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习贫,我總會想起故鄉(xiāng)那些熟透了的豆子逛球。它們有的叫得出名,有的沒有學(xué)名苫昌,我只能用土語一次一次地在記憶中將它們搜尋需忿。
大豆,在我們家鄉(xiāng)叫“果豆”,許是它形狀有點像某一種果子的緣故吧屋厘。我們那里把頑皮的孩子也稱為“果豆”涕烧,常常看見家長一邊佯裝要伸手打孩子汗洒,一邊怒斥:“你這個小果豆子议纯,快把我給氣死了,看我不打死你溢谤!”但凡用“果豆”一詞數(shù)落的瞻凤,問題基本不大,倒是那些一本正經(jīng)世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訓(xùn)斥阀参,才是真的動怒了。
大豆不是我們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瞻坝,大江南北蛛壳,都有它的身影。以前只在夏秋兩季才可以吃到所刀,大棚種植后衙荐,一年四季,想吃就吃浮创。但每次瞥見它忧吟,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故鄉(xiāng)那剛上市時被稱作“果豆”,曬干后叫作“黃豆”的大豆斩披。
新鮮的大豆無論素?zé)€是和雞鴨魚肉搭配溜族,都是極好的下飯菜。巢湖盛產(chǎn)白米蝦垦沉,兩岸人家做的“蝦豆醬”味道格外鮮美斩祭,很多人愛吃。但也有不食豆之人乡话,我一初中同學(xué)就從不吃豆摧玫,甚至連豆?jié){都不喝。問其緣由绑青,答曰:“天生如此诬像!”
秋季的豆類,能和大豆相比知名度的闸婴,恐怕只有紅豆坏挠、綠豆了。然而邪乍,紅豆降狠、綠豆除了和大米同煮成稀飯外对竣,鄉(xiāng)親們幾乎沒有吃出新花樣,曾有講究的人家榜配,把它們熬熟否纬,制成豆沙,放在元宵餡里蛋褥,但著實因為太麻煩而效仿的人不多临燃,最終還是“紅豆稀飯”“綠豆稀飯”站穩(wěn)了腳跟。
有兩種至今我沒有找到它們學(xué)名的豆子烙心,其形酷似四季豆膜廊,但和紅豆、綠豆一樣淫茵,不適合做下飯菜爪瓜,煮粥倒是特別的香酥可口。它們都擁有一個可愛的名字匙瘪,被喚作“半邊臉”的是因為身體一半黑一半白铆铆,另一個叫“麻雀蛋”的豆子,是由于身上的花紋和麻雀蛋極像而得名辆苔。
這兩種不出名的豆子算灸,卻經(jīng)常被身在異鄉(xiāng)的游子們惦記扼劈,因為它們特別好吃而他鄉(xiāng)又難以覓見驻啤。所以,每隔一段時間荐吵,我都會收到:“老同學(xué)骑冗,麻煩再幫我買幾斤煮粥的豆子,‘半邊臉’和‘麻雀蛋’皆可”的信息先煎。我遂用筆一一記下贼涩,而后和村里的親戚聯(lián)系。村里有了快遞網(wǎng)點后薯蝎,便捷多了遥倦。“深圳王總占锯,上海陸總袒哥,北京趙總......每人五斤∠裕‘半邊臉’‘麻雀蛋’都行堡称。地址我待會發(fā)給你∫昭荩”每次打電話却紧,只要我一報出‘半邊臉’‘麻雀蛋’這兩個奇特的名字桐臊,旁邊的人聽了都會忍不住打聽是啥,轉(zhuǎn)而都樂了晓殊。
在所有的豆中断凶,扁豆的待遇算是最差的。房前屋后挺物,雞舍豬圈邊懒浮,池塘溝渠旁,只要有一撮土识藤,安得下它的一粒種子砚著,它就能生根發(fā)芽,它就能把看似柔弱的枝蔓勇敢地向四周可以依托的地方伸展痴昧。它不嬌氣稽穆,幾乎就是靠天收。我記憶中赶撰,從沒有看見父親給屋后的那幾株扁豆修過枝舌镶、打過農(nóng)藥。施肥倒是有的豪娜,是在播種之前餐胀,施足一次底肥,之后就對它不管不問了瘤载,它也不計較否灾,像一個沒人疼的孩子一樣,任由風(fēng)吹雨打鸣奔,獨立而頑強(qiáng)地長大墨技。
雖然經(jīng)過了炎夏烈日的炙烤,但入秋后的扁豆挎狸,枝蔓愈發(fā)茂密扣汪,碧綠的葉,一串串紫色或白色的小花锨匆≌副穑花開得正艷,豆莢卻等不及似的恐锣,也一串一串地在綠葉叢中探出頭來茅主,被秋風(fēng)一染,不幾天就由嬌嫩變得豐腴侥蒙,顏色也由淺綠暗膜、淡紫變?yōu)樯罹G和深紫。它們熟了鞭衩。
“肉燒扁豆”是我們家鄉(xiāng)的一道土菜学搜,也是我記憶中的一道奢侈的美味佳肴娃善。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扁豆雖然常有瑞佩,而豬肉不常有聚磺。一年到頭,只有逢年過節(jié)時炬丸,餐桌上才能見到肉的影子瘫寝。大多數(shù)時候,母親都是把剛摘下的扁豆用辣椒素炒稠炬。秋后的辣椒焕阿,有一種讓人窒息的辣。辣椒入鍋的那一霎那首启,一股辣味瞬間彌散開來暮屡,灶間忙活的人紛紛掩鼻打噴嚏,叫嚷著:“好辣好辣”毅桃,嘴里卻已是滿口生津褒纲。吸足了那份爆辣的鮮扁豆,入口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钥飞,不知不覺中莺掠,兩碗飯下了肚。
若是碰到“肉燒扁豆”的那一頓读宙,那真是幸福的時刻彻秆。肉需有肥有瘦的五花肉,烹飪工序簡單论悴。肉紅燒掖棉,五六成熟時墓律,加入扁豆膀估,先煸炒,后改文火耻讽。這道菜的成功與否察纯,不但取決于扁豆的鮮嫩更取決于肉燒得是否入味。廚藝好的针肥,燒出來的“肉燒扁豆”饼记,肉好吃,扁豆更好吃慰枕。我父親做的這道菜就比我母親做得好具则。我母親性子急,不管什么菜具帮,下鍋后博肋,恨不得三下兩下就起鍋低斋。我也是急性子,沒有學(xué)會父親的好廚藝匪凡,以至于至今從未燒過一道滿意的“肉燒扁豆”膊畴。
我母親廚藝雖不太好,但很多當(dāng)季吃不完的新鮮蔬菜經(jīng)過她的處理病游,都成了反季的好東西唇跨。比如扁豆,母親用開水把它們燙熟衬衬,曬干买猖,用布袋裝好,掛在屋檐下滋尉。冬閑時分政勃,有親戚來做客,父親到鎮(zhèn)上打酒買肉兼砖,母親趕緊取下干扁豆奸远,用熱水泡發(fā)。照例是父親掌勺讽挟,這一頓午飯相比平時要晚很多懒叛,一則是賓主喝茶聊天花去了前半天的時間,二是“干扁豆燒肉”最需小火慢煨耽梅,雖費時薛窥,但功夫到了,味道絕對錯不了眼姐。
也有在秋風(fēng)中自然風(fēng)干的扁豆诅迷,我們把它叫作“老扁豆”,它們是在采摘時被人們遺忘的一族众旗。掛在漸漸枯萎的藤上罢杉,沒有了綠葉的呵護(hù),它們迷茫而又無助贡歧。
祖母拄著拐杖滩租,顫巍巍地走到干枯的扁豆藤前,一顆利朵、兩顆律想、三顆.....老扁豆發(fā)出“咔嚓咔嚓”的響聲,落在祖母干瘦的手里绍弟。祖母小心翼翼地把它們一顆一顆地剝開技即,又一粒一粒地放進(jìn)她的碎花圍裙的口袋里。
遠(yuǎn)處樟遣,一道殘陽而叼,近處郭脂,幾縷炊煙。祖母的身影在暮色中漸漸模糊澈歉,她的眼神卻依然明朗展鸡。一粒、兩粒埃难、三粒......
“明年的扁豆種子莹弊!”祖母用蒼老的手,把一大把黑色的扁豆籽交給我父親涡尘。那一刻忍弛,我看到了祖母和父親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那是農(nóng)家人特有的笑容考抄。笑容里有對當(dāng)下生活的感恩细疚,更有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那笑容川梅,一直伴我到如今疯兼,成了我最溫馨、最甜蜜的回憶贫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