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邵信芳
2017年,3·17政策甫一出臺涮俄,多地房價應聲而降蛉拙,至今已快整整一年。
因為家離生活工作圈實在太遠彻亲,所以早就有換房的打算孕锄,正好趕上政策調(diào)控后的市場低迷,一切似乎再好不過了苞尝。
一年間畸肆,我看過的房子不下十套,其中最偏愛的是房東自住的那些房宙址。有人住的房子轴脐,會有柴米油鹽的生活氣息,而如果是房東自住,就更能透露出時移世易給人帶來的改變豁辉。畢竟令野,買房,買的不僅僅是房徽级,還有它的前生今世和五光十色的人間煙火气破。
新貴的暗度陳倉
2017年8月,北京南城某新小區(qū)餐抢。
新政出臺5個月內(nèi)现使,小區(qū)月均成交量為1套,房價走勢為穩(wěn)中微降旷痕。
這里的購房者多為中產(chǎn)新貴或仕宦者流碳锈。
借著換房的名義,我終于有機會去見識一下欺抗,在自己根本就買不起的房子里售碳,究竟住著什么樣的人。
這天看的是一套南北通透的手槍戶型绞呈,房型設計非常狹長贸人,窄窄的過道估計胖人要側著身子才能通過。兩個臥室都朝北佃声,朝南的客廳是唯一的陽光來源艺智,但由于東西兩側的房子外凸嚴重,所以直到中午11點多圾亏,南邊的光照仍然不強十拣。
“你們隨便看≈揪椋”業(yè)主很客氣夭问。
“您家里收拾的真干凈!”我嘴里夸著曹铃,心里翻涌著一種無法抑制的自卑:比你有錢的人甲喝,還比你勤快。
“這里的每一寸地板我都用心地擦過铛只,我對這個房子是有感情的】妨铮”房東說得非常真誠淳玩。
看這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和幾乎沒有污漬的墻壁,我相信非竿,他說的感情是千真萬確的蜕着。
“我不著急賣,總會找到合適的買主,好房只待有緣人承匣”统耍”這番補充讓我有些吃驚,這是個情懷型的業(yè)主韧骗。
帶看房子的中介甲說嘉抒,這個業(yè)主想要換個大點的房子,他不差錢袍暴,這套小房他不著急賣些侍。
然而,這套房在周邊每家中介都掛牌了政模。
中介乙說岗宣,這個業(yè)主實際已經(jīng)快急瘋了!他已經(jīng)在新政出臺后市場觀望情緒最濃的時候淋样,以低于市場價300萬的價格耗式,買下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那個房子的業(yè)主也要換房趁猴,給了他8個月的周期刊咳,如今已經(jīng)過去快5個月了,還沒有找到靠譜的客戶躲叼。
中介丙說芦缰,“業(yè)主也很為難,價格高了賣不出去枫慷,賣低了又付不起新房的款让蕾。但周期已經(jīng)越來越近,我們都替他著急或听!”
牛人更在牛人外
2017年11月探孝,北京西城某半新舊小區(qū)。
小區(qū)最近3月月均交易量為1套誉裆,房價月環(huán)比下降約1.4%顿颅。
中介推薦的房子位于整棟樓的中間單元,南北通透足丢,前后無遮擋粱腻,除了戶型略顯狹長,其他幾乎沒有什么設計硬傷斩跌。才到上午10點绍些,陽面的光照就已經(jīng)非常充分,照得整個房子溫暖而透亮耀鸦。
更吸引人的是柬批,房子位于五層中不高不低的三層啸澡,這在福利分房時代是非常搶手的,可以想見房東當年的發(fā)達氮帐。
給我們開門時嗅虏,這個分到三層房子的男子正從廚房端著一杯水出來。六十開外上沐,微胖皮服,嚴肅,端著架子奄容。
中介狠狠地夸了夸房子的優(yōu)點冰更,男主人似乎還嫌介紹得不夠好,皺了皺眉昂勒,瞥了中介一眼蜀细,自己上陣介紹起來,弄得中介好不尷尬戈盈。
“您這房子樓層不錯啊!”為了打破沉滯的氣氛奠衔,我主動夸了夸他。
他這下來了興致:“哈哈哈塘娶,那可不归斤,三層是最好的樓層〉蟀叮”
“戶型設計也挺合理的脏里,看來您很會挑,眼光真好虹曙!”
“不是我自己挑的迫横,是單位分給我的≡吞迹”
“分到了最好的房矾踱,自己還不用挑,那您就更牛了疏哗!”
他這下更是樂開了花呛讲,一高興,眼睛都笑沒了返奉。
這時贝搁,突然從一間關著門的臥室里傳出年輕女子的嗔怪:“你干嘛呢,水怎么還沒拿來芽偏!”
男主人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雷逆,趕忙朝著那屋連聲說“來了來了”,然后回過頭對我們說:對不住對不住哮针,我送下水就來。
見這番情狀,我們立即告辭十厢。
離開后等太,中介補充說了說賣房的原因:金屋里的那個嬌,嫌這個小區(qū)有些老了蛮放,吵著鬧著讓他換個新的缩抡。
昔日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包颁,今天這個牛人瞻想,不惜賣掉黃金地段最佳樓層的房產(chǎn)以悅紅顏,真是牛人更在牛人外娩嚼。
“可是他又死活不肯降價蘑险,所以都掛牌好幾個月了,還是賣不出去岳悟〉杵”
“哦,這樣啊贵少,那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賣房呵俏?”我追問了一句。
中介愣了一下滔灶,搖了搖頭說:這普碎,這還真說不好。
不到最后一刻录平,真不知道誰更牛麻车。
“我先簡單說兩句√蜒模”
2018年1月绪氛,北京西城和海淀交界處某央產(chǎn)大院。
新政出臺以來涝影,小區(qū)成交總量足5套枣察,房價月環(huán)比下降約5.59%。
房子位于六層中的四層燃逻,爬上樓時序目,我們一行五人中,除了年輕的中介帥哥伯襟,無一不是氣喘吁吁猿涨。
剛一進門,只見房東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餐桌旁姆怪,偏瘦叛赚,和氣澡绩,七十上下,氣色不錯俺附。
還沒等中介介紹肥卡,他自己就開始了:“各位,我先簡單說兩句事镣〔郊”
我一聽,心里不禁暗叫一聲“啊呀璃哟,不好氛琢!”職場經(jīng)歷告訴我,這是長篇大論的節(jié)奏随闪。
果然阳似,他滔滔不絕地夸起房子來:
“我這房子呀,當年分房的時候是最好的戶型蕴掏,后來新蓋的還沒有我這個好呢障般,有人用兩套房跟我換我都不換。你們看盛杰,我這樓層陽光充足挽荡,又不是頂層。我這朝南的主臥又大又方正即供,能夠放下一個大衣柜和儲物柜定拟,走廊也挺寬,放下冰箱和柜子后逗嫡,走路也不覺得擠……”
中介在一旁一句話都插不上青自。
跟著他的介紹,我四處看了看驱证。小三居格局還算方正延窜,南北通透掛東窗,整個屋子十分明亮抹锄。朝南的陽臺和臥室相連逆瑞,四層的層高優(yōu)勢使得光照十分充足,女主人在陽臺里一片一片精心地擦著綠植的葉子伙单,遠遠望去获高,有一種歲月靜好,時光悠長的美感吻育。
長長的一番介紹結束了念秧,我禮貌地回應了一句:“看得出來,您對這個房子很有感情布疼√海”
“你說到點子上了币狠!”他十分高興。
“那您怎么舍得賣了它砾层?”
“你看我這腿总寻,爬不動了∩椅”他指了指座位后面折疊的輪椅和一根已經(jīng)用了些年頭的拐杖。
突然想起曾有人跟我說過轰坊,他現(xiàn)在寧愿住一層的一間車棚铸董,也不愿爬上去住三層的豪宅。當年作為地位象征的樓層優(yōu)勢肴沫,如今成為了需要克服的劣勢粟害,而從優(yōu)勢到劣勢,只隔了一條腿颤芬。
中介說悲幅,他想換房已經(jīng)好幾年了,但換房就意味著要把過去的生活連根拔起站蝠,老人們尤其不情愿汰具。在一個地方住慣了,多年累積的感情和關系菱魔,漸漸成了一種掙脫不了的眷戀和糾纏留荔。可同小區(qū)一層的房源又太少澜倦,所以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聚蝶。
時運的殘忍往往和它的公平一起出現(xiàn),當年不如他發(fā)達的那些住在一層的人藻治,現(xiàn)在成了所有老人居者有其屋的羨慕樣本碘勉,發(fā)達與不發(fā)達隨著歲月的流轉,實現(xiàn)了奇妙的輪換桩卵。
人家祖上闊過
2018年2月验靡,北京海淀某老舊小區(qū)。
小區(qū)最近3月月均成交量為1套吸占,房價月環(huán)比下降約8.5%晴叨。
那天看的是一套四居室的房子,從戶型圖上看十分誘人矾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買不起兼蕊,去看的原因也不過是過過眼癮而已。
“終于到了靠賣房度日的那一天了件蚕∷锛迹”去看房的路上产禾,中介發(fā)出了這樣的感嘆,這種多愁善感在房產(chǎn)經(jīng)紀行業(yè)里是非常罕見的牵啦。
下午3點亚情,看房的人一撥一撥絡繹不絕,屋里面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哈雏。
戶型果然好得挑不出毛病來:方方正正的南北通透四居室楞件,三個臥室朝南,明廚明衛(wèi)裳瘪,客廳十分寬敞土浸。據(jù)說,原來的房東當年是個厲害的主子彭羹,很自然成了計劃經(jīng)濟時代福利分房的大號受益者黄伊。
不過,眼下這房子卻散發(fā)著一種破敗的氣息:
裝修已經(jīng)非常陳舊派殷,估計和房齡一樣已經(jīng)有20多個年頭了还最。除了必備的床鋪、桌椅和沙發(fā)等毡惜,幾乎沒有什么其他的家具拓轻,有幾樣家具已經(jīng)十分破舊,整個屋子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经伙、家徒四壁的感覺悦即。廚衛(wèi)似乎很久沒有修整了,幾扇櫥柜的門耷拉著橱乱,浴室墻壁上的瓷磚缺了好幾塊辜梳,讓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現(xiàn)在的房主介于中青年之間泳叠,看著客戶一堆堆進進出出作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兀自玩著手機危纫,顯得十分氣定神閑宗挥。
中介后來告訴我們,聽說這房東這些年干什么都不成种蝶,現(xiàn)在只好把父母給的房子賣了契耿。
看了太多白手起家、逆襲成功的勵志劇螃征,房主的這番遭遇恐怕會被人認為是個反面典型搪桂,那些道德感和危機感泛濫的,說不定還會配上幾聲嘆息“一代不如一代啊”,或歸納出幾句格言警句踢械,不失時機進行警示教育酗电。
然而,事物常常不是這樣非此即彼内列。
除了資源撵术、起點和衣食無憂,富到底還能給人帶來什么话瞧?盛極而衰又怎么了嫩与?
眼下這個房子的故事說明,富還有一種別樣的好處交排,那就是你可以窮了蕴纳,因為你窮的起。
古人說个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翻翩。從貧窮到富有人人向往之都许,忍受貧窮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汉操,但面對繁盛之后的衰敗胎撤,依然能夠氣定神閑,卻是一種難得的本事唱凯。
不消說桨仿,這種本事大概率上是過去的富和盛帶來的睛低。很多人拼盡一生所追求、甚至追求不到的那些服傍,他生下來就有了钱雷,并且很知道那些東西是多么令人著迷,或者吹零,原來也不過如此罩抗,所以哪怕是要失去它們或者毀了它們,也是他才有的底氣和資格灿椅。
電影《末代皇帝》的最后套蒂,行將就木的溥儀終于又回到了故宮,他花了一角錢買了門票去看自己當年的家茫蛹。太和殿森嚴依舊操刀,冰涼的龍椅上似乎還殘留著他3歲登基時的惶恐,物是人非婴洼,一眼千年骨坑。從帝王、到傀儡柬采、到階下囚卡啰,再到普通的公民静稻,能有機會經(jīng)歷這般大起大落的人生,不得不拜謝當年那個鼎盛的起點匈辱。
很多所謂的同情振湾、憐憫和遺憾,常常是旁觀者心造的烏托邦亡脸。沒有富過的人押搪,很可能體會不到富人內(nèi)心的嘚瑟、患得患失浅碾,或者大州,干脆什么感覺都沒有。同樣垂谢,沒有從富到窮過的人厦画,估計也理解不了人家“窮就窮唄”的想得開,以及“愛誰誰”的淡定滥朱。任何形式的臧否根暑、品評和憑吊,都不過是隔靴搔癢和越俎代庖徙邻,或者排嫌,是酸葡萄心理又一次露出了馬腳。
一句話缰犁,人家祖上闊過淳地。
而我們,不過是在門外張望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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