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一句頂一萬句》雜感
文/何鵬
記得看完電視劇《手機》后熙含,心里實在堵得慌罚缕,寫了一篇《想念守一》的隨感,之后更是不厭其煩地向身邊的人推薦怎静,之后《我叫劉躍進》又在全國各衛(wèi)視熱播邮弹。為避免所謂的審美疲勞,短時期內(nèi)蚓聘,我不想再碰劉震云了腌乡。
開學(xué)初,學(xué)校給我們發(fā)了一張購書卡夜牡,一直沒用与纽。直到有一天,一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站在我身旁,說:“老師急迂,不好意思影所,打擾一下×潘椋”我的腦袋從電腦屏幕中拔出來猴娩,一臉茫然。他說:“您喜歡看什么書听盖?我們可以幫你送過來胀溺。”
我喜歡看什么書皆看?一瞬間里陷入了思索仓坞。
他提醒道:“總有您喜歡的作家或作品吧?”
我提筆就寫:劉震云《一句頂一萬句》腰吟、蘇童《河岸》无埃、余秋雨《我等不到了》、韓寒《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wù)劇贰?/p>
一毛雇、
還是無法避開劉震云嫉称。
其實,這本書一年前就出版了灵疮,新浪還專門為此開了一個官網(wǎng)织阅,這在出版界還是史無前例的≌鸬罚《一句頂一萬句》的故事很簡單荔棉,小說的前半部寫的是過去,孤獨無助的吳摩西失去唯一能夠“說得上話”的養(yǎng)女蒿赢,為了尋找润樱,走出延津;小說的后半部寫的是現(xiàn)在羡棵,吳摩西養(yǎng)女的兒子牛建國壹若,同樣為了擺脫孤獨尋找“說得上話”的朋友,走向延津皂冰。走出和走向之間店展,草蛇灰線,綿延百年秃流。
在《一句頂一萬句》里壁查,劉震云擺脫了影視劇的痕跡,回到了故事剔应,回到了故鄉(xiāng),回到了民間口語和中國小說傳統(tǒng),同時又以西方小說的主題做內(nèi)在統(tǒng)攝峻贮,完成了一次中國傳統(tǒng)小說的基因暗轉(zhuǎn)席怪,或稱西方現(xiàn)代小說的本土內(nèi)接實驗。
顯然纤控,這部作品有一個貫穿全篇的聚焦主題——說話挂捻,各色人物的百態(tài)人生都困結(jié)在一個點上,說話難船万,找投緣人說知心話比登天還難刻撒。小說中通過私塾先生老汪的口對《論語》開篇第一句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耿导?”作了別有意味的闡釋:盼著遠方的朋友來說話嘮嗑声怔,恰是因為身邊沒有朋友,知心話找不到人來說舱呻,是一種很大的悲哀醋火。而遠方的朋友在內(nèi)心深處不一定把你當(dāng)知心朋友,你的傾訴或許也給他的生活添堵箱吕〗娌担《一句頂一萬句》中的人物大部分都是中國最底層的老百姓,極少有人讀過《論語》茬高,即使看了也說不出什么道理兆旬,而恰是他們的故事,透射著圣人言語的深層解讀怎栽。
這本小說出場的人物幾十近百個丽猬,殺豬的,打鐵的婚瓜,剃頭的宝鼓,賣饅頭的,耍猴的巴刻,喊喪的愚铡,賣豆腐的,傳教的胡陪,形形色色的人物沥寥,但不管人物如何眾多,其內(nèi)含的指向具有一致性柠座,那就是書中的每一個人都在尋找自己需要的那一句話邑雅。
尋找話語的過程成為《一句頂一萬句》的靈魂,也使這部貌似寫實風(fēng)格的小說洋溢出很強的寓言色彩妈经。
二淮野、
雖然《一句頂一萬句》號稱是書寫“中國人的千年孤獨”的“大書”捧书,但小說最初的宣傳噱頭是“兩個殺人犯和五個潘金蓮的故事”。
書中的主人公楊百順和牛愛國骤星,頭上都戴著“綠帽子”经瓷。一開始他們認(rèn)為,是自家老婆出了問題洞难。他們跟武大的區(qū)別是舆吮,武大是忍著,他們提刀上路队贱,就要殺人色冀。一個人找另一個人難,一句話找另一句話更難柱嫌,上路尋找逃跑的西門慶和潘金蓮也難锋恬。當(dāng)楊百順和牛愛國經(jīng)過千辛萬苦,越過高山大河慎式,終于找到西門慶和潘金蓮時伶氢,突然意識到,“綠帽子”只是一個表象瘪吏,看似是男女關(guān)系的事癣防,根子卻不在這里掌眠。他們跟自家的老婆沒話蕾盯,老婆和給他們戴“綠帽子”的人,倒能說到一起蓝丙。偷漢子的女人和奸夫级遭,話語如滔滔江水,說了一夜渺尘,還不停歇:“咱再說些別的挫鸽?”“說些別的就說些別的∨父”
從有話無話的角度講丢郊,從知心的角度講,給他們戴“綠帽子”的人医咨,做得倒是對的枫匾;自己的“綠帽子”,原來是自個兒縫制的拟淮。當(dāng)他們認(rèn)識到這一點時干茉,從腰里拔出的刀子,又掖了回去很泊。這是他們跟武大他兄弟的區(qū)別角虫。他們放下刀子時沾谓,發(fā)現(xiàn)過去所有的生活,生活過的所有地方上遥,見過的所有人搏屑,包括他們自己,突然變得格外陌生粉楚。他們便離開故土和親族,到一個更陌生的地方去亮垫。到更陌生的地方干什么去呢模软?找到一個人,說上一句知心話饮潦。
在電視連續(xù)劇《康熙王朝》里燃异,康熙后宮粉黛三千,他最愛的人是容妃继蜡。他到容妃那里回俐,最愛說的話就是:“朕想和你說說話∠〔ⅲ”然后仅颇,把一些國事家事傾訴一番。到后來碘举,他不得已廢了容妃忘瓦,每每郁悶時,總要走到容妃宮前引颈。但是耕皮,人去宮空,貴為千古大帝蝙场,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凌停。
由此我又想到《藝術(shù)人生》有一次訪談,朱軍問一直單身的演員王志文:40了怎么還不結(jié)婚售滤?王志文說:沒遇到合適的罚拟,朱軍問“你到底想找個什么樣的女孩?”王志文想了想趴泌,很認(rèn)真地說:“就想找個能隨時隨地聊天的舟舒。”“這還不容易嗜憔?”朱軍笑秃励。“不容易吉捶《嵯剩”王志文說皆尔,“比如你半夜里想到什么了,你叫她币励,她就會說:幾點了慷蠕?多困啊,明天再說吧食呻。你立刻就沒有興趣了流炕。有些話,有些時候仅胞,對有些人每辟,你想一想,就不想說了干旧。找到一個你想跟她說渠欺,能跟她說的人,不容易椎眯∧咏”
是的,我們常常能體會到這句話里那種深深的難以言說的滋味编整,找一個能隨時隨地和你聊天的人真的很難舔稀。或許你人緣不錯闹击,與你認(rèn)識的人很多镶蹋,和你關(guān)系不錯的人也很多,但即使是你朝夕相處的家人赏半,甚或是親密無間的愛人贺归,你也未必見得想什么時候說就能和他說,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断箫,什么時候都不必?fù)?dān)心失禮拂酣,不必自責(zé),不必畏懼被冷淡和被斥責(zé)仲义。
曾經(jīng)看過這樣一段話:“找一個你愛與之聊天的人結(jié)婚婶熬,當(dāng)你年齡大了以后,就會發(fā)現(xiàn)喜歡聊天是一個人最大的優(yōu)點埃撵≌月”當(dāng)時,我還不以為然≡萘酰現(xiàn)在看來饺谬,突然就覺得自己對愛情有了一個明確的定義。跟王志文一樣谣拣,我似乎也一直都在尋找一位能夠隨時陪著你說話募寨,背靠著背聊聊心事的人族展。
三、
劉震云的敘述是富有魔力的拔鹰,不憑依情節(jié)仪缸,故事,傳奇列肢,而是憑借本色的“說話”恰画。不過,也有人覺得看劉震云的小說有點累例书,其實也不是累锣尉,就是感覺說話繞,其實也不是繞决采,就是有點逗你玩。
劉震云對于“說”和“聽”一直有高度的關(guān)切坟奥,無論是《一腔廢話》還是《手機》都是關(guān)于人類的說和聽造成的困擾树瞭,這不僅僅是精英或知識分子的事情,反而是日常生活中最為不可缺少的心靈和生命的關(guān)鍵所在爱谁,因此晒喷,在《一句頂一萬句》中,小說的故事始終是圍繞著“話”的說和聽來進行的访敌,小說將不同人物由“說話”生發(fā)的故事進行了“接力式”和“網(wǎng)絡(luò)式”的“花樣編織”凉敲,緩緩展開了一幅熱鬧的眾生畫卷。
盡管小說的人物為了一句話寺旺,為了找“說得上話的人”而奔走爷抓,而流浪,但作為一部四十萬言的長篇小說阻塑,《一句頂一萬句》到底要表達什么蓝撇,仍是一個必須進一步探究的問題。大凡真正的好作品陈莽,有獨特發(fā)現(xiàn)的渤昌、有深邃意味的、或人人心中有走搁,個個筆下無的作品独柑,總是很難歸納和命名的。
《環(huán)球人物》在采訪劉震云時私植,他說了這樣一番話:“我覺得最好的作家忌栅,不是一個寫作者,而是一個傾聽者兵琳,你在傾聽你筆下的人物狂秘,聽他們要對你說些什么骇径。寫作就是為了找朋友,為了傾聽者春,為了說知心的破衔、樸實的話,這就夠了钱烟∥福”
四、
寫到最后拴袭,我想起了周星馳影片《算死草》里面的一個情節(jié):陳夢吉(周星馳飾)半夜從噩夢中驚醒读第,苦澀地問老婆(莫文蔚飾)自己是否如別人所說的那般冷血自私。
“我很孤獨用英文怎樣講拥刻?”
“ILOVEYOU怜瞒。”
周星馳撲在莫文蔚身上開始歇斯底里地一遍又一遍地喊“ILOVEYOU般哼!ILOVEYOU吴汪!……”他帶著哭腔的聲音被棉被壓得有些扭曲,那聲音與其說是叫喚蒸眠,更像是嘶吼漾橙,毫無保留,似野獸受傷時的嘶吼楞卡。
201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