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和往年一樣往衷,人們對一切都充滿希望。不料卻被一場倒春寒逼翻严卖,仿佛再也回不到它該有的溫度席舍。被厚重棉衣裹了整整一個冬季,為了讓春天的氣息更親近些妄田,人們正欣然地要退下一兩件俺亮,卻又不得不被迫重新套回去。
年過六旬的老周頭戴皮氈帽疟呐,身穿鼓鼓囊囊的中長羽絨服,腳踏厚厚的毛皮靴东且,和往常一樣在清冷晨霧中散步启具。他雙手甩起來像跳舞,步伐堅定而沉穩(wěn)珊泳,相反身板略顯單薄鲁冯,遠遠看去,形同商場門口派發(fā)傳單的充氣人色查,總有點飄忽的味道薯演。
幾年前,你曾勸你父親說:“爹秧了,上了年紀跨扮,每天要適量運動運動。”
打那以后衡创,老周天天如此帝嗡,早晚各一次,已經(jīng)堅持了五年有余璃氢,從未間斷哟玷。他總沿著河濱公園,先向下游行走一公里左右一也,接著穿過東門大橋巢寡,再向上游步行兩公里,一直走到黃石大橋椰苟,過橋后再折回來讼渊,最后在六合大橋的橋頭停住,一邊伸伸老胳膊老腿尊剔,一邊跟鄉(xiāng)親們擺龍門陣爪幻。
新建的河濱公園將清江河畔裝扮一新,使得“河那邊”不再神秘如初须误。幾座相距不遠的大橋挨稿,把原先分隔兩岸的城市和農(nóng)村連成一體。從此京痢,農(nóng)村人變成了城里人奶甘,城里人也增添了新空間。那種轉(zhuǎn)變祭椰,通常帶來不少新氣象臭家,尤其對土地征收一空、無所事事的“農(nóng)村人”而言方淤,河濱公園幾乎成為必去之地钉赁。也許習(xí)慣了田地間的廣闊,也許受不了公寓樓的壓抑氛圍携茂,反正“農(nóng)村人”比城里人更主動你踩,更先占據(jù)那片開闊地帶。
六合大橋頭上讳苦,靠近“農(nóng)村”那邊带膜,路的一面各有一塊三角形平地,上面鋪滿花崗巖鸳谜,干凈得很膝藕,像兩個小型廣場,也是河濱公園的一部分咐扭。那是鄉(xiāng)親們聚會芭挽、休閑滑废、運動、甚至放風的多功能場所——說放風并不為過览绿,無論誰瞧見他們在那里的作為策严,都免不掉如此感嘆。于是饿敲,附近三五里范圍內(nèi)的大凡小事妻导,閑言碎語,無不先從“寶地”傳出去怀各。后來有人調(diào)侃“六合倔韭,六合,六方來合”瓢对,也有人說“寶地呀寿酌,寶地,吉祥如意”硕蛹〈继郏總之,那里給人們帶去不少幸福和歡樂法焰,也引發(fā)過不少尷尬與悲哀秧荆。
雖然才清晨六點多,早醒的人們已經(jīng)三三兩兩出現(xiàn)在廣場上埃仪。
“老周乙濒,聽說侄兒子要回來啦?”搭話的是同村老王卵蛉。他比你父親大好幾歲颁股,臉上的皺紋仿佛刻上去一般,但精神頭兒相當足傻丝,簡直活力四射甘有,幾乎看不出那個年齡的萎縮感。
“說是下星期回來桑滩,”老周心想梧疲,兒子上學(xué)那些年家里條件困難,叔叔伯伯运准、左鄰右舍的沒少幫忙,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缭受,隨即邀請道胁澳,“到時候請老哥兒到家喝幾杯,酒錢非得那小子親自出不可米者!”
“那是一定韭畸。自從他出去上大學(xué)宇智,怕是有十幾年不見了?那小子兒胰丁,你還記得随橘,當年我就看好他,頂有出息的锦庸』幔”一邊說,老王一邊豎起大拇指甘萧,那神情萝嘁,仿佛你也是他兒子一樣。
“你盡曉得夸他扬卷,” 老周的語氣里充滿自豪牙言,“連親爹都忘得一干二凈,這么多年怪得,也不回來看看老子咱枉!”
“哎喲,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兒嘛徒恋。我們不中用蚕断,可不能束縛他們∫蚧眩”說著基括,老王突然把語調(diào)抬高,眼神里和皺紋上大放異彩财岔,“志遠吶风皿,可是咱們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呢!”
那聲吆喝匠璧,聽起來像有名的《龍船調(diào)》桐款,順著廣場拐過十八道彎兒,險些被清江水沖到騰龍洞夷恍,快到頭才被猛地按住魔眨,可又沒能完全按住,飄飄蕩蕩地漏出去好幾絲酿雪,拖著尾巴逃進了大山深處——老王年輕時遏暴,艄公號子響徹十里八鄉(xiāng),都是絕活兒指黎,不知迷倒過多少大嬸大媽呢朋凉。
圍觀的人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老周卻有些難為情:
“什么第一個不第一個的醋安,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不值錢杂彭,一抓一大把哩墓毒,可不是你我那個年代嘍∏椎。”
“第一就是第一所计!”
老王的倔勁兒跟號子有得一拼。誰都知道团秽,一旦由著他抬杠主胧,可以從太陽上山抬到太陽下山。還在掙公分的年代徙垫,就有人和他抬杠讥裤,不僅損失一整天的公分,晚上回去還挨全家人的罵姻报。從那以后己英,只要聽見老王抬杠,人們就寧可繞遠路走也不接他的話吴旋。
其實损肛,當年那人就是老周,他對此刻骨銘心荣瑟,自然不想再接茬治拿。幸好,一直圍觀的田老二此時湊過來笆焰,說:
“聽說鄰村的李三娃回來劫谅,開了個越野車車兒,叫什么馬來著——對了嚷掠,是寶馬——就是寶馬捏检!”
“哪個李三娃喲?”
“李歪嘴的兒子呀不皆,就是被送去當兵兒那個贯城。說是退伍了,在省城一家公司上班兒霹娄,跟大老板兒關(guān)系搞得好能犯,混得有模有樣的∪埽”
“怕是歪嘴的兒子也得三十好幾了吧踩晶?”老周隨口一問,心里想的卻是你枕磁。
“跟王老四一年的合瓢,也就比你家志遠小三歲⊥傅洌”王老四是老王的兒子晴楔,所以他記得清清楚楚。
“歪嘴也是晚年享福峭咒,那些年多窮呀税弃,好在幾個兒女都算送上了正道〈斩樱”
“可不是……”
“你們還不知道吧则果,李三娃差點兒沒把歪嘴氣死……”田老二不失時機地切入正題。
“怎么啦漩氨?”圍觀的人們異口同聲西壮。
“聽說歪嘴的一個遠房親戚接兒媳婦兒,要李三娃去寫五百塊人情叫惊,李三娃打死不從款青,說:‘都什么年代了,還搞那些沒用的霍狰,要送你們自己送抡草,我不參與≌崤鳎’都曉得歪嘴好面子康震,說他兒子不懂事,操起棍子追得李三娃滿院兒跑宾濒,后來兩爺子就鬧翻了腿短,好幾天都沒講過話』婷危”
“歪嘴也是橘忱,李三娃今后回不回來過日子都不說好,要他搭那個人情干嘛谚咬?” 老王擠出一臉什么都懂的表情鹦付。
“好面子唄——莫不是反正要嫁幺女兒,送出去多少择卦,用不了多久就能收回來敲长,連本帶利——歪嘴那人,其實挺會算計的秉继∑碓耄”
“就為這事兒!那也不至于拿棍子打呀尚辑!”
“誰說不是呢辑鲤?”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家長里短的事兒最能勾起人們的興趣杠茬,只要有人開頭月褥,就有說不完的話題弛随,仿佛從蘿筐里倒豆子,沒完沒了宁赤,越扯越遠舀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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