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雒寶安受人接待,那邊雒玉山招呼著被邀請來的好友瞿先生勤家,幾案上擺著茶杯茶壺腹尖,他特地沏了午子仙毫。瞿先生年已古稀伐脖,胡子花白热幔,精神矍鑠,一輩子行醫(yī)讼庇,居住在錦陽川绎巨。他端起青花茶杯,看看泛著淡綠色的茶水蠕啄,聞了聞场勤,連聲說:“好茶好茶!”雒玉山說:“這是侄兒地從西安捎來的歼跟,當(dāng)然是好茶了和媳。”他話題一轉(zhuǎn)問道:“你種大煙沒有哈街?”“唉留瞳!說來慚愧,去年收罷秋骚秦,鄉(xiāng)約就帶了幾個兵來她倘,說必須得種些大煙,說是郭司令發(fā)的命令作箍,種不種都得交煙稅硬梁。沒法子就種了幾畝應(yīng)付。唉胞得!這世道荧止,你說這農(nóng)戶都種了大煙,就靠買糧吃,遇上個年饉可咋辦呀罩息?”雒玉山也跟著唉聲嘆氣嗤详,大罵郭司令是尻子軍个扰。說:“華原縣算遇上瘟神了瓷炮,走了尻子軍,又來個土匪軍递宅,還都高調(diào)唱的歌好——為百姓打仗娘香?!”
“尻子軍”是去年后季才走了的郭勝部办龄。郭勝是堯山縣人烘绽,他出生于一個富裕的家庭,在同州學(xué)堂讀書時常對人說“不為大將俐填,必為大寇”安接。其性情暴躁,好結(jié)交三教九流英融,他說盏檐,只要對他忠誠,雞鳴狗盜亦不嫌棄驶悟。他很有組織能力胡野,也會把握時機,辛亥時他看各地風(fēng)起云涌地反清復(fù)漢痕鳍,就知道大展宏圖時機已到硫豆,便借勢拉起隊伍造反。初起事時笼呆,他募集了一千多的“刀客”和流民熊响,組成一支隊伍。他身材高大诗赌,生得眉清目秀耘眨,文武兼?zhèn)洌斢律茟?zhàn)境肾,經(jīng)過十幾年各類戰(zhàn)爭剔难,贏得“文武兼?zhèn)涠兄坌陌掠鳌⒁靶呐脊①\心集于一身”的大人物稱號。這也是不可避免的實際情況环鲤,至于后來人們對他的功過評價纯趋,也不能繞過的一個理由。由于他的部隊人員結(jié)構(gòu)復(fù)雜,向來紀(jì)律就差吵冒,加上他忙于應(yīng)付事務(wù)纯命,戰(zhàn)事頻繁,無暇顧及部下痹栖,更顯得兵勇們無法無天亿汞。他沒有軍費來源,為支撐部隊揪阿,縱兵搶奪疗我,擾民滋事時有發(fā)生。因而民間對他的評說很差南捂,并出他不少洋相吴裤,這種說法也大都是出自于他的對立面,和不懂得他部隊所做事情的積極一面而說的溺健。微詞多了麦牺,傳播的就快,應(yīng)了那句——“好事不出門鞭缭,壞事傳千里的說法”剖膳。他對部下說,所得財共分之缚去,女人則自己謀潮秘;莫去強奸,錢要花的順意易结。十幾年來枕荞,戰(zhàn)事不停,民間空女甚多搞动,只要手段到躏精,女人懷中抱。下級受其影響鹦肿,遂為泄欲矗烛,手淫盛行軍中。發(fā)展至老兵弄新兵箩溃,班長弄老兵瞭吃,排長弄班長,以此類推涣旨,互為取樂歪架。丑聞不脛而走,百姓稱之為“尻子軍”霹陡。更有意思的是和蚪,郭很幽默止状,對此不以為然,甚至私下推廣“尻子軍”經(jīng)驗攒霹,說什么“不花錢怯疤,不擾民,利團結(jié)催束,親上親”集峦,其實他也是無能為力的。諸如此類令人噴飯的話比比皆是泣崩,他見怪不怪了少梁。他的這支以刀客洛口、土匪矫付、流氓組成的軍隊,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革命”什么是“老百姓的隊伍”第焰,但是买优,他能給予辛亥革命出一份力,也能為反復(fù)辟而護法挺举,已是難得的了杀赢。后來北洋政府執(zhí)政,完全和孫逸仙初衷背道而馳湘纵。民國五年郭部駐軍華原脂崔、同官,由于軍紀(jì)極差梧喷,這方人不少受其禍害砌左。說“尻子軍”走了,來個土匪軍铺敌,指的是盧占奎一部汇歹。盧軍更勝郭軍,燒殺搶掠偿凭,奸淫民女等产弹,簡直就沒干一件人事。正是:老母豬下豬娃弯囊,一窩不如一窩痰哨。
雒玉山不明白,從清嘉慶十八年就禁止販賣匾嘱、吸食的鴉片斤斧,為何屢禁不止?到了光緒三十二年大禁煙奄毡,民間幾乎斷了那個東西折欠,但大清朝也斷了相當(dāng)比例的財路。后來戰(zhàn)亂,此禍又蔓延锐秦,豪強把持咪奖,地方無力約束,烏煙瘴氣酱床。陜督軍陳樹藩為了增強實力羊赵,擴充軍隊,打擊異己扇谣,保住督軍的地位昧捷,他決定在陜西大種鴉片以征款。1918年春開始罐寨,陳樹藩通過各縣明令農(nóng)民公開種煙靡挥,強令各縣按耕地面積的百分之五十交納煙款。他的這個舉措鸯绿,無異于起到了助紂為虐的作用跋破,一些想利用鴉片發(fā)財?shù)娜撕图瘓F就光明正大的發(fā)展種植規(guī)模,使本來就少的糧食耕地越來越少瓶蝴。想到這些毒返,他很擔(dān)心自家柳林的那些土地,一旦也中了大煙舷手,但遇上年饉真可是人吃人呀拧簸!他不敢往下想,越想越覺得心里堵的慌男窟。
雒玉山跟瞿老先生提及盧這兩個禍害盆赤,都是嘆息不已⌒睿看看時候不早了弟劲,便問家人寶安哪里去了?沒人曉得姥芥,正要發(fā)火兔乞,伙計郗小樂告訴他:“少東家被茍君瑞家的胡三叫走了,說他們茍掌柜的要他去商量啥事凉唐∮棺罚”雒玉山一聽火冒三丈,“混賬東西台囱,又跟那狗東西鉆到一塊了淡溯!去,把他給我喊回來簿训!”伙計郗小樂聽了咱娶,趕緊出門去了米间。雒玉山喘著粗氣,說:“我遲早要讓寶安這折貨給氣死了膘侮!”瞿先生冷冷一笑屈糊,他對雒玉山說:“甭氣,娃些個的事琼了,不是你想管就管得了的逻锐,跟他講清厲害關(guān)系,唉雕薪!不碰的頭破血流昧诱,他不會記住的。我那兒子還不是所袁,一天到晚鬧活著要去販大煙盏档,說那掙錢。一點都不聽話纲熏,有啥辦法妆丘?誰叫咱攤上了锄俄?兒大氣死大呀局劲!”
伙計郗小樂來到茍府,見大門緊閉奶赠,便去叩那門上的銅環(huán)鱼填。一會兒門開了,露出一個男人的胖臉毅戈,他認得雒家伙計苹丸,嬉笑著:“找你少東家?”不等郗小樂回答苇经,就說:“你回吧赘理,你們少東家才跟茍東家喝到興頭上呢。茍東家吩咐了扇单,誰也不能打擾商模。”說了就要關(guān)門蜘澜,郗小樂用手推著門施流,說:“嫑急,我有話……”不等他說鄙信,門就關(guān)了瞪醋,郗小樂還聽見胖子嘴里嘟嚕著:“一個當(dāng)伙計的,不知道自己是老幾装诡?”郗小樂就大聲說道:“
我是當(dāng)伙計的银受,你難道是掌柜的践盼?張得你沒領(lǐng)領(lǐng)了……”回顧四下里,見沒人理他宾巍,只得懊惱地往回走宏侍。
雒家很少在館子請客,這次因給興華接風(fēng)蜀漆,雒玉山才借著這個機會把好友和他的莊戶頭頭也叫來谅河。一是為了顯示他對侄兒的重視;二是要通過好友跟莊戶頭溝通一下确丢,了解鄉(xiāng)下的具體情況绷耍,看咋樣應(yīng)付未來萬一發(fā)生的情況。不論咋說鲜侥,雒玉山也是經(jīng)過風(fēng)雨見過世面的褂始,不能在眾人面前顯得寒酸。
蓬萊仙閣酒樓是華原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享樂去處描函,座落在繁華的青石街口崎苗。二樓臨街的包廂里依次坐著雒氏夫婦、瞿先生舀寓、興華胆数、馬武、馬歡互墓、白和道必尼、月娥。雒玉山向興華介紹了名叫馬武篡撵、馬歡判莉。他們是弟兄倆,馬武胖馬歡瘦育谬,他們務(wù)莊稼都是一把好手券盅,其實也就是長工,不過他們更讓雒玉山省心而已膛檀。因雒玉山待他們?nèi)缤约倚值苊潭疲o他們的收入分成也就格外仁義,純收入五五分成宿刮,這在方圓十里八鄉(xiāng)是絕無僅有的互站。而且,雒家每有大事都會叫上他們僵缺,從不把他們當(dāng)外人看胡桃,馬武、馬歡也很感恩戴德磕潮。他倆盡心盡力的經(jīng)營著四百多畝土地翠胰,出了自然災(zāi)害以外容贝,幾乎年年都是好收成,雒玉山也落得個清閑自在之景。這次馬氏兄弟來城里辦事斤富,向他說了柳林鎮(zhèn)的情況,地里情況一切照舊锻狗,這一點雒玉山十分放心满力。但馬武說了個事,使他很上心轻纪,那就是跟他素有隔閡沈萬山最近又做了讓他厭煩的事油额。馬武說:“沈東家被他那小妖精攪得不知抽了哪根筋?混賬兒子在鄉(xiāng)里胡作非為刻帚,倚仗權(quán)勢潦嘶,他竟然不聞不問,致使膽子越來越大崇众,竟然幾次騷擾雒家——欺負老漢打碎娃和鰥寡者掂僵,若不是東家早有吩咐,早把那廝日塌咧顷歌!還有他的那個管家锰蓬,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陰陽怪氣的……”馬武說得那些衙吩,雒玉山似乎早就知道互妓,并不感到驚奇,但聽到有人欺負到雒家,還是十分憤恨的,他不溫不火场梆,仍保留一副樂呵呵模樣日月,認真聽馬氏兄弟說完,他才表態(tài)道:“人狂沒好事宛瞄,狗狂挨刀子浮禾,你們先忍忍,他沈家那幾個人還能翻天不成份汗?不就是仗著跟都督混事的兄弟盈电,能咋?杯活!自作惡匆帚,不可活,人不報天報旁钧,下場不會好了吸重;往后注意點互拾,不必再提了,過一向我回去一趟嚎幸⊙湛螅”他不想讓興華知道這些,故意表現(xiàn)的很輕松嫉晶,一直樂呵呵地骑疆。
因是提前定的桌,飯菜是點好的替废,人一坐定封断,菜端了就上桌了。郗小樂依次給眾人斟了酒舶担,雒玉山樂呵呵地端起酒杯說:“今咱們聚集蓬萊仙閣坡疼,為我賢侄接風(fēng)。賢侄學(xué)業(yè)有成衣陶,轉(zhuǎn)意從西安來柄瑰,某實在是高興,咱們大家都不亦樂乎剪况!這第一杯酒——端起教沾,干啦!”眾人都隨著雒玉山端起杯子干杯译断,他先干了杯中酒授翻;瞿先生、興華孙咪、月娥一次也干了杯堪唐;雒竇氏跟月娥都是抿了一下就放下杯子;郗小樂跟馬氏二兄弟卻都只飲了半杯翎蹈。雒玉山看了不高興淮菠,指著他們說道:“兩位相,咋不干了荤堪?是酒不好還是瞧不起你老哥合陵?還有你——大個子,你也跟他們學(xué)俺窝簟拥知?”馬武說:“哪里呀,我跟馬歡一會還得走遠路呢碎赢,不敢喝多了低剔,謝謝東家,這杯我干了揩抡!”他端起酒杯户侥,一飲而盡镀琉。馬歡也跟著干了。郗小樂紅著臉說:“這杯干了蕊唐,我再不敢喝了屋摔,還得給大家看酒哩√胬妫”雒玉山看了一眼老婆跟女子钓试,笑笑,沒說啥副瀑。一連三杯下肚弓熏,酒桌氣氛活躍了,興華先給大伯敬酒糠睡,再依次給瞿先生及在座的各位端杯挽鞠,表述謝意。熱鬧了一會兒狈孔,馬武說了個讓雒玉山掃興的消息信认,他說:“今兒鄉(xiāng)約通知,讓農(nóng)戶都得種大煙均抽,最少不低于二畝嫁赏。說是盧司令下的死令,他們按行規(guī)收購呢油挥。還說為了籌集軍餉潦蝇,增收煙稅每畝20塊,擴充隊伍用深寥。您看這……”雒玉山一聽就火了攘乒,正要發(fā)怒,雒竇氏拉他了一把翩迈,嘴里“噓——”了一聲持灰,手指指了指外邊。雒玉山曉得老婆子提醒他“隔墻有耳”负饲,他抱歉地沖老婆子笑了笑,說道:“唉喂链!喝酒喝酒返十!”大家剛端起杯子,就聽得隔壁音樂響起椭微,隨著是一個女聲在唱洞坑,唱得是秦腔《寒窯》王寶釧的一段。雒玉山說:“喝酒蝇率。來迟杂!他唱他的刽沾,咱喝咱的,井水不犯河水排拷,權(quán)當(dāng)聽?wèi)蛄ú嗬欤 庇穸饗陕暭殮獾卣f了句:“大!這本身就是聽?wèi)蚵锛嗲猓€不要你老掏銀子布蔗,多好的事!”大伙都被她逗笑了浪腐。興華稱贊堂妹聰明纵揍,雒玉山抖著胡子連聲說著:“碎女子,碎女子议街,唉泽谨!”月娥跟馬武說,興華要去太平鎮(zhèn)特漩。馬武就問興華去太平鎮(zhèn)找誰吧雹?要從哪里走?雒玉山想起了什么拾稳,問馬武:“馬相吮炕,你不是在照金住過嗎?那兒離太平鎮(zhèn)不遠吧访得?你一定知道咋走了龙亲?”馬武說:“不光是住過,我就出生在那兒吶悍抑。那里山高溝深鳄炉,偏僻的很。離太平鎮(zhèn)嘛搜骡,還遠著哩拂盯,有一百多里路呢。不知雒公子是走路還是騎馬记靡?若騎馬走那一路可就不好走了谈竿,路爛稍林大;單人走還行摸吠,六七十里路荒無人煙空凸,狼蟲虎豹出沒,那可是深山老林寸痢,單人不敢走的呀洲。”興華聽了反倒來了興趣,他給馬武斟滿酒道逗,也給自己的杯子倒?jié)M兵罢,端起杯子跟馬武喝了個碰杯酒。說道:“馬大哥滓窍,我就走照金這一路卖词,有啥怕的。你走的時候勞煩帶上我贰您,跟你廝跟到照金就行了坏平,馬還得你騎回來。我走著去锦亦,百十里路不算個啥舶替。”馬武說:“不用杠园,照金有我一個兄弟顾瞪,馬匹交給他就行,那是個細心人抛蚁,會照料得很好陈醒。”
雒竇氏聽說侄子要去太平鎮(zhèn)瞧甩,告訴他路上不太平钉跷,山高路遠的,讓人放心不下肚逸。說讓寶安跟他做伴爷辙,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他說寶安得照看生意朦促,一個人游玩著走膝晾,正好領(lǐng)略一下子午嶺地區(qū)的風(fēng)光。再說了务冕,此行確定不了路上的時日血当,怕耽擱了兄弟的生意。興華幼年時跟母親來居住華原禀忆,依稀的記憶里華原是個很好玩的地方臊旭。岸柳如煙的錦陽川,香火旺盛的藥王山箩退,美若仙境的大香山巍扛,還有縹緲的文王山、武王山乏德,至于諸多的廟宇就更不用說了。如今他已成人,又接受了高等教育喊括,對華原歷史人文知道的更多胧瓜。
興華晚上跟寶安聊天時說,想在這兒住上兩天郑什,在城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府喳。寶安說,客氣個啥嘛蘑拯,這兒就是你家钝满,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我?guī)戕D(zhuǎn)申窘,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還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