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說,外婆家離我們家有三公里多票髓。我對距離沒什么概念攀涵,只記得有一次我們幾個小孩走路去了外婆家。所以總歸是不太遠的洽沟。
小時候每逢暑假便去外婆家住上幾個星期以故。老媽會提前準(zhǔn)備些東西,讓我們帶過去裆操。老姐通常提很多怒详,那時候我還是老媽口中的“竹竿”“豆角”,提不了太多重物跷车。雖然被吐槽“手無縛雞之力”棘利,但我想她們應(yīng)該只是嘴上嫌棄我而已。
現(xiàn)在想來朽缴,在外婆家的日子應(yīng)當(dāng)讓我和老姐的關(guān)系密切了許多善玫。自小在外婆身邊長大的她對很多事情都很熟練,生火密强、打井水茅郎、曬谷子。她一面吐槽我啥也不會干或渤,一面卻耐心地教我系冗。
我喜歡坐在火堆前,看火的顏色和形狀薪鹦,看木柴被燒得通紅掌敬;聞著干的樹葉、樹枝和竹殼發(fā)出的味道池磁,那味道很香奔害,也很干凈〉叵ǎ火里的東西發(fā)出“咔嚓”或者“刺啦”的聲音华临,甚至連被火焰映照在臉上的溫度都是舒服的。
那口井就在家門口端考。大人們搖一搖那根鐵棍模樣的東西雅潭,就會有水噗噗地冒出來揭厚。我后來才知道,這種井叫搖水井扶供。夏天的井水清涼筛圆,冬天的井水暖和。我通常只打夠半桶椿浓,就知足地住手了顽染。而那時的老姐已經(jīng)能提一整桶水,外婆雖然已經(jīng)佝僂著腰轰绵,也常常一手提桶,一手拿著裝滿水的大鐵勺尼荆,快步走回屋里左腔。因為步子快了,桶里的水便濺了些出來捅儒,落在門前的泥土上液样、青石板上,這些音符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消失了巧还。
水井邊有一顆高大的龍眼樹鞭莽,遠些是一處泥塘。這個泥塘?xí)r而有水麸祷,時而干涸澎怒。塘邊種有蒲桃,一種和葡萄同音的果實阶牍。未成熟的蒲桃是青色的喷面,成熟之后會變成一種偏白的淺黃色,顏色有點像電視劇《西游記》里的人參果走孽。蒲桃樹開的花很漂亮惧辈,一根根白色的花蕊從花心中伸出,向四周散開磕瓷,圍成一個圓盒齿。我吃過蒲桃花中心的花蜜,記憶中的味道是微甜的困食,有幾分澀边翁,帶著清新的氣味。蒲桃的外殼就是它能吃的部分陷舅,薄薄一層倒彰,中間是一顆褐色的果核。拿在手里搖一搖莱睁,能聽到果核在里面“砰砰”撞擊待讳,發(fā)出踏實的聲音芒澜。成熟的蒲桃很甜,味道很清新创淡。
這顆蒲桃樹上還發(fā)生過一個故事痴晦。小學(xué)時有一年去外婆家,老姐教我爬這顆蒲桃樹琳彩。從地上往上爬誊酌,要抱住那碩大的樹干,往上蹭好一會兒才能找到落腳的地方露乏”套牵可能是力氣太小,我蹭了半天沒上去瘟仿,反而從樹上掉了下來箱锐,肚皮朝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表演了一個狗啃泥劳较。我感到肚子一陣疼驹止,哼哼出來。外婆正好經(jīng)過观蜗,只是被茂盛的絲瓜藤擋住臊恋,看不到趴在地上的我。說時遲那時快墓捻,老姐迅速捂住了我的嘴抖仅,就這么蒙混過去。
外婆家地勢較低砖第,屋后的小徑也處于低處岸售,因此小徑邊上便是一塊高地。高地邊緣的泥土十分濕潤厂画,適合鳳尾草的生長凸丸。這是一種味道蠻好聞的蕨類植物,曬干后可以煮茶袱院,小時候外婆有時摘了曬干屎慢,會讓我們帶一些回去。
小徑旁有兩棵楊桃樹忽洛,一顆酸的腻惠,一顆甜的。酸楊桃樹很高欲虚,我們夠不著集灌,一般也不會去夠。甜楊桃樹則親民一些,果實好吃欣喧,果樹也比較好爬腌零。唯二的不足是甜楊桃的顏色和樹葉間的蚊子。甜楊桃是綠色的唆阿,葉子也是綠色益涧,有時看走了眼,會有漏網(wǎng)之魚驯鳖。從楊桃樹上下來闲询,常常滿身是蚊子包,若是老媽也在浅辙,便會斥責(zé)我們是一群“自找苦吃”的饞吃鬼扭弧。我們接過外婆遞過來的清涼油,隨便在手臂上一抹记舆,就開開心心地去洗楊桃了寄狼。
舅舅家門口不遠處有一小片竹林,老姐有時會帶我去撿竹殼和樹枝氨淌,給外婆燒火用。如果撿到了濕的伊磺,便把它們擺在家門口盛正,等曬干了再收到屋里去。外婆家沒有冰箱屑埋,但有三大“儲物柜”豪筝。腌筍和腌蒜的罐子便是其中之一。我們每次在外婆家坐下不久摘能,就開始嚷嚷著要吃腌筍续崖,這是稀少的能在老媽面前吃酸料的機會。
第二個“儲物柜”是外婆的菜籃子团搞,掛在低矮的屋頂下严望,用竹子編制而成。里面一定會有豆豉逻恐,一種用黃豆蒸熟像吻、發(fā)酵而成的食物。這是外婆常吃的下飯菜复隆。我對這個菜籃子最深的印象定格在高中的某個周末拨匆。
當(dāng)時正值高三,由于備考緊張挽拂,我們一個月才放一次月假惭每,得以享受為期兩天的周末。而在平時亏栈,一周只有半天的休息時間台腥。我那時壓力很大宏赘。因為數(shù)學(xué)爛的緣故,有幾次晚自習(xí)做數(shù)學(xué)題時览爵,覺得自己心跳加速置鼻,不得不跑出教室、到操場跳兩圈才能平復(fù)心情蜓竹。
期間自己去看過外婆幾次箕母。從學(xué)校回家有近兩個小時的車程俱济,到外婆家還得再加十來分鐘嘶是。有一次我在車站上錯車,等到了終點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愚蠢行徑蛛碌,便蔫蔫地回了家聂喇。等到下一次,我就留足了心眼蔚携,告訴自己別犯傻希太,卻還是坐過站了。我下車酝蜒,坐上回程的大巴誊辉,又坐過站。我氣急敗壞地從車上下來亡脑,一邊哭一邊走路堕澄。
天快黑了,可我一點也不害怕霉咨。等看見路邊出現(xiàn)寫著村名的入口蛙紫,我就拐了進去。外婆很驚訝地問我怎么來了途戒,我說想來看看她坑傅。她已經(jīng)吃過晚飯,我坐下不久她就起身喷斋,要去給我煮面裁蚁。我沒有給爸媽打電話,天色已黑继准,也不敢待太久枉证,就連忙阻止。但她還是執(zhí)意要我吃飽肚子移必。沒多久室谚,她就端出一大碗面,看著我一點一點地吃下去。她不問我學(xué)習(xí)秒赤,她也不懂這些猪瞬。她只關(guān)心我吃沒吃飽而已。盡管碗里已經(jīng)有絲瓜和雞蛋入篮,她還是怕我覺得單調(diào)陈瘦,就拿出她的菜籃,里面有空心菜和苦瓜潮售。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味道痊项。
第三個“儲物柜”是外婆的一個米缸,她在里面裝上各種各樣的糖果餅干酥诽。我們每次去鞍泉,她一邊在一人手上塞一把,一邊說肮帐,沒什么好吃的招待你們咖驮。有時候她讓我們帶這些零食回家。等回到家训枢,發(fā)現(xiàn)有些因為儲藏太久托修,已經(jīng)過了保質(zhì)期。
外婆家的夜晚很安靜恒界,雖然近處有狗叫睦刃、蟲鳴,但因為遠處是黑而寂靜的仗处,這些聲音便也無法打破寧靜。夜色剛降臨的時候我們還在屋前“比武”枣宫,用兩根木棍“耍劍”婆誓,等晚飯過后便乖乖地回到屋里,關(guān)上門燒水洗澡也颤。外婆家的門是一扇小小的木門洋幻,高一些的人經(jīng)過要低頭,有幾分可愛翅娶。有一次外婆沒回來文留,門鎖上了。我和老姐不知搭錯了哪根神經(jīng)竭沫,從周圍撿來幾根小樹枝想開門燥翅,硬是把鑰匙孔給堵死了。等大人們回來蜕提,少不了是一頓罵森书。
做過的傻事不少。我們在外婆家不遠處的龍眼樹下埋下東西,期待下次來的時候挖出寶藏凛膏;特意用指甲在門前結(jié)的木瓜上劃過一道杨名,就為了看木瓜表皮流出乳白色的汁液;跟著表侄們?nèi)ネ谀圉q猖毫,看他們用一根自制的竹竿表演“姜太公釣魚”台谍,還在他們那里收獲了一個“老伯公”的綽號;和外婆吁断、舅媽趁蕊、老姐一起走過田埂去種菜,因為下雨路滑胯府,一屁股坐在了濕漉漉的田埂上……
當(dāng)我渴望用一篇文章寫盡在外婆家的童年時光介衔,卻發(fā)現(xiàn)種種回憶已經(jīng)是零零碎碎。當(dāng)我試圖將腦海中的所有細節(jié)一一記錄骂因,卻發(fā)覺這個地方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回憶炎咖。它影響了我一部分的性情和品質(zhì)。我不知道寒波,我到底是在寫外婆家乘盼,還是在寫外婆家的自己。
四歲那年俄烁,外婆一手牽著嚎啕大哭的我绸栅,一手牽著老姐,用一塊糖餅安慰剛剛和母親分別的兩個小屁孩页屠。十九歲那年粹胯,因為老姐的告知,我在電話里和父母據(jù)理力爭辰企,從山東一夜飛回廣西风纠,一定要見她一面。永遠不是她需要我牢贸,而是我需要她竹观;不是這里需要我,而是我需要這里潜索。
我長大了臭增,外婆也走了。
但我會記得在捻子山上翻滾過的那片草地竹习,記得被我叫做“同類”的那只水牛誊抛,記得帶我上樹下田的那個孩子王,記得總是慢慢走路的那個老人整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