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聽到陳思之的故事之前兼雄,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能給你最簡單,最沉默的愛就是父親帽蝶。父親在家庭中往往是最嚴厲的赦肋,很少說話,不會表達愛的那個角色励稳。但是他們比這個世界任何一個人都愛你佃乘,比你都愛自己。
聽了她的故事之后驹尼,我內心糾結萬分趣避,她的父親讓我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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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之是從東北一個偏遠山村走出來的姑娘新翎。1992年程帕,村里大豐收,每戶掏出了一塊錢地啰,湊了一臺黑白電視愁拭,就擺在了村東陳思之的家里。那年的春晚亏吝,楊麗萍一舞《瑞雪》讓陳思之如癡如醉岭埠。從那時候起,陳思之每天都在從學形蹬福回家的路上跳舞惜论,時而雙臂向上,合上手掌止喷,指尖猶如蜻蜓點水馆类,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時而張開雙臂弹谁,輕盈的用腳尖輕點面前的鵝卵石乾巧,伴著溪流潺潺的水聲技羔,好似開屏的孔雀。
陳思之喜歡跳舞卧抗,她希望以后可以走出這山村藤滥,像楊麗萍一樣在舞臺上,用靈動的身姿讓人癡迷社裆。
父親比較封建拙绊,覺得女孩不當家,所以那時候對陳思之愛搭不理泳秀。陳思之晚上給父親端洗腳水标沪,硬是讓父親打翻了,理由是這么熱的水你要燙死我啊嗜傅。那時候家里窮金句,父親不想讓陳思之上學,覺得念書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吕嘀,于是讓陳思之跟著母親去下田干活违寞,每天回來腿上都被劃了幾道口子,還有讓蚊蟲叮咬的包偶房。母親想給她包扎一下趁曼,父親一聲呵斥,這么點苦就受不了了棕洋,養(yǎng)你干什么挡闰。每天早上五點,陳思之就得起床掰盘,拿一個小板凳站在大口鍋前給父親和母親做早飯摄悯,六點就要去洗衣服,東北的凜冬寒風刺骨愧捕,陳思之為了節(jié)省水和柴火奢驯,不燒水,直接用涼水洗衣服晃财,導致滿手的凍瘡叨橱。
有一次典蜕,陳思之回家断盛,父親站在門外看見翩翩起舞的她,臉色瞬間變冷愉舔。陳思之告訴父親钢猛,她想跳舞,父親瞪了她一眼轩缤,抽起板凳就朝陳思之的身上砸去命迈,松動的板凳一下就散了架贩绕。陳思之倒在地上,熱乎乎的臉蛋貼著冷冰冰的黃土地面壶愤,她疼淑倾,想咧開嘴大哭,但是她不敢征椒,上牙已經(jīng)把下嘴唇咬出血娇哆,一滴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流了下來,掉落在地上與黃土混為一團勃救。
母親沖了過去碍讨,攔住了還要動手的父親,聲嘶力竭的喊道:“你別打娃了蒙秒,我給你生個兒子勃黍,我給你生兒子≡谓玻”
半年后覆获,母親懷上了第二胎,父親洋洋得意瓢省,好像這胎真就是個兒子一般锻梳,他讓陳思之輟了學,去道邊賣雞蛋掙錢來養(yǎng)家和肚子里的“弟弟”净捅。
老天總是捉弄人疑枯,眷顧了陳思之,母親真的生了一個兒子蛔六,也許以后的日子父親不會再看她一眼恍风,會全身心教育他的寶貝兒子记舆。但卻也給陳思之一個晴天霹靂,母親那晚,難產(chǎn)而死袜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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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好母親的后事,父親每天郁郁寡歡庶弃,弟弟由陳思之照顧儒老,父親每天都會跟村里不務正業(yè)的男人們一起打牌喝酒,晚上喝個伶仃大醉四啰,再回來教訓陳思之一番宁玫,才會安然入睡。陳思之每晚都抱著弟弟坐在門檻上柑晒,望著天上的星星欧瘪,心想著,母親一定在天上為我祈福匙赞,日子不會太差佛掖。
陳思之每天都會拐著一筐雞蛋妖碉,然后把弟弟背在身后,坐在馬路邊上芥被,吆喝著賣雞蛋欧宜。每天都能掙個十來塊錢,自己偷偷藏下一塊錢拴魄,留著給弟弟買點葷菜來長身體鱼鸠。剩下的九塊錢都會被父親要去賭博和喝酒。日子一天天過去羹铅,本來還算安穩(wěn)蚀狰,但紙包不住火,陳思之藏錢的事還是讓父親發(fā)現(xiàn)了职员。這么多年來麻蹋,不管父親怎么打她,教訓她焊切,或者難為她扮授,她都忍著,因為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专肪,雖然對自己不好刹勃,卻給了自己生命。但這是留給弟弟的吃飯和上學錢嚎尤,父親不僅打了她荔仁,還要把錢都拿走,陳思之死也不放手芽死,就緊緊地攛著辛辛苦苦攢下的二十塊錢乏梁。父親被她氣得眼睛通紅,去了灶臺拿出了搟面杖狠狠地打陳思之关贵。一邊打一邊說:“就因為你這個孬種遇骑,你母親被你害死了,你弟弟也沒有吃的揖曾。你要是個男孩落萎,你母親會生第二胎嗎,會死嗎炭剪?”
陳思之聽到了母親二字练链,再也忍不住這么多年的委屈,放聲大哭念祭,哭的越狠兑宇,父親打的就越狠碍侦。最后年事已高的父親沒了力氣粱坤,氣喘吁吁的甩下?lián){面杖走了隶糕,剩下陳思之染紅了鮮血的手,還有手里緊緊握著的二十塊錢站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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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枚驻,生活品質好了,村里的黑白電視機也換成了彩色的株旷。那年春晚再登,楊麗萍再次登上春晚,演繹了一曲《梅》的舞蹈晾剖,陳思之看到了那個驚艷的楊麗萍锉矢,再也抵擋不住追求夢想的信念,安排好了家里事務齿尽,兜里揣了四十塊錢沽损,拿了兩套打了補丁的衣服就奔著汽車站去了。
父親看見之后在后面一瘸一拐的追趕著陳思之循头,嘴里念念有詞绵估,而陳思之卻頭也不回的坐上了去省城的公共汽車。
在省城卡骂,陳思之面對偌大的城市国裳,不知自己的夢想該從何追起。白天她在街上溜達全跨,見過各式各樣的雜耍缝左,還有斷胳膊瘸腿的乞丐,還有匆匆上班的人群浓若。沒有見過大世面的她被人騙走了身上僅有的三十元錢盒使。為生活所迫的她,不知道怎樣才能生存下去七嫌,直到她看到了一個歌劇院門前貼了楊麗萍的海報少办,這是那年她在舞臺上跳《瑞雪》那個畫面,輕盈的身姿诵原,柔嫩的腰肢英妓,靈活的手指,發(fā)髻上的飾物驕傲的站立著绍赛,炯炯有神的眼睛發(fā)出靈動的眼光蔓纠,像一只高貴的孔雀,一位仙女吗蚌。
陳思之情不自禁的學著楊麗萍的舞姿腿倚,在大街上舞動起來,引來了很多人來圍觀蚯妇,她不光是在跳舞敷燎,她是在繼承著楊麗萍舞動的靈魂暂筝,這一跳感染了周圍的人,也感染了她的恩師硬贯。
一位過路人看到了陳思之的舞蹈生硬而不失優(yōu)雅焕襟,冰冷而不乏溫情,就決定收陳思之為徒饭豹。從此鸵赖,在老師的指導下,陳思之慢慢對舞蹈有了造詣拄衰。恩師決定把陳思之送出國繼續(xù)深造它褪,但卻必須有家長同意才可以,陳思之把自己的故事講給了老師聽翘悉。
老師語重心長的跟她說列赎,你把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扔在了那么遠的山村里,沒有妻子的照顧镐确,也沒有你的陪伴包吝,還得照顧那么小的弟弟,他這幾年一定也不好過源葫,你現(xiàn)在實現(xiàn)夢想了诗越,應該回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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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之走在回家的路上息堂,公共汽車搖搖晃晃嚷狞,看著窗外瓢潑大雨沖刷著車窗,好似把這么多年她對父親的怨恨都沖走了荣堰,心里異常的平靜床未。她在想,也許父親不在那么煩她了振坚,可能也后悔了薇搁。想到這里,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渡八,空無一人的車里涼意來襲啃洋,淚水已經(jīng)風干,就像歲月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跡屎鳍,此時也煙消云散了宏娄。
下了車,陳思之手里拎著兩箱桃酥和一袋豆奶粉逮壁,坐在了老家附近的一個石板橋上孵坚,耷拉著雙腿,遠遠望著那個曾經(jīng)惡魔般的家,腦中不禁閃現(xiàn)出父親用板凳打她的畫面卖宠。手指不停地在橋面上蹭巍杈,由于老橋材質生硬,手指不知不覺已經(jīng)蹭破了皮逗堵。
這個石板橋是陳思之兒時唯一覺得美好的地方秉氧,夜深人靜的時候眷昆,她就會偷偷從被窩里跑出來蜒秤,走到石板橋上,張開雙臂亚斋,翩翩起舞作媚。月光映射著湖面,星光灑滿橋面帅刊,陳思之就像站在一個光鮮亮麗的舞臺上纸泡,她先踮起了腳尖,由于沒有受過專業(yè)訓練赖瞒,有點搖搖晃晃女揭,再抬起一臂輕輕向前拂去,順著手臂壓低了身體栏饮,正是這搖擺不定的身姿在月光的呼應下顯得妖嬈吧兔。
湖里的魚每到秋末的時候,都會跳出水面袍嬉,陳思之低頭靜靜地看著跳躍的魚群境蔼,好似在跟她說,你可不可以再舞一曲伺通。陳思之收起了腿箍土,站了起來,褪去了外套罐监,脫掉了鞋子吴藻,赤腳站在了石板橋上。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比幾年前熟練了許多弓柱,金黃色的稻田调缨,跳躍的魚群,白色的石板橋吆你,在即將被地平線淹沒的夕陽照映下弦叶,顯得是那么滄桑和溫柔。
跳了幾下妇多,陳思之突然愣住伤哺,夕陽滾燙的紅色,映襯著老房子,遠遠望去立莉,一位佝僂著背的老人站在那里绢彤,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但是卻能感覺的到他在微微的發(fā)抖蜓耻。老人向前走了幾步茫舶,向陳思之這里望去,頭不時的抬高放低刹淌,好像被這溫柔的夕陽刺到了眼饶氏,看不清遠處的風景。
秋末的夕陽落下的特別快有勾,黑夜?jié)u漸來臨疹启,陳思之穿好衣服和鞋子,慢慢走近老房子蔼卡,在余光的映襯下喊崖,她看到了父親白花花的頭發(fā),還有歷經(jīng)滄桑的臉龐多了幾道皺紋雇逞,嘴角不時的抽搐荤懂,深邃的眼睛再也無神,凹陷的眼角泛出了淚花塘砸。陳思之看的心疼节仿,父親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心里猶如兩把刺刀不停地刮她的心臟谣蠢,淚腺突然不受控制粟耻,淚如泉涌,她用手捂住嘴眉踱,站在那里不停地抽搐挤忙。本來無聲的哭泣,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哭喊谈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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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步履蹣跚的靠近陳思之册烈,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頭,但停在了半空許久又收了回來婿禽。用手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赏僧,跟陳思之說:進屋吧。
陳思之隨著父親進了屋扭倾,還是原來的樣子淀零,不管是灶臺,還是屋內的陳設膛壹,都是陳思之走時的樣子驾中。唯一有變化的是父親的屋子唉堪。墻壁上掛滿了父親和母親結婚的照片,陳思之用手去觸摸已經(jīng)泛黃的照片肩民,發(fā)現(xiàn)光滑的如鏡面唠亚,沒有一絲灰塵。再低頭看父親的床鋪持痰,發(fā)現(xiàn)枕頭底下露出一張黑白照片一角灶搜,陳思之輕輕抽出,當看到了童年自己唯一一張照片的時候工窍,雙腿一軟割卖,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移剪。
他想到了當年自己義無反顧的坐上公共汽車去省城的那天究珊,父親在后面追趕薪者,她在車里幻想自己以后的無限風光纵苛,跌跌撞撞的公共汽車掩蓋了外面一切聲音,所以他沒聽到當年父親在后面一邊追一邊的喊:我的娃言津,爸爸錯了攻人,這個家不能沒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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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悬槽,陳思之跟父親聊了好多怀吻,從小時候父親打她到在省城的無助,再聊她的老師初婆,聊她在舞臺上跳舞的樣子蓬坡。陳思之從父親口中知道,自從她走了磅叛,父親就改邪歸正屑咳,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借了錢,把自己的弟弟送到了縣城讀書弊琴,他還說兆龙,他很想自己。
陳思之在不到五平米的房間里敲董,給父親跳了一段《梅》紫皇,父親拍著手給她打節(jié)拍,她第一次看到父親笑腋寨,因為這么多年父親沒有開口說過話聪铺,更別提笑,這一笑嘴角都裂開了萄窜,干枯的嘴角露出了一絲鮮血铃剔。
那一晚锣杂,村東陳思之家沒有熄燈,燭火隨著陳思之的舞蹈微微煽動番宁。房子太小元莫,跳不開的時候,還拌了一跟頭蝶押,她和父親笑的合不攏嘴踱蠢。從外面看去,一對父女棋电,一個翩翩起舞茎截,一個打著節(jié)拍,兩人的身影深深地映在了泛黃的窗戶上赶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