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最后一班去城郊的公交抵達(dá)時普碎,我已經(jīng)在寒風(fēng)中站了四十分零五十二秒。和我想象的不同宽气,一向擁擠的車廂里并沒有幾個人随常。
“也許是因為圣誕節(jié)吧?”我對著打開的車門自言自語著走上去萄涯。
今天是圣誕前夕绪氛,或者正確的講再過一小時零二十分鐘就是圣誕節(jié)了。而我在一個小時前仍然在公司里趕著報表涝影。當(dāng)然枣察,和我一起加班的同事還是有的∪悸撸可當(dāng)我們一同走出公司時序目,他們便在臉上掛滿微笑匆匆的走向了和我相反的方向,只留我一個人在風(fēng)中等待遠(yuǎn)離城市的公交伯襟。
“要不是明天上班猿涨,今晚我肯定不回家了∧饭郑”剛上車叛赚,我便聽到車廂前部一個姑娘正大聲的和另一個姑娘說著話。于是刷過公交卡稽揭,我便毫不猶豫的坐在他們的后面俺附。
兩個姑娘回頭看了看我,也許是出于禮貌溪掀,他們說話的聲音小了許多事镣。
“聽說已經(jīng)七個人了【疚福”其中一個姑娘道璃哟。
“你老公會來接你吧?要不喊递,順便帶我一程得了沮稚。”另一個姑娘說著册舞,警惕的回頭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空蕩的車廂障般。
“行调鲸,反正都是順路盛杰。真不知道那些警察都在做什么。如果是我藐石,早就設(shè)卡搜查了即供。”
“估計是為了照顧輿論影響吧于微?真倒霉逗嫡,遇到這種事情,受傷害的總是咱們老百姓株依∏ぃ”姑娘說著捅了捅身邊已為人妻的姑娘。她的眼神向后有意的撇了撇恋腕,兩個人低下頭小聲的嘀咕了什么抹锄。
看著他們的眼神,我立刻心領(lǐng)神會荠藤,他們大概以為我是最近報道中所說的變態(tài)吧伙单。
大概是兩周前,忘記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報道哈肖,說位于城郊的某公交站出現(xiàn)了跟蹤殺人狂吻育。當(dāng)然,報道并沒有指出是哪個公交站淤井,于是這班站點位于最荒涼處的公交便成了大家懷疑的對象布疼。這也使得乘坐這班公交的人數(shù)驟減。
不過庄吼,我并不是如兩位姑娘所想的那個變態(tài)缎除。我坐在兩位姑娘的身后,只是想聽到其他人的對話而已总寻。畢竟器罐,在單位時我是忙碌的,而當(dāng)我回到家渐行,我面對的只有一面臟兮兮的鏡子轰坊。鏡子里的我隨著鏡面的扭曲做出浮夸的表情,不斷提醒著我的寂寞祟印。我有習(xí)慣自言自語的毛病肴沫,這是長時間的孤獨造成的,而我的鏡子則是我一個人時我的最好的聆聽者蕴忆。
想到鏡子颤芬,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我有些剌手的下巴,突然想到上次刮胡子還是前天的晚上。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站蝠,兩位姑娘才會因此懷疑我汰具。
我于是向他們出示我三十多年的陳舊笑容,并在兩位姑娘扭過頭去時菱魔,對著窗外的昏黃路燈撥弄幾下日漸稀少的頭發(fā)留荔。我覺得玻璃窗上的我是自信滿滿的,這自信應(yīng)該可以抵消姑娘對我的懷疑吧澜倦?畢竟無論美丑聚蝶,姑娘都更喜歡自信的人,這是我在多年前看過的一本關(guān)于搭訕的書上寫的藻治。
想到這里碘勉,我對著窗外的景色又自信滿滿的笑了起來。我的頭發(fā)映在不斷向后奔跑的路燈上栋艳,我的笑容則留在路燈下的雪地中筏餐。那雪在路燈下是黃的慧库,就像我張開嘴巴露出的牙齒一樣。
“自信,我也有過顯得自信的年代伏社。只不過年復(fù)一年空虛的生活漸漸將它挖走了荆陆。自信的人從不考慮他人的感受敏沉,于是失去自信的我開始嘗試猜想他人呀袱。可這卻只讓我與人群愈行愈遠(yuǎn)件蚕。孤獨漸漸剝奪我所剩的所有生活樂趣孙技,我只有依靠在上下班途中窺聽別人的談話來彌補心靈的寂寞∨抛鳎”
突然牵啦,前面的兩個姑娘驚恐的回頭望向我。我連忙閉上嘴妄痪。
“我又自己對自己說出聲了吧哈雏?”我這樣想著,可又不知如何向兩個姑娘解釋衫生,只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姑娘起身坐到了車廂的另一邊裳瘪。
公交繼續(xù)向前開進,兩個姑娘又開始聊起了天罪针。
“吶彭羹,我已經(jīng)叫我老公去車站等咱倆了±峤矗”
“太好了派殷,最近發(fā)生的這個事讓我怕死了还最。聽說兇手專門在黑胡同找落單的人≌毕В”
單身的姑娘說著又悄悄看了我一眼憋活,我善意的回報以笑容。
“不過也是虱黄,警察直接把車站名字說出來不就好了嘛。何必讓老百姓猜來猜去吮成〕髀遥”
“這種事情怎么會和咱們普通老百姓交待清楚,不過我倒是聽說市里已經(jīng)設(shè)立了專案組粱甫∮镜”
“哦,那還算是個好消息茶宵∥H遥”
已為人妻的姑娘拍起了手。我看到她的臉轉(zhuǎn)向窗外乌庶,玻璃窗中的她十分清晰种蝶。我想她應(yīng)該也能從窗中看到我。她的眼神和那單身的姑娘一樣瞒大,對我充滿了猜疑螃征。想到這里,我的心不禁痛了起來透敌。
“不過盯滚,媒體真夠傻的。報道提到了城郊的公交線路酗电,還明確說出尸體是在一家工廠附近的公交站發(fā)現(xiàn)的魄藕。”
“就是撵术,誰不知道只有X電子設(shè)備廠外有公交站背率。”
聽到這里荷荤,我下意識的看了看位于車頂?shù)墓宦肪€示意圖退渗。還有兩站地就到X廠站了,并且它正是我每天等車和坐車的地方蕴纳。
兩個姑娘沒有再看我会油,但我卻感覺到兩個人對我散發(fā)的陣陣敵意。
而就在這時古毛,乘務(wù)員問道:“下一站有沒有人下車翻翩,沒人下就不停了都许。”
我想也沒有想便道:“我下嫂冻〗赫鳎”
也許是我提前下車洗清了嫌疑,兩個姑娘對我放松了警惕桨仿,嘻嘻哈哈的聊起了公司里的八卦睛低。而我,則在他們的笑聲中走下了車服傍。
我望著公交的車尾燈離我遠(yuǎn)去钱雷,一陣寒風(fēng)不失時機地帶著雪屑灌進了我的脖子。我連忙將衣服上的兜帽戴上吹零,嘆一口氣向公交離去的方向走了起來罩抗。
“為什么要提前下車呢?”我問自己灿椅,仿佛自己會得到回答套蒂。“如果沒有下車茫蛹,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X廠站操刀,而如果那樣,再過5分鐘我就可以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了麻惶♀晒危”我對自己說著話,腦中浮現(xiàn)每日在X廠站下車的情景窃蹋。
X電子設(shè)備廠的大門就在公交站點旁邊卡啰,大門兩側(cè)則是X廠又高又厚的圍墻。我每日便大概是這時下車警没,沿著X廠的圍墻走到住所匈辱。我的住處是一棟七層的小樓,我恰好住在第七層杀迹。頂樓是個倒霉的地方亡脸,夏日屋子被太陽曬得很熱,冬天又會變得很冷树酪。所幸浅碾,在這個郊區(qū)并沒有太多高樓,我住的房子也由此獲得了比較開闊的視野续语。
站在住所的窗前垂谢,目光所及的首先便是X廠空曠的廠區(qū)。據(jù)說幾年前那還是個盈利上百萬的工廠疮茄,但不幸趕上經(jīng)濟泡沫滥朱,不知怎地那工廠便破了產(chǎn)根暑。如今,工廠的大門永遠(yuǎn)都是緊鎖的徙邻,廠區(qū)里雜草叢生排嫌。庫房、職工宿舍缰犁、生產(chǎn)車間淳地、辦公樓也是同樣的破敗,玻璃該碎的碎帅容,設(shè)備該賣的賣薇芝。據(jù)說只用了不到兩年時間,這里便只有一片蕭條敗落丰嘉,唯一光鮮亮麗的只剩圍墻上不知何人所作的涂鴉。
“這里的確是個作案的好場所嚷缭∫鳎”當(dāng)然,作案場所只是局限在工廠里面阅爽。工廠外面路幸,則又另當(dāng)別論了,我這樣想付翁。
“啊简肴,好想立刻就鉆進被窩,哪怕從此不再醒來百侧∨槭叮”我自言自語著慢慢向前走去。我已經(jīng)走到了X廠站佣渴。走過這面墻辫狼,拐個彎,我便能看到我所居住的七層小樓了辛润。
當(dāng)我走到墻邊時膨处,我習(xí)慣性的走向近路。但很快砂竖,小路黑暗深邃中隱藏的恐懼感提醒了我真椿。我也許會因此丟掉性命。
畢竟乎澄,這里并不是正常應(yīng)走的道路突硝,只是馬路邊的圍欄破損后人們發(fā)現(xiàn)的捷徑。沒有路燈三圆,也沒有攝像頭狞换,只有一面高聳的圍墻避咆,以及另一側(cè)在夜晚深不可測的樹林。我望了望遠(yuǎn)處修噪,看到我所居住的小樓在夜幕下的黑色剪影查库。
“我每天都從這里走,今天也沒有問題黄琼》”我搖了搖頭試圖抵抗身體的疲憊。最終脏款,我還是決定走這條路回家围苫。
腳下的積雪沒有被完全踩實,吱嘎吱嘎的在我腳下響著撤师,但聲音傳到被帽子遮擋的耳朵里卻仿佛是一個人在低沉的說著什么剂府。為了壯膽,我干咳了幾聲剃盾。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腺占,由于女性更容易被欺凌,所以殺人犯習(xí)慣挑選女性下手痒谴。而當(dāng)案犯發(fā)現(xiàn)跟蹤對象是男人時衰伯,往往會選擇放棄。所以我刻意的用咳嗽聲表明我的性別积蔚。只是我轉(zhuǎn)念又一想意鲸,報道并沒有說這個殺人犯的任何作案習(xí)慣,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我是男人而放過我尽爆。又或者怎顾,他其實是那種專挑男人下手的變態(tài)。那種殺人犯我也從書中看到過漱贱,是專門虐殺權(quán)威型的變態(tài)杆勇,殺人對他來說是種挑戰(zhàn),敵人越強大饱亿,他便越想殺蚜退。
我的大腦此刻飛速的運轉(zhuǎn),思維仿佛逃出了我的軀殼彪笼,遠(yuǎn)遠(yuǎn)的從我的身后看著我钻注。我看著我將帽子摘下,露出耳朵向后望去配猫。身后的風(fēng)迎面吹來幅恋,灌進我的脖頸。我縮著脖子泵肄,打了個激靈捆交,我停留在身后的思維也一瞬間回到了身體淑翼。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手心出了汗品追。
“咔玄括!”樹林里傳出樹枝折斷的聲音。我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電影里一個人躡手躡腳卻踩到樹枝打草驚蛇的橋段肉瓦。
“呼……”也正在此時一陣風(fēng)從上空吹過遭京,打落墻頂?shù)姆e雪,刮得樹林里簌簌的響泞莉。風(fēng)沿著墻壁傾瀉而下哪雕,讓我在風(fēng)中聽不清遠(yuǎn)處任何聲音。
我用手機的燈光照向樹林鲫趁,但燈光太弱了斯嚎,我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我又用手機照向墻頂挨厚,看到的卻只是天空的繁星點點孝扛。那星星嵌在黑暗中,仿佛是一雙雙眼睛正盯著我看幽崩。我不敢多看,只覺得樹林里有人寞钥,墻頂有人慌申,背后有人。手機的光在我手中是那樣明亮理郑,但它卻照不亮我想看到的地方蹄溉。我從未覺得光在夜色中散滅后的黑暗竟可以如此可怕。
我向前方望去您炉。沒有車聲柒爵,但依稀可以看到馬路那邊的昏黃燈光。
“有五十米赚爵,還是一百米棉胀?要跑么?”我自問著冀膝。
也許唁奢,恐懼大概就是這樣,越害怕窝剖,越防備便越是擔(dān)憂麻掸。
“咔!”就在我猶豫時赐纱,風(fēng)停了脊奋。安靜灌入我耳海的瞬間熬北,遠(yuǎn)處一根樹枝清脆的折斷聲又傳了進來。
我的思維一瞬間再次脫離我的肉體诚隙,他在遠(yuǎn)處凝視著我面前猶如時間靜止般的黑暗讶隐,以及在這片黑暗狂野中孑然呆立的我。
有人最楷。我的思維告訴我整份,有人在樹林中看著我。?
我的身體仿佛不受控制般的蹦了起來籽孙,當(dāng)雙腳再次落地時烈评,我沒命般的向前方跑了起來。
“咔犯建!咔讲冠!咔!”斷裂聲不斷從身后傳來适瓦,我舉著手機竿开,眼前卻只能看到前方那一片昏黃的亮光。狹窄通道前的亮光漸漸變大玻熙,我離這段路的出口越來越近否彩,我的跑步姿勢也越來越不自然,我跌跌撞撞嗦随,幾乎是跳著向前奔跑列荔。
終于,我跌倒在了地上枚尼。
“唉贴浙,你小心點∈鸹校”
突然崎溃,一個聲音將癱坐在雪地中的我從大腦的一片空白中拉了回來。一個男人正拍著衣服對我惡狠狠地瞪著盯质。
“有病吧袁串!大半夜跟見了鬼似的『粝铮”
那男人見我毫無反應(yīng)般婆,厭惡的用鼻子哼了一聲,接著一轉(zhuǎn)身走入了我剛剛逃出來的那條捷徑朵逝。
“我是因為撞到他才跌倒的蔚袍?”我一邊想著,一邊望向捷徑的另一頭。那段往日我經(jīng)常走的小路啤咽,此刻看起來也不過二百米左右晋辆。
“是心理作用吧?我的身后哪里有人在追我宇整?”我看著那個男人向另一邊的馬路走去瓶佳,他的身影印在一片昏黃之中,越來越大鳞青。
“真是有病霸饲,自己嚇自己”弁兀”我搖搖頭站起身向住處走去厚脉。
第二天。當(dāng)我抵達(dá)單位時胶惰,聽見同事們正在說今天報紙的頭條傻工。他們說,郊外公交站的殺人案又增加了一位受害者孵滞。