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年初二,老張就決定出門卷玉,在出門之前哨颂,老張就做好了直面生死的準備。
這是西部一座小城相种,小城不大威恼,最高的樓也不過五層,但作為西部幾個城市的樞紐寝并,小城從來都是熱熱鬧鬧的箫措。老張的面館就開在小城臨近客運站的繁華街道上。往日街上的商旅來客絡繹不絕衬潦,南北東西的客人都喜歡下了車拎著行李到這里來斤蔓,相互擁擠著吃一碗老張親自拉的面條。要說老張拉的面有多好吃镀岛,也未見得弦牡,很多人只是覺得這一碗面像極了家鄉(xiāng)的味道,細長的面條配上濃濃的湯汁漂羊,再加上一個雞蛋驾锰、幾片牛肉、一勺辣子走越、一撮蔥花香菜椭豫,讓人吃了就覺得暖心、覺得安心买喧。
可如今捻悯,街道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所有的店面都關(guān)著門淤毛,這不光是因為過年的緣故,往年的大年初二可不是這樣算柳,說到底都是疫情鬧的低淡。老張從家里走到面館門口,這一路上遇見的除了身影單薄的外賣小哥和忙碌的防疫工作人員外瞬项,就是在寒冬大雪里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幾只流浪貓狗蔗蹋。老張很想把這些無家可歸的家伙帶回面館給點熱乎的,但一想到最近的疫情囱淋,老張還是沒敢跟它們走得太近猪杭。
面館屋檐、窗戶和門前的臺階上都積滿了雪妥衣,老張戴上口罩和手套皂吮,將這些積雪清掃干凈戒傻,將一塊“正在營業(yè)”的牌子掛在外面,面館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蜂筹,就算是重新開業(yè)了需纳。
02
年前,老張面館在人流量最多的時候不得不關(guān)門艺挪。街道上的管理部門要求所有店面配合防疫工作不翩,老張一開始并不覺得這場病有多嚴重,但食客們口中不斷增長的數(shù)字麻裳,還是讓老張心里發(fā)虛口蝠。關(guān)就關(guān)了吧,反正也要過年了津坑,街上有那么多餐館妙蔗,也不缺老張這一家,生命安全最重要国瓮。老張這樣想著灭必,也就關(guān)門謝客。
老伴兒因以前過量用激素留下后遺癥而身體孱弱乃摹,全靠老張照顧禁漓,在家的這幾天里,老張把面館里的手藝都獻給了老伴兒孵睬,老兩口安安心心地在家里等候著兒子小張回家過年播歼。
除夕夜,小張打來了電話掰读,說是今年車票不好買秘狞,趕不回來過年了。老張并不生氣蹈集,這些年以來烁试,小張在家過年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既然今年是個特殊的年份拢肆,不回來也挺好的减响,老張吩咐小張在大城市一定要多買些食材存儲起來,屋里屋外用醋或者酒精消消毒郭怪,沒事別出去瞎溜達支示。小張在電話里答應著,給老兩口拜了個年就匆匆掛了電話鄙才。
老張掛了電話颂鸿,看著熱熱鬧鬧的春晚,心里很不踏實攒庵。以往小張打來電話嘴纺,總是能天南海北地聊一兩個小時败晴,這次匆匆不到兩分鐘就掛了狸页。難不成小張生病了械蹋?是得了這個疫病嗎?老張不敢往下想琼讽,也不敢跟老伴兒提熔萧,只能自個兒在心中嘀咕糖驴,滴酒不沾的老張不知不覺在春晚的歌聲中喝掉了八兩白酒。
03
小城中還是有人得病了佛致,聽說是幾個武漢回來的后生傳染了好幾個人贮缕。整個小城都進入嚴密戒備防控狀態(tài)。老張也不看其他娛樂節(jié)目了俺榆,將電視頻道鎖定在小城的公共頻道感昼,時刻關(guān)注著小城的病情和防控情況。
小城的醫(yī)療條件有限罐脊,那座建國后就建立的人民醫(yī)院已經(jīng)人滿為患定嗓,醫(yī)生們都不分晝夜地堅守在崗位上,但病例的數(shù)量還在不斷地攀升萍桌,似乎已經(jīng)超出了小城的負荷宵溅。公共新聞的報道里,小城人民開始為買不到菜而發(fā)愁上炎,醫(yī)生們用泡面支撐著他們本以體力透支的身體恃逻。
老張不經(jīng)意間回頭看了眼老伴兒,老伴兒早已淚流滿面藕施。老張當然知道老伴兒為何哭寇损,不說并不代表不明白。很多時候裳食,往事并不如煙矛市,當曾經(jīng)的故事再次浮現(xiàn)在面前時,沒有人能止住眼淚诲祸,那是對生命的敬畏尘盼。
老張關(guān)了電視,將老伴兒安排到床上烦绳,回到客廳拿起手機準備再給小張撥個電話,詢問一下小張是否安全配紫。手機上外賣平臺彈出了幾百條信息径密,都是往老張面館下單的,老張看了下這些單子的地址躺孝,大部分是來自醫(yī)院享扔。
04
滾燙的牛肉湯沸騰著底桂,老張熟練地拉著面條,面條間的縫隙猶如老電影膠片惧眠,閃爍著人世間似曾相識的影像籽懦,這影像有十七年前“非典”時期老伴兒在醫(yī)院忙碌治療病人的身影、有老張冒著大雪往醫(yī)院送飯的身影氛魁,也有如今全民防治武漢疫情的畫面暮顺。眾志成城,沒有什么不能克服秀存。
外賣小哥絡繹不絕地走進老張面館捶码,這些外賣小哥的面孔老張有些陌生,不像是往常的那幾個年輕后生或链,多了很多新面孔惫恼。老張詢問起來,才知道很多人是自愿來送餐的澳盐,除了病人祈纯、醫(yī)生的家屬,還有很多跟這場病似乎無關(guān)但又密切相關(guān)的人叼耙。
老張將一碗碗面打包好腕窥,每一碗里都多加了一個雞蛋、一兩牛肉旬蟋,交到這些“外賣小哥”的手中油昂。門外的風雪隨著被掀開的門簾子猛烈地吹打進來,老張蒼老的臉都感覺很疼倾贰,可這些人卻依然拿著面踏進風雪里冕碟。
連續(xù)七天,老張只回家過兩次匆浙,給老伴兒準備了兩張餅和一些零食安寺,其他的時間都待在面館里,二十四小時不停息地在他那口有五十年歷史的大鐵鍋里折騰著首尼,一碗碗面接連不斷地被送了出去挑庶。
05
后半夜的面館清冷,小城更加清冷软能,連忙碌的手機變安靜了迎捺。
小張已經(jīng)連續(xù)十天沒有任何消息了。老張在每個后半夜稍微空閑的時候都會抽空給小張打電話查排,但小張的電話從來都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凳枝。老張想著要不要再撥打一次,萬一這次打通了呢?可萬一還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呢岖瑰?
除夕夜喝剩下的那二兩酒叛买,跟徹夜的風雪一起鉆進了老張的喉嚨里。老張覺得喉痛發(fā)燙蹋订,很難受率挣,很想哭出來,可眼睛已經(jīng)看慣了六十多年的人間世露戒,眼淚實在是掉不下來椒功,淚水早已化為骨子里的堅強。
老張決定不能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了玫锋,將酒盅里最后一口酒悶下蛾茉,打起精神準備干活。還有五個小時就天亮撩鹿,剁牛肉谦炬、和面、切蔥花节沦、熬湯……還有很多事等著做键思。
天麻麻亮的時候,老張終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甫贯,看著眼前這些能煮百八十碗的食材吼鳞,老張覺得安心無比。
小張的電話出其不意地來了叫搁,老張一接電話噼里啪啦就是一頓罵赔桌,等罵夠了才想起來問小張在哪里是否安全?小張在電話里笑著渴逻,說自己在武漢疾党,剛從病房里出來,經(jīng)過連續(xù)十天的奮戰(zhàn)已經(jīng)治愈一名患者了惨奕,目前自己一切安好雪位。
老張想起了初二那天早上準備出門時,老伴兒跟自己說的那句話:去吧梨撞,十七年前雹洗,我們都挺過來了,這次卧波,也一定可以时肿。
老張打開面館的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了進來港粱,雪嗜侮,終于停了。
老張將“正在營業(yè)”的牌子,再一次掛在了門外面锈颗。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為抗擊疫情默默奉獻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