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幽暗寂靜的小屋里籍凝,一個枯瘦的女人盤腿坐在炕上饵蒂,背上披著一條骯臟的小毛毯子。她頭發(fā)亂蓬蓬的彼乌,有幾縷還被汗?jié)n黏在了額頭上,眼里糊滿了眼屎灶挟,臉是灰白色的稚铣,很臟墅垮,身上還散發(fā)著惡臭算色。她有好長時間沒有清洗自己了,可她并不在意這些峡钓。
此時她的右手正握著一部有些掉漆的椒楣,看上去不知被轉(zhuǎn)了幾手的智能機牡肉,用干癟的指尖點在手機屏幕上统锤,不斷的向下劃著。她在看一則網(wǎng)絡(luò)新聞下方煌寇,數(shù)萬條的評論內(nèi)容阀溶。
準(zhǔn)確來說银锻,應(yīng)是網(wǎng)友對她所犯下的過失做鹰,瘋狂的譴責(zé):
“該死的沒死钾麸,不該死的卻死了炕桨∠坠”
“心疼孩子遵蚜,這女的就活該奈惑,怎么不去死肴甸!”
“3個孩子原在?不符合國家規(guī)定吧庶柿!超生不該被抓嗎秽浇?23333..”
“我看她可能故意把車開水里的柬焕,本來想淹死兩個女兒,沒想到把兒子也搭上去了…”
“應(yīng)該判罪的吧搅轿!沒準(zhǔn)她真是故意的璧坟,太可怕了雀鹃!”
一條條的評論向刀子般狠狠地戳進她的五臟六腑铲敛。她忽然哽咽出聲伐蒋,可干涸的雙眼早已流不出來任何可供她宣泄的淚水迁酸。她只好大聲的喘息著奸鬓,胸脯上下起伏的厲害串远,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洪水猛獸即將從身體里沖破出來澡罚。
忽然肾请,她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嘴巴铛铁,臉頰兩邊又多出了兩道紅色的印子。臉上都是傷括眠,顯然她不止第一次這么做了掷豺。這兩巴掌好像將她瞬間打醒薄声,她將目光緩緩?fù)断蚰歉P踞在角落里的麻繩奸柬,嘴角猛地抽動了一下。
她下地抱婉,如一具干尸一樣蒸绩,直直的向那條麻繩走過去…..
1
馮貴生去縣里面拉貨那天正趕巧是周末患亿,胡蘭怕三個孩子在家沒人管便央求丈夫也帶著她們一起去,正好帶著幾個娃崽子們?nèi)タh里的那個肯德基里瞧瞧惦界,買個漢堡或薯條啥的沾歪,讓他們嘗嘗鮮灾搏,幾個孩子都惦記好久了立润。
面包車是馮貴生從一個瘸腿的掮客那里買的好幾手的桑腮,外殼雖是有些不成樣子,但好在還能跑路。三個孩子蜂擁一般擠在了后座上添忘,各個臉上笑得像花似的若锁。胡蘭欣慰的瞧著自己這幾個孩子又固,也是,好久都沒帶他們出去逛逛了乏冀,孩子們都在這閉塞的小村子里憋壞了辆沦。
胡蘭今年才28歲肢扯,就已經(jīng)有了三個孩子担锤,都上學(xué)了。大女兒9歲铭腕,上4年級,最小的兒子5歲欢摄,也提早叫他上了學(xué)怀挠。
那時候計劃生育政策正在實行害捕,可無論政府怎樣再三強調(diào)尝盼,農(nóng)村的婦女們還是逼著自己能生幾個是幾個。其實有時候她們自身是沒辦法決定自己的肚子的裁赠,都是家里的婆婆做主佩捞。胡蘭18歲嫁給馮貴生一忱,沒過多久便生下了大女兒谭确,在知道第一胎是女兒后逐哈,婆婆便一直沒給她好臉色看。誰知第二胎還是個女兒薯鼠,婆婆差點就想要兒子和她離婚了出皇。于是胡蘭咬咬牙郊艘,緊鑼密鼓的又生了一個,看見這最后一個孩子是個帶把兒的畏浆,婆婆才滿意了刻获。
婆婆去年因肝癌去世蝎毡,在縣里查出病后氧枣,她堅決要求兒子帶她回家便监。她說,反正這病治也治不好了毁靶,非不讓兒子花那冤枉錢预吆。其實胡蘭能看出來螟左,馮貴生心里其實也不想給老太太治病的胶背,只是被倫理道德的防線給約束住钳吟,一直沒說出口罷了红且。
面包車迎風(fēng)奔馳在通往縣城的高速公路上涤姊,馮貴生一手握住方向盤思喊,一手摸索著拿出一根煙來點上,他又搖開了車窗岳服,將車開得飛快希俩。風(fēng)猛地從車窗吹進來颜武,將胡蘭一頭蓬松的齊耳短發(fā)吹得更亂了。
孩子們興奮地對著車窗外哇啦哇啦的直叫腺劣,鬧個不停橘原。胡蘭見離目的地還遠著趾断,坐在副駕駛上吹了一會兒風(fēng)后吩愧,便百無聊賴的滑開了手機雁佳。
這手機是馮貴生在她生下兒子后給她買的禮物,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淘來的堵腹,不過也是現(xiàn)在時興的智能機疚顷,她稀罕了好久腿堤。最近村里也裝了無線如暖,她下載了很多軟件在里面盒至,平常拿著手機也就看看新聞或視頻小段子之類的浸船,并不常用李命。
剛打開封字,就有新聞消息推送過來阔籽,胡蘭點開一看牲蜀,上面的幾個大字映入眼簾:涉嫌“猥褻兒童”的西關(guān)村小學(xué)校長王和志近日在家上吊自殺
胡蘭不禁嘆了一口氣涣达,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后座的孩子們,見他們還在瘋鬧著匆篓,便小聲對一旁開車的丈夫說:
“還記得隔壁村的那個王校長嗎鸦概?他自殺了窗市∫眩”
“不就那老變態(tài)嘛缎浇!該赴肚!死得好誉券!”
“你沒看新聞嗎?他其實是被冤枉的踩验,他只是把那孩子留下來補課,是他從前得罪過的人陷害他的牡借∧屏”
“誰知道呢御铃?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上真,他要沒鬼,誰能陷害的著他根竿?”馮貴生從胸膛里用力咳出一口黃痰犀填,吐向了窗外九巡,面無表情的說蹂季。
胡蘭忽然感覺到一股冷風(fēng)灌進來偿洁,她縮了縮脖子,沒再說話睬辐。她和馮貴生一直沒有話聊溯饵,一早她就發(fā)現(xiàn)了丰刊,有時她說東他偏要說西增拥,仿佛刻意和她作對似的。胡蘭將那條新聞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秩仆,不禁又一次在心里替那校長惋惜澄耍。
胡蘭的媽媽就住在隔壁西關(guān)村,從前過去看她時就經(jīng)常聽她提起王和志這個人卿城。說他心眼好瑟押,為學(xué)校勞心勞力半輩子多望,有時候?qū)W生家里窮交不起學(xué)費氢烘,他也會自掏腰包替她們先墊上播玖。不僅如此,他還經(jīng)常抽出自己的時間替成績不理想的學(xué)生補課维蒙。聽說他老婆也是個賢惠善良的女人颅痊,家里還有個5歲半的兒子斑响∏ィ可惜重绷,這么一個大好人卻被小人算計膜毁,那事一出來,他從前樹立的光輝形象一下子全倒塌了候醒,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們幾乎全部被家長領(lǐng)回了家倒淫,原本人人愛戴的校長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那段時間網(wǎng)絡(luò)上對這個“道貌岸然”的小學(xué)校長罵聲一浪高過一浪镜硕,甚至有網(wǎng)友人肉出來他的地址兴枯,發(fā)誓要集結(jié)人馬财剖,狠狠的教訓(xùn)這個老畜生一頓躺坟。胡蘭當(dāng)時也是將信將疑乳蓄。
沒過多久這場風(fēng)波便被證實實屬惡意造謠虚倒,并且已將散布謠言者抓捕∫舭瘢可村子里還是沒有幾個家長愿意再讓孩子去上學(xué)的赠叼。
信任就如同金字塔嘴办,倒塌了就再也難以重建买鸽。
王校長也應(yīng)該是承受不住這樣的心理落差眼五,才選擇用自盡這種慘烈的方式以證清白彤灶。
2
送完貨后幌陕,已是下午4點多鐘搏熄,幾個孩子的肚子都咕嚕嚕的直叫心例。于是按照原先的計劃契邀,她們先去縣城的唯一一家肯德基里買了一大包的薯條失暴,又掉頭去了街角的燒烤攤坐下來逗扒,點了一些羊肉和腰子,吃了起來现恼。
幾個孩子并不怎么去吃鐵盤子里的羊肉叉袍,而是由大女兒拿著薯條喳逛,三個小腦袋湊在一起棵里,搶著吃著殿怜。
馮貴生吃了幾口羊肉,覺得不夠味骏掀,又去向服務(wù)員要了兩半蒜截驮,隨后又要了兩瓶冰啤酒過來侧纯。胡蘭一驚眶熬,連忙勸阻:
“不是要開車回去嗎块请?怎么又喝起酒來了?現(xiàn)在外面查的嚴(yán)贸弥,發(fā)現(xiàn)喝酒駕駛要扣好多錢呢!”
馮貴生有些不耐煩:“你不是也考了駕照嗎绵疲?你來開臣疑!”說完往嘴里猛地灌了一口酒讯沈。
胡蘭沒再敢說話。只敢在心里默默的犯嘀咕:自己才拿了駕照不到2個月问慎,手還生著呢挤茄!他還真敢…
幾個孩分食完了薯條后穷劈,又眼巴巴的看著服務(wù)員手里盤子放著的雞翅囚衔。雞翅的外皮被烤的金黃金黃的,味道可比羊肉串香多了猴仑。胡蘭看著三個小饞貓口水都快要流出來的模樣,便對丈夫說疾渣。
“孩子們想吃雞翅膀榴捡,給他們點一串吧朱浴!”
馮貴生皺著眉頭看了看三個孩子翰蠢,嘴里嘟囔著:“三個豬崽子梁沧,白眼狼,吃了我這么多東西也不會記得我的好…”
說是這么說频鉴,他還是掏出腰包砚殿,給三個孩子點了兩串雞翅膀芝囤。孩子們一邊高呼萬歲。一邊朝胡蘭擠眼睛羡藐。等雞翅上來后仆嗦,還不忘偷偷往媽媽嘴里塞了一個瘩扼。胡蘭看著孩子們吃著滿臉醬料的小臉蛋欣慰的笑了垃僚。
一旁的馮貴生喝著冰鎮(zhèn)的啤酒谆棺,兩眼賊溜溜的向鄰桌的一個長腿美女瞟去。
那女人穿著暴露碍岔,頭發(fā)染得花花綠綠的蔼啦,畫著濃妝捏肢,一看也是20多歲的模樣,不過身材火辣猛计。馮貴生猛地咽了一口奉瘤,不知咽下的是啤酒多還是唾沫多煮甥。胡蘭聽他嘟囔一句:
“媽的成肘,同樣是女人,咋差距這么大呢砚偶!”
3
走出店外染坯,胡蘭看出馮貴生的腳步已經(jīng)有些不穩(wěn)单鹿,猜測他已有5,6分的醉意仲锄,心里既是埋怨又是慌張湃鹊。本沒想到他酒量會這樣差币呵,以為他若是喝兩口,還是可以開的肛搬,但現(xiàn)在看他個樣子可能連油門都踩不動了毕贼。
今天必須要把面包車開回去陶贼,她們已經(jīng)沒錢外宿了拜秧。胡蘭狠狠心章郁,便扶著馮貴生到副駕駛暖庄,自己則坐在了駕駛位上。當(dāng)時學(xué)車的時候惹悄,教練夸她有開車的天賦泣港,況且這之間她也拿過面包車練了幾次手价匠,如果注意力集中的話霞怀,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毛病的。胡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廉沮,發(fā)動了車子滞时。
果然坪稽,她的手還沒完全生窒百,開了一段路篙梢,上了高速后,便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贬墩。不過仍不敢掉以輕心陶舞。
孩子們都吃飽喝足的擠在一起睡了肿孵,馮貴生也因醉意靠在一旁的窗上迷糊著。她一路平穩(wěn)的開下高速优炬,面包車行駛在大壩的另一側(cè)颁井。這條小路很窄厅贪,只能勉強容得下兩輛小轎車并駕齊驅(qū)蠢护,不過好在路上車輛不是很多。胡蘭雙手緊握住方向盤养涮,感覺從左側(cè)湖邊刮過來帶有草腥味涼濕的風(fēng)葵硕,身上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一旁的馮貴生許是感覺到輕微的涼意贯吓,猛地一打哆嗦驚醒過來懈凹,看見胡蘭已平穩(wěn)的開到這里,打個哈欠介评,笑瞇瞇的說:
“可以扒橐佟椅文!開得不錯少辣!”
“冷了嗎林说?把車窗拉上一點吧!”胡蘭關(guān)心的問弓乙。
馮貴生剛想搖頭浓瞪,卻回頭看了一眼縮在一起抱團取暖的孩子們,便說:
“小崽子們冷啦湾盒!還是拉上吧尖殃!”
胡蘭忍不住也向后瞧了一眼般此,等再回頭時卻見一輛大卡車近在咫尺邀桑。她一驚,大腦已是一片空白太抓,失神的空擋逗噩,只聽見丈夫驚恐的叫著:“往左打往左打,躲開它项炼!”
心臟在那一刻驟停,胡蘭閉著眼不敢去看前方那輛卡車盆耽,握緊方向盤猛地一打左循榆,面包車瘋了一樣,猛地沖向了湖邊的大壩….
4
胡蘭是被村里的一個光棍給救上來的帽撑,那人一手緊緊拽住她的臂膀及塘,一手扶住她的腰溪烤,連拖帶拽將她送上了岸。此時她已是神志不清了,被冰冷的湖水嗆了好幾口,鼻腔火辣辣的疼。她看見丈夫已在她之前被救上來了雨涛,也是一樣渾身濕漉漉的蚯根,身上披著一件不知是誰的軍大衣,正坐在那里垂著頭,不停的打著顫兒哮肚。周圍站了一群人涣楷,三三兩兩的圍成一堆,都在看著熱鬧。4,5個人正拿著手機繞圈拍著什么盗扇,見她被救上岸來,又急忙興奮地將手機對準(zhǔn)了她。胡蘭忽然掙扎起來,轉(zhuǎn)身瘋了一樣要往回沖愁茁,卻被那光棍再一次拉了回來邮屁。
“孩子!我的孩子還在湖里呀陋桂!”
她力氣忽然變得奇大無比,光棍明顯有些拖拽不住她,便有兩個壯實的婦女過來將她按住蟆炊,并安慰道:
“大妹子你可別鬧了混狠,你家娃不會有事的啊,放心蚓庭,警察馬上就來了∮亢”
三個小時后奢啥,吊機終于將她們那輛面包車吊上了岸,幾個穿警服的將還在車?yán)锏娜齻€孩子抬到了雪白的擔(dān)架上量承。她們原本鮮活的小臉蛋此時已變成了青灰色,眼睛緊緊的閉著缘厢,嘴唇煞白的。胡蘭哀嚎了一聲連滾帶爬的奔過去税灌,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嚎哭聲。她可愛又孝順的孩子們昔搂,她的貼心小棉襖們,她的全部希望炉菲,全在此刻消失殆盡。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地動山搖之中并巍,她看著他們,感覺自己的心肝脾肺腎粉碎般的痛阁最,此時她寧愿死的是自己示血,她愿意代替孩子們?nèi)ニ溃?br>
圍觀者中,一個年輕人忽然跑過來淮椰,拿著手機湊近猾浦。當(dāng)他正激動地將攝像頭對準(zhǔn)幾個孩子蒼白的臉時,胡蘭忽然像瘋了一樣過去和他廝打在了一起珊楼,他的手機也被失去理智的胡蘭打掉在了地上佑惠。年輕人本不想還手忆矛,可胡蘭卻越打越厲害采驻,最后他急了,剛亮出拳頭悉默,就被幾個民警拉到一旁。胡蘭頹然的坐在腳下的濕潤的泥土地上充尉,臉上還有道道干涸的淚痕笋熬,她目光呆滯蔬捷,失了魂一般滩报。
小年輕不情不愿的被民警一步一搡的推出警戒線外握截,他邊走還邊嘟囔著罵:媽的,和瘋狗一樣胞四,都把自己孩子害死了偎痛,有什么臉活著…
5
第二天早上,馮貴生就收拾了所有的家當(dāng)頭也不回的走了谓谦。也許在這個家里,給他的最后一點留戀都已在那冰冷的湖水中永遠沉沒优质。胡蘭沒有去阻攔他,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窄做,只是蜷著腿组砚,縮在炕邊的一個角落里吻商,看著那扇門開了,又重重的關(guān)上糟红。
這間曾經(jīng)充滿了孩子們歡聲笑語的屋子里艾帐,此時只剩下一個形容枯槁,目光渙散的女人改化。她開始不吃不喝掩蛤,屎尿也全屙在床上,如同一個癱瘓在床陈肛,無人照理的老人一般揍鸟。
第三天的清晨,她忽然從臭烘烘的被褥中起身句旱。她已經(jīng)餓得不行了阳藻,再悲痛的情緒也無法代替餓肚子的痛苦感。胡蘭赤腳下地谈撒,想去外屋的爐灶上燒些水來喝腥泥。剛一打開門,就感到一絲異樣啃匿。
從她家的院子前路過了一輛破舊的三驢車蛔外,車上坐著一對母女,小女孩看上去有7,8歲大溯乒。她兩只純凈的大眼睛直直的盯過來夹厌,便叫到:“媽!是那個女人裆悄!她出來啦矛纹!”
被女孩喚作媽媽的女人憤恨的朝胡蘭望過來,她拍了拍前方駕駛的丈夫光稼,叫他轉(zhuǎn)頭來看或南。胡蘭認得這家人,在那場車禍發(fā)生之前艾君,兩家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采够。
那男人快速的向胡蘭的方向瞟了一眼,像是看見了什么腌臜之物腻贰,連連加快了速度吁恍,開走了。
胡蘭低垂著眼,心如死灰冀瓦。禍不單行伴奥,她不僅失去了孩子,還要落得一個人人避之不及的下場翼闽。
她把前幾天有些餿味的剩飯混成一塊炒了拾徙,油滋滋帶點惡心的味道「芯郑可她還是全部吃了下去尼啡,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味覺一樣,只是機械的咀嚼著询微,機械的維持著自己僅剩下的這具空殼崖瞭。
她忽然受虐般的想看看網(wǎng)上的人是怎么說的,她知道在這非黑即白的社會里撑毛,她絕對會被罵個狗血淋頭书聚,就像當(dāng)初的王校長一樣。于是她滑開了手機藻雌,打開了應(yīng)用上其中一個新聞app雌续。果然,新聞頭條便是:母親駕車失誤沖入湖內(nèi)胯杭,3名子女全部遇難驯杜。
2000轉(zhuǎn)發(fā)量,3萬條評論做个,句句在敲打在胡蘭的心上鸽心。看完這些居暖,她覺得自己已是罪無可恕再悼,唯有一死才能平息所有人的怒火。當(dāng)她走到那根麻繩面前時膝但,一股強烈的不甘卻又涌上了心頭。
自己今年才28歲谤草,胡蘭想跟束。她想到因癌癥死去的婆婆,想到自己被利用的子宮丑孩,想到每天的勞作與丈夫的白眼冀宴,想到燒烤攤店那個被丈夫一直偷瞄的女人。從18歲到現(xiàn)在温学,她沒有一天輕松過略贮,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或許這就是她們這樣女人的悲哀,她就是新時代女性的一個反例逃延,一個敗筆览妖。胡蘭想,如果兩個女兒還活著的話揽祥,她會嚴(yán)厲的告誡她們讽膏,千萬不要成為媽媽這樣的女人….
胡蘭又望了一眼那根麻繩,它就那樣靜靜的盤踞在角落里拄丰,等待著她府树。
她忽然不想就這么輕易死掉了。她走回炕頭料按,拿起手機奄侠,一個字一個字的敲下來,訴說著自己多年的心酸與不甘载矿,還原了事情原本的真相垄潮。洋洋灑灑寫了1000多字之后,她又在末尾加上一句:反正是賤命一條恢准,不勞煩網(wǎng)友們的詛咒了魂挂,我會自行了斷…
6
那天,胡蘭將自己寫的文章發(fā)上去后馁筐,便再也支撐不住涂召,沉沉的睡去了。這一覺她睡得很安穩(wěn)敏沉,在決定自殺后果正,她仿佛卸下了心中一個重擔(dān)似的。熟睡之中盟迟,感覺身子已飛入了天堂秋泳,渾身都輕飄飄的。她做了一個夢攒菠,夢里迫皱,三個孩子穿著嶄新的衣服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她們面帶笑容辖众,看不出一絲的苦痛卓起。她們圍在她的身邊嘱兼,小兒子攀到她的身上媳溺,兩個女兒親昵的摟住她的臂膀,像以往那樣丘损,親密的叫她媽媽啤它。
胡蘭在夢里哭了奕筐,她一遍又一遍哭著說對不起舱痘。孩子們都咯咯直笑,不懂她在說什么离赫,仍是親昵的依偎著她芭逝。忽然,一陣沉悶的鐘聲響起笆怠,孩子們又蹦跳的從她身邊跑走铝耻,她邊追邊哭,不肯離開她們蹬刷。大女兒忽然停下腳步瓢捉,望著她,將她推離了一道界線办成。她笑著泡态,還是那副懂事的模樣。
“媽迂卢,回去吧某弦,替我們好好活著!”
胡蘭醒過來后而克,滿臉都是干涸的淚痕靶壮。手機忽然響了,她仍緊閉著眼员萍,摸索著按下了接聽鍵腾降。電話里,是一個老人沙啞的聲音碎绎,急促的問:“是小蘭嗼螃壤?”
是母親的聲音,胡蘭的淚一下子又全涌了出來筋帖。
“娘…”
“我苦命的孩子凹榍纭!”電話那邊的母親忽然悲嘆了一聲日麸,便嚶嚶的哭泣起來寄啼。她沙啞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發(fā)出了此起彼伏的咕嚕聲代箭。
“小蘭霸肌!事已至此梢卸,別想不開啊….你要是沒了,再叫娘怎么活案迸蛤高!”
“實在受不住就過來娘這邊吧!千萬別想不開….”
…..
胡蘭不住哽咽的答應(yīng)著。娘家里沒有電話戴陡,她肯定又是去王校長家借電話給她打過來的塞绿,從前也用過人家的電話給她打過一兩次,那還是在王校長在世的時候恤批。
放下手機后异吻,胡蘭又望了一眼角落里的麻繩,又覺得千金石擔(dān)壓在心頭喜庞。
娘今年已快70了诀浪,其余兄弟姐妹都在大城市發(fā)展,唯一離得近點延都,能時時照料的也只有她這一個女兒雷猪,她不能這樣自私的撒手而丟下娘一人不管∥浚可若是繼續(xù)這么茍延殘喘的活著求摇,她會生不如死。
她忽然想到那個夢殊者,想起大女兒那乖巧懂事的面孔与境,想起她最后在夢里和自己說的:
“媽,回去吧猖吴!替我們好好活著摔刁!”
這時,伴隨著叮的一聲距误,手機屏幕忽然亮閃了一下簸搞。胡蘭點開一看,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文章下准潭,有數(shù)千條評論趁俊。雖說大部分還是責(zé)備她的,可仍有幾條溫暖的話語映入她的眼簾:
“心疼你刑然,我知道但凡有一點可能寺擂,你都會想去救孩子的∑寐樱”
“評論不要這么惡毒了怔软,這位母親太可憐了!”
“超生不是錯择镇,是女人的悲哀…”
“希望你能盡快走出陰霾挡逼,振作起來,開始新的生活..”
…
胡蘭含淚打開最新一條私信腻豌。這個人的用戶名是:王校長的愛妻
她說:可能您不認識我家坎,但我和您的母親很熟悉嘱能,我是西關(guān)村的人。其實我很理解您的感受虱疏,我的丈夫也因承受不住外界的壓力而離開的惹骂。可你還年輕做瞪,還有大好的將來对粪,請你不要因此而放棄生命。如果可以装蓬,我希望可以邀請您來家里作客著拭,且不嫌棄的話,我想讓兒子認你做干娘….
7
清晨一早矛物,胡蘭手腳麻利的將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凈凈茫死。她收拾了東西,將其打包起來背在身上履羞,又一次跨出了門外峦萎。
外面陽光大好,濕潤的風(fēng)吹過忆首,有草木和泥土的清香爱榔。胡蘭將自己蓬松的短發(fā)耶在了耳朵后面,從身后的褲兜里拿出了手機糙及,將里面所有的軟件全部按下刪除鍵详幽。
她要到鄰村去一趟,看望一下母親和自己的干兒子浸锨。她望向遠處蜿蜒不平的泥土小路唇聘,深吸了一口氣。
路還有很長柱搜,她不想死迟郎,她想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