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八月底張曉潔去天津出差吓肋,約了本科同學小文吃午飯框仔。本科畢業(yè)后有的同學留在北京讀研或工作,有的回了老家省份砾跃,只有他沒有讀研,跟著天津的女朋友回了天津节吮,在國企工作兩年之后跳槽到了律所抽高。
他們約在張曉潔住的酒店樓下見面。到了樓下透绩,張曉潔看到他在道旁揮手:張曉潔翘骂!你過來吧!你那邊不好停車帚豪。
張曉潔注意到路邊那輛灰色國產車碳竟,一看就不到十萬的經(jīng)濟型。上次來出差見他還打車呢狸臣,真快坝ㄎΑ!
小文說起這輛車烛亦,牌照是老丈人的诈泼,車牌號專門選的他和老婆的結婚紀念日,一臉幸福煤禽。
張曉潔問他:忙什么呢铐达?案子多嗎?
他說:經(jīng)濟不景氣檬果,訴訟倒是挺多的瓮孙,我這光離婚就三個唐断。上個月還跑到朝陽法院去立案。現(xiàn)在還沒通知我開庭杭抠,再沒消息我就得問問了脸甘。
張曉潔說:朝陽法院太忙,光寶強離婚就得忙活一陣祈争。
小文說:那不行斤程,王寶強比我立案晚,如果他比我先開庭菩混,我就去法院卷那些人忿墅!
張曉潔看著小文,聽著他越來越明顯的天津口音沮峡,突然覺得他比自己成熟了很多疚脐。
她想起上學的時候,他們都參加了辯論隊邢疙,隊員們常常為了辯題討論很久棍弄,聊high了之后就開始講段子,講完段子再出去吃飯喝酒疟游,很晚才哈哈哈地回宿舍呼畸。
那時的辯題,什么“知易行難還是知難行易”啦颁虐,什么“圓滑是不是正確”啦蛮原,學究,空泛另绩,現(xiàn)在想來真是單純儒陨。
小文推薦了一家常吃的餐館吃飯。餐館位于商場里笋籽,大中午的除了餐館其他店鋪都很冷清蹦漠。天津很多商業(yè)地產都是這樣,外面看起來嶄新又堂皇车海,里面冷冷清清笛园,不知道是怎樣維持運營的。
點了幾樣家常菜侍芝,小文接了電話喘沿,跟對方約了下午的時間。張曉潔問他:很忙竭贩?
他說:忙著裝修蚜印。
又來了。
他說:我這房兩年前買的留量,那會沒錢窄赋,買在外環(huán)了哟冬,九千一平,咬咬牙買了忆绰。今年交房浩峡,已經(jīng)漲到兩萬了!我們周圍有人打算把房賣了错敢,再在市里買個位置好的翰灾,夠首付。
張曉潔問他:那你怎么不賣爸擅纸淮?還裝修?
小文說:不想折騰了亚享,先這么著吧咽块。房價太瘋狂了!你呢欺税?跟你男朋友什么時候辦事侈沪?我得攢份子錢。
張曉潔告訴他晚凿,小王暫時沒有結婚的想法亭罪。
小文問她:這人靠譜嗎?怎么能沒想法呢歼秽?
張曉潔說:他覺得現(xiàn)在沒錢应役,沒底氣唄。
小文說:要多少錢才有底氣罢芤扛吞?首付能湊出來嗎呻惕?
這個問題還是來了荆责。
張曉潔心想,應該把那套說辭錄下來亚脆,以后有人問就拿出來放:湊不出來做院,我倆都沒存下來多少錢,公積金也低濒持,父母也沒錢键耕。
小文也嘆口氣,說:唉柑营,我其實不太明白屈雄,北京房價那么貴,為什么你們就是要在北京官套。以前咱們系那個小熊和他女朋友酒奶,倆人年初結的婚蚁孔,也在北京買不起房,上個月還來天津看房惋嚎。你說為什么不來天津工作呢杠氢?機會也不少啊另伍!房子也沒那么貴鼻百。來了以后房子戶口都好說。北京多難鞍诔ⅰ温艇!
張曉潔也不明白,為什么呢结榄?為什么一定要留在北京中贝?
她以前出差去外地做項目,那些江浙的小城氣候真舒服臼朗,在那邊待兩個月邻寿,皮膚都水當當?shù)摹K案⊥跎塘窟^幾年離開北京去江浙定居视哑,但是兩人總覺得這話不太認真绣否。而且她覺得,如果在北京沒混出來什么能力挡毅,去別的地方蒜撮,可能會更難吧。她沒有自信跑到陌生的城市里跪呈,太輸不起了段磨。
她說起自己想換個賺得多一點的工作的事,小文說:我不是歧視女性耗绿,我覺得吧苹支,女人是得有個工作,但是也不能把自己搞得太累误阻,養(yǎng)家糊口這事债蜜,不能落到女人肩上。
小王也是這樣跟她說的究反。
但是小王剛換了行業(yè)寻定,從頭做起的他工資比張曉潔還低,等他挑起養(yǎng)家糊口的重擔精耐,不知道要到哪年狼速。而且這樣也太不公平。
她心疼小王卦停,也心疼自己向胡,但是工資不管他們誰心疼誰浅浮。她不相信有情飲水飽,她只知道貧賤夫妻百事哀捷枯。
吃完飯滚秩,小文把她送回酒店,她跟小文拜拜淮捆,看著他意氣風發(fā)地走了郁油。她想,他們是什么時候拉開的差距呢攀痊?
她覺得自己還像一個小孩子桐腌,關于賺錢買房買車結婚,都是一些幼稚的幻想和沖動苟径,而小文案站、小石、大白他們棘街,都已經(jīng)一步步地完成了成年禮蟆盐。
到底是哪一步落后了?她無法像上學時那樣遭殉,拿著全班同學的成績單石挂,跟第一名比較自己差在哪一門,然后努力去追趕险污。
買不起痹愚,買不起,無論如何也買不起蛔糯,未來還要再辛苦好幾年才能考慮買房的事拯腮。她要把這樣的答復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所有人。
這幾年蚁飒,她買得體的衣服动壤,她買不起奢侈品但重視鞋和包包的材質,她看時尚博主的推文飒箭,她買一些小小的首飾狼电,她學日常的化妝蜒灰,她吃體面的餐廳弦蹂,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過得“還不錯”,可是這些努力在他們的一套房面前强窖,變得一文不值凸椿。哪怕是天津的外環(huán),哪怕是南京的浦口翅溺,哪怕是北京的五環(huán)外脑漫,他們總算是有一套房髓抑。
晚上她躺在酒店,對面的寫字樓還有燈亮著优幸,她能看到那些在加班的人吨拍,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
你們也在為了首付努力嗎网杆?
張曉潔睡不著羹饰。外面高樓林立,隱約還能看見海河的燈光碳却。蓋了這么多樓队秩,這么多房子,我的那一套兩居室昼浦,到底在哪里呢馍资?她覺得眼前一片迷茫。
唯一清楚的是关噪,她不想再面對同學們無意識的催房軟暴力了鸟蟹。
七
九月初又去香港出差,行程太緊使兔,忙得午飯都沒時間吃戏锹。餓到下午兩點多拿出早上在便利店買的餅干迅速啃幾口。
離開的前一天火诸,張曉潔翹了一個不太重要的晚宴锦针,跑出來見在這里工作的男閨蜜。
男閨蜜是研究生同學置蜀,工作之后就一直被公司外派奈搜。北非,南亞都待過一兩年盯荤,然后來了香港馋吗,算是在艱苦地區(qū)工作后的補償。
男閨蜜看上去還是原來迷之自信的樣子秋秤。這是讓張曉潔最為困惑的地方宏粤,他是她見過最自信的男屌絲。
男閨蜜首先問她前段時間老是加班灼卢,身體怎么樣绍哎。
張曉潔感動:果然是閨蜜,別人好久不見都先問我掙多少鞋真,你還關心我身體好不好崇堰。
男閨蜜說:嗯,你以前就尿頻,腎不好海诲,我一直擔心你嫁不出去繁莹,嫁出去了生不出孩子呢!
“滾你丫的特幔!”
男閨蜜看了看菜單咨演,這家韓國料理店價位還行,請親閨蜜吃飯再合適不過了蚯斯,一點都不費錢雪标。
張曉潔看了下,海鮮面120港幣溉跃,再點個泡菜村刨,差不多到了摳門閨蜜的請客極限了。
于是她說:我要海鮮面撰茎,泡菜嵌牺,再來杯熱飲。
果然龄糊,丫說:為什么要熱飲逆粹?喝水吧,這里水也是熱的炫惩,你嘗嘗僻弹,還是大麥茶呢。
張曉潔只有給他一個白眼他嚷。
最后還是要了杯熱姜茶蹋绽。香港室內空調開得特別足,好像電不要錢一樣筋蓖。
張曉潔問他:你外派工資也不低卸耘,能不能別這么摳?
男閨蜜一臉痛苦:這里東西太貴了粘咖!以前在非洲蚣抗,賺了錢也沒地方花,這里倒好瓮下,吃個面都一百塊翰铡!什么都貴!房子都十幾萬一平起讽坏!
張曉潔說他:北京學區(qū)房也十幾萬了岸А!我同事租了一個六十平的震缭,房東要賣房赂毯,740萬哪战虏!掛出去一周就賣出去了拣宰!你知道北京現(xiàn)在房市多火嗎党涕?!漲得太快了巡社!而且肯定還會漲啊膛堤,再不買就買不起了!你外派錢也不少啊晌该,要趕緊買胺世蟆?你買了嗎朝群?
男閨蜜搖頭:沒有燕耿。
臉上一副恍如隔世的穿越表情。
張曉潔腦子“嗡”了一下姜胖。
自己剛才說出的那些話誉帅。為什么也變成了一個催房的施暴者?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