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姜米
我是一只狐貍正塌。我在醞釀一次逃亡。
01
我出生在一個養(yǎng)殖場里,我出生的意義就是變成人類摯愛的裘皮大衣传货。
這里還有很多同伴屎鳍,成百上千那么多,可是有時我又覺得并沒有同伴问裕,他們眼神空洞逮壁,麻木而狂躁。昨天粮宛,和我關(guān)在一個籠子里的阿九還咬死了另外一只同伴窥淆。也難怪,我們二三十只狐貍擠在一個小小的籠子里巍杈,那個油膩的飼養(yǎng)員每天逼我們吃下好多的飯忧饭,卻不讓我們活動。我們的籠子里甚至沒有騰挪之地筷畦,我們互相擠在一起词裤,就像活體狐貍版的沙丁魚罐頭。阿九早在一個月前就抑郁了鳖宾,從前的她也曾很溫柔吼砂,也膽小,總是哭哭啼啼鼎文,說她害怕變成一件沒有生命的大衣渔肩,害怕被剝皮。她不知道拇惋,我比她更怕周偎,因為我曾親眼看著我的媽媽被剝皮。
那天早上撑帖,那個油膩的飼養(yǎng)員打開籠子蓉坎,粗笨的大手隨意一抓,就抓到了我的媽媽胡嘿,媽媽拼命掙扎卻沒有絲毫用處袍嬉。他把媽媽倒掛在了籠子對面的柱子上,手拿尖刀灶平,劃過媽媽美麗的皮毛扬舒,我曾無數(shù)次把臉埋進她那美麗的皮毛里绎狭,皮毛柔軟而溫暖,滿是媽媽特有的味道眉抬,讓我心安吴藻,有時毛尖會刺到我的小鼻尖瞒爬,癢癢的,讓我打噴嚏,媽媽會轉(zhuǎn)過頭溫柔地看著我笑侧但,那是這怪異世界里唯一的溫存矢空。
現(xiàn)在,那美麗的皮毛離開了媽媽的身體禀横,我說不清那是怎么回事屁药,就在我的眼前,媽媽變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柏锄、小小的媽媽酿箭,可是她并沒有死,她蜷縮著趾娃,回頭望向自己的身體缭嫡,難以置信的驚恐布滿了她的雙眼。我說不清那還是不是媽媽抬闷,那是媽媽妇蛀,可是我又認不出她,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笤成,轉(zhuǎn)頭看向了我评架。我害怕極了,我別過頭不敢看疹启,余光中媽媽小小的身軀失望地垂了下去古程,不再顫抖,她那曾無數(shù)次親吻我的嘴里流出了刺眼的鮮血喊崖。再回過頭時挣磨,媽媽不見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媽媽荤懂,她那充滿恐懼茁裙、心痛與絕望的眼神,卻每每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节仿。
從那一刻起晤锥,我便決定了,我要逃亡廊宪。
02
逃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矾瘾。
我們的籠子丑陋而堅硬,我曾用我的尖牙瘋狂地撕扯箭启,卻不見半點變化壕翩,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小小的門傅寡,我的媽媽就是從那扇門被抓走的放妈,我可以從那里逃走北救!
早上我看到一片黃色的葉子落在地上,我聽見了沙沙的風(fēng)聲芜抒,秋天快來了珍策,這個時候油膩的人類會忙碌起來,好把我們做成大衣趕在深秋上市賣個好價錢宅倒,這是最后的機會攘宙,我不能再等了,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懷孕了唉堪,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出生在這里模聋,我不能讓它經(jīng)歷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我必須逃走唠亚!
路線我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链方,從這扇門逃出去,跑過大大的屠宰場地灶搜,我要注意不能撞上那些柱子祟蚀,過了屠宰場是一個大土堆,里面胡亂地掩埋著同伴們被剝了皮的尸體割卖,也包括我的媽媽前酿,翻過大土堆,是一道窄溝鹏溯,媽媽說過罢维,我們狐貍的身體很輕盈,越過它不會有問題丙挽,越過了窄溝肺孵,便是草地,草地上有一道松散的柵欄颜阐,鉆過它我就自由了平窘,我和我的孩子會遠離這個地方,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凳怨,生活在傳說中的森林里瑰艘。
03
想著這些,不知不覺睡著了肤舞,懷孕以后總是覺得困紫新,鐵栓的吱扭聲把我驚醒,初秋的早上已經(jīng)很涼了李剖,我不禁一哆嗦弊琴,差點睡過頭耽誤了大事。
粗笨的大手伸進來杖爽,引起一陣騷動敲董,一只同伴被抓走了,我趁亂擠到了門口慰安,不能再猶豫了腋寨,也許下一個就是我,橫下心化焕,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縱身跳起萄窜,一口咬在粗笨大手上,大手頓時鮮血直流撒桨,滿嘴的鮮血令我作嘔查刻,那只大手的主人顯然被我咬疼了,一個踉蹌凤类,罵了一句“該死的畜生穗泵!”,把我甩開谜疤。
我趁機竄出籠子佃延,開始奔跑,難以置信夷磕!最難的一步就這樣成功了履肃!我徑直跑向?qū)γ娴拇笸炼眩苍S是懷孕的關(guān)系坐桩,我的身體有一點笨重尺棋,但我仍然繞過了那些柱子,在人類彎腰抓住我前溜走绵跷,我感受到了風(fēng)膘螟,混雜著果子和花香的風(fēng),透著絲絲涼意抖坪,是秋風(fēng)萍鲸,我成功跑過了屠宰場。
大土堆比我想象的松散擦俐,泥土滲出血水和尸體的惡臭脊阴,不時還能露出同伴再也閉不上的眼睛和森森白骨,我跑過之處蚯瞧,蚊蠅轟地一聲飛散嘿期,又復(fù)落下,這是世間最恐怖的所在埋合,媽媽講過的修羅地獄便是眼前這幅景象备徐。我的媽媽就在這土堆的某處,應(yīng)該已經(jīng)腐爛甚颂,變成了小小的一堆白骨蜜猾,塵土揚進了我的眼睛秀菱,嗆出眼淚,滴進了這煉獄蹭睡。
艱難翻過土堆衍菱,我的逃亡可以說已經(jīng)成功了,那條窄溝對狐貍來說真的算不了什么肩豁,我們體態(tài)輕盈脊串,我們是森林里美麗的精靈,我這樣想著清钥,心情輕松地跳了出去琼锋,我的前腳碰到了那片草地,平生第一次祟昭,我聞到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缕坎,我的心飛了起來,可从橘,我的后腳卻拖著我的身體念赶,掉進了深坑,我難以置信恰力,這樣一道窄溝我怎么會跳不過去叉谜!
慌亂間,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踩萎,因為擠在籠子里從來不曾審視過的身體停局,肥胖的身體,打著褶皺的皮毛香府,活像米其林輪胎一般的怪物董栽!我不是一只精靈般的狐貍!我是一只怪物企孩!我是那個油膩飼養(yǎng)員口中新飼料的產(chǎn)物锭碳,一個瘋狂追求奢侈品、追求外表美的人類所培養(yǎng)出的丑陋的怪物勿璃!有著這樣身體的我居然想著逃亡擒抛。
04
一只大手抓住我時,我卻在笑补疑,笑我那做了許久的夢歧沪,笑我對自由的妄想。
大手的主人罵了一句“敢咬我莲组,宰了你這畜生诊胞!”,便把我掛在柱子上锹杈,鋼釘穿過我的腳掌撵孤,血腥味混雜著果子的香氣撲面而來迈着,讓我清醒,又讓我迷醉邪码。
我認出了那個柱子寥假,那是掛我媽媽的柱子,地上梅花鹿腳印般的血跡里就有媽媽的霞扬。用不多一會,我的血就會順著我的鼻尖淌到地上枫振,和媽媽的滴在一起喻圃,如果足夠幸運,我的尸體也許還會和媽媽的挨在一起粪滤,她那小小的斧拍、蜷縮的身體,好想再聞到她身上特有的溫暖的氣味杖小,我好想她肆汹。
我突然有點慶幸,為我和媽媽另一種方式的重逢予权、為我這煉獄般生活的終結(jié)昂勉、為我那還未出世的寶寶不用到這病態(tài)的世間經(jīng)歷這殘酷的一切。
我聽到我的皮毛和身體分離的撕扯聲扫腺,淚水混著血水淌過我的眼睛和鼻尖岗照,我的世界變成了血紅色,我竭盡全力抬起頭笆环,望向草地盡頭的柵欄攒至,和那柵欄外的世界。
我有一件美麗的衣裳躁劣,一年四季都穿在身上迫吐。
我一輩子只有這么一件衣裳,是媽媽生我的時候送我的账忘,我從此天天穿著它志膀,晚上睡覺也不脫。
人呀闪萄,我的衣裳只一件梧却,而你的衣櫥已滿又滿。
我的衣裳是我的皮毛败去,失去皮毛放航,我只有血肉一團。
你的衣服可以三天一換圆裕,我的衣服脫下广鳍,就命喪九泉荆几。
小姜米,80后體制喵赊时,用文字對抗時間流逝和遺忘吨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