在外面走嗎捆愁?”姑娘搖了搖頭說,“外面下著雨呢窟却,我一直站在這屋檐下看著你昼丑。”一聽說是在看著我夸赫,我心里熱熱的菩帝。我把臉貼近小窗往四下里尋視,我心想會是誰在走動呢茬腿,后來發(fā)現(xiàn)是屋檐瓦溝里的雨水滴在一只籮筐上呼奢,大概這籮筐孵過小雞,上面爬滿了小虱蟲切平,主人讓雨水淋洗這籮筐握础。這時我心中的疑團頓時釋然。我說:“外面好冷悴品,進屋里來禀综。”姑娘搖了搖頭沒吱聲苔严,轉(zhuǎn)身走進了雨中定枷,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姑娘真怪。

打更和尚的木屐“踢踏踢踏”地從鵝卵石路上走過届氢。燈籠幽暗的光暈照得腳下被雨淋過的鵝卵石欠窒,泛著一片片魚鱗般的光芒。已是四更了退子,我必須盡快干完活岖妄,趕回家去幫著我爹我娘張羅出師酒。

當我草草畫完這搖籃絮供,正想趕緊去祠堂里把棺材漆完衣吠,一看窗外這晦冥的夜空漆黑一片茶敏,我渾身骨子里都給灌滿了鉛似地壤靶,空前地疲乏和沉重。眼睛也愈來愈不似從前那么明凈惊搏,眼里的霧氣越來越重贮乳。我張大嘴打了個呵欠,我相信我這困頓憔悴的樣子恬惯,一定是給累的向拆。昨天,我挑著漆匠挑子趕了四十多里山路酪耳,接著一直干活到現(xiàn)在浓恳。我該歇息一會兒才行刹缝。我邁著沉重的步子走近紅木床,一躺下去便呼嚕大睡起來颈将。冥冥之中梢夯,如遠古之水隱隱蕩來一種行將咽氣的老巫咒語般怪誕的聲音:

“那年,咱們跑了就好了晴圾∷淘遥”

“石棺山,一百九十八蹬死姚,不容易翻過人乓。”

“別提了都毒,過去五十年的事了色罚。”

“……”

漸漸地账劲,我感到異常地燥熱和擠壓保屯,身子不斷地往下沉,晃若童年光著腚子浸泡在盛滿熱水的浴盆里涤垫,兩只溫情脈脈的母性的手在我身上的每個部位撫摸著姑尺。我處于極度的快慰和興奮之中,全身的肌肉跳動著蝠猬,熱血在劇烈地涌動著撞擊我渾沌初開的生命繁榮之門切蟋,我的某根神經(jīng)繃直瀕臨爆裂。突然榆芦,隨著一聲綢緞的撕裂聲柄粹,一道溫泉汩汩地漫過一片干涸的土地。我聽到體內(nèi)的血管在頻頻斷裂匆绣,殷殷的血漿在我的世界里彌漫和擴散驻右。透過猩紅的帷簾我發(fā)現(xiàn)有一個女人躺在我身邊:

“你是誰?”

“我是山菊崎淳】柏玻”

“你怎么跟我一塊兒睡?”

“我是你女人呀拣凹!”

“我沒女人森爽。”

“有嚣镜。很久以前你就睡過我的紅床爬迟,忘了嗎?”

“誰的紅床菊匿?”

“我的付呕,也就是現(xiàn)在我們睡的這張床计福。”

“你是誰徽职?”

“我是山菊呀棒搜!”

“不!你不像山菊活箕,山菊和我一般大力麸,十六七歲∮”

“你還在說夢話克蚂,除非重睡一回搖籃才有十七歲〗钐郑”

女人似乎在嗔怨我還在作夢埃叭,拍了拍我的臉。等我睜開雙眼悉罕,方才這紅暈浩蕩赤屋,燦若曇花的世界瞬間隱去”诎溃昏暗的屋子冷冷清清类早,靜得如死淵之水,令我不寒而栗嗜逻。聽不到隔壁師傅急遽的咳嗽聲和老太婆的嘮叨聲涩僻。我揉了揉干澀的雙眼,米粒大的眼屎紛紛落下來栈顷。小窗口一縷熹微的曙光照進來逆日。我想,今天是臘月二十八萄凤,我出師的日子室抽,我爹我娘都盼著我領師傅回家喝出師酒。我得趕緊把棺材早早漆好靡努,我拿起漆匠家什走出門坪圾,發(fā)現(xiàn)地上早已干旱得龜裂縱橫,似乎昨夜根本不曾下過雨颤难;昨夜看到的屋檐下孵過小雞的籮筐也不見了神年。我打算像過去一樣三步并作兩步一蹦一跳地跑到祠堂去,卻怎么也跳不起來行嗤,每一根骨骼都被麻繩縛著似地,牽扯得整個身子遲鈍而慵懶垛耳。

祠堂的大門是半開著的栅屏,我沒有推它飘千,我怕聽到那老人嘆息或遠天隱雷般令人心寒的聲音。我耗子一般溜進祠堂栈雳,繞過正廳护奈,從那懸吊的大鼓下走過。繼而上樓哥纫,樓板上的積塵似乎在一夜之間霉旗,下雪般地加厚了許多,如茵茵的草地沒了腳踝蛀骇。搖搖欲墜的樓板吱吱咯咯響得更加厲害厌秒,令我心驚肉跳,但始終沒有讓我墜下去成為兵器刃鋒上的滾刀肉擅憔。憑著記憶鸵闪,那老太婆的棺材是后排靠墻數(shù)過來第四副,可找到這副棺材卻怎么也不像是我昨夜刮過底灰的棺材暑诸,上面厚厚一層灰塵蚌讼。我用砂布拍打著灰塵,心里罵了一句:這鬼地方怎么這么大的灰塵个榕。我擦干灰塵篡石,忽然發(fā)現(xiàn)這棺材不對勁,似乎刷過油漆了西采,但不很光亮夏志,像是一層底漆,我想這必是師傅加夜班漆的苛让,心里不由一陣欣喜沟蔑。也好,省事狱杰∈莶模可以早點回家。這棺材剩下我干的事只有用金粉漆畫《龍門》仿畸,寫“福如東菏匙兀”、“壽比南山”之類的棺聯(lián)了错沽。古祠很靜簿晓,大概天剛亮的緣故,耗子千埃,蝙蝠等夜游動物都銷聲匿跡了憔儿。畫《龍門》是一門精細的活兒,在這昏暗的光暈里是無法動筆的放可。我跑下樓去拔出一根長矛上樓來谒臼,把正對著棺材頂上的一片瓦撥了撥朝刊,撥不動,似乎那瓦上已爬滿了青苔和瓦松花蜈缤,我便使勁戮開這片瓦拾氓,忽然一柱天光射進來,我借這抹亮光揮動著漆筆畫了起來底哥。畫著畫著我突然想起怎么不見那祠堂中央的靈棺和哭靈的女人咙鞍。莫非在破曉前就已出殯了。我心里暗自慶幸我這回沒有撞上漆靈棺趾徽。漆靈棺可把人嚇死续滋,那棺材里躺著個死尸,死者如逢“七七”忌日那更慘附较、七七四十九天陰魂不散吃粒,青面獠牙的厲鬼惡魂見人就卡脖子摳眼睛……想著想著我心里發(fā)虛,總覺得自己漆的這棺材里躺著一具死尸拒课,而且恍惚感到棺材蓋在徐徐地移動徐勃。我硬著頭皮壯著膽子把最后一個“山”字寫完字,可是在我落下最后一筆時早像,我眼前一片昏黑僻肖。我條件反射地站起來,看看屋頂那洞開的“天窗”時卢鹦,眼睛的余光看到這棺材蓋果然敞開了一拃寬臀脏,這時我的眼睛看到屋頂戳開那片瓦的豁口處塞著一張毛茸茸的臉,雙眼如兩團綠幽幽的靈火冀自。我全身如面團一般癱軟下去揉稚,昏倒在積滿厚厚灰塵的樓板上……我的手指和耳朵似乎被針扎過似地刺痛,我醒過來時熬粗,我周身的一群耗子落荒而逃搀玖,我滿臉都是刺鼻嗆喉的灰塵,我劇烈地咳嗽了一陣驻呐,似乎要把心肺部咳出來灌诅。當我想起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心有余悸地再抬頭看一眼“天窗”含末,這毛茸茸的臉傳來一聲貓的叫聲猜拾。綠幽幽的眼睛依然如靈火一般閃爍著。我回過頭來佣盒,只見棺材蓋敞開一尺來寬挎袜,里面居然躺著一位老太婆,那面目似曾相似,但又不是那干癟的老太婆宋雏。我跌跌撞撞地跑下樓芜飘,沖出古祠务豺,歇斯底里地喊著:“師傅磨总,師……”沒喊上兩句又咳嗽起來×ぃ“師傅蚪燕,我漆靈棺了!漆靈棺了奔浅!”我跑到土屋門口馆纳,把頭探進去,“師傅汹桦,師傅鲁驶。”卻不見師傅的影子舞骆,屋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钥弯,原來那灶爐早已拆去,做了舂米的石臼督禽,一對年輕的夫婦在舂米脆霎,女人把谷子倒進石臼里,男人使勁地舂了幾錘狈惫,戲謔說:“噯睛蛛,你看這像不像我們昨晚在床上干那事‰侍福”女人被逗得小母雞般咯咯地笑忆肾,兩頰飛紅。我連喊了幾聲“師傅”菱肖。舂米的夫婦依然在開心地說笑客冈,女人止住了笑,看了看我說蔑滓,“他師傅是誰郊酒?”男人說:“天知道,別管他键袱,你看他那臉臟成啥樣子燎窘,三伏天還穿著大棉襖,準是個瘋老頭蹄咖『纸。”我心里狠狠地罵著:“娘的,你才真是瘋了,床上干的事也說出來蚜迅,今天分明是臘月二十八舵匾,卻說成三伏天,你這才真瘋了呢谁不!師傅坐梯,師傅,今天是臘月二十八……”我拼命地喊著刹帕,卻哽咽著喊不出來吵血,好像有一塊磐石扣在我的胸口,一股粘稠的液體一個勁地從心口往外竄偷溺,我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蹋辅,吐了一口泛綠的濃痰,我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隔壁的土屋里去看挫掏,不料我屁股后頭跟著一串糖葫蘆似的孩子侦另,一個個赤條條黑溜溜的,光著腳丫在地上打著拍子沖我叫道:“瘋老頭尉共,瘋老頭褒傅。”

我很氣憤爸邢,我才十七歲樊卓,好好的怎么會是“瘋老頭”。但我只覺得這一夜已把我勞損得好慘杠河。我很討厭那群孩子碌尔,決定做一個撿石投擲的姿勢,嚇嚇他們券敌。不料我這一蹲唾戚,竟跌跪在地上,渾身像散了架待诅,每根筋骨如被醋浸泡過似地酸軟無力叹坦。我一時直不起身子,孩子們一蜂而上圍著我卑雁,沖我尿尿吐痰募书,一個勁地喊:“瘋老頭,瘋老頭……”测蹲。許久莹捡,我掙扎著起來走到隔壁的土屋里,氣喘吁吁地叫著:“師傅扣甲,師傅篮赢,今天是臘月二十八,我出師了,我爹我娘在家盼著咱們吶启泣』两牛”這蒼老而渾濁的聲音令我感到陌生而驚詫。我揉了揉迷濛的眼睛寥茫,朝屋子的每個旮旯尋找著師傅遣蚀,卻怎么也找不見師傅,我又喊:“山菊坠敷,山菊妙同∩涓唬”也沒有回音膝迎。這時走進一個掮著鋤頭的中年男子,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望著我說:“你找誰胰耗?山菊限次?”那人似乎一時記不起山菊到底是誰,尋思了片刻之后柴灯,才嘿嘿地笑著說:“山菊的骨頭都能打鼓嘍卖漫。”我很傷感地說:“不可能赠群,昨夜我都見她在這屋里羊始。”男人一聽像只受驚的青蛙查描,丟下肩上鋤頭突委,一個箭步躥到屋外。我很失望冬三,怎么又碰上了一個瘋子匀油,我覺得石棺寨的大人和孩子都神經(jīng)兮兮的,都好像瘋了勾笆。眼前那只我親手漆過的搖籃早已褪色以至漆皮斑駁敌蚜。忽然搖籃里面有些響動,繼而一拱一拱冒出個嬰兒的屁股蛋窝爪,嬰兒翻身坐起弛车,嘴里吮著一塊翠玉長命鎖,長命鎖由一根紅絲線串著蒲每,系在嬰兒嫩藕般的手腕上纷跛。我走過去,摸摸嬰兒那粉嘟嘟的小臉蛋啃勉,嬰兒用小舌子舔舐著我的手指忽舟,癢得我心都發(fā)顫。我突然瞪大了眼睛,我的手指如枯枝一般粗礪而丑陋叮阅,手背上已爬滿了一條條蚯蚓和蜈蚣刁品,而且嵌入我松馳、褶皺而布滿一顆顆黑斑的皮膚下面浩姥,扭動著挑随、痙攣著。嬰兒舉起小手向我的下巴伸來勒叠,我頓覺有什么東西牽扯了我的下巴兜挨,我用手一摸,居然是嬰兒拉扯上了我的幾根胡須眯分。我怎么會長這么長的胡須拌汇?我從未思忖過的這一切桑涎,都莫名其妙奇跡般地來臨棵红。

我雙腿一軟,悲痛欲絕地癱坐在地上壕探,門口的孩子還在一個勁地沖我喊:“瘋老頭飘诗,瘋老頭与倡!”搖籃里的嬰兒也呀呀地沖著我叫“爺爺”。我不明白“爺爺”這聲稱呼對我來說是廣義的還是狹義的昆稿。但事已至此纺座,我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確實老了。我明明記得我才十七歲溉潭,不就是漆完這搖籃再去漆那棺材這一夜之間的事嗎净响?晃忽之間竟是我漫長而短促的一生。造化和生命竟是如此玄奧岛抄,難怪師傅在石棺山頂上說過:“從搖籃到棺材别惦,就一輩子,真快胺蛲帧掸掸!”

我掙扎著爬起來,痛苦而絕望地喊著:“師傅蹭秋,師傅扰付,回家吧,我爹我娘在盼著咱們吶仁讨!師傅羽莺,師傅……”我重重咳了一聲,口中最后一顆牙齒隨著濃痰吐了出來洞豁。

就在那個夏季和冬季相交錯的混沌的日子里盐固,我拉著一根竹竿支撐著我沉重的身子荒给,滿寨子地尋找著,尋找著刁卜。尋找十七歲的我和我?guī)煾怠?/p>

十七歲的我和我?guī)煾稻褪窃谀莻€遙遠的臘月二十八志电,消逝在石棺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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