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的人生擁有兩個家,一個在生于斯長于斯的第一故鄉(xiāng)袁梗,那里是他們的根,埋藏著他們的過去憔古,另一個在求學工作遮怜、安家立業(yè)的第二故鄉(xiāng)鸿市,那里有他們的現(xiàn)在和未來锯梁。當他們在人生旅途中遭遇疲倦、病痛和傷害時焰情,第一故鄉(xiāng)的家是他們最好的休憩地和療傷地陌凳。
一
江小漁出院在醫(yī)院附近租的房子里養(yǎng)病滿三個月了,移植后滿五個月内舟。
這三個月里合敦,江小漁在自己的小心翼翼和老父老母的照顧下,身體恢復總體不錯验游。血象指標雖然還未正常充岛,但穩(wěn)定上升保檐;肝腎功能也基本正常,沒有出現(xiàn)排異反應,激素藥已停止服用崔梗,現(xiàn)在只剩免疫制劑夜只。吃得下、睡得好蒜魄、排得出扔亥,體重也開始慢慢恢復。
只是由于移植期間藥物的毒副作用权悟,江小漁一看起來還是一副病人的樣子:近一米八的個子體重從七十五公斤降到了五十公斤砸王,穿在腿上的運動褲空蕩蕩的,像只瘦猴峦阁;額頭上痤瘡不斷谦铃,留有凹凸不平的痕跡,一些痘痘大小近乎黃豆榔昔,顏色呈暗紅黃色驹闰;原來的光頭開始長出頭發(fā),稀疏而又柔軟撒会,就像田野里剛冒出來的小草嘹朗;兩排牙齒有好幾個黑黑的,看起來就像個煙鬼诵肛,那是藥物導致的牙齦增生屹培;他的皮膚變得暗黑,就像剛從非洲回來不久怔檩,那是藥物引起的色素沉淀褪秀。
但現(xiàn)在這些狀況對江小漁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薛训,如果順利的話媒吗,以前快則每周、慢則十天就要跑醫(yī)院輸血的悲慘日子將一去不返乙埃,他獲得了新生闸英。
二
這天午飯前,江小漁戴著太陽帽在住處附近的一個公園里散步介袜。這是他出院后最主要的運動甫何,借此恢復腿部肌肉的機能。
正走著遇伞,江小漁收到房東周先生發(fā)來的微信:“小江沛豌,身體恢復的如何?房租還是打到原來的帳號上赃额〖优桑”
江小漁這才想起房租的事。為了方便父母照顧和出院后頻繁的復查隨診跳芳,江小漁移植入院前在離醫(yī)院兩站路的一個小區(qū)租了一套兩室一廳芍锦、月租4800的房子,他本想先租期半年飞盆、付二押一娄琉。但房東周先生是個看起來和善卻很精明的蘇北籍上海人,一點也不肯讓步吓歇,江小漁只好和他簽了一個為期一年孽水、付三押一的租房合同。
因為怕房東忌諱房客是病人城看,江小漁沒有向周先生如實相告他租房的事由女气。但后來想總歸瞞不住,江小漁在他出倉不久就讓父母找了個機會告訴了周先生他移植的情況测柠,還誠懇的為自己的說謊道了歉炼鞠,并打了“同情”牌在第二次付房租時把付款方式改成了付二押一。而周先生可能被江小漁的遭遇和誠懇打動轰胁,偶爾會微信問候谒主。
江小漁估摸著自己的恢復情況應該可以回家過年,但最好聽取一下醫(yī)生的意見赃阀,就給主治醫(yī)生打了個電話霎肯,醫(yī)生在電話那頭又問了江小漁的一些身體狀況,沉凝了一會兒表示了同意榛斯。
掛完電話观游,江小漁給周先生撥了電話,表示想退房回老家肖抱,周先生倒沒意見备典。江小漁掛念著押在他那里的一個月租金,就和周先生商量:“周大哥意述,你看兄弟我落難提佣,移植花了不少錢,那押金到時能否退給我荤崇?下家我可以盡量幫忙找拌屏。”
“那個還是按合同來吧术荤,畢竟你提前解約了倚喂。找房客的事情你不用管。”周先生很有契約精神端圈。
“要么退我一半也行焦读?”江小漁話剛說完,那邊卻已掛了電話舱权。
“Fuck矗晃!”江小漁在心里爆了粗口,周先生的微信卻來了“小江宴倍,最晚本周六交房张症。”
“Business is business鸵贬,這年頭別指望別人講感情甚至同情俗他。”江小漁在感嘆周先生翻臉之快時阔逼,也嘲諷了一下自己的幼稚兆衅。
三
江小漁把退房回家養(yǎng)病的決定告訴了母親。母親聽醫(yī)生也同意颜价,也樂意回家涯保。雖說一日三餐打掃衛(wèi)生的活并不是很累,但畢竟她人生地不熟周伦,沒其他人可以說說話聊聊天魁淳,而且她也惦記著過年了娃胆。
接下來就是打包妈倔。好在離房東的大限還有五天攒读,時間應該沒有問題。江小漁搬進這房子時帶過來的東西寨腔,差不多就是他近20年來在上海的全部家當速侈,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斷斷續(xù)續(xù)打包了三天發(fā)現(xiàn)大大小小有近二十個紙箱子迫卢,大部分不需要帶回老家倚搬。江小漁犯愁找地方放這些箱子。
其實乾蛤,江小漁在上海成了家每界,有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還有一個4歲大的可愛兒子家卖≌2悖可惜天意弄人,江小漁兩年多前發(fā)病上荡,一切都變了趴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叁征,那個女人終究不能共患難纳账,不冷不熱陪江小漁過了兩年,在江小漁準備移植事宜時提出了離婚航揉。江小漁那時也已心冷塞祈,并不想挽留這段婚姻,談妥了離婚協(xié)議后在移植入院前那天去民政局辦了手續(xù)帅涂。江小漁看著放滿客廳房間的行李,又想起幾個月前打包搬離那個生活了十多年的家時的情形尤蛮,心里一陣凄楚媳友。
江小漁緩了緩神,想起一個朋友在附近開了家公司产捞,就打電話過去問問能否把行李寄放在他公司里醇锚。朋友了解他的情況,一口答應坯临。江小漁掛了電話松了口氣焊唬。
母親對那個女人很是怨恨,氣呼呼的說:“我看就把這些東西放回你那房子看靠,那房子是你買的赶促,又不是沒你的份?挟炬!”
理是這個理鸥滨,但相怨不如不見,少些不必要的糾葛谤祖。那個房子總歸回不去了婿滓,搬進去了還不是要搬出來?江小漁看著抹了把眼淚的母親粥喜,欲言又止凸主。
四
打包的三天里,江小漁到醫(yī)院找了醫(yī)生開了一大袋藥额湘,詢問了在老家需要定期復查的項目卿吐。
周五上午,江小漁叫了輛大眾貨運缩挑,請了兩個保安幫忙但两,把行李搬上了車子,自己押運到了朋友公司供置。下午谨湘,他又叫了物流公司把重的行李快遞回老家。
周六一大早,江小漁和房東周先生做房屋交接紧阔。周先生看著被打掃的干干凈凈的房子坊罢,很是滿意。江小漁見他高興擅耽,又跟他商量退押金的事情活孩,他卻不松口,很認真的對起水電煤賬單來乖仇。
交接完畢憾儒,江小漁和母親約了在火車站碰面,自己坐上公交車去城市的另一邊見一個人乃沙,一個他回家前必須要見的人-----他的兒子起趾。
兒子是江小漁在上海這座城市最牽掛的人,也是他心中的痛警儒。江小漁本來就是一個很喜歡孩子的人训裆,兒子又長的俊俏可愛,他很喜歡陪著兒子玩蜀铲,覺得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就無比的幸福边琉。但剛發(fā)病的時候,江小漁在醫(yī)院一住就是整整半年记劝,期間前妻以醫(yī)院病菌多变姨,孩子不宜多去為由,很少帶兒子去醫(yī)院探望隆夯。出院后钳恕,江小漁因為輸血依賴幾乎每周都要跑醫(yī)院,又因為身體關系不能長時間帶他玩蹄衷,所以一直覺得虧欠他太多忧额。
在離婚這件事情,讓江小漁最糾結愧口、最痛苦的也是兒子睦番。他在情感上想要兒子,但自身難保的他卻沒有能力照料兒子耍属;他不想給可愛的兒子一個破碎的家庭托嚣,不想讓他缺乏父親的陪伴,但一個父母之間沒有愛甚至相怨相恨的家庭對兒子成長不是更有害嗎厚骗?在病弱的身體面前示启,他有心無力。
江小漁選了午飯時間和兒子見面领舰,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夫嗓。因為經常視頻迟螺,兒子倒沒有被他的形象嚇到,而且也感覺不出特別生疏的樣子舍咖。江小漁對正津津有味吃著東西的兒子說“兒子矩父,爸要回老家去了,想爸爸記得讓媽媽打電話視頻排霉∏现辏”
兒子說:“好的。但你為什么不回來和我們一起住呢攻柠?”
江小漁一時語塞球订,遲疑了會兒說“老家鄉(xiāng)下空氣好,對爸爸恢復身體有好處辙诞≌奘郏”兒子哦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吃完飯飞涂,江小漁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和兒子告別祈搜,分開時抱著兒子親了又親较店。雖然老家離上海也就不到兩個小時的高鐵,但畢竟在兩個城市容燕,這讓他感覺和兒子越來越遠了梁呈,又是一陣酸楚。
下午兩點多蘸秘,江小漁和母親上了高鐵官卡,列車緩緩駛離上海帶他們回家。坐在列車上醋虏,望著掠過的城市風景寻咒,江小漁心想:故鄉(xiāng)有生他養(yǎng)他的父母、有他的童年少年颈嚼,但已變的熟悉而陌生毛秘;離開的上海有他的青春、事業(yè)阻课、愛情叫挟、婚姻和血脈,但他上海的那個家再也回不去了限煞。他的家到底在哪里抹恳?他最終又將回到哪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