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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夏天異常悶熱带迟。
始于五月末的梅雨斷續(xù)、纏綿囱桨,差不多下了一個月仓犬。接下來便是持續(xù)晴熱,從早到晚舍肠,通天柳(意楊)的心形葉片不會輕輕翻動一下搀继。偶爾從樹叢深處發(fā)出的輕微騷動,不過是喜鵲或是斑鳩或是灰雀在做窩翠语,準(zhǔn)備生蛋叽躯、孵化和哺育幼鳥。
夏收的糧食堆放在曬場肌括,白天攤開点骑,晚上收堆。生產(chǎn)隊長終于同意今年由我夜間看場,因為我十五歲了黑滴,長得像一棵竹筍憨募,小頭小腦,又細(xì)又長跷跪。我的伴兒是王國寶馋嗜,他是我們這里方圓幾十里有名的瘸子齐板,因為他是個有文化而聰明靈巧的瘸子吵瞻。他會擺弄相機,他從鎮(zhèn)上照相館買來一架舊海鷗牌相機甘磨,讓上海的表哥寄來一些零件橡羞,經(jīng)他整修,便能使用济舆。他總是單手拄拐卿泽,為村上一些年輕女子照相∽叹酰“臉往右偏點签夭,再偏一點,對椎侠,對第租,再笑一點……”至今我都記得他說這番話的神態(tài):他比那些女子笑得還燦爛、快活我纪,露出一排他引以為傲的白白的牙齒慎宾。
村上最好看的女子王芳誰都沒肯嫁,就嫁給了他浅悉,還為他生下一個兒子趟据。“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街上開一家小照相館术健。到時候讓王芳做老板娘汹碱。”他在兒子的滿月酒筵上對親友說荞估。
夜間為生產(chǎn)隊看場比被,我可以掙兩個工分。王國寶是殘疾人泼舱,但他可以按一個完整的勞動力的一半報酬拿工分等缀,因此,他的夜間看場工分是四個娇昙。
“這是豁牙子隊長照顧我們尺迂。”王國寶一邊放下木拐,一邊對我說噪裕。其實我也知道蹲盘,我家是隊里最窮的,沒有勞力膳音,隊長劉豁牙子是我的遠(yuǎn)房舅舅召衔,否則他也不會想到讓我這個愣頭青睡覺掙工分。至于王國寶祭陷,他一個殘疾人苍凛,給他特別照顧,誰也說不了閑話兵志。
我們睡在曬場邊一個用麥秸搭起來的臨時窩棚里醇蝴。可天氣太熱想罕,我們不得不把窩棚四周都拆穿了悠栓。我們?nèi)紵齾⒑狭肆鄣匿從﹣眚?qū)趕蚊蟲,并在窩棚旁一根旗桿上掛一只一百瓦的燈泡吸引蚊蟲按价。
王國寶喜歡頭朝西睡覺惭适。“這樣我的臉就是朝東的楼镐,朝太陽癞志,每天早上能接第一口陽氣○剑”他說今阳。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跟我講他如何討女人歡心的“經(jīng)驗”。有時他也用“技巧”這個詞茅信。他說討女人歡心是一門技術(shù)活盾舌。我知道他的話大多是真的,有時也不免添枝加葉蘸鲸。他總會在開始講故事前對我說妖谴,“好好聽著,以后可都是用得上的酌摇∠ゾ耍”而我總是要讓他講他是如何討得王芳?xì)g心的。我心想窑多,如果我能討得王芳這么好看的女人歡心就好了仍稀。我知道我不敢承認(rèn)喜歡他的老婆。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喜歡一個比我大差不多十歲的女人埂息。只要一提到王芳這兩個字技潘,我的心就咚咚跳個不停遥巴。有時我會擔(dān)心,生怕無意間情不自禁泄露心思享幽。不過王國寶并不愿意多談王芳铲掐。他頂多說,我給她拍的相片比她真人還好看值桩。有一次摆霉,我發(fā)現(xiàn)在我提到王芳時,他輕輕嘆了口氣奔坟,若有所思對我說携栋,“說實話,找老婆還是安分持家的好蛀蜜,光好看有什么用刻两?又不能當(dāng)飯吃增蹭〉文常”我心想,你王瘸子是飽漢不知餓漢饑滋迈,好看不比飯好吃太多嗎霎奢?那糙米飯搭咸菜多難咽下去啊饼灿?我對他是又嫉妒又羨慕幕侠。
漸漸地我有些煩膩他的那些故事了。有個晚上我對他說碍彭,你要換個話題講講晤硕。他問我,“你喜歡聽哪方面的庇忌?”我說舞箍,“你是故事大王,有本事你講個能把我嚇哭的鬼的故事吧皆疹∈栝希”
他用兩只手把那條有點殘疾的腿搬到舒服的位置,用略帶嘲諷和挑釁的口氣對我說略就,“你真不害怕捎迫?就怕我講了你晚上不敢睡”砝危”我說窄绒,“我不怕,我就是想看看鬼到底什么樣崔兴≌玫迹”我這樣說時心里很輕松浊闪,我想我確實不怕鬼。
“拉倒吧螺戳,我還沒講搁宾,你的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笥祝”他大笑盖腿。我說,“我才沒心里打鼓呢损同◆娓”
不過那天晚上,他還是講了一個鬼的故事膏燃。
十年前吧茂卦,云里金剛陳海堂看場時,半夜里聽到稻堆那里發(fā)出沙沙拉拉的聲響组哩。老海堂輕輕爬起來等龙,看見一個人影在偷稻谷。老海棠提起哨棒伶贰,偷偷踅到那人身后蛛砰,猛吼一聲,高高舉起哨棒黍衙,卻沒打下去泥畅。“那人回過臉來琅翻,我的媽呀位仁,那是一張血淋淋的鬼臉,齜牙咧嘴方椎,披頭散發(fā)聂抢。差點沒把我當(dāng)場嚇?biāo)溃 崩虾L谜f辩尊。老海堂遭遇鬼偷稻的事傳開之后涛浙,很長時間隊里都沒人再敢看夜場。至于老海堂摄欲,他確實受到驚嚇轿亮,一病不起,兩個月后就死了胸墙。
他是被嚇?biāo)赖奈易ⅲ课覇枴?/p>
那還用說!他是被活活嚇?biāo)赖某儆纭Kf但骨。
自那次鬧鬼事件之后励七,隊里決定夜間看場必須兩個人。
大概是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奔缠。那夜連星星也找不到一個掠抬,完全是漆黑一片。那根旗桿上的大燈泡也照不遠(yuǎn)校哎。約莫到了十一點左右两波,燈泡有些晃動,碰撞在旗桿上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妮p微響聲闷哆。
“好像起風(fēng)了腰奋?可能要下雨哦”д”王國寶說劣坊,“看來今晚能睡個好覺了∏簦”不多時候局冰,王國寶就開始打呼。
也許是因為有風(fēng)绕沈,我很興奮锐想,怎么也睡不著帮寻。我翻來覆去乍狐,鋪下的稻草發(fā)出很大的響聲。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王國寶酣睡固逗。我的腦子里想的都是村上年輕漂亮姑娘的臉浅蚪,甚至想到他老婆王芳的樣子,并試著用王國寶教我的那一套去跟她們說話烫罩。我想惜傲,如果我也用王國寶那一套去接近王芳,她會隨我嗎贝攒?我竟有些陶醉這種暗夜內(nèi)心的游戲盗誊。如果王芳隨我被王國寶知道了怎么辦?如果他阻撓并告發(fā)我怎么辦隘弊?我會不會動殺心除掉他哈踱?當(dāng)我這樣想時,我就會輾轉(zhuǎn)反側(cè)梨熙,心神不寧开镣,感覺自己正在墮入某個不明所以的罪惡深淵。如此這般咽扇,不知過了多久邪财。我漸漸有了睡意陕壹。我隱約聽到曬場上稻草被風(fēng)刮響的沙沙聲。然后树埠,一切都?xì)w于極度寧靜糠馆。我想那時我已睡著了。忽然怎憋,一聲凄厲的慘叫在窩棚邊響起榨惠。你都想不到那聲音有多響亮,有多凄慘盛霎,有多瘆人赠橙。我被驚醒,霍然坐起身子愤炸,汗毛根根豎起期揪。等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第二聲慘叫再度響起规个,只不過聲音遠(yuǎn)了不少凤薛、弱了一些,好像是從曬場西頭那個彎三畝田埂上那棵冬青樹的位置傳來诞仓。我從枕頭邊摸出電筒缤苫,我想喊醒王國寶,他竟然還在呼呼大睡墅拭。當(dāng)電筒照在王國寶臉上時活玲,第三聲慘叫從更加遠(yuǎn)的棺材壩對面的柳樹林傳來。而我分明看見在那聲慘叫響起的同時谍婉,王國寶的嘴巴張得老大舒憾,正是大聲慘叫的口型。我揉揉眼睛穗熬,有點不相信镀迂。此時,第四聲慘叫傳來唤蔗,這聲慘叫已經(jīng)非常遙遠(yuǎn)探遵,也非常微弱,已經(jīng)無法判別從何處傳來妓柜∠浼荆可王國寶的嘴巴卻在慘叫聲傳來之前的一剎那又一次最大程度地張開。
天哪领虹,這些瘆人的慘叫聲竟然都是王國寶發(fā)出的规哪。我大聲喊他,并用力搖他的肩膀塌衰。他緩緩睜開眼诉稍,卻被我的電光照得再度閉上蝠嘉。嘴里咕噥說,“小五子你在干什么杯巨?好好的夢被你吵醒蚤告。”我說服爷,“你是不是在夢里大叫了杜恰?”
過了差不多分把鐘,他似清醒了仍源。閉著眼說心褐,“是啊,我正做夢從這里跑出去笼踩,邊跑邊喊逗爹,好像有個影子追我。我跑著跑著就飛起來嚎于,你都想不到那有多塊掘而,有多爽,直接就飛過彎三畝于购,停在冬青樹上袍睡,然后縱身一躍,飛過棺材壩肋僧,落在柳樹林里斑胜。”說完色瘩,他翻了個身伪窖,繼續(xù)睡去。
第二天起來居兆,我又把昨夜他發(fā)出凄慘叫聲的事說了一遍。此時他完全清醒了竹伸。他張大嘴巴瞪著我泥栖,一遍遍問:“真的?你真的看見是我的嘴巴張開大叫勋篓?”然后吧享,他就忽然變得臉色難看,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譬嚣。
接下來幾個晚上钢颂,都是我一個人守夜場。我心想拜银,大概瘸子病了殊鞭。吃過早飯遭垛,我去棺材壩里把昨夜放下去的黃鱔籠子收回來垦江,然后準(zhǔn)備去村南問問王國寶怎么不去曬場睡覺段誊。此時的太陽已經(jīng)十分熱辣,照得我頭昏眼花铜异。當(dāng)我走到棺材壩邊的柳樹林時趾盐,隱約看見前方一叢茂密的茭白邊有個物件露出來庶喜,像是拐子的上半部分。我加快腳步往前走救鲤,越近越覺得是王國寶的拐子久窟。我的心跳驟然加快。
果然是他的拐子本缠,太眼熟了瘸羡。就是蒙著眼讓我摸一把,也能確信是他的拐子搓茬。
他的拐杖怎么會在這里犹赖?天哪,難道他……卷仑?拐子的另一端深深插入茭白根部的淤泥峻村,那片茭白倒伏了一片∥可見曾有東西落入水中粘昨,就是什么也看不見。但我聽說過窜锯,這片茭白地的淤泥幾十年不曾清理過张肾。我就曾親耳聽隊長說過,就算是紅軍恐怕都走不出這塊沼澤锚扎。這么一想吞瞪,我就又擔(dān)心起來。我趕緊去找隊長驾孔,隊長去找了王芳芍秆。王芳告訴隊長,王國寶好幾天沒回家了翠勉。
隊長叫來村上幾個壯漢妖啥,用麻繩拴住腰,把他們連接在一根麻繩上对碌。一個壯漢下到水里荆虱。他很快從淤泥里摸出了一只鞋。他把那只鞋在水里蕩了蕩扔上岸。王芳見了那只鞋怀读,頓時嚎啕大哭起來诉位。
幾個壯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王國寶從齊頸深的淤泥中給拽出來愿吹。隊長去鎮(zhèn)上報了警不从。
梁所長派人去縣公安局請來法醫(yī)驗尸,他自己和老公安劉振水盤問王芳犁跪。同時椿息,還讓隊長協(xié)同兩個公安員把我關(guān)在一間生產(chǎn)隊牛欄邊一間平時用來存放農(nóng)具的空屋子里,說過些時候來審問我坷衍。梁所長吩咐公安員給我水喝寝优,暫不要為難我》愣“看住他不跑就行了乏矾。”
王國寶失蹤了好幾天迁杨,怎么沒聽你說钻心?你也沒找?
他們用同樣的話盤問我铅协。在他們看來捷沸,我和王芳?xì)⑷丝赡苄砸粯哟蟆?/p>
驗尸報告出來了,王國寶系先被勒死狐史,然后扔進茭白地沼澤痒给。
劉振水舉起一根細(xì)細(xì)的麻繩,用拖腔高聲喊道:“證物麻繩一根骏全,長五米三三苍柏,取自王芳床下,尚帶血跡姜贡,系勒死王國寶之兇器试吁。”然后他又拿起地上兩塊耐火磚中的一塊鲁豪,繼續(xù)用那腔調(diào)喊道:“證物耐火磚潘悼,系王國寶被勒死后綁縛其身,以助沉尸淤泥……”
好在王芳很快就招認(rèn)了和奸夫張大龍合謀扼殺王國寶并拋尸茭白地沼澤的經(jīng)過爬橡,否則我也不可能被關(guān)三天就放出來:
那天早上,我見國寶神色不對棒动,以為是他發(fā)現(xiàn)了我和大龍的事糙申。吃過早飯,我就偷偷去找大龍商量船惨,大龍說柜裸,一不做二不休缕陕,把瘸子弄死算了。我想疙挺,只有弄死國寶扛邑,才能永遠(yuǎn)和大龍一起。于是铐然,我就把小兵送到我媽那里蔬崩。那天晚上,我殺了一只病雞搀暑,買了瓶洋河沥阳。國寶說,小兵不在家自点,你殺什么雞桐罕?我說,這是瘟雞桂敛,能給孩子吃嗎功炮?他就不再做聲,開始一個人喝悶酒术唬,漸漸把半瓶喝下去了薪伏,他醉了。我把他扶著躺在床上碴开,他含混不清地嘟噥說毅该,你們做的好事。我更加確信他知道我和大龍的事潦牛,我心里好怕眶掌,只盼大龍早點來。過了一袋煙的工夫巴碗,大龍來了朴爬,他把剩下的酒肉吃個干凈,然后我們用事先準(zhǔn)備好的繩子勒國寶的脖子橡淆,開始他還拼命掙扎召噩,過了差不多兩分鐘,他就不動了逸爵。一直到下半夜具滴,我們才偷偷把國寶運到茭白地,在他腰間綁了兩塊耐火磚……
王國寶屬于死后被投入水中师倔,他的尸體怎么會深陷淤泥构韵?
大龍下水把他硬踩下去,然后踩在他的肩膀上,借助我在岸上用繩子往上拽的力量疲恢,才上岸的凶朗。
那根拐是怎么回事?你們?yōu)楹我阉墓盏陌虢夭迦胨邢匀屓丝匆娕锓撸窟@不合情理。
王芳說杂数,“我不知道宛畦,當(dāng)時我們很緊張,也許是稀里糊涂把他的拐一起帶到了河邊耍休。也許我們是想做出他不小心落水淹死的現(xiàn)場吧刃永。但我真的不記得了,當(dāng)時太緊張了羊精。我覺得那根拐不是我們帶過去的斯够。你想想,如果我們要做出落水淹死的現(xiàn)場喧锦,又何必費那么大事把他踩入沼澤淤泥呢读规?”
張大龍說,“我不清楚燃少。那根拐肯定不是我?guī)н^去的束亏,王芳也沒帶。我記得很清楚阵具,我用麻袋背著尸體碍遍,很沉,她抓著一根挽結(jié)成盤狀的麻繩走在我前面阳液,幾乎是一路小跑怕敬。”
抓捕張大龍是在石頭崗桑樹林里帘皿。他聽說王芳被公安拘留審訊东跪,知道事必敗露,便往東一口氣逃到石頭崗鹰溜。當(dāng)時正往一棵槐樹枝上掛繩索虽填,準(zhǔn)備上吊自盡。
梁所長從我身邊走過時曹动,用手摸摸我的板寸斋日,笑嘻嘻說,“還以為王芳姘上你這小鬼頭呢墓陈∩G”
王芳雖說比我大了差不多十歲竭恬,要是她找我跛蛋,真不知道我會不會……熬的?
此時,我才把那夜王國寶鬼叫的事說給隊長聽赊级。隊長大驚失色押框,說,“我從小就聽大人說理逊,鬼叫的時候會連叫三聲橡伞,一聲比一聲遠(yuǎn),一聲比一聲弱晋被。沒想到還真被你聽到了兑徘。”我說羡洛,“我聽到四聲挂脑。”隊長說欲侮,“估計一般人聽到第三聲時已經(jīng)嚇傻了崭闲,哪里還能聽到第四聲?”
接下來威蕉,又沒人敢守夜場了刁俭。我跟隊長說,“就讓我一個人守夜場韧涨,你把另一個人的工分都給我牍戚。”隊長說虑粥,“你真敢如孝?”我說,“我一點都不怕舀奶∈罹梗”隊長長吁口氣說,“我老早就聽人說你爺爺除了有學(xué)問育勺,識字多但荤,還是這方圓幾十里有名的吳大膽,沒想到他老人家讀書識字的本事沒能遺傳給你涧至,這膽大包天還真遺傳給你了腹躁。”
記得王國寶出葬那天南蓬,天氣奇熱纺非。整個村子都是他的尸臭哑了。抬棺材的人最是不堪,盡管步履蹣跚烧颖,還得要騰出一只手掩鼻而行弱左。我心里忽然想到:王瘸子是在用這古怪的臭味報復(fù)村民哩!
他的家人在焚燒他的遺物時炕淮,他的那對木拐怎么也燒不起來拆火。我突發(fā)奇想,便喊道涂圆,“留一根拐給我做個紀(jì)念怎么樣们镜?好歹他對我不錯∪笄福”他哥哥從火堆里撥出一根木拐模狭,踢到我跟前,說拿去吧踩衩。我把那根木拐拿到河邊洗去灰燼嚼鹉,每夜都帶到我看曬場的窩棚里。我心想九妈,要是真有賊來了反砌,我只需亮一下這根拐,大喊萌朱,看到死鬼王國寶的拐啦宴树?還不把賊的膽嚇破了!
張大龍和王芳都被判了死刑晶疼。法院的人到公社大會堂開公審大會那天酒贬,全生產(chǎn)隊的人能去的都去了。我看到被公安人員押解到大會堂的張大龍和王芳翠霍,若非事先知道是他們锭吨,一定認(rèn)不出來。王芳不再好看寒匙,或者說已經(jīng)不人不鬼零如。他們被五花大綁,跪在主席臺宣判人員前面锄弱,低頭朝著我們這些看熱鬧的人考蕾。很多人都跟隨行刑隊伍到刑場看執(zhí)行槍決。我沒去会宪,我穿著那雙破布鞋一個人回到了家里肖卧。我躺在床上,王國寶和王芳的形象在腦子里交替出現(xiàn)掸鹅。我承認(rèn)我曾被王芳迷住塞帐,有幾個夜里拦赠,竟不能自禁地偷偷尾隨在她身后到她家門口,恨不得上前摟住她葵姥。我也曾想到過干掉王國寶荷鼠。我想我能理解張大龍。但我還是堅信牌里,他們罪有應(yīng)得颊咬。
大概是九十年代初期吧,有一天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找到我牡辽,說,“大叔敞临,我是王國寶的兒子小兵态辛,聽說您拿了他的一根拐做紀(jì)念,我想拿回屬于父親的遺物挺尿,行嗎奏黑?父親死后什么也沒留下”喾”
我才從部隊退伍回來不久熟史,承包了白馬鎮(zhèn)上那家名叫“春風(fēng)”的照相館。因為一天到晚都沒顧客窄俏,當(dāng)時正坐在照相館門前的小木凳上蹂匹,一邊用沾滿油污的腈綸絲棉擦拭我的鳳凰牌自行車,一邊抽著雨花石牌香煙凹蜈。
他說話時從左往右快速流動的眼神讓我怦然心動限寞。
沒錯,王國寶死的時候小兵大概六七歲仰坦,王芳被執(zhí)行槍決后履植,聽說他被王國寶在合肥工作的二哥領(lǐng)走。從那時起悄晃,我就沒再見過他玫霎。我仔細(xì)端詳著面前這個自稱叫小兵的年輕人,一個英俊的城里小伙子妈橄。說實話庶近,我從他臉上找不到一點王國寶的影子。而他的身材眷细,卻像極了張大龍拦盹。至于他的口音,已經(jīng)沒有一點鄉(xiāng)味溪椎,但能聽出一點馬鞍山普舆、當(dāng)涂一帶的腔調(diào)恬口。比方說,他說西字時沼侣,發(fā)的是“咝”音祖能,說雞時,發(fā)的是“資”音蛾洛。我猜那大概就是合肥口音养铸。
小兵從我手里接過木拐,沒走幾步便好端端跌了個跟頭轧膘,木拐恰好砸在他腳踝上钞螟,疼得他大呼小叫。
后來我聽人說谎碍,自從小兵拿了那根拐回家鳞滨,家里就沒消停過,破財生病的事常有蟆淀。某夜拯啦,小兵做了個夢,夢見那根拐變成一條蟒蛇熔任,從床下爬到床上褒链,然后爬到堂屋里,纏繞在一根圓木立柱上疑苔,口中吐著信子甫匹,咝咝作響,表現(xiàn)出某種不滿夯巷、留戀和不舍赛惩。最后它爬上灶臺,破窗飛出趁餐。早上醒來喷兼,怎么也找不到那根拐了。從此再也沒人看見過那根拐后雷。
我想起王國寶是屬蛇的季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