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自蘇群的公號
在我《為什么這么多人看不慣“后浪”》這篇文章后面的留言辣之,你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觀點,其中相當一部分代表著年輕人當中迷惘的一派。
年輕人一定要像《后浪》中鮮亮的男生女生嗎培漏?年輕人不可以迷惘嗎溪厘?
年輕人當然可以迷惘,一個人不迷惘說明他沒有年輕過牌柄。我不喜歡年輕人老氣橫秋畸悬,看穿一切。
我們每一個人珊佣,不是“后浪”蹋宦,就是曾經當過“后浪”。30年前咒锻,我是比你更迷惘的“后浪”冷冗。
1990,是一個更容易讓人迷惘的年代惑艇。
那時候我已經大學三年級蒿辙,不知道自己學的國際新聞有什么用。光明日報駐開羅首席記者練性乾老師來我們班講課滨巴,他問你們當中有誰將來想當記者的思灌?十四名同學只有我一個人舉手,練老師就指我恭取,我說泰偿,我不想當記者。
但我并不知道將來能干什么蜈垮。那時候的中國經濟甜奄,比現(xiàn)在糟糕許多。過去五十多年窃款,中國有幾個經濟低谷,一是1976年牍氛,接下來就是1990年晨继。那時候國際上對中國更不友好,美國帶頭對我們經濟封鎖搬俊,那年的GDP增長只有3.9%紊扬,比2019年的6.1%還差。
校園里唉擂,學生們都在考托福和GRE餐屎,年輕的老師們也在考。在我1992年畢業(yè)時玩祟,學校里的年輕教師損失大半腹缩,他們目前在美國就是“前浪”主力軍。我們班14個人,一半去了國外藏鹊。
我也隨大溜考托福润讥,但只能拿出20美元考試,這超過了我家里一個月給的零用錢盘寡。我每個學期500楚殿,一個月100。出國即使有獎學金竿痰,也需要借錢脆粥,我不知道上哪里借,幾萬幾萬的都是天文數字影涉。
人大附近有一個玩具店变隔,那是我勤工儉學的地方,有個漂亮的藏族女孩常潮,老板叫黃河弟胀,他跟我說:你去深圳吧,那里有個玩具廠喊式,老板是我朋友孵户。
1992年的深圳?/?Ian Berry
離校之前,現(xiàn)在的同學從樓上往下扔暖壺岔留,我舍不得夏哭,因為還可以把暖壺、蚊帳献联、自行車合在一起竖配,跟低年級的同學換二三十塊錢。我們去學校旁邊的飯館吃散伙飯里逆,差不多每個人都醉了进胯,東倒西歪,那個學霸女同學原押,走著走著胁镐,一屁股坐馬路牙子上,哭了诸衔。
我最后一個離開盯漂,看著空蕩蕩的宿舍,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笨农。拖著箱子在寂靜的校園里往外走就缆,走幾步,回一下頭谒亦。
每個同學都奔向遠方的目標竭宰,或出國空郊,或當公務員,或進外企羞延,我的遠方在深圳渣淳。兩天一夜的火車到了,我才發(fā)現(xiàn)這里不算深圳伴箩,這里是寶安縣沙井村入愧,你要去深圳,還得有邊防證嗤谚。
住進工廠的宿舍棺蛛,其實是一幢農屋。躲在蚊帳里巩步,渾身汗膩旁赊,我瞪大眼睛不能入睡,不知道該思念無錫椅野,還是北京终畅。長夜漫漫,靜到深處時竟闪,外面“砰”地傳來一聲槍響离福。
沙井的農田,一塊一塊地消失了炼蛤,東一片工廠妖爷,西一塊工廠,工廠和工廠之間理朋,就是如山的土堆絮识,到處是挖掘機、推土機嗽上,寬闊的土路上塵土飛揚次舌。
香港的這間玩具廠,老板是60年代偷渡過去的兽愤,現(xiàn)在回家鄉(xiāng)投資彼念。他說,我是他公司惟一的大學生烹看,要我好好干,到時候香港深圳來回就交給我了洛史。然后惯殊,他帶我吃早茶,吃完早茶吃午飯也殖,吃完午飯喝午茶土思,喝完午茶吃晚飯务热,吃完晚飯唱歌,唱完歌吃夜宵己儒,午夜方散崎岂。一周七天,五日如此闪湾,其余兩天冲甘,老板回香港。
沙井的白天途样,土路上無人無車江醇,只有推土機。到中午12點何暇,突然成千上萬的人涌上馬路陶夜,那是打工者吃飯午休的一個小時。有一天裆站,廠門口突然被攔住一個打工妹条辟,要她把雨傘打開,掉出幾個塑膠恐龍宏胯。女孩十六七的年紀羽嫡,嚇得瑟瑟發(fā)抖,攔住她的是一個瘦瘦的中層胳嘲,老板撿牛糞出身的鄉(xiāng)親厂僧。他把女孩帶到“寫字樓”,要她寫檢查了牛,她只是哭颜屠,不寫。我說你就寫吧鹰祸,寫了他就放你吃飯去了甫窟,她說我不會寫。瘦子在旁邊陰著臉蛙婴,我說我替你寫了吧粗井,你抄一遍。寫完她哭著抄街图,一邊抄一邊說浇衬,她只是想給老家的弟弟拿兩個恐龍。
吃完飯餐济,人潮又涌回廠內耘擂,我突然發(fā)現(xiàn)打工妹站在門口,低著頭絮姆,胸口掛著一個牌子醉冤,牌子上就是我替她寫的檢查秩霍。每一個進廠的打工仔都看她,她只是低頭蚁阳,那情形铃绒,就像文革時被批斗。她還是被開除了螺捐。
這就是資本的原始積累颠悬,你見過嗎?
1992年的深圳?/?Ian Berry
我逃回了北京归粉。我下鋪的同學在中國體育報實習椿疗,他要去南華早報了,跟我說體育報缺人糠悼,你來不來届榄?他后來成了《時代周刊》評選的“影響世界100人”之一,他叫馬軍倔喂。
我記得并感恩每一個幫助過我的人铝条,他們有的像我一樣是“后浪”,有的已經是“前浪”席噩。
在那個劇變的年代班缰,總編張振亭,副總編李小菲悼枢、袁大任埠忘,他們愛才,給機會馒索。國際部主任劉雁軍莹妒,副主任劉斌、杜文杰绰上,他們愛才旨怠,給機會。于大川蜈块、周繼明鉴腻、王晶、黎明京百揭、張秀萍……他們會英語爽哎、法語、德語器一、俄語课锌;足球、排球盹舞、網球产镐、賽車、自行車踢步、冰雪癣亚、奧運會,每人都有長項获印。辦公室像聯(lián)合國述雾,每個人都愿意教我,帶我兼丰。沒地方住玻孟,就住辦公室吧。后勤處領了折疊床鳍征,白天收起黍翎,晚上鋪開,整整兩年艳丛。
寫圍棋的趙衛(wèi)真匣掸,筆名夏娃,她跟我說:你真幸福氮双,你看我跟老公住鐵皮房子碰酝,這整個樓道都是你的。
這句話是我的動力戴差。樓道里空無一人送爸,長夜漫漫。一間辦公室里暖释,我把電視開著袭厂,聲音開得很大,隔幾個門的另一間辦公室饭入,我在電腦前不停地寫嵌器。寫完,時間常常是凌晨3點谐丢,樓道里還有電視的聲音爽航,空曠中充滿了回響。
杜文杰坐我后面乾忱,到現(xiàn)在我都記得轉頭跟他說讥珍,我寫NBA怎么樣?他說“行啊”窄瘟。
我的工作衷佃,就這樣幸福地開始。
我從來沒有把工作當成事業(yè)蹄葱,因為我不知道什么是事業(yè)氏义,只知道工作锄列。有一天,桌上的電話響惯悠,那頭傳來的聲音邻邮,是孫正平。
能看到天壇的體育館路克婶,我在這里八年筒严,轉個角到白橋大街四年,再轉個角到幸福大街十年情萤,時光就這樣飛逝如電鸭蛙。
我現(xiàn)在還是只知道工作,不知道什么是事業(yè)筋岛∪⑹樱或許,你只要懂得埋頭工作,就算有了事業(yè)。
我如果沒有離開沙井妓笙,現(xiàn)在有可能是億萬富翁金顿,也有可能已經跳樓,有可能腆著肚子講話,也有可能是貪官鋃鐺入獄。
但我的現(xiàn)在,和1992年沒有區(qū)別寒锚,1992年和1990年惟一的區(qū)別,是在工作和在迷惘违孝。其實1992年還是迷惘刹前,但埋頭工作讓我忘掉了迷惘。
每一個時代都有后浪雌桑,也有前浪喇喉,時間是惟一的主宰,把后浪變成前浪校坑。
迷惘的時候拣技,都有一個目標。1990年的前一年耍目,有一個叫什么西的人說膏斤,我們要什么?我們無非就想去酒吧邪驮,能穿上耐克鞋∧妫現(xiàn)在迷惘中的年輕人說,我們無非想還貸,有自己的房子沮榜。
我騎車經過方莊盘榨,望著萬家燈火,心里感嘆蟆融,這些燈里面较曼,如果有一盞屬于我,該多好振愿?
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機會,中國這么大弛饭,總能找到屬于你的機會冕末。
每一個時代,都有迷惘的后浪侣颂,看不到未來档桃。每一個時代,都有漸止的前浪憔晒,怕死在沙灘上藻肄。
其實,這只不過是潮汐動力拒担,循環(huán)不息嘹屯。前浪望見沙灘,停下了从撼,后浪跟不上州弟,停下了。潮汐還在低零,動力不止婆翔,只是它可能不屬于你。
我并不想給你灌雞湯掏婶,雞湯只給有內力的人啃奴,并不給奄奄一息的弱者。
這個世界就是一座金字塔雄妥,不是每個人都能站在塔尖最蕾,但金字塔恢弘大氣,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老厌。
是前浪揖膜,還是后浪,無足掛齒梅桩。
時間如劍壹粟,刺破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