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我曾幻想做個頂天立地的人俭正,后來知道是幻想,后來只想能撐得起自己的天地。
文/偕墨
(1)
我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俠涤躲。
我出生在一個安靜祥和的小村子里。村子離鎮(zhèn)子有很長的路要走贡未,每個月月末种樱,村子里的好幾戶人家都會一起出動,去鎮(zhèn)子上買些生活日用品俊卤。
我的父親是村里的木工嫩挤,也是大忙人。誰家有事他都要去幫忙消恍,忙完了就在人家家蹭一頓飯岂昭,回來和母親美名其曰是給家里省錢,遭了母親不少毒打狠怨。
我長到十歲之前约啊,一直都覺得我母親是隱居在此地的大俠,因為她總能在十招之內(nèi)把我父親治的服服帖帖佣赖。
十歲那年恰矩,村里來了一個真正的大俠。穿著一身有些大的衣服憎蛤,衣服被風鼓鼓囊囊的吹起來外傅,頭發(fā)凌亂的扎著,留著一圈胡茬俩檬,左手拎著把劍萎胰,右肩上掛著一個包袱。我坐在村口高高的草垛上棚辽,小心翼翼的打量著他技竟。
他看見了我,呲著牙沖我喊了句:小子晚胡,我可是頂天立地的大俠灵奖。
我心下有些震撼嚼沿,臉上卻是面無表情。我覺得他長的像大俠瓷患,可是骡尽,父親給我講個江湖故事里,沒有哪個大俠是會自己說我是大俠的擅编。
我看著他走進村子攀细,猜測他一定會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我忍不住從草垛上爬下來爱态,偷偷摸摸的跟著他谭贪。
他一路走,在村子里轉(zhuǎn)悠了一圈锦担,沒見著什么人俭识,就猛地一回頭,逮住了尾隨的不怎么聰明的我洞渔。
“小子套媚,我怎么在這村子里見不著人?”他手里帶著武器磁椒,卻看起來一點也不兇堤瘤,至少我不怕他。
“你是干什么的浆熔?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本辐?”我蠻橫的問道。也虧了他真的是個大俠医增,如果他是個小人慎皱,我可能就年紀輕輕的喪命了。
“小子叶骨,我路過你們村子宝冕,想來討口飯吃〉巳”他蹲下來,和我平視道菊卷。
我那時雖然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禮貌缔恳,但也覺得我自己剛才的態(tài)度不是很好,于是就老老實實的回答:“今天村子里的人都出去采買了洁闰,要明天才能回來歉甚。”
“明天才回來啊扑眉,那我討不到飯吃了纸泄±党”他沮喪的嘆了口氣,站起來準備要走聘裁。
“我娘在家雪营。你可以,去我家吃飯衡便∠灼穑”我說道。
“你不怕我是壞人镣陕?”
“你不是說你是大俠嗎?”
他笑的很爽朗,迎著落日免猾,迎著微風互站,逍遙肆意。在那時的我眼里鹊碍,他就代表著我向往已久的自由和江湖厌殉。
后來我知道他叫一劍,他自己說的妹萨,因為殺人只用一劍年枕,所以別人就叫他一劍。我曾經(jīng)追問過他的名字乎完,他卻拿著從村長那里討來的葫蘆熏兄,喝了一大口酒,說:我叫王二狗树姨。
他當然不叫王二狗摩桶,但是大家覺得一劍一劍的叫總是不太合適,就只管他叫大俠了帽揪。因為這村子里只有他一個大俠硝清,有時候也叫小王。
一劍大俠在我們村子里住了下來转晰,在我家的旁邊大家?guī)退w了一間空屋子芦拿,我父親自然是首當其沖的那一個。后來一劍大俠和我父親成了好友查邢,時常來我家里坐坐蔗崎。有時候他喝多了,就會和父親高談闊論的提起當年扰藕,多是他還不是一個大俠的時候的一些學藝的經(jīng)歷缓苛,他一提及,我就板著板凳坐在門口邓深,假裝看天上的云未桥,實則豎著耳朵聽他講過去笔刹。
談話的終止往往是父親提起他的年少往事,他的那個初戀對象冬耿。這時候我娘就會將飯菜都撤下舌菜,然后提著父親的耳朵數(shù)落他,有時候也會波及到我淆党。我和他我們兩個就被母親拒之門外酷师,一晚上都只能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度過。
次數(shù)多了染乌,我就學聰明了山孔。每次當父親提起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我就趕緊撒腿就跑荷憋,不在我娘眼前礙眼台颠。
只是后來父親也學聰明了,他開始很少飲酒勒庄,和大俠暢談時沒有再喝的那樣酩酊大醉串前,他臉上漸漸有愁緒,和大俠一談就談很久实蔽。那一年荡碾,我十四歲。也是那一年局装,朝廷發(fā)生了戰(zhàn)亂坛吁,安定了很久的江湖開始動搖起來。
但是村子里的大家還是很團結(jié)铐尚,大家在村子四周蓋起了高高的圍墻拨脉,蓋了兩個放哨崗。一劍大俠每夜都要去放哨崗呆著宣增,那里仿佛變成了他的家玫膀。
生活一下子就苦了起來,不能盡情的吃魚吃肉爹脾,每天的飯都開始縮減帖旨,村里買回來許多鐵器,我從小就爬上去望村外的草垛灵妨,現(xiàn)在上去也只能看見一堵墻碉就。生活的范圍一下子被圈了起來,我心里有很多的不滿闷串。
我娘說,外面現(xiàn)在很亂筋量,呆在家里安全烹吵。
可我已經(jīng)長大了碉熄,我不想聽她的話了。我和她頂嘴吵架肋拔,她總是吵不過我锈津。那時候我還沒意識到,那個小時候整天揮舞著鍋鏟說教我的人已經(jīng)老了凉蜂。
年紀尚輕的我看不見她臉上的皺紋的滿天的白發(fā)琼梆。
父親難得的喝了一大罐悶酒,然后和一劍大俠聊了一整夜窿吩。天亮的時候茎杂,父親讓我拜一劍大俠為師,我成了他的徒弟纫雁。
(2)
我跟著一劍大俠專心學武功煌往,自己的大俠夢終于有了實現(xiàn)的時候,我沉浸在當一個大俠的喜悅里轧邪,絲毫沒顧忌周圍的變化刽脖。我想,我學成了忌愚,就可以和一劍大俠一樣曲管,保護這個村子,保護其他人了硕糊。
我十八歲那年院水,在一次比試里我超過了一劍大俠。他有些無力的放下劍癌幕,一樣是站在黃昏里衙耕,卻沒有我十歲那年見他時那樣意氣風發(fā)。他有著彎著腰勺远,大口的吸食著空氣橙喘,然后用一種老成的話語說道:你很用功,我教不了你了胶逢。
縱然前一秒我感知到一些悲哀和無奈厅瞎,聽見這句話我心中填滿了喜悅,我看到我的未來似乎插上了翅膀初坠,我似乎馬上就能觸碰到它和簸。
回到家里,父親正照料院子里的花草碟刺,我興沖沖的告訴他我學成了锁保,我以后可以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俠了,父親臉上的神色很平常,比我告訴他我摔了一跤的反應(yīng)還要平淡爽柒,他說:學成了就好吴菠。
我學成的前一年,朝廷平定了叛亂浩村,江湖上也出了有名的人平定的江湖做葵,村子里的圍墻沒有拆掉,只是那高高的放哨崗上再也沒有了人心墅,反倒是種了植物上去酿矢,順著高高的塔蜿蜒下來,春天時候開滿鮮花怎燥,像一個花架瘫筐。
村子里又恢復了安靜和祥和,每天熱熱鬧鬧的刺覆,父親身體有些年邁严肪,已經(jīng)不能再四處跑著去幫忙了。村子里的大家聽說我是一劍的徒弟谦屑,又是我父親的兒子驳糯,有些事總是找我來做。
村子里的事氢橙,無非是找找丟了的牛羊孩子酝枢,補一補破了的柵欄,解決解決鄰里的矛盾悍手,修修屋頂帘睦,幫忙照看一下在山坡上撒歡的羊群。我起初是很樂意幫忙的坦康,可是后來我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竣付。
我學了一身的本事,難道就做這些滞欠?我這樣怎么成為名揚天下的大俠古胆?
“我要離開這里!”我堅定的對父母說道筛璧。父親的臉色變了變逸绎,他大概想說不同意,卻又咽了回去夭谤。一劍大俠在一旁說我是個有志氣的孩子棺牧。
我娘坐在里屋,給我收拾好了包裹朗儒,扔給我將我趕出了門颊乘,拿出了當年趕人的氣勢参淹,吼道:滾吧,老娘不要你了乏悄。
一劍大俠對我說:“出去吧承二,出去以后才能當真正的大俠「侔郑”
那時候我不明白意思,只是背著包袱妆够,拎著劍识啦,扎好頭發(fā),朝著村外走去神妹。村口的婆婆老眼昏花颓哮,見了喊道:“小王,你這是要去哪里鸵荠?”
“婆婆冕茅,我不是小王,我是顧小玄蛹找∫躺耍”我說。
“小王庸疾,回頭幫我修修那個窗戶好不好罢С?”
“婆婆届慈,我是顧玄他兒子徒溪。”
“你叫上顧玄來也行金顿‰冢”
婆婆實在聽不清我說的話,我也就只好作罷揍拆。沒再搭理她渠概,邁出了村子。我身后一劍大俠的聲音響亮的答應(yīng)著:好礁凡,婆婆高氮,我下午就去。
出了村子顷牌,踏入江湖剪芍,夢了很多年的逍遙生活就要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又興奮又有些膽怯窟蓝,又一想我自己一身功夫罪裹,我怕什么饱普?
我的的確確逍遙了一陣,娘在包裹里放的銀兩很多状共,我打尖住店一直沒愁過套耕,還買了一匹馬。我一路上也沒遇到什么事情峡继,只是安穩(wěn)的走著冯袍,顯得我在游山玩水一樣。我倒是結(jié)交了幾個朋友碾牌,我們一起同行康愤,大口的喝酒暢談,出入很多我從未見過的勾欄瓦肆舶吗,每天聽著小曲征冷,有知心朋友相伴,生活簡直是在天堂誓琼。
可終究不是天堂检激。
我的錢花完了。我的知心朋友忽然變了臉腹侣,棄我不顧還偷了我的馬叔收。我抱著劍在街頭晃蕩了幾日。連著許多日沒吃飯我連路都走不穩(wěn)筐带。
有一個人想要買我的劍今穿,說給我雙倍的價錢。我一口就回絕了伦籍,我說:“沒有劍蓝晒,我還是什么大俠?”
“你看看你那模樣帖鸦,你還大俠芝薇?”那人諷刺我。
我一怔作儿,找了個銅鏡自己照了照洛二,我的衣服已經(jīng)又臟又破,頭發(fā)也亂糟糟的還夾著干草攻锰,胡茬也冒了出來晾嘶。在那個鏡子里,我恍惚間好像看見了曾經(jīng)的一劍大俠娶吞。
我找了個客棧打工垒迂,我想賺些錢,再繼續(xù)我的大俠夢妒蛇』希客棧里事務(wù)繁多楷拳,我一開始笨手笨腳的,總是惹老板不高興吏奸。
為了有口飯吃欢揖,我只好乖乖的受著。討好著老板和客人奋蔚,每天累得只想到頭就睡她混,夢里只有饅頭,沒有大俠泊碑。
(3)
兩年過去产上,我在客棧里混的還算可以,成了老板最信任的人蛾狗,也沒有最初的那么累了。只是夜里開始常常睡不著仪媒,總是頂著一個黑眼圈沉桌。
那天客棧里,一個姑娘被一桌醉酒的客人調(diào)戲算吩,拉拉扯扯間留凭,我看在眼里,心里在盤算怎么樣才能最低的減少老板的損失偎巢,老讓自己的工錢提一提蔼夜。
也是一瞬間,一個少年压昼,沖了過去求冷,將那個醉酒的客人踢翻在地,將那個姑娘護在身后窍霞。
那醉漢問:“你是個什么東西匠题?敢管老子?”
少年有些不熟練的拔出劍但金,故作有氣勢的說:“我是江湖上的大俠韭山,你再過來,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冷溃∏酰”
我看的到少年腿在打顫,卻死死的擋在那姑娘面前似枕,眼神格外的堅定盖淡。
我忽然想起曾經(jīng)的那個自己,懷揣著一個大俠夢的自己菠净。那個自己似乎已經(jīng)被我找了個坑禁舷,埋了起來彪杉。
我還是制止了他們的這場鬧劇,叫來了客棧的護衛(wèi)牵咙,送那位醉酒的客人回家派近。我安頓好,少年正手忙腳亂的哄著那個姑娘洁桌,我清楚的看到少年通紅的耳朵渴丸。
“以后不要勉強自己,萬一對方真的不好惹…”我給少年遞了一塊手帕另凌,讓他擦擦頭上的汗谱轨。
“怕什么,我可是大俠吠谢,沒人敢惹我土童。”少年仰著頭說的很神氣工坊,轉(zhuǎn)而他又低下腦袋献汗,沖我說道:“不過老板您可真厲害,三下兩下就把他送走了王污“粘裕”
“沒什么。我不是老板昭齐∧蛘校”我說道。
“以后我成了真正的大俠阱驾,一定不會再讓這種人來打攪老板的生意了就谜。”少年說道里覆。
我聽了他的話有些發(fā)愣吁伺,愣了幾秒后開始去忙別的事情。夜里我難得的做了夢租谈,夢里回到小時候篮奄,夕陽下我看著一劍大俠意氣風發(fā)的樣子,醒來后我難得的掉了幾滴眼淚割去。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哭過了窟却。
老板的開了新的客棧,這個客棧就交給我打理呻逆,我真的成了老板夸赫。我手里有很多錢,可我沒有買房子咖城,我依舊住在客棧三樓最里面的雜物間茬腿,那個狹小的空間我睡的最安心呼奢。
很多事也不用我操心,我開始清閑下來切平。我買了一匹馬握础,每天照顧著它,它總是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著外面悴品,我猜它想出去禀综。
我?guī)е芏噱X財回了家,父親依舊種著他的花草苔严,只是更加的年邁了定枷。母親的脾氣也越發(fā)的不好了起來。我給家鄉(xiāng)的人都買了很多東西届氢,所有人圍著我都很高興欠窒,稱贊我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只有一劍大俠臉上露出了我從未見過的怒色退子。村子里的大家也沒見過贱迟。
在沒人的地方,一劍對我說:“我本以為你會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俠絮供。”
我啞口無言茶敏。這幾年練出來的漂亮話在他面前全都說不上來壤靶,失了作用。恰好也是迎著黃昏惊搏,我從他的怒色中贮乳,竟然再一次的看見了當年的他的樣子。
“我本以為…本以為啊恬惯∠虿穑”他又恨又無奈的說出這句話。
這句話仿佛給了曾經(jīng)有大俠夢的我一把劍浓恳,直直的穿入我的胸膛,一劍大俠不愧叫一劍碗暗,他這一劍言疗,我找回了過去的我噪奄。
客棧里有一個富豪在侮辱一個乞丐,我跳到他面前都毒,拔出有些生銹的劍温鸽,指著他說道:“你再說他一遍涤垫,我的劍就不會放過你∏畜”
“你榆芦,你不想開店了匆绣?”富豪像是被氣的難以呼吸一樣崎淳,畢竟一向我最是奉承他的。
“我可是頂天立地的大俠森爽,開什么店爬迟?”我說完這句話付呕,背著一個小包裹跌捆,將客棧的生意交給我這幾年覺得最得力的一個人手上疹蛉,拉著被我喂的有些胖的馬,走出了這個我呆了很久的地方克蚂。
我曾經(jīng)把自己埋起來埃叭,見不得光明赤屋;我現(xiàn)在把自己挖出來壁袄,以后活的堂堂正正嗜逻。
我走過很多地方,幫了很多人逆日,報酬都只是一碗飯室抽。我漸漸明白大俠不是都要做那些平亂除惡的事坪圾,很多在生活里颤难,也很需要大俠已维。
我知道一劍大俠為什么和我父親關(guān)系親近垛耳,因為我父親送沒什么本領(lǐng),卻擔當起來一個大俠的職責栈雳。
當年教我的一劍大俠哥纫,應(yīng)是希望我會成長為一個像我父親那樣的人吧蛀骇。
(4)
山川河流擅憔,我走過很多地方暑诸,遇見了很多人个榕,做了很多事笛洛,可江湖上依舊沒什么人知道我苛让。
父親和娘過世的三年后狱杰,我重新回到了村子里仿畸。站在村口,高高的放哨崗上坐著一個小姑娘,頭上戴著一個編織漂亮的花環(huán)憔儿。
我看了她半天放可,呲牙沖她笑著說:“丫頭耀里,我可是頂天立地的大俠冯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