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jǐn)以此文紀(jì)念我的啞巴哥哥闲先,他在家里排行老二羞酗,我叫他二哥腐宋。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怕哪一天我把他忘了檀轨,我怕再也想不起來他的樣子胸竞,我怕這個世界沒有人再記得他。
我記得有部電影叫《尋夢環(huán)游記》参萄,在電影里卫枝,大洋彼岸的墨西哥人認(rèn)為離世的人并沒有真正死去,還會在另一個世界繼續(xù)生活,在亡靈節(jié)這天,離世的人會回到現(xiàn)實世界和親人歡聚。
這天讹挎,墨西哥全國上下都要隆重地慶祝,人們用紙剪出骷髏形狀,制作骷髏零食,戴上骷髏面具,載歌載舞,到處游玩,沒有半點悲傷校赤。
亡靈們則可以通過鋪滿萬壽菊的橋到達人類世界看望他們牽掛的親人,而通過橋的唯一要求是,他們的照片被家人擺在祭壇上。
因此,死亡不是永別筒溃,忘記才是马篮。
而我也堅信,死亡不是永別怜奖,忘記才是浑测。如此,以此文來紀(jì)念我的二哥歪玲。
其實迁央,二哥到底還在不在人世,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滥崩。我想大概率是不在了岖圈。如果他在的話,他一定會來找我們钙皮》淇疲可是我們分別大概有十五年了,也沒有他任何消息株灸。
聽母親說崇摄,二哥出生的時候是正常健康的孩子擎值,后來因為一場病導(dǎo)致耳朵聾了慌烧,接著又啞了,四處看病也治不好鸠儿。那個時候科技并不發(fā)達屹蚊,不像現(xiàn)在厕氨,可以植入人工耳蝸,使人聽到聲音汹粤。所以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成了聾啞人命斧,因此村子里的人都喊他“啞巴”。
在我的記憶里嘱兼,他聽不到別人說話的聲音国葬。如果有重要的話要講給他聽,那要趴在他的耳朵邊大聲喊芹壕,興許他會聽到點聲音汇四。我記得我父母總會這樣和他講重要的話。
平時日常生活踢涌,完全是靠手勢和表情通孽,靠他自己體會別人的意思。不過自己家人長時間呆在一起睁壁,和他交流起來也漸漸不是什么問題背苦。他異常的聰明,也善于察言觀色潘明,很輕松能明白我們要表達什么行剂。
我小的時候,總覺得二哥的脾氣不好钳降。他的性格急躁硼讽,也許是因為聾啞的原因,有時候我不明白他要表達什么牲阁,他就急得發(fā)出哇哇哇的聲音固阁,他越急躁,我就越不明白他要表達什么城菊。導(dǎo)致他可能覺得我很笨备燃,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嫌棄我的樣子,也不愛搭理我凌唬。所以我覺得他脾氣很不好并齐,我也不敢多和他交流。
二哥長的很帥氣客税,也很喜歡打扮自己况褪。他做事情也做得很棒。他干起農(nóng)活更耻,干的又快又好测垛,干脆利索。他經(jīng)常幫助村子里的其他人干農(nóng)活秧均,總會受到人們的夸贊食侮。
村子里的人們總說:“這孩子真是聰明精干号涯,如果不是耳朵的事,那是真能成就一番氣候”锯七。說完發(fā)出“唉”的嘆息聲链快,大家都嘆息著命運對他的不公,惋惜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小伙子眉尸,上天怎么能這么對他域蜗。可命運就是如此噪猾,上帝給了他英俊的外表和聰明的頭腦地消,卻為他關(guān)閉了通往聲音的大門,也許這也是一種公平吧畏妖。
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脉执,二哥二十歲左右,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紀(jì)戒劫。我印象中的他半夷,總是梳著酷酷的發(fā)型,穿著黑色的夾克衫迅细,黑色的褲子巫橄,黑色的皮鞋。一身黑色茵典,干凈整潔湘换。他有著一雙丹鳳眼,眼神清澈明亮统阿,真摯而純凈彩倚。濃濃的眉毛,濃密的長睫毛扶平,臉部很有輪廓感帆离,高挺的鼻梁。頭發(fā)烏黑茂盛结澄,總是梳得油光發(fā)亮哥谷。一米八的大高個,身材偏瘦麻献,卻很健壯们妥。后來認(rèn)識了劉德華以后,我甚至覺得劉德華都沒有二哥好看勉吻。
我聽說有一年過年监婶,二哥去了表姐家,就去串了一次門餐曼,就被他們村的一個姑娘一眼看上了压储,二哥的帥氣是出了名的鲜漩。
夏天的時候源譬,我們家靠夜間捉蝎子集惋,然后賣蝎子賺錢為生。每年一到夏天踩娘,父親母親刮刑,大哥、二哥在天快黑的時候就出發(fā)去溝里捉蝎子养渴。
我的家鄉(xiāng)在丘陵地帶雷绢,溝壑縱橫,蝎子總是藏在土窩里理卑,在夜間悄悄爬出來翘紊,要捉到它得在晚上的時候拿著燈尋,找到蝎子后藐唠,用夾子夾住蝎子尾巴帆疟,放到自己制作的瓶子里。瓶子比較深宇立,在側(cè)邊開個口踪宠,擰上蓋子,捉到的蝎子從側(cè)面扔進去妈嘹,蝎子是爬不上來的柳琢。
夏天每天一到天快黑的時候,家里除了我润脸,其他人都背著大礦燈柬脸,頭頂著燈泡,腰里掛上大瓶子毙驯,手里拿著刨土的工具肖粮,大伙一起跑到溝里捉蝎子。
到了半夜兩三點尔苦,他們才回來涩馆,回來后把捉到的蝎子放進大盆里。每次他們都會比一比誰捉的多允坚,每次都是二哥捉到最多魂那。
母親說,二哥就像知道蝎子住哪一樣稠项,很輕松就捉到很多涯雅。
以前每年冬天,家里沒有什么菜吃展运,我們家的菜主要是腌菜活逆,母親腌的酸菜精刷,蘿卜干等等。村里的其他人也都是這樣吃著這些菜過冬的蔗候,有錢的人家會買肉怒允,但是大多數(shù)人都是窮苦的,吃不起肉锈遥。很多家里纫事,孩子比較多,花費也很大所灸,都是舍不得吃肉的丽惶。
而我們家的冬天幾乎日日都有肉吃,因為二哥會打野雞和打野兔子爬立。我印象里钾唬,二哥每天都起的很早,尤其是雪天的時候侠驯,他起的特別早抡秆,天沒亮就從家里出發(fā),去田野里尋兔子陵霉,幾乎隔一兩天就會拎回來野雞或者野兔子琅轧。
如果是活的,父親就會拿到城里去賣掉踊挠,如果是死的乍桂,母親就會把他們做成肉給我們吃。每次效床,當(dāng)二哥拎著兔子從田里回來睹酌,路過村子別人家的門口,人們都特別羨慕他能打到兔子剩檀。有的時候憋沿,一天打的兔子多的話,他會分給村子其他人沪猴,讓別人也吃上兔子肉辐啄。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歡他运嗜,都愛和他套近乎壶辜。
二哥其實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打兔子的。他在兔子經(jīng)常路過的地方打上鐵圈担租,尤其是有梁有坡的地方砸民。等兔子跳下去的時候,頭剛好會被鐵圈套住,然后就跑不了了岭参。
我們那是丘陵地帶反惕,有很多坡,地里有很多梁演侯,我們家的地姿染,剛好一處高,一處低蚌本,高土梁給分開了盔粹。二哥在梁中間下了很多鐵圈隘梨,有一次我看見一個鐵圈程癌,我想,兔子怎么會跳不過去呢轴猎,那么小的圈嵌莉,想鉆進去也不容易吧。
于是我突發(fā)奇想捻脖,想自己跳一個試試锐峭。我便縱深一躍,誰知跳圈剛好就把我的腳給勾住了可婶。我摔了個大馬趴沿癞,腳給套牢了,腳出不來矛渴,也站不起來椎扬。只能喊來父親為我解開,父親看到我的樣子具温,笑岔了氣蚕涤。
村里也有很多人學(xué)著二哥套兔子,但是他們總是套不到铣猩,只能無奈地眼睜睜看著二哥每天都拎著幾只兔子回家揖铜,露出羨慕的眼神。
二哥好像知道兔子每天都從哪里路過一樣达皿,真是神了天吓,我也因為有這樣的二哥而驕傲。
我上小學(xué)六年級的時候峦椰,二哥二十歲出頭龄寞,有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他總是不與人來往们何,總喜歡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看電視萄焦。每天除了吃飯,啥也不干,也不見人拂封,就是把自己關(guān)起來茬射。
在某天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我回到家里冒签,路過他的房間在抛,發(fā)現(xiàn)他趴在床邊,手里拿著一個農(nóng)藥瓶萧恕,口吐白沫刚梭。他睜著那雙真誠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還示意讓我也喝一口票唆。我知道那是農(nóng)藥朴读,是不能喝的。但我當(dāng)時年齡小走趋,也不知道人喝了農(nóng)藥怎么辦衅金,就趕緊給他倒水讓他漱口。家里也沒有電話簿煌,我著急的不知道怎么辦氮唯?
剛好母親也從地里干活回來,母親一進院子門姨伟,我趕緊跑去跟母親說:“二哥好像喝農(nóng)藥了惩琉,你快去看”。而母親卻不信我夺荒,只顧自己走路瞒渠。等他路過二哥房間的時候,他看到了和我一樣的場景般堆,立馬慌了在孝。于是,趕緊出門喊人淮摔,找來鄰居家的三輪車私沮,把二哥拉去診所。
我記得那天天色已晚和橙,最近的診所就在鄰村仔燕,我也跟了去。我只記得診所的醫(yī)生為他洗胃魔招,他疼得撕心裂肺的叫晰搀,父親母親和其他人按著他的頭、胳膊办斑、腿不讓他動外恕。醫(yī)生把管子直接從他嘴里插進胃里杆逗,往里罐著不知道什么的液體。每沖洗一次鳞疲,他身體掙扎著罪郊,發(fā)出痛苦的叫聲。
那天尚洽,二哥哥的命算是保住了悔橄。但是從那天起,從前的二哥就消失了腺毫。
那個聰明能干癣疟,會捉蝎子,會打野雞潮酒,套兔子的二哥不見了睛挚。他的人生像被魔鬼付了身,從此只有瘋魔澈灼。
是的竞川,二哥從此就瘋了店溢。
我多么希望我能擁有超能力叁熔,多么希望時光倒流。這樣我就能救回我的二哥床牧。
他的樣子總會不經(jīng)意間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荣回,在我安安靜靜曬太陽的時候,他會出現(xiàn)戈咳。在我回到老家站在老院子的時候心软,他會出現(xiàn)。當(dāng)我抬頭看向藍天的時候著蛙,他會出現(xiàn)删铃。
我總在想,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踏堡,上帝為什么偏偏挑中他猎唁。讓他受盡了人生的孤獨和痛苦,卻又無法說出來顷蟆。
這幾年我一直在回想诫隅,他為什么會突然間生病了呢?
難道是由于自己是聾啞人帐偎,變得自卑逐纬?還是因為覺得得不到關(guān)愛,覺得被忽視削樊,沒有存在感豁生?還是他不甘心命運如此的安排,給了他殘缺的身體,所以才導(dǎo)致抑郁甸箱,然后自殘眼刃。而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摇肌,他大部分時間是正常的擂红,偶爾會手不停的比劃著,嘴里烏拉烏拉的自言自語围小。
有一次昵骤,他和母親在吃飯,就開始手不停的比劃肯适,臉上露出各種膽怯害怕的表情变秦,好像有人要害他一樣。他嘴里烏拉烏拉地好像是說他在路上看到了鬼框舔,鬼一直在追他蹦玫。母親一直靜靜地坐著聽他說話,他大概說了兩三個小時的樣子刘绣,我想母親當(dāng)時心里一定很苦吧樱溉。
二哥變成這樣子的時候,父母并沒有意識到他是生病了纬凤,總以為他是在鬧著玩福贞,再加上,家里也窮停士,沒有錢去給他看病挖帘。
就這樣,二哥從開始的偶爾發(fā)病恋技,到后來經(jīng)常發(fā)病拇舀。從開始的只是一直亂說話搔驼,到后來的開始發(fā)泄贩汉,摔東西单刁、罵人整陌、甚至自殘舵鳞。尤其是父親生病去世以后怎抛,他就更加瘋狂了逛钻。
記得那年冬天泞歉,正趕上村里有廟會长搀,家里來了很多親戚宇弛,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聊天。親戚不知道二哥的情況源请,都熱情地問候他枪芒,他也坐在那看著他們聊天彻况。
突然,他猛地坐起來舅踪,嘴里烏拉烏拉地應(yīng)該是在罵人纽甘,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像是要發(fā)泄什么抽碌,搞得大家都不知所措悍赢,母親趕緊出來解釋說沒事,他經(jīng)常那樣货徙,沒有惡意左权。
可誰知,二哥突然跑到案板處痴颊,掂起案板上的菜刀赏迟,右手食指放在案板上,左手拿起切菜的大刀蠢棱,狠狠地一刀下去锌杀,食指瞬間就斷了,鮮血很快流滿了他的手泻仙。
母親在他拿起刀的時候就趕緊跑去奪刀糕再,但是沒來的及。他干凈利落的切斷了自己的食指饰豺,而且一聲也沒叫亿鲜,沒有流一滴眼淚。相反冤吨,他的臉上倒是顯露出了一絲情緒發(fā)泄之后的輕松之感。我想饶套,那時他一定疼死了漩蟆,十指連心,怎么會不痛呢妓蛮?可他為什么要這樣呢怠李,他一定是控制不了自己吧。
眾人看到那一幕蛤克,都驚呆了捺癞,趕緊去幫忙。母親趕緊拿起他的半截手指构挤,眾人拉著他趕緊往醫(yī)院跑髓介。
我沒有跟去醫(yī)院,等下次我再見到他的時候筋现,他的食指被包扎起來了唐础,那半截手指沒有續(xù)上箱歧。我想,也許是家里沒有錢給他續(xù)手指吧一膨。
從此呀邢,二哥又多了一項殘疾,手指不全豹绪。
后來我上了鎮(zhèn)上的初中价淌,要住在學(xué)校里,每周末回一次家瞒津,家里的很多事也不清楚了输钩。二哥犯了多少次病我也不清楚,我猜想應(yīng)該不會少仲智。
每次回家看到二哥买乃,他也不搭理我,和往常一樣的嫌棄我钓辆。我也不敢和他說話剪验,生怕他打我罵我。
我初二的時候前联,和往常一樣周末放假回家功戚。那天應(yīng)該是夏天,下了很大的雨似嗤,而我還沒有帶傘啸臀。我下了公共汽車,淋著大雨一路小跑趕緊往家里跑烁落。還想著回家就能吃上熱乎的飯了乘粒,因為肚子已經(jīng)很餓了,我渴望吃上一碗熱乎乎的熗鍋面伤塌。
等我跑到家的時候灯萍,已經(jīng)淋的不成樣子了。頭發(fā)貼在臉上每聪,往下流著水旦棉。衣服濕透了,書包也濕了药薯,里邊的書也濕了绑洛。可我一進院子童本,眼前的一幕讓我驚呆了真屯。
我家住的是窯洞,一共就兩孔窯洞巾陕,二哥住一間讨跟,我和母親住一間纪他。我先看到的是我和母親住的窯洞,窯洞的門已經(jīng)沒有了晾匠。一進門茶袒,炕上原來鋪的竹席被拉到了地上,褥子也隨便扔在地上凉馆。二哥哥就坐在地上薪寓,靠著窯洞的墻。墻下邊有半截被水淹過的樣子澜共,窯洞的頂上向叉,原來的格擋板也不在了,頂墻黑乎乎一片嗦董,像是被燒過的樣子母谎。屋里的東西幾乎都被砸爛了,碎碗碎碟京革,柜子也被咋了奇唤,倒在了地上,我的書扔了一地匹摇,粘滿了泥巴咬扇。家里除了那個大案板和大土炕還好好的在,其他的幾乎都?xì)Я恕?br>
我看到眼前的狼藉廊勃,沒反應(yīng)過來懈贺,我問二哥:“咋回事,咱媽呢”坡垫?他沒有回答我梭灿,只是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葛虐,眼神還是那么真摯無辜胎源。我出了窯洞,站在院子里屿脐,淋著雨,面朝著那口破窯洞宪卿,我在想的诵,這發(fā)生了什么?而母親也不見蹤影佑钾,沒人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西疤。
等了好久,母親也沒有出現(xiàn)休溶。而我一直站在院子里淋雨代赁,因為沒有地方可去了扰她。我當(dāng)時在想,母親是不是走了芭碍,把我們拋棄了徒役。她是不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一個人走了窖壕。而想到這些的時候忧勿,我哭了,我的內(nèi)心無比的絕望無助瞻讽,那時的絕望是我從小到大沒有經(jīng)歷過的絕望鸳吸,也許是第一次體會到絕望的感覺,至今難忘速勇。
我記得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晌砾,哭了很久,雨水和淚水一直在我的臉上流淌烦磁。站累了就蹲下來养匈,一直到雨漸漸的停了。而二哥一直在屋里个初,應(yīng)該是睡著了乖寒,也沒有管我。那天的我想了很多院溺,想過如果母親真的走了楣嘁,那我也上不了學(xué)了,只能出去撿破爛了珍逸,難道真要成為流浪者嗎逐虚?
當(dāng)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母親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了谆膳,她走進了院子門叭爱。一見我她趕緊喊我過去,她慌忙的說“趕緊走漱病,我們不在這里住了买雾,這里住不成人了,要住到別的地方去”杨帽。我問她要住到哪里去漓穿,她說她才找到了住的地方,剛把能用的東西搬過去注盈,一直在整理晃危,忘記了我放假了。
就這樣老客,我跟著母親僚饭,走出了院子震叮。走到了另一個院子,距離原來的地方不是很遠(yuǎn)鳍鸵。那里是村里的一個有錢人家的老房子苇瓣,他們搬走了,母親暫借住了那里权纤。母親說钓简,現(xiàn)在住的地方不能讓二哥知道,他現(xiàn)在發(fā)瘋的厲害汹想,總是砸東西外邓,甚至打人,他把家砸了古掏,燒了损话,淹了,把她也打了槽唾。所以母親沒辦法丧枪,才搬走了。
從此庞萍,我和母親就住在那座院子里拧烦,院子里有一座瓦房,還有兩孔破窯洞钝计。院子里種滿了果樹恋博,有杏樹、桃樹私恬、梅子樹债沮、李子樹。除了兩條通往房間的路本鸣,其他地方都種滿了樹疫衩,院子還是挺漂亮的,我和母親住在了其中一孔窯洞里荣德,當(dāng)我去的時候闷煤,窯洞里已經(jīng)收拾差不多了,像個家的樣子涮瞻。
我們和二哥從那以后就分開生活了曹傀,他住在被他毀了的破窯洞里,每天母親給他送飯吃饲宛,然后再偷偷地避著他回家,生怕他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新住處嗜价,然后再搞破壞艇抠。
如果說在我人生的這三十年來幕庐,有什么人能讓我想起來就心酸到淚流滿面的話,這個人就是二哥了家淤。
雖然在我兒時的印象里异剥,他一直都是嫌棄我,有時候還嘴里哇哇哇的罵我絮重。兒時的我并不是很喜歡他冤寿,甚至有些害怕他,我們兄妹之間也很少交流青伤。但是自從二哥瘋掉以后督怜,和我們分開住以后,我們之間有了難忘的故事狠角。關(guān)于我和二哥之間的故事号杠,我能記起來的,就是發(fā)生在那段時間的故事丰歌。
二哥和我們分開住以后姨蟋,母親每天都要給他送飯,一日三餐立帖,風(fēng)里雨里不曾落下一頓眼溶。我放假的時候,這個送飯的任務(wù)就交給了我晓勇。
有一次母親讓我回原來住的地方找東西堂飞,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忘記要找什么了。那是一個秋天的下午宵蕉,當(dāng)我回去的時候酝静,二哥剛好在家里,我看到他把家里人的照片都撕了羡玛,其中有我的别智、大哥的、他自己的稼稿、還有父親唯一的遺照薄榛、父母的結(jié)婚證的照片,這些被撕成幾瓣扔了一地让歼。我看著他敞恋,大聲問他“為什么要撕掉照片?”谋右。他瞬間面露猙獰之色硬猫,吐字不清地說到“你管我?”我是能聽懂他的發(fā)音的。
我能感到他很憤怒啸蜜,他用腳狠狠地剁地上的照片坑雅,好像是想讓這些人從地球上消失一樣,他發(fā)泄著自己的情緒衬横。并且推我裹粤,嘴里發(fā)出“滾”的聲音。
我氣的扭頭就走蜂林,他追出了院子遥诉,我看他追了出來,于是我加快了步伐噪叙。當(dāng)我走出院子矮锈,走到門口村子上的路上時,我回頭生氣地看了他一眼构眯。誰知道他竟然拾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準(zhǔn)備往我身上砸愕难,我趕緊就跑,最后磚頭正好落在我的身后腳下惫霸,但凡我跑得慢一點猫缭,估計就被磚頭砸中了。我氣得回頭憤怒地看著他壹店,他嘴里又開始罵猜丹,把父母的名字喊出來罵,語言不堪入耳硅卢。我沒有再逗留射窒,憤怒地離開了。
這件事讓我很生氣将塑,更加討厭他了脉顿,當(dāng)時的我不能理解他,因為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子点寥。
我離開之后艾疟,并沒有回家,因為母親說不能讓他跟著我敢辩,我只能走了其他的路蔽莱。我走了一會,回頭看了一下戚长,我發(fā)現(xiàn)二哥一直跟著我盗冷。于是,我只能停下來休息同廉,他看我停下來了仪糖,他也停了下來柑司。那天下午,我走到哪乓诽,他跟到哪帜羊。沒有辦法,我看他正常點鸠天,不罵人了,我又走回家了帐姻,他也跟著回去了稠集。
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饥瓷。而我回不去新的院子去了剥纷,因為我走哪,二哥就跟到哪呢铆。那天晚上晦鞋,我只能和二哥一起住在了那個被他毀掉的破窯洞。
那個窯洞只有一個大炕棺克,沒有被褥悠垛,我上到炕上找了一個墻角坐了下來。他也上了炕上娜谊,坐在另一端炕頭确买。他一直盯著我,生怕我跑了纱皆。
就這樣湾趾,我和二哥大眼瞪小眼,在炕上坐了一夜派草,一夜都沒有睡覺搀缠,燈也沒有關(guān),亮堂堂地亮了一夜近迁。因為我害怕他又犯病打我艺普,我不敢睡著。
那個時候沒有手表钳踊,也沒有手機衷敌,我不知道幾點,只知道天黑了拓瞪。聽著雞叫聲缴罗,靠直覺來判斷時間。
那個夜晚真的好漫長啊祭埂,我看著二哥面氓,二哥也看著我,他一直看著我舌界,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也不說話呻拌。他看我的表情很正常,沒有猙獰藐握,沒有憤怒,眼神真摯無辜猾普,純凈透亮。有時候我和他對視后就想笑初家,我笑了,他也不笑溜在。他像貓盯老鼠一樣盯著我看了一夜。
期間炕泳,我實在太累了,靠著墻迷糊了一會培遵,不知道有多久。后來被雞打鳴的聲音叫醒了籽腕,我以為天快亮了嗡呼,于是下了炕,走到外面皇耗,可外面漆黑一團南窗,伸手不見五指,月亮和星星都不知道哪兒去了郎楼。
我走出了院子万伤,村子里寂靜極了,沒有一絲的燈光呜袁,也沒有一絲星光敌买,天地一片漆黑。我?guī)缀跏敲髦恐庇X走路的阶界。
我走到門口的路上虹钮,什么也看不見聋庵,走了一截也不敢再走了。后來才知道這應(yīng)該是黎明前的黑夜吧芙粱,夜最黑的時候祭玉。
我身后一直有個黑影跟著我,我去哪春畔,他去哪脱货。那天晚上,母親一直也沒有來找我拐迁。我無奈又回到了炕上蹭劈,坐在那,繼續(xù)被盯著线召。我們肚子都餓的咕咕叫,都沒吃飯多矮,只能扛著餓等天亮缓淹。
天終于亮了,我想母親肯定要來找我的塔逃,大概六七點的時候讯壶,天已經(jīng)很亮了。母親終于來找我了湾盗,她帶著給二哥的飯進了門伏蚊,把飯遞給二哥示意他吃飯。
母親趁二哥吃飯的時候格粪,讓我趕緊走躏吊,回去吃飯比伏。這次赁项,我走的時候悠菜,二哥沒有跟出來悔醋,因為他忙著填飽肚子篙顺。
二哥除了一日三餐吃著我們送的飯,其他時間就在村子里晃蕩匪蟀,村里人都知道他現(xiàn)在不好惹材彪,都不敢和他交流琴儿。我記得他總是在村東頭的大路上瞎晃造成,走來走去晒屎,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鼓鲁。送飯的地點也隨著他常駐的地點在改變,后來飯就送到了村東頭的大路邊橙弱,因為他經(jīng)常在那里棘脐,飯送家里不見人荆残。
有一次内斯,我去給他送飯俘闯,發(fā)現(xiàn)他也不在村口忽冻,到處也看不見他僧诚。后來路邊的人告訴我他在東邊地里的窯洞那兒。
我順著他們指的那條路走去旗扑,我知道那兒曾經(jīng)有個窯洞臀防,所以很快找到了他袱衷。我到那兒的時候,站在門口往窯洞里邊瞅致燥,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在那里安了家嫌蚤。地上有竹席搬葬,有破褥子急凰,他就躺在破竹席上睡覺抡锈。原來,他準(zhǔn)備常住那里了床三。
那個窯洞在溝邊上撇簿,前面就是一條大溝四瘫,人走不過去找蜜。對面是隔壁的村莊稳析,那村莊的人如果在那頭溝邊上說話,這頭的人也能聽到撰筷。但是要走過去咬清,需要繞的遠(yuǎn)處的大路上旧烧,繞一個U形才可以到達掘剪。
那個窯洞沒有門,沒有窗廉赔,沒有炕蜡塌,就是一個洞馏艾。地上有一層厚厚的土奴愉,那窯洞應(yīng)該是給那些在地里干活的人歇腳或者避雨用的锭硼。而二哥就住在那里檀头。那時已經(jīng)是深秋鳖擒,我不知道他是怎樣在那破洞里過夜的。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住在那里戳稽,我走進去蹲下?lián)u了搖他惊奇,他立刻驚醒了颂郎。我趕緊把飯遞給他乓序,示意他吃飯。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替劈,揭開飯盒蓋子盒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眨业。我蹲在一邊等他吃完龄捡,還要把飯盒帶回去聘殖。
在我給二哥送飯的那些天里,他倒也沒有犯病。
最讓我記憶深刻洋机,永生不忘的一次送飯绷旗,是發(fā)生在初二的一次放假的時候衔肢。那次送飯以后角骤,我對二哥哥的態(tài)度徹底改變了邦尊。我不再討厭他蝉揍,反而開始喜歡他了弊仪。那次送飯也成了我和二哥哥之間最難忘的記憶杖刷,使我今后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淚流滿面曲横。
那次和往常一樣不瓶,我到了村頭的路上蚊丐,他就站在路邊上,看見我過來孽椰,他也朝我走來黍匾。我們找了一個地方,我把飯盒給他纹腌,他和往常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著升薯,他吃飯速度很快涎劈,一會就吃完了责语。吃完以后,我和往常一樣收拾好飯盒和筷子轉(zhuǎn)身走胁赢,沒走幾步智末,他突然“哎”了一聲系馆,我知道他在叫我。我回頭看他顽照,他招手示意我去他身邊由蘑。
于是,我回到他跟前代兵,他示意我跟著他走尼酿,我跟著他走到了不遠(yuǎn)處的一棵大樹根跟前,那個樹根很大植影,樹干被劇掉了裳擎,樹根放在那兒,上邊還可以坐著歇息思币。
他繞到樹根后面鹿响,手伸進樹根后邊底下的空隙里惶我,吃力地掏出來了一串葡萄。那葡萄顆顆飽滿,沒有一棵壞的蒸殿。有紅的有綠的爬骤,有紅綠相間的。那時候已經(jīng)深秋了,葡萄早已經(jīng)下架了,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葡萄,而且還藏的那么深,應(yīng)該是怕被別人偷去吧。
他把葡萄遞給我,示意我吃,我頓時很驚詫。這是很多年來,二哥哥第一次遞給我東西吃信柿,而且這串葡萄還是被他藏起來等著見我的時候給我的形病。我拿著葡萄,看著他。
他蓬頭垢面,臉上粘著灰邢享,因為長久不洗臉的緣故唐瀑,臉顯得很臟力穗,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他曾經(jīng)英俊的臉龐超全。他的頭發(fā)有的地方打結(jié)了疏遏,頭發(fā)一撮一撮的戳寸,粘著土,顏色暗淡庭再,不像以前的頭發(fā)蓬松缝彬,黑的發(fā)亮。他的衣服也粘滿了土盏浙,臟兮兮的。鞋子就更臟了鸠匀,還破了個洞坦敌。
我看著眼前這個二哥搭儒,瞬間淚流滿面铃岔,因為我想起了曾經(jīng)的二哥,曾經(jīng)把頭發(fā)梳的油光發(fā)亮,皮鞋也擦的蹭亮裳仆,穿著整潔,一塵不染的二哥静袖,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那樣他了。
如今姐仅,他怎么就變成這樣子了呢溺蕉?從前的他哪兒去了呢组题?病魔侵蝕了他,改變了他的容貌抱冷,改變了他的人生崔列,改變了他原本雖殘缺卻安逸的生活。
而這樣的被瘋病折磨的的二哥旺遮,卻還想著把對他來說的好東西藏起來留給我這個妹妹吃赵讯。這難道不是打心底里的愛嗎?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那么糟糕耿眉,卻把好吃的東西藏起來給我留一份边翼。
我拿著那串葡萄,和他告了別鸣剪,他沒有再跟著我讯私。我想,那一刻他是清醒的西傀。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我們住在哪兒斤寇,但是他沒有去找我和母親,他應(yīng)該是怕他發(fā)病的時候失控傷害我們吧拥褂。我只記得娘锁,當(dāng)時我是流著眼淚吃完了那串葡萄。心里想著饺鹃,等有一天我長大了莫秆,我要帶他去看病,把他的病治好悔详。
后來镊屎,我上了初三,因為要考重點高中茄螃,學(xué)業(yè)也忙了起來缝驳,放假依然給二哥送飯。有一次放假,我要去送飯用狱,母親說“不用送了运怖,你二哥走了∠囊粒”我驚訝的問:“走了摇展?走哪去了?”母親說“不知道溺忧,已經(jīng)好幾天沒見他了咏连,到處找也沒找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鲁森∧砻悖”
再后來,聽說他又出現(xiàn)在了村里刀森,然后又沒影了。母親一直再到處找报账,到處打聽他研底,卻沒有音訊。那個時候沒有電話透罢,除了四處找榜晦,四處打聽,也不知道如何尋人羽圃。
他走了乾胶,是自己走的。也許他意識到了自己對我們來說是負(fù)擔(dān)朽寞,不愿意再麻煩我們识窿。或者是他想離開這個地方脑融,去過另一種生活喻频。總之肘迎,從那以后甥温,我再沒有見過他。
我想妓布,他走以后很可能會成為流浪者姻蚓,他是聾啞人,又有精神問題匣沼,他如何生存呢狰挡?他能去哪里呢?以至于以后的歲月里,每次我在路邊遇到流浪者圆兵,都會追上去好好看一看跺讯,看看是不是二哥。我多么希望我能在某條路上遇見他殉农。
母親曾經(jīng)找了一兩年刀脏,實在也找不到。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年了超凳,二哥不知道是否還在人世愈污,我想大概率是不在了。
我曾想過轮傍,他會不會被好心人收留了暂雹,但一想到他犯病時的樣子,又覺得不大可能创夜,沒有人能忍受的了杭跪。可他到底在哪兒呢驰吓?
這是我記憶中的二哥涧尿,無論他是曾經(jīng)的瀟灑英俊,還是后來的蓬頭垢面檬贰,他在我的心里都是我最愛的二哥姑廉,我將永遠(yuǎn)記得他的樣子。我多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他翁涤,雖希望渺茫桥言。如果他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我也永遠(yuǎn)想念他葵礼,永不忘記号阿。
因為,死亡和分離都不是永別鸳粉,忘記才是倦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